破繭

三週年那天,顧承毅摟着新女朋友,逼着我給他們挑戒指。
我不哭不鬧,將婚戒摘下來送到女孩手裏,連夜打包離開。
他朋友調侃:「毅哥就不怕嫂子真的不回來了?」
顧承毅冷笑。
「不會的,只要我隨便勾勾手,她就能立馬滾回來舔我。」
可這次,我沒有。
後來,聽說他爲了找我,翻遍了我們走過的每一個街角。

-1-
定製的婚戒到了,櫃員通知我去取。
隔着透明的玻璃門,我看到顧承毅摟着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在她耳邊說着什麼。
那女孩的耳根瞬間紅透,握着拳頭砸了他一下,便從懷裏掙脫,跑去另一個櫃檯看戒指。
我推開門,正好聽到他朋友在一旁調侃:
「毅哥,這個身材是真不錯,跟嫂子當年有一拼啊!」
「不過,就是兩人味兒不太像,這個太嫵媚,沒有嫂子當年那個清純樣兒,更耐看。」
顧承毅看向女孩,淡淡開口:
「安雯那張臉啊!美是美,但是看得太久了也會膩,還是新鮮的好。」
他起身,一把將人抱進懷裏,低頭吻在她髮間。
「對對對,新鮮的才健康。」
鬨笑聲中,櫃員抬頭看見了我:
「安小姐,您來了?這是您的戒指,您看看滿不滿意?」
她熱情地將戒指拿出來,擺放在櫃檯上。
原本熱鬧的氣氛,一時間冷了下來,所有人都回頭看向我。
「嫂、嫂子,那個,毅哥鬧着玩呢!你別多想。」
他朋友打着圓場和我解釋。
看着女孩腰間那雙大手,心裏最後一絲留戀,崩塌了。
我沉默着,將婚戒戴在無名指上欣賞。
真美啊!
可惜,髒了。
不想要了。

-2-
「哎呀!這戒指好好看呀!毅哥,我想要。」
女孩嬌嗔着靠在顧承毅懷裏,看着我的目光充滿了挑釁。
「不好意思,這位小姐,這戒指是安小姐定製的婚戒,是她自己設計的,而且已經付過全款,不能再賣了。」
「您可以看看其他款,也都不錯的。」
櫃員爲難地解釋着,想給她介紹別的款,可女孩卻執意要我這一對。
顧承毅不耐煩地揉了揉太陽穴:
「既然如此,安雯,那你就替嬌嬌再挑一個吧!畢竟,你是專業的。」
我緊緊攥着手,指甲嵌入肉裏也感覺不到疼。
終究,又頹然地鬆開了。
「好啊!」我應聲,慢慢將手上的戒指摘下來,送到女孩手裏,「兩百八十八萬,麻煩顧總付下錢。」
顧承毅不可置信地看那枚戒指,質問我:「安雯,你什麼意思?」
他帶了怒氣,聲音都沉了很多。
我不以爲意地把另一枚戒指推到他面前:
「沒什麼意思,八十八萬是戒指錢,兩百萬是分手費,怎麼?顧總連這點錢都捨不得?」
顧承毅ẗṻₜ咬了咬牙,當場轉給我三百萬,說道:「你別後悔!」
說完,便摟着女孩揚長而去。
我回到家,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手機卻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對面的聲音有些嘈雜,可我還是聽見了顧承毅和他朋友的聲音:
「毅哥就不怕嫂子真的不回來了?」
「不會的,只要我隨便勾勾手,她就能立馬滾回來舔我。」
「可我看,這次嫂子是真的生氣了,婚戒都不要了。」
顧承毅冷哼了聲:
「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做舔狗召喚術。」
緊接着,我收到顧承毅的微信:
【我想喫你親手包的餛飩了,你現在做,我半個小時之後到家。】
我立馬掛斷電話,衝進廚房,把早上包好的餛飩拿了出來。

-3-
半個小時後,顧承毅攬着女孩,身後跟着幾個朋友,嬉笑着推開了家門:
「安雯,餛飩煮好了嗎?」
「好了。」
聽到我的回應,幾人鬨笑成一團,當着我的面就肆無忌憚地調侃起來:
「還得是毅哥啊!這家庭地位,牛 X!」
「毅哥這召喚術太帥了。」
「嫂子被調教得也太好了,毅哥有什麼寶典?也教教我們唄?」
……
看着那張我曾深愛過,如今卻無比陌生的面孔,腦海裏閃過我們曾經的點點滴滴。
我和顧承毅是一起在福利院長大的。
那時候,我年紀最小,性格又孤僻,沒有人願意和我一起玩。
是顧承毅拉起我的手,用稚嫩的聲音告訴我:「以後我們做朋友吧?我會一直照顧你的。」
我們一起喫飯,一起上學,有人欺負我,他也會第一時間擋在我面前。
生病了會照顧我,會偷偷藏着糖果給我喫。
十三歲那年,顧承毅被親生父母接走了,聽說還轉去了有錢人才會讀的學校。
沒過多久,院長通知我,有個姓顧的好心人願意資助我,可他怎麼也不肯見我。
直到大學畢業那年,我在面試公司,再次見到了顧承毅。
他是那家公司的老闆。
顧承毅承認了資助我的事實,並願意一直照顧我。
和他在一起後,我加倍努力工作,只希望能配得上他。
可顧承毅卻開除了我。
他說:「安安,我資助你就是爲了讓你過得好一點,我不想你那麼辛苦,你就在家安心當顧太太吧!」
我不願意,和他大吵了一架。
他說我任性,不體諒他:
「我爲了讓家裏接受你,默默做了多少努力?現在不過就是讓你待在家裏,安心做我的顧太太,對你又沒有損失,你有什麼不願意的?」
「你知不知道我當初爲了資助你,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可你呢?就這麼一點點的犧牲,你都不願意爲我做嗎?」
說着說着,他蹲下身小聲抽噎起來,似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而我,成了那個忘恩負義的人。
如他所願,我細心地照顧起了他的生活起居。
因爲我覺得這是我欠他的。
我以爲我們會像電影裏一樣,挽着彼此的手,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顧承毅的身邊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女孩,他也開始時常不回家。
每次因爲這種事情吵架,他都會拿我不賺錢來說事。
我一次次地退讓,只是希望我們能走下去。
可他卻以爲我脫離社會太久,離開他就沒辦法生活。
所以,他肆無忌憚地踐踏我,將我對他的感情消磨殆盡。

-4-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想要拿下,就得趁早,這都是她欠我的。」
顧承毅得意地和身邊的朋友炫耀。
在看到我端着的碗時,臉色立馬沉了下來:
「安雯,你什麼意思?」
那碗裏,是被我早就砸爛了的餛飩。
皮和餡混攪在一起,不僅難看,還讓人感到生理性的噁心。
就如同此時的他。
多看一秒,我都覺得反胃。
我反手將整碗餛飩扣在顧承毅的臉上:
「欠你的,這些年對你無微不至的照顧也還完了,從今以後,你我一別兩寬。」
「啊……你怎麼可以這樣?」
一旁的女孩尖叫着,想來推我。
「哦!還有你。」
我側身躲過後,又將另一碗餛飩扣在她的腦袋上。
原本我想煮熟了再扣他倆頭上,但想想,他們報警後我還要繼續和他們拉扯。
我太累了,只想早點離開。
於是,在混亂與尖叫聲中,我拉着行李箱,推開了那道束縛我多年的大門。
我隨意買了張最近的航班,反正我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去哪都一樣。
登機前一秒,顧承毅給我發來消息:
【離開我,你什麼都不是,現在回來道歉,我還能原諒你。】
我拔出手機卡,丟進垃圾桶,頭也不回地上了飛機。
飛機落地時,天還亮着。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何去何從。
本來一下飛機,我就去開了酒店,但我的卡被顧承毅凍結了。
離職後,我用的就都是顧承毅給的卡,而我的卡不知什麼時候都消失不見了。
每次去補辦,都會被顧承毅的各種事情耽擱,時間長了便被我拋之腦後。
現在細想想,怎麼會那麼巧呢?
怕是他早就想好了,用這一招困住我。
他是篤定了我沒錢就會跑回去求他。
可他低估了我想逃離的心。
天漸漸黑了,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望着天邊那抹火燒雲,心情複雜。
「安雯?你怎麼在這?怎麼還哭了?」
那雙遞紙巾的手,看上去有些慌亂,似是想幫我擦眼淚卻又不敢,左右爲難下,將紙巾塞進了我手裏。
我仰起頭,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心裏咯噔一下。
是顧庭硯?
顧承毅那個異父異母的哥哥。

-5-
顧承毅當年走丟後,顧母心急如焚,尋找孩子的路上出了車禍,導致無法再生育。
找尋幾年無果後,他們收養了顧庭硯,也把他當作繼承人來培養。
據顧承毅說,顧庭硯在十八歲那年的生日宴上,做了一件特別出格的事,氣得顧父顧母將他趕出了顧家。
只有每年顧父和顧母生日的時候,他回來送個禮物就走。
去年顧母的生日,我撞見過他一次。
那天顧母嫌棄我洗的水果不乾淨,讓我去重新洗:
「說過多少遍了,葡萄要用清洗劑浸泡,再用涼水沖洗三遍,這麼小的事情,每次都記不住。」
「到底是沒人教養的野孩子,就算穿上名牌也包裝不成富太太的模樣,你們別見怪啊!」
顧母和幾個富家太太寒暄着。
我咬着牙,眼睛酸脹地看向顧承毅。
他卻笑着和幾位太太點頭,嘴裏應和着:「是,是,大家別往心裏去。」
然後走到我身邊,雙手搭在我的肩上,推着我往廚房走,小聲在我耳邊叮囑:「安安,今天是我媽生日,你別惹她生氣,我陪你去再洗一遍。」
顧庭硯正好從衛生間出來,擦肩而過的時候,一把搶走了我手裏的果盤,砰的一聲放在桌子上:
「葡萄是我洗的,愛喫不喫。」
隨後,轉身就離開了。
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
不是說專門回來給他媽過生日的嗎?態度怎麼這麼差?
沒想到,再見到他會是在這種場景。
該不會是顧承毅知道了我來這個城市,讓他來找我的吧?
想到這,我下意識地向旁邊挪了挪,隨時準備跑。

-6-
顧庭硯見狀,又往我手裏塞了張紙,接着,識趣地退後了兩步:
「我離你遠一點就是了,你別哭了,哭得我難受。」
「顧承毅呢?他怎麼沒陪着你?」
「別提那個王八蛋,我跟他分手了。」
顧庭硯一愣,喃喃道:「分手了?」
嘴角比 AK 都難壓,看來不是顧承毅的幫兇了。
我有些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對,分手了,你至於那麼高興嗎?」
被拆穿後,顧庭硯也不惱,反而光明正大地笑起來:
「高興,當然高興,那個王八蛋ťũ₂終於放開你了。」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
他看着我,目光炙熱,可我卻迷茫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甚至可以說,我能去哪?
顧庭硯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站起身,自顧自地來拿我的箱子:
「走吧!」
我卻一把護住箱子,甩開了他的手:
「你要帶我去哪?」
「天色不早了,我先幫你找個地方住下。」
我警惕地看着他:
「你憑什麼幫我?還是說……你想睡我?」
我是沒錢了,但我決不能再重蹈覆轍,讓第二個男人踐踏我的尊嚴。
顧庭硯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臉,表情異常嚴肅:
「安雯,我發誓,我絕對沒有這種想法……額,倒也不是。」
他越說越亂,急得撓了撓頭:
「哎呀!反正現在不是,我現在就想讓你先好好睡一覺,等你休息好了,再談其他的,好嗎?」
他的目光誠懇,但我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想了想,我有些爲難地開口:「那你,能先借我點錢嗎?」
我從包裏掏出一枚戒指,遞到顧庭硯面前:
「這戒指價值兩萬多,你可以到任何一個專櫃去驗貨。」
「我只要一萬塊錢,還有,用你的名義給我訂個酒店。」
一來,我不想重蹈覆轍,再欠任何人的。
二來,我怕顧承毅順着我的身份信息找到我。
顧庭硯挑了挑眉,將戒指緊緊握在掌心。
他的眉眼彎起,像極了天邊漸漸升起的月牙,散發着微弱的白光。
不刺眼,卻讓人莫名舒心。

-7-
辦好手機卡後,我回到酒店,連夜做好簡歷,給幾個心儀的公司發了過去。
可現實卻狠狠打了我一耳光。
因爲我不是應屆畢業生,也沒有太多工作經驗,一個月過去了,我的簡歷依舊石沉大海。
我給每家打去電話,也都被婉拒了。
沒辦法,我只能不斷地降低自己的標準。
最後,有一家新公司給了我一個面試的機會。
會客廳裏,幾個女孩互相打探彼此的消息,不是名牌畢業,就是剛從某企業跳槽過來的。
一個穿着清涼的女孩,探頭看了眼我的簡歷:
「喲!阿姨,你空着這三年,該不會是在做家庭主婦吧?不是我說,你這樣很難找到工作的。」
家庭主婦四個字,深深刺痛了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如此,只是我們沒有結婚罷了。
我將簡歷倒扣在腿上,平淡地回了她一句:「管好你自己就行。」
她還想說什麼,我別開頭看向窗外,似乎看到了十三歲那年的自己。
唯一的玩伴被接走,我躲在沒人的角落裏,握着他給我的最後一顆糖果,眼淚止不住地流。
院長找到我,她將我攬在懷裏,輕輕撫摸着我的頭:
「孩子,記住了,不論是誰,都會成爲你生命裏的過客,只有你自己堅強,才能攻克所有困難。」
十三歲的我,懵懂地擦掉眼淚,將那塊糖塞進嘴裏,從陰暗的角落裏走了出來。
我低下頭,在紙上將那顆糖果和項鍊的吊墜,融合在一起。
「珠寶設計是我的夢想,那三年的空窗期,我只是短暫地丟失了自己,但不代表我放棄了它。」
我把那張手稿圖送到面試官面前。
她禮貌地笑了笑,回我一句:「回去等消息吧!」
可在我剛打開門準備離開的時候,餘光裏,我看到她將那張手稿圖丟進了垃圾桶。
「安安,你看到了,沒有我,你就連面試都做不好,趕緊跟我回去吧!」
顧承毅那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顧承毅,你忘了嗎?我們已經分手了。」
顧承毅像是沒聽到我說話,雙手抓住我的肩膀,眼眶通紅地看着我,自顧自地說着話:
「我不過就是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你怎麼就不能原諒我?再說了,我都已經跟那女孩分手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你知不知道,我爲了找你,翻遍了我們走過的每個角落,你怎麼就這樣狠心?」

-8-
顧承毅用了很大的力氣,抓得我肩膀痛,又掙脫不開。
後退兩步後,我想起今天穿了高跟鞋。
下一秒,我用鞋跟猛地踩在顧承毅腳上,還不解恨地轉了兩圈。
他尖叫一聲鬆開我,我立馬拉開安全距離,掏出手機按下 110。
在電話撥通的前一秒,顧庭硯陰沉着臉走了進來:
「顧承毅,你可真能耐,把手都伸到我這來了?」
面試官看到顧庭硯,顫顫巍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硯、硯總,你聽我解釋,是您弟弟交代絕不能聘用這個人的。」
「你說什麼?」
我掛斷電話,震驚地回過頭。
顧承毅連忙解釋:
「安安,我只是想讓你認清事實,我是爲了你好。」
我沒理他,反而去看顧庭硯:
「這公司是你的?是你給了我面試的機會?」
顧庭硯似乎很懂我,立馬就明白了我話裏的意思:
「你別誤會,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所以我只讓人給了你面試的機會,能不能留下來,還是要看你自己。」
「只是,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很抱歉。」
說着,他走到顧承毅面前,眼底的厲色絲毫不加掩飾:
「顧承毅,既然你說安雯什麼都做不好,那不如留下來看看在沒有任何人的干擾下,安雯能不能成功留下來。」
顧庭硯當即開除了那個面試官,找來設計部的總監和副總監來當新的面試官:
「別緊張,正常發揮就好!」
顧庭硯拍了拍我的肩膀,半威脅着顧承毅坐到牆角的位置。
我將簡歷和手稿圖遞到面試官面前,講述起自己的創作構想和設計理念。
有了上一次的失敗經驗,這次我查缺補漏,反而更加放鬆。
面試結束,總監微笑着向我伸出手:
「你的設計我很喜歡,歡迎你的加入。」
顧承毅臉色鐵青,憤憤離場。
而我,回握住總監的手。
終於找尋到一絲自己的影子。

-9-
「顧承毅。」
我叫住他。
看到我出來,顧承毅的表情緩和下來:
「安安,我就知道你不會捨得離開我的。」
他看上去有些激動:
「我看到你帶走了我們剛在一起那年你親手爲我設計的戒指,我就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的。」
「安安,我們回去,回去以後你想工作就去公司待幾天,不想去就繼續在家裏享福……」
我毫不留情地開口打斷他所有的幻想:
「那個啊!我已經抵押給顧庭硯了。」
顧承毅怔愣地看着我。
那枚戒指,是我和顧承毅最相愛的那年設計出來的,代表着我們曾經最美好純真的感情。
可另一枚早就被他弄丟了,憑什麼要求我始終如一地戴着?
顧承毅深吸口氣,有些脫力地靠在車子上。
我把一張紙條塞進他手裏:
「上面是我的卡號,你抓緊把那八十八萬轉給我,不然我就起訴你們,購買發票和設計圖可都在我手上。」
「還有……」
我迎上顧承毅略帶期盼的目光:
「我們已經分手了,麻煩顧總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我。」
顧承毅的眸色,終究是黯淡了下來,他頑固地給自己洗腦:
「不,我沒有同意,安雯,我沒同意分手,你跟我回去。」
他想來拉我的手,被我無情甩掉。
「是不是都是因爲他?」
順着顧承毅的目光,我看到靠在門邊聽牆角的顧庭硯。
「你是不是爲了他才堅持跟我分手的?安雯,你清醒點,他不是個好人。」
「啪!」
我甩了甩打得麻木的手:
「他是什麼樣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現在知道你很噁心,你們兄弟倆的事情,麻煩不要扣到我頭上來。」
「該說的都說了,顧承毅,再也不見。」
說完,我不顧他的咆哮,轉身離開。
路過顧庭硯的時候,他低頭問了句:「沒事吧?」
我側過頭,看着顧庭硯那雙漆黑的眸子,似乎一切都想明白了:
「硯總,你給我面試的機會,我很感激。」
「但你利用我打擊顧承毅的目的也達到了,我們扯平了。」
顧庭硯低頭淺笑,掩去眸中複雜的神色:
「好!扯平了。」
沒過幾天,我聽說顧承毅那天有個很重要的合作,卻因爲遲到還態度惡劣,最後談黃了。
當天晚上,顧庭硯完美截和。
導致顧父發了好大的火,顧母甚至在富太太圈裏大罵我是狐狸精,禍害完她小兒子,又來禍害大兒子。
可這些都和我沒關係了。
我把最後一版修改圖送Ţṻⁿ到總監面前,她很滿意,問我打算起個什麼名字。
我:「新生。」
10.顧承毅視角
顧承毅又被父親大罵了一頓,心裏堵得慌,約了幾個朋友喝酒。
酒瓶裏的酒空了大半,顧承毅的胃疼得厲害,下意識撥通了安雯的電話,想要讓她來接自己。
可電話裏卻響起了冰冷的女音: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他忘了,安雯走了,不要自己了。
明明以往每一次吵架,只要自己想,安雯都會低頭服軟。
爲什麼偏偏這次不行了?
包廂的門被人推開,顧承毅滿懷期盼地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個身穿紅色緊身短裙的女孩。
她纖細的腰肢扭動,蹭到自己身邊:
「毅哥,怎麼心情這麼差呀?是不是想嬌嬌啦?」
濃烈的香水味嗆得他想幹嘔。
他忽然就想起來,成年後第一次見到安雯時,她只是穿了件簡單的白襯衣,自己卻再沒移開過眼:
「去,去把你這身騷裏騷氣的東西脫了,換件白襯衣來。」
他煩躁地推開面前的女孩。
女孩去而復返,白襯衣的標籤甚至都沒來得及撕掉。
可顧承毅卻覺得怎麼也不對勁。
他好想安雯,想到心臟不受控制地疼。
一旁的朋友見狀,小心翼翼地詢問:「毅哥,你是不是想嫂子了?」
「要不,讓笙笙給嫂子打個語音電話吧?她倆以前就聊得來。」
顧承毅別過頭,沒有阻攔。
叫笙笙的女孩陰沉着臉,不太願意的樣子:
「當初把安安傷得那麼深,現在還裝什麼深情?要說我就不要再去打擾安安的生活了。」

-11-
「胡說八道什麼呢?」
男人呵斥出聲,一把搶過笙笙桌子上的手機,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隨即又一臉諂媚地看向顧承毅,還順手打開了免提:
「毅哥,別生氣,我打,我打。」
電話撥通的那一刻,安雯溫柔的聲線從話筒裏傳出來。
顧承毅覺得胃裏舒服多了,全身卻緊繃起來。
「笙笙,怎麼了?是不是他又打你了?」
男人倒吸了口涼氣,連忙出聲打斷:
「嫂子,是我呀!那個,毅哥喝多了,胃疼得厲害,還吵着想見你。」
「你看……」
後面的話還沒出口,電話就被安雯無情地掛斷了。
隨後,是安雯發過來的消息:
【別再讓我聽到他的任何消息,還有,再打笙笙,就讓你永遠都見不到她。】
顧承毅仰頭將最後小半瓶酒一飲而盡,隨後狠狠摔在茶几上。
酒瓶應聲而碎,飛起的碎片劃破了他的手掌,可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般,起身摔門離開。
身後是男人和女人吵架、摔東西的聲音,混亂不堪。
顧承毅回到家,推開門,躺在安雯曾躺過的位置。
那裏連她一絲溫度都沒有了,冰涼入體,胃更疼了。
顧承毅想起每次喝多,安雯都會耐心地幫他揉,給他煮餛飩。
對,餛飩。
顧承毅艱難起身,打開冰箱,可裏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了。
他終於堅持不住,倒在地上,身體蜷縮成一團。
再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牀上。
朋友頭上也纏了紗布,他嘆了口氣:
「毅哥,你說你,嫂子才走多久,你就把自己折騰到胃出血了?」
「要不,你想想辦法,把嫂子哄回來?女人嘛!最好哄了。」
是啊!安安最好哄了。
小時候一塊糖就能把她哄好。
快過年了,安安會回福利院的吧?

-12-
大年三十那年,我收到了顧承毅轉過來的三百萬。
趁放假,我回了趟福利院,給孩子們買了些新衣服和好喫的、好玩的東西,和孩子們一起包餃子,玩遊戲。
那種感覺,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純真又開心。
院長也很開心,拉着我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
「對了安安,你還記得小毅嗎?」
「小時候你只和他一起玩,他走的時候,你還哭了好幾天呢!」
我尷尬地笑笑: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您還記着呢?」
「當然記得了,他前些天還回來給院裏捐款來着呢!十幾年都沒聯繫了,沒想到他還想着我們。」
院長臉上掛着欣慰的笑,可我心裏卻覺得不對勁:
「院長,您是不是記錯時間啦?」
院長嘖了聲,佯裝生氣的樣子,斜睨着我:
「你以爲院長我老了,頭腦不清楚了?小毅十三歲那年離開ṭũ₅,現在可不就是十多年沒有聯繫了。」
我還想繼續追問,門外卻傳來吵鬧聲,孩子們似乎在喊着:「小毅哥哥。」
院長連忙拉着我的手,走出去:
「吶,小毅也來了,你們這對老朋友還真是有緣分啊!」
我心裏止不住地冷笑。
什麼緣分?
怕是有人蓄意爲之。
幾個月沒見,顧承毅憔悴了很多,人也瘦了一圈,看到我,眼底染上笑意:
「安安,好久不見,我就知道會在這碰到你。」
「我給你帶了新年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
我懶着跟他寒暄,抬手打掉了他手上那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當着院長的面,我一字一句地問他:「顧承毅,資助我多年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聽到這話,院長滿臉疑惑地看向顧承毅。
而顧承毅臉上最後一抹血色,徹底褪掉了。

-13-
「安安,你聽我解釋好嗎?」顧承毅死命地抱住我的行李箱,「我當時,就是太愛你了,我捨不得說不是我,我怕你失望。」
「我有想過告訴你真相的,但我怕、怕你知道了,就不要我了。」
我覺得好笑極了,毫不留情地撕掉他那僞善的面孔:
「顧承毅,你用資助我的謊言道德綁架我,讓我離職,像個老媽子一樣照顧你。」
「又把我的銀行卡藏起來,將我半軟禁在你身邊,折斷我的羽翼,踐踏我的尊嚴,你管這叫愛?」
「別特麼噁心愛這個字了,你不配!」
我用力拉箱子,可他就是不鬆手,哪怕我拳打腳踢,他也不在乎。
正準備報警,手機先響了,是個陌生號碼,但我卻覺得有些眼熟。
接通的那一秒,我按下了免提:
「是安雯嗎?」
嬌柔的聲音響起,我知道我猜對了。
是顧承毅逼我給她挑戒指那個女孩。
顧承毅瞪大了眼睛,下意識來奪我的手機。
我趁機搶過箱子,回她:「說重點。」
「我懷孕了,是顧承毅的。」
「關我屁事?」
對面的女孩沒想到我態度這麼強硬,原本想說的話,似乎卡在嘴邊,又咽了回去。
頓了幾秒後,她才幽幽開口:
「你真的不在乎他了?」
我看着此時面色灰白的顧承毅,和當年那個我喜歡Ṭüₐ的,意氣風發的他,怎麼也對不上了ťũ̂¹。
我冷笑出聲:「我覺得他噁心。」
顧承毅如遭雷擊,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痛苦地低下頭,面露後悔與自責ṭū́₋。
這一次,他沒有再攔我。
而是在我轉頭後,哽咽地說了句:「對不起。」
我沒回他。
因爲我不覺得沒關係,他也不配得到原諒。

-14-
從那之後,顧承毅沒再找過我。
而顧庭硯的公司不止一個,所以他也不是經常出現在我面前。
生活短暫地恢復了平靜。
只是偶爾聽到圈子裏的人說起顧承毅,說他的新女朋友,仗着懷孕讓他伺候了好幾個月。
結果,生完發現,孩子和顧承毅長得完全不像。
偷偷做了親子鑑定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他的。
顧承毅想找人算賬的時候,人早就抱着孩子跑了,還捲走了他一大筆錢。
顧母氣得在醫院裏躺了半個月,出來後也只能一直坐着輪椅。
春去秋來,轉眼又是三年,我坐上了總監的位置。
顧庭硯在顧家手裏搶了不少大項目,顧家瀕臨破產,找顧庭硯求和幾次都被擋了回去。
於是,情急之下,顧家選擇了聯姻,讓顧承毅娶於家的私生女。
婚禮前一天,顧承毅出現在我公寓樓下。
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比三年前更加清瘦,眼底佈滿紅血絲,嘴角還帶着瘀青,看來是剛被揍過:
「安安,我很想你……」
我伸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回了他一句:「你不配!」
顧承毅也不惱,自嘲地笑笑,喃喃着:「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想再看看你。」
說着說着,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我不想再看他表演,徑直走過去。
「安安。」他叫住我,「我是真的後悔了。」
可有什麼用呢?
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顧承毅結婚後,於家理所應當地吞併了顧家的公司,顧承毅也被要求在家做家庭煮夫。
他終於感受到了當年我被困在家裏的感受,沒多久,他就精神崩潰,從樓上跳了下來,不過沒死成,終身殘疾。
他和顧母被送到療養院,兩人一輩子都沒再離開過那裏。
不過這一切,都跟我沒關係了。
我遞了辭職信,遠赴巴黎進修。
臨走前,顧庭硯來送我。
他很體面,沒有過多的糾纏,唯有一句:「前程似錦。」
我想,這是最好的結局。
番外·顧承毅
療養院的牀很硬,也很冷。
我動不了,只能一遍又一遍想着和安安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可不知道醫生給我打了什麼,讓我的記憶越來越模糊。
又是新年,我看到了安安,在電視機裏。
記者圍着她,詢問這次的設計理念。
她變得越發耀眼,好像離開我,她的生活沒有變得糟糕,反而更好了。
我握着手裏那對婚戒,不停地摩挲。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安安在對我笑。
我想抓住她,再抱抱她,可她轉過了身,越跑越遠。
我想追她,讓她等等我。
可她卻回過頭,告訴我:「你不配!」
那一刻,我的心臟好像不動了。
我只有一個念頭,希望來生,你不要再遇見我。
安雯,對不起!
再也不見!
番外·顧庭硯
我被顧家收養後,所有人都羨慕我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可沒人知道,顧家父母從來沒把我當兒子對待過,他們只把我當作繼承財產的工具。
只要有一點不如他們的意,我就會被關小黑屋,不準喫飯。
十五歲那年,我和父母去福利院接弟弟。
我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她恐懼地拉着顧承毅的衣角,生怕被丟下。
那種恐懼和擔憂,我太懂了。
於是,我求父母把她一起帶走,結果被狠狠打了一頓。
回來後,我把自己攢的零花錢都拿出來,資助了那個女孩。
可我不敢讓父母知道,只能讓院長替我保密。
那之後,我更加努力地達到父母的滿意,用他們給我的錢,去資助那個女孩。
可十八歲那年,還是被發現了,他們罵我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只會喫裏爬外,將我趕出家門。
但我知道, 他們是怕我搶家產。
之所以沒早點丟掉我,只不過是怕被戳脊梁骨。
畢竟顧家也是有頭有臉的。
我恨顧家。
恨他們養了我, 卻把我當成一個物件隨意擺弄。
可能就如他們所說, 我骨子裏就是個不懂得感恩的白眼狼。
十八歲的我,連解決溫飽都是問題,我只能拼命讓自己成長。
每年父母生日,我都會回去噁心噁心他們。
再次見到安雯,她成了顧承毅的女朋友。
可她看上去並不開心。
她本是雄鷹,卻被顧承毅折斷了翅膀, 養成了金絲雀。
我很心疼她,但我有什麼資格?
我就是個內心狹隘,滿腹報仇慾望的爛人。
我不配擁有她, 也沒辦法將她帶離深淵,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祈禱,然後更加努力地生活。
終於,我的公司有了起色, 我開始在顧氏手裏搶一些小項目。
我開始幻想, 要不要把安雯搶過來。
但我怕她恨我, 還是算了。
顧母生日那天,安雯再一次被爲難。
可顧承毅那個王八蛋, 根本就不護着她,就知道在裏面和稀泥。
我實在氣Ŧū₀急了,搶過盤子摔在顧母面前。
摔完我就後悔了, 她那麼膽小,一定被我嚇到了吧?
真想回頭安慰她一下,可那樣, 她的處境只怕會更難。
安雯終於和顧承毅分手了。
我看到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哭, 我的心都碎了。
但我不敢碰她。
我又怕她做什麼傻事,只能每天偷偷關注她, 給她面試的機會。
還好, 她用自己的實力,成功得到了認可。
我每天都能在公司的監控視頻裏看到她, 這就足夠了。
後來,顧承毅要結婚了, 我很擔心安雯,但她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沒多久,顧承毅跳樓了,跳樓前,他給我打了通電話, 囑咐我照顧好安雯。
他說,那些年之所以能將安雯綁在身邊, 還要多虧了我。
我才知道, 那些年束縛住安雯的,是我的資助。
原來, 都是我害的她。
我想找她說清楚,可先收到了安雯的辭職信,她要出國了。
我想, 這樣也好。
我沒再告訴她真相,我不想再將她束縛住。
她就該前程似錦,過肆意快活的人生。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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