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任務目標是柔弱人夫

我是一個窮困潦倒的殺手,有僱主出三百萬美金讓我殺掉一個柔弱可欺的人夫。
我不屑輕蔑:「一個柔弱人夫而已,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然而後來,我潛入任務目標家的地下室,剛走了一步,額心就出現一個紅點。
緊接着燈光大亮,我震驚地看着滿屋的照片,裏面的女主人都有着同一張臉——那就是我。

-1-
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有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從上方樓梯傳來。
我下意識轉頭看去,只見穿着蒙灰色真絲睡袍的男人站在樓梯口,懷裏抱着一隻雪白的獅子貓,獅子貓懶懶的打哈欠,一雙清透的藍眼睛和主人如出一轍的居高臨下盯着我。
這張臉……我瞳孔猛地一縮,不敢置信地想到:
和我曾經住對門的鄰居居然是這間佔地八百平方米獨棟別墅的主人!
那些年我們一起縮在我二十平米的房子裏看的殺人電影算什麼?
我還記得當時男人敲門窘迫的樣子,他說他家燈壞了,又看了一半的殺人電影,很害怕,所以來找我,想在我家一起看完。
我沒有絲毫懷疑,反而答應他等一會看完就去他家幫他看看是不是哪塊線路燒壞了。
雖然我是一個殺手,但面對這種無害柔弱的人夫時,也會升出一點關愛和憐憫之情。
更何況,男人的容貌條件非常卓越,是走在那條魚龍混雜的巷街上,會被無數男男女女調戲,只能膽小又無奈蝸居家裏的寡居人夫。
「熒惑女士是在想怎麼逃脫嗎?」賀隻揚了揚脣,沒什麼感情道:「很可惜,這裏只有一道門。」
「在你踏入別墅的時候,我還想放你一條生路。但很可惜,你居然找到了這裏,甚至還看見了她的臉,那就留不得你了。」
「嗖」地一聲,一隻麻藥從暗處飛出來,速度之快,一般人難以反應過來。
然而我是暗網殺手組織排名第一的熒惑,懸賞金額早就被拍出了天價。
我飛速閃身躲過麻藥針,助跑幾步,快速衝到賀隻面前。
賀隻白天人夫當的久了,高挺鼻樑上架着一副無框的眼鏡,晚上摘了眼鏡,一雙凜冽狹長的眼睛和裏面的冷意暴露無遺,只有鼻樑兩側的一抹紅色彷彿在提醒着他白天和夜晚的差別。
「……」
賀隻面對我的突臉十分冷靜,甚至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屑。
「喵!」他懷裏的獅子貓受到驚嚇似的叫了聲,輕巧地從他懷中掙脫。
四目相對,我眯了眯眼,紅脣半張,發出一聲清脆的哨鳴,在寂靜的空間內可以說是驚天動地。
與此同時,有什麼東西頂在我腹部,然後——「砰」地一聲悶響。
居然還是一把靜音手槍。
我挑了挑眉,看着賀隻因爲喫痛而皺起的眉毛,他雙眸冰冷,被我握住胳膊擰到身後,腰身連接着脊背的線條流暢挺拔,烏黑柔順的長髮四散開,好像蜘蛛的蛛網將人盡數包裹。
真絲睡袍包裹的肩胛洇出大片的血跡,恍若斷翅的蝴蝶和鳥翼。
我沒有想立刻結束男人的生命,輕笑一聲,用握着槍的手腕緩慢地從男人脊骨上滑。
「殺了我,你也出不去這裏。」
賀隻伸出舌尖舔了舔紅脣,語氣因爲疼痛有些顫抖,但他依舊冷靜:「殺的我人出價多少?」
我:「三百萬,美金。」
賀隻說:「我可以給你一千萬美金,我們談個合作。」

-2-
亮如白晝的地下室,我環臂觀察着牆壁兩側的照片,以及正中央一面兩人高的書櫃多寶閣,裏面裝着一些我毫無印象的物品,有一朵花,咖啡杯套,充電線和一隻皮手套……
至於照片,因爲我很少出門,所以貼在牆上的照片背景都大多相同——來自我的客廳和臥室。
從角度來看,應該是針孔攝像頭。
什麼時候裝上的呢?
應該是每次他柔弱可憐的找藉口踏足我家中,趁我不注意來完成計劃的。
「咳咳……」
賀隻被我綁在椅子上,臉色因爲失血過多呈現病態的蒼白。
「要從地下室出去只有一條路。別墅內外我都安排了保鏢和僱傭兵,一旦時間到了我還沒出去,他們就會下來查看。而且這間別墅報警器連接警亭,就算你是暗網排行第一的殺手熒惑,也沒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他冷靜說完,頓了一下,隨即微笑道:「派你來殺我的人是誰?讓我猜一猜,是一個叫 David 的外國友人是嗎?」
他漆黑的目光落在我臉上,我鎮定自若,並不害怕被揭穿身份——因爲我現在帶着組織里重金請人制作的假皮面具。
回想起薇薇安給我發來的資料,我沒說話,但是挑了挑眉。
看來賀隻知道自己的仇家是誰。
賀隻看清我的神色,彎脣道:「看來你們組織沒有調查僱主的習慣,這可不太好。」
「不過這也是你我能合作的原因。」
我「嘖」了聲,腰部抵在身後桌子上,放鬆道:「賀先生,合作我還沒有答應哦。」
賀隻歪頭笑道:「如果你們組織提前調查了 David 就會發現他是從英吉利一路逃到法國,現在或許住在某個廉價偏遠的公寓裏暢享你把我幹掉的樣子。不僅如此,他的化名戴維還在加州有着上百萬的賭債。」
「實話和你說,我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我父親臨死的時候只給他留下了一筆信託基金,他不是很滿足,千里迢迢從異國他鄉回來就是爲了煽動我身邊的其他人想跟我爭奪家產,可惜他是美劇裏典型的二世祖,不僅被我趕出了中國,信託基金還被也打了水漂。」
「於是他變賣了手裏的房產和車產,被人攛掇去加州「投資」最後輸的一塌糊塗,現在看來他或許是想置之死地而後生,先通過你的組織派殺手來殺死我,我沒有遺囑,集團也會亂成一盤散沙,這個時候他就可以跳出來接受,然後拿我的遺產去支付你們組織的費用。」
「至於你……熒惑女士。」
賀隻溫和道:「這場局裏需要有一位替罪羊?而他之前來過我這座別墅,雖然不清楚這座別墅的具體安保服務,但我和他提過一嘴,整個別墅採用熱成像,我的資料被錄入別墅最高指令裏,一旦檢測到我沒有生命體徵,那這間別墅就會第一時間全面封鎖,警報消息自動上傳警廳。」
「一隻無論在空中翱翔多麼漂亮的鳥,困在籠子裏也是無法出去的。」
我眉眼冰冷冰冷,雖然對賀隻說的持有懷疑態度,但已經打算等回去後讓組織好好查一查。
如果賀隻說的是假的,但他能實打實給我拿出一千萬美金的話,我也不介意幫他把假的變成真的。
不用和我說不講信用,講信用是約束有良心道德的人,我是殺手,殺手本來就沒有良心道德。
只能說,活該我掙這份錢,簡直是業內楷模第一人。
當然,如果賀隻說的是真的的話,那 David 敢跟暗網耍心眼,還意圖算計我背黑鍋,我會一槍一槍把他打成吉娃娃。
「怎麼樣熒惑女士,有興趣合作嗎?」賀隻目光落在我身上,黑漆漆地眼裏透露出一抹很輕的笑意。
然而我卻無比熟悉那股神色,是他之前穿着白襯衫和粉圍裙出現在我家裏給我做飯的樣子。
那股溫柔無害的人夫味道,任誰都不會相信他是裝出來的。

-3-
賀隻答應給我一千萬美金,讓我反水殺了大衛(David),順便需要從他那裏找到一份資料帶給他。
「我需要一點時間考慮。」
我用指骨叩了叩桌子,沒有輕易鬆口答應。
賀隻微笑:「當然。三天怎麼樣?」
三天的時間,足夠我和我的組織調查清楚大衛的來龍去脈。
「可以。」這次我爽快答應,好心情地彎腰俯身靠近賀隻。
男人的皮囊在頭頂白熾燈的照射下折射出驚人的美豔,濃密的眼睫垂落,一雙漆黑的眼珠像是藏匿在暗處的毒蛇。
「賀先生。」
我和賀隻距離越來越近,幾乎都要貼上。
賀隻面色不變,我卻依靠殺手的敏銳,在他眼中捕捉到一絲波動的殺意。
「期待我們的合作。」
我挑脣一笑,伸手給他鬆綁,手裏還把玩着從他那搶來的槍支:「勞煩賀先生送我出去了。」
如同賀隻所說,出了地下室,別墅客廳已經站滿了持槍的保鏢,熟悉的紅點落在我眉心,我可不會天真的以爲這回還是麻藥。
我歪了歪頭,半張臉藏在陰影下。
賀隻悶哼一聲,察覺到腰後的槍支上移到了他肩胛的彈傷處。
皮肉壓迫的痛意傳達大腦,乾涸的血跡又湧出新的鮮血。
賀隻說:「放下槍,我送熒惑女士離開。」
保鏢警惕地盯着我,手中慢慢放下槍支。
我用槍頂着賀隻離開別墅,薇薇安派來接應我的車子停在門口。
夜風撩起賀隻的長髮,在路燈下,頎長的影子瘦削高挑宛如一條線,面容慘白,好似陰魂不散的男鬼。
我在心底又「嘖」了聲,臉上笑道:「賀先生,回見。」
而後一把推開賀隻,竄進車子後座。
車子前排的司機不發一言,快速將車子駛出去,留下一地尾氣。
「先生……」
「賀先生……」
保鏢和僱傭兵從暗處跑出來,賀隻垂眸動了動發麻僵硬的手臂,陰冷開口:「給醫生打電話麻煩他過來一趟。」
「另外找人去調查暗網和熒惑,我要他們全面的資料——在派幾個人,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跟在陳映身後,如果她有一點閃失,你們就可以收拾收拾去非洲進修了。」
「是。」
保鏢和僱傭兵噤若寒蟬,在夜風中目送僱主回到別墅後,隨即四散開,按照吩咐分頭執行任務。
而此時車上的我,聽着耳機裏傳來的同頻聲音,悠然挑眉,翹起二郎腿。
「拜託熒惑,別笑的一臉陰險。」
司機緩緩開口,透過後視鏡看我。
他一身男人裝扮,嗓音卻是異常甜美的女聲。
我目視前方:「薇薇安,要遵守交通規則。」
薇薇安翻了個白眼,收回視線問道:「這次任務出岔子了?」
她是看見我挾持賀隻走出來的。
我:「回去後你給組織帶個話,好好查查大衛的來歷。」
「有情況?」
「賀隻說他是個賭鬼。可能定金都是高利貸來的,尾款能不能付上都不一定。而且,他意圖算計我當替罪羊。」
薇薇安皺眉思索:「好,我回去聯繫組織查一下。」
能通過暗網找到殺手組織的人,都會沾點灰色地帶,殺手組織只認定金,不會刻意去打探僱主的身份信息,但並不代表他們查不到。
相反,最頂尖的黑客也是組織的招牌之一。
我和薇薇安六歲入組,狼狽爲奸雞鳴狗盜摸爬滾打一路才當上第一殺手和第二十五殺手,絕不能被一個賭鬼和不靠譜的組織給坑了。
「好了,你自己換身衣服做地鐵回去吧。」
車子停在一間民俗酒館的地下停車場,薇薇安頭也不回的攆人。
這裏是我和薇薇安的據點,也是明面上我的工作地點。
組織里我是窮困潦倒的第一殺手,現實中我是又窮又困的牛馬。
薇薇安雖然業績趕不上我,但是她會炒股,名下房產無數。
「你也該攢點錢了。」薇薇安勸我,「少買點那些沒用的。」
我從容攤手:「有些錢看似是亂花的,其實都是防止我去死的。」
人總是在想死的邊緣徘徊,但不能真死了。
總得留個念想,比如盲盒,比如黃金,比如火彩鑽石。
世界想把我嚼爛成屎,還好我頑強如金針菇。

-4-
換好衣服從酒館出來後,我打車回了破巷子樓下。
半降下的車窗吹進風,我愜意地眯了眯眼睛,靠在後座。
付完錢下車後,我正好遇見給我送外賣的騎手。
「4577?」
「對,謝謝。」
橙黃色的袋子將裏面滋滋冒油的烤肉包裹嚴實,還是不可避免泄露出一絲油脂焦香的香氣。
「才下班嗎?」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想起,語調溫柔體貼。
我心尖莫名因爲這聲音一顫,神色幾經變化,含笑側頭:「賀隻?這麼晚了你怎麼在樓下?」
賀隻站在單元門面前,頭頂聲控燈持續亮起一片暖光。
他換了身柔軟的家居服,肩膀處看不出絲毫異常,雪白的獅子貓趴在他懷裏,鼻樑上又架起了無框眼鏡。
他含蓄微笑:「小軟想出來玩,我領它散散步。」
小軟就是他懷裏的獅子貓。
我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小軟的下頜,貓享受的揚起下巴殼,從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喫的什麼?」賀隻問。
我:「烤肉。」
「只有烤肉嗎?晚上喫或許會很膩不消化。」賀隻推了推眼鏡,微笑道:「我家裏還有一些麪條,煮了我給你送去好嗎?」
我佯裝拒絕:「這不太好,多麻煩你啊。」
「沒關係,出來走一走就睡不着了。」細長的手指從貓貓柔順的皮毛滑過,不經意碰到我的指尖,瑟縮了一下。
賀隻說:「那天你不也幫我安了燈泡嗎。」
他說的是在他藉口停電在我家和我坐在同一個沙發上看完殺人電影的第二天,我從福利院回來,在樓底下買了燈泡敲響他家房門,進去給他換了一個好使的燈泡。
「好吧。」
我輕輕笑了下,拉開單元門:「那先謝謝了。」
賀隻跟在我身後爬樓,六樓的高度,樓道里瀰漫着飯菜的味道。
我和賀隻住對門,鑰匙擰開門鎖,我忽然轉身看向賀隻懷裏的貓,笑眯眯道:「小軟要不要來姐姐家玩?」
半開的門裏漆黑一片,小軟剔透的藍色貓瞳毫無雜質地倒映着我的笑臉。
賀隻歉意的神色一閃而過:「小軟累了,改天吧。」
他不會讓小軟打擾到屬於他和陳映的二人世界。
小軟:「喵嗚?」
「可惜啊。」我摸了摸小軟的小腦袋瓜,「那就等下次吧。」
說完,我朝賀隻點了下頭,就關門回家。
往常我會第一時間開燈,然後躺在沙發上休息,但是現在,我換了拖鞋把外賣放在餐桌上,就開始觀察屋內佈局,思考賀隻會把攝像頭放在什麼地方。
如果我是一個變態……
我走近浴室,伸手在淋浴頭底下摸了摸。
……沒有。
可能賀隻沒我變態。
衝了個澡,我換了身吊帶睡裙,趁着賀隻沒來,關了燈在家裏東翻翻西找找。
最後找出十二個針孔攝像頭。
光是在我常躺的沙發附近,就有四五個不同機位。
「咚咚」
防盜鐵門從外面被敲響,賀隻清潤柔和的聲音透過厚重的鐵門有些失真的傳進來:
「是我。」
我環顧了一些漆黑的四周和那些攝像頭藏匿的位置,摁開牆壁上的開關,打開門。
隨着光亮灑向門外,賀隻呼吸莫名一滯。
我笑道:「進來吧。」

-5-
我剛洗過澡,因爲找攝像頭所以還沒吹頭髮,烏黑溼潤的頭髮披在身後,垂落的水滴打溼一小片腰間的布料。
賀隻目光幽深粘稠地落在我腰後,頭頂燈光折射在他鏡片上,賀隻仗着我轉身看不見,視線毫不收斂。
我坐在餐桌邊,烏黑的砂鍋坐在隔熱墊上。
「用我早上熬的湯煮了ŧûₙ一些麪條,嚐嚐看。」
瀑布長髮綁成低馬尾垂在身後,賀隻穿着雪白的 t 袖,罩着粉紅色荷葉邊的貼身圍裙,腰身勒的勁瘦細窄,彎腰挑面時,能看清壯碩的胸肌輪廓,然而直起身又不見了,溫柔體貼。
他將熱氣騰騰的面放在我面前,我沒動,托腮問道:「鄰居這麼長時間,我還沒問過你家裏。」
「你搬來時,我聽樓下孫姨說你是個寡夫?」
「……嗯,」賀隻沒料到我會突然提起他剛搬來的事,眼睫顫了顫,尾指不自覺滑過桌面。
「可以和我說說你的妻子嗎?」
賀隻抬起頭,目光落在我臉上:「先吹頭髮吧,不然該感冒了。」
他輕車熟路的走到浴室翻出吹風機,通了電站在我身後撩起我的頭髮。
我不疾不徐地在熱風下喫烤肉,髮絲被手掌捧在掌心慢慢吹着。
砂鍋煲着的麪條我沒有動,喫完最後一片生菜包肉,我打了個飽嗝,身後那人也停下吹頭髮的動作。
一滴滾燙的淚落在我後頸。
我皺了皺眉,剛要轉頭就被賀隻從身後按住肩膀,緊接着,溫熱的氣息貼在我背上。
「我沒有妻子……和他們說是寡夫,也是怕他們纏着我給我介紹女人……你知道的,我有很多困擾,搬到這也是因爲上一任房東把我攆出來。」
賀隻說,他的上一任房東懷疑他勾引自己的妻子,所以暴怒之下把他的東西都扔了出來,將身無分文的他趕走。
於是這次租房子的時候他就和房東孫姨說,他是個寡夫,心裏只有前妻,孫姨原本還想把自己侄女介紹給他,但看着賀隻一臉傷心落寞的樣子,只能就罷,爲賀隻省了不少麻煩。
他的淚太多,太燙,燙的我脊背肌膚彷彿要燒起來,輕薄的睡裙也快要被打溼。
「沒有妻子就沒有妻子,哭什麼?」
我嘆了口氣,感受到他箍住我腰的力道緊了緊,掙了掙,勉強轉身抬起他下頜。
清透的眼鏡片彷彿蒙上一層陰溼的水霧,鏡片後漆黑的眼珠溼潤,好似被一場春雨剛剛洗禮過。
「我騙了你。」
賀隻眼尾緋紅,一雙眼睛專注地盯着我,語氣柔和:「不要生氣好不好?」
「你能坦白從寬,我自然不生氣。」
我伸出一根手指勾起男人下頜,似笑非笑道:「不過你就這一件事情騙了我嗎?」
四目相對,賀隻頭腦中宛若狂風過境。
她是什麼意思?
她還發現了什麼?
我意有所指地掃了眼攝像頭藏匿的位置,手掌輕輕拍了拍賀隻臉頰:「好好想想哦。」
賀隻瞳孔猛地一縮,隨即眼尾紅的更厲害。
我冷淡收回手,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托腮笑道:「明天早上我想喝排骨湯。」
「好。」賀隻顫着眼睫垂下,遮住濃稠暗色的瞳孔,溫柔問道:「阿映還想喫什麼?」
按道理來說,我和他只能算鄰居,即使互相幫助,也沒到可以隨意點菜的程度。
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我:「隨便。我今天好累,一會走的時候記得幫我帶上門。」
我回了臥室,聽着客廳的腳步聲,不一會廚房響起水聲。
我卷着被子想睡覺,手機卻「叮咚」一聲亮起。
一個備註爲「陳院長」的人,給我發來一張照片。
漆黑的環境中,一幫稚幼可愛的孩子簇擁着中間的一個小女孩,小女孩頭戴皇冠,面前是兩層蛋糕,帶着幼態的笑臉在燭火下微微發光。
「叮咚——」又有一條消息彈出來。
陳院長:【小嘉讓我和你說聲謝謝。】
我盯着照片看了半晌,纔打字回覆:「生日快樂。」

-6-
在進入組織之前,我是藍天福利院最調皮的孩子沒有之一。
上樹捉貓,下河抓魚,在同齡男孩還在用尿和泥的年紀,我就可以把他們踹進泥裏。
於是一個個孩子哭着去țû⁸找陳院長告狀,陳院長一個頭兩個大,等安撫完幾個孩子才把我叫過去嚴肅道:「陳映,你踹他們幹什麼?」
陳映是陳院長給我取的名字,我出生的時候就被放在福利院門口,冬天的夜早早落幕,空中繁星點綴,異常明亮。
我理直氣壯道:「院長說過,女孩子不能看男孩子脫褲子!」
他們比誰尿的遠的時候,從來不顧及女孩子,我沒辦法,只好一個個把他們都踹進泥裏,這樣就看不見了。
陳院長:「……」
也是這一天,我小魔星的名號在福利院正式定型。
有很多挑選孩子的家長會因爲我乖巧的臉蛋對我心生喜歡,然而每當這個時候就會有孩子衝出來喊我小魔星。
家長雖然知道是孩子們的玩笑,但不可避免的對我有些猶豫。
直到我六歲的時候,我看見一個被領養的女孩離開福利院的時候正巧她過生日,陳院長難得出了把血,到城裏買了一個漂亮的皇冠蛋糕給女孩慶祝。
我好奇的湊過去,聽見女孩笑道:「是甜的!」
一幫孩子圍過去想要嚐嚐,被陳院長攔住。
蛋糕並不大,如果被分了,女孩是喫不到多少的。
她馬上就要離開福利院了,這是陳院長送給她的最後一份禮物。
六歲生日的時候,我在外和一個霸凌者打了起來,雖然最後傷痕累累,但那個胖子也沒喫到好處。
回去的時候,我在垃圾桶看見了半塊蛋糕。
蛋糕歪歪斜斜,只剩下一半,完全沒了形狀,但對於六歲的小孩來講是致命誘惑,於是我把蛋糕拿了回去,準備找出那個女孩扔下的蠟燭插上去,當做我的生日蛋糕。
但我沒想到,那個小胖子會對我懷恨在心,一路尾隨跟我回了福利院,然後當着陳院長的面,誣陷我偷了他的蛋糕。
「我沒有!那是我撿的!」
「你撒謊!那是我的,我放在垃圾桶上面的!」
孩子的謊言都是如此漏洞百出,陳院長冷冷看我,呵斥道:「還回去!」
我不可置信地抬頭,眼淚凝在眼圈裏,固執道:「蛋糕是我撿的,不是他的!」
「那是我媽媽給我買的!」小胖子見大人站在他那邊,得意洋洋地朝我微笑,伸手就過來搶。
我不肯鬆手,最後憋着氣把蛋糕高高舉起,摔成爛泥。
「你!」小胖子被我氣哭,吵嚷着要讓他媽媽打死我。
「啪!」țū́⁻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小胖子的哭聲一頓,睜着眼睛看我被一巴掌打的偏過頭。
陳院長抿脣,目光不忍地落在我身上,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被男人的聲音打斷:
「我要領養她。」
穿着白西裝的斯文男人緩緩走過來,朝我遞出一個手帕:「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模糊的目光落在地上那灘「爛泥」上,臉上麻木的刺痛。
片刻後,我點了點頭。
男人輕輕用手帕一邊替我擦拭臉上泥土和淚痕,一邊吩咐人去辦理手續。
我沒有站在福利院的空地上,而是和男人一起坐進了加長版的 SUV 裏。
領養我的人,就是殺手組織的頭目——一位姓溫的四十歲美男子。
進了殺手組織後,每天就是訓練訓練訓練,和福利院斷了聯繫。
一直到我十八歲可以獨立接任務,賺的第一比佣金我託薇薇安帶去了福利院。
薇薇安和陳院長說了我要資助的事情,又把我的聯繫方式推給她,除了逢年過節的禮貌性問候,就只有像今晚這樣的隻言片語。
我深吸了一口氣,在牀上輾轉反側,更睡不着了。
我給薇薇安發消息:「睡了嗎?」
薇薇安:「?睡了。」
我:「組織調查出了嗎?」
薇薇安:「……距離咱倆分開還不到四個小時,而且不算緊急事件,調查人員不加班。」
我:「那太好了!」
薇薇安:「?」
「你發病了?」
我:「我只是覺得我不能在擺爛了。」
薇薇安猛猛發了幾個捅刀子的小貓表情包。
我:「gogogo!」
薇薇安翻了個白眼,從信息中找出大衛的地址轉發給我。
我利落地從牀上爬起來,穿好衣服買了張飛往佛羅里達的飛機票,在無盡的夜色中離開公寓。
與此同時,對門的賀隻也沒睡覺,他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眼鏡隨意扔在茶几上,濃密的眼睫遮住眼底情緒,有些蒼白的嘴脣焦慮的咬住肉粉色的指甲。
輕薄的家居服在左肩的位置上洇出一團團血跡,是取彈縫合的地方又因爲動作撕裂開。

-7-
阿映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知道了?
她看的那個位置……
茶几上的電腦息屏,只要有人在此時打開,就能看見屋子裏我的身影一晃而過,隨即是門關上的聲音。
「……嗡,嗡……」
手機在沙發上震動起來,賀隻沒管,眼珠黑沉沉地看着電腦發呆。
然而給他打電話的人一直鍥而不捨,似乎有什麼大事。
第四次響起的時候,電話終於接通。
「喂?」
「先生,陳小姐剛剛出去了,我們……我們跟蹤了。」
「……」
一瞬間,捏着手機的修長指骨用力攥緊,賀隻垂眼看向電腦,藏在最深處的陰暗如同蜘蛛補網一般,被無限放大。
「廢物。」
人夫紅脣毫不留情地吐出冰冷的責罵,「去查,去找,如果她出什麼事你後半輩子就可以去非洲在獅子肚子裏生活了。」
「是!」
賀隻掛斷電話,似乎要平息怒氣似的闔眼,胸膛微微起伏。
片刻後,他摸過眼鏡戴上,打開筆記本電腦。
光亮打在男人蒼白的臉上,鏡片的折射此時也擋不住他眼裏的陰翳。
爲什麼要跑呢?
是發現攝像頭害怕了對嗎。
晚上那句詰問或許只是個緩兵之計,他早該想到的……不能讓陳映有反應的機會,當時就該一哭到底,直到陳映徹底心軟。
視頻進度條往後撥動,視角換到了牀頭燈裏的那個攝像頭。
視頻裏,我抱着手機在牀上滾來滾去,最後起身換衣服出門一氣呵成,沒有什麼異樣。
「阿映。」
「……阿映。」
電腦幽幽亮光的屏幕照亮賀隻半邊流淚的臉頰,他俯身跪在地毯上,上半身前傾,將臉頰緊緊貼在屏幕女人的後背上。
柔軟的烏黑長髮散在身後,有幾縷順着脖頸蜿蜒,像是一顆樹的脈絡,藏在地底生生不息。
……
橘黃色的出租車上,司機嚴肅地盯着後視鏡,見沒有了那輛執着的黑車身影,才鬆開眉頭。
「你被人盯上了。」司機大哥沉聲開口。
我沒說話,後視鏡中露出我線條冷冽的下頜和似笑非笑彎起的脣角。
看來有人要着急了。
司機大哥叫我沒出聲,探尋似的看了我一眼,見我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也就不在說話,只是下車時遞給我一副槍支。
「留着防身。」
我:「……謝謝,但是現在我要做飛機,有安檢。」
司機大哥:「……」
「哈哈,忘了忘了。」
他訕訕收回槍支,朝我擺了擺手。
我失笑揮了揮手,轉身走進候機大廳。
凌晨的機場旅客沒有白天多,我等了會就到飛往佛羅里達的航班檢票。
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機,我給薇薇安發了一條消息後,利落關機,朝檢票口走了過去。

-8-
到達佛羅里達已經是 15 個小時之後。
我沒有急着按照薇薇安給我的地址去找大衛,反而開了一間酒店套房,把手機扔在牀頭充電。
充電的手機自動開機,一條條消息不間斷的蹦了出來。
早上七點十四,賀隻給我發消息:
【阿映你醒了嗎?我燉了排骨湯,馬上就好了。】
【圖片】
七點二十二,賀隻:【我在門口等你。】
七點二十四,【沒醒嗎?】
八點,【阿映?】
這條消息的後面是一通電話,我那時在飛機上睡覺,手機關機,自然沒有接通。
賀隻:【你還好嗎阿映?】
【我很擔心你。】
【你上次在我家放了鑰匙……】
【阿映,我進來了。】
【我一會還有事情,把湯放下就走。】
八點十分,賀隻:【阿映,你不在家,去哪了?】
之後每隔二十分鐘都會有一條消息發過來。
我好笑的看着賀隻自導自演,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卻並不回消息。
賀隻很快注意到【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
【阿映?你去哪裏了,我很擔心。】
我:【有事出去,別擔心。】
很冷淡的樣子。
屏幕那頭陷入沉默,在我的耐心等待下緩緩打字回道:【那今晚回來嗎?】
【不回了。】
門鈴聲響起,我趿拉着拖鞋一邊走過去開門,一邊回道:【排骨湯你喝吧,好好補一補。】
賀隻:【……】
看着【胸圍 108 的好心人夫鄰居】的備註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又變回【胸圍 108 的好心人夫鄰居】,我毫不客氣的笑出聲。
不用想也知道賀隻這個時候大概要恨死自己爲什麼沒有守在我門外,或許就能和離家的我偶遇上,而不是現在通過消息冷冰冰的對話。
哪怕猜想到我知道攝像頭的事,也不敢坦白和剖解,反而別有心機的演戲試探,裝模作樣。
我猜從賀隻得到那幫人被甩丟的消息後,就一夜無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等到一個合適的早晨時間,就馬不停蹄的給我消息試探。
但可惜的是,我那時候手機關機,回不了。
推開門,穿着黑白燕尾服的酒店侍應生站在門外,如沐春風的笑着。
「女士,您的禮服。」
酒店侍應生將手中的高奢袋子遞給我,隨即優雅彎腰行個紳士禮。
我禮貌道謝,掏出幾張紙票給他,微笑問道:「能幫我打聽一個人嗎?」
「女士您說。」
金髮碧眼的侍應生收了小費,態度愈發友善。
我:「麻煩幫我打聽一個叫大衛•威爾遜的男人,我想知道他今晚的行程。」
「噢,好的,我會盡力讓您滿意,但您也知道這裏是多麼大,我並不確定能打聽到……但我會盡力的女士。」
我接過高奢紙袋,微微一笑:「Thank you。」

-9-
高奢紙袋裏是一件禮服長裙和一條項鍊。
酒店是佛羅里達最著名的地標酒店之一,奢華的大廳底下就是令人紙醉金迷的地下賭場,供頂層富人玩樂。
大衛的地址在佛羅里達,他能拿得出僱傭的定金,大概就是把什麼東西抵押了,而當一個賭徒手裏有了餘錢,第一時間就會想着「翻本」。
賀隻家裏有錢,大衛雖然作爲私生子,但賀父既然能給他留信託基金,平時就不會對他不管不顧,所以他的生活水準大概是在享受的富家少爺層次。
所以我落腳這個酒店不是沒有道理。
晚上侍應生帶來消息,大衛通常會在晚上七點在三樓喫晚餐,然後在半個小時後到地下一層「玩遊戲。」
我換上絲綢緞面的吊帶禮服長裙,準時出現在地下賭場。
大衛的身影很好認,我拿着薇薇安給我發來的照片在賭場裏搜尋,一眼就看見衣冠不整,賭紅眼的男人。
「八號!八號!Oh,fuck!」
男人雖然是剛進來,但他輕車熟路的參與進去,很快損失了一大筆錢,氣的扯了扯領帶,爆了聲粗口。
我耐心等了會,大衛很快又輸了幾盤,他手邊的砝碼逐漸減少,情緒也愈發暴躁。
我端着酒杯走過去,裝作好奇道:「這是在做什麼?」
「你的砝碼剩的不多了呢,先生。」
大衛暴躁地抬頭看我一眼,隨即目光猛地頓住,眼裏快速閃過一絲驚豔。
「要和我賭一把嗎?」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手中十幾個砝碼被我當做玩具一樣,輕輕拋起。
大衛回頭瞅了瞅賭桌上的敗績,又看了看我的臉,視線下移最後落在我手心握着的砝碼上,粗聲嗤笑道:「你要知道,在這裏輸就是輸了,眼淚可沒人同情。」
我挑眉:「你怎麼確定我會輸?」
大衛哼笑一聲,喊來侍應生單開一局賭桌。
他在賭場裏浸泡的久了,幾乎都能看面相識人。
眼前的女人不是賭徒,眼裏也沒有賭徒那種殊死一搏的勁,估計是看他輸得多了也想來試試。
愚蠢。
不過正好在她身上把輸的都找回來。
「玩什麼?」
「21 點怎麼樣?」
「好。」
我施施然在侍應生拉開的座位下坐下,頭頂七八層點綴的水晶吊燈絢麗奪目,荷官半垂眼,嘴角保持上揚的弧度爲我們發牌。
我的運氣不好,開場就輸了。
大衛眼裏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表情,笑容耐人尋味:「開場定整場,女士,一會不要把衣服也賭輸了。」
赤裸裸的騷擾和挑釁。
荷官看了我一眼,我托腮示意他繼續發牌。
大衛的運氣終止在第三局,一座小山似的砝碼飛速消失,大衛臉上笑容逐漸僵硬。
「看來今晚幸運女神格外眷顧我。」我微笑將砝碼全部推到池中,「最後一把,梭哈。」
大衛額角青筋直抽,燈光下他的眼睛彷彿被周圍一切奢華的紙醉金迷晃花,他猛地拍桌起身,神色猙獰。
「我跟!」
看着對面男人拼死一搏的架勢,我笑容愈發和善。
不出所料,最後一局依舊是我贏。
大衛無力的垂下手,眉頭攢動,嘴裏唸唸有詞說着什麼,看我起身,他猛地拉住我手腕:「我有錢!有還有錢!咱們再來!」
「華國的雲江集團很快就是我的!」
我歉意歪頭道:「抱歉,我要去趟衛生間。」
掙開大衛鐵鉗一般的手掌,我拎着裙襬朝衛生間走去。
站在廁所隔間,我看着手腕上的手錶數數,手機忽然彈出賀隻的消息。
胸圍 108 的好心人夫鄰居:【忙完了嗎?】
【抱歉,我是不是有點打擾到你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新學了道菜,想給你看看……】
【圖片】
照片是從高處拍的,正中央的羅宋湯色香味俱全,然而更吸引我的是被藍色蕾絲花邊圍裙綁住一截窄腰,和羅宋湯旁邊銀色勺子折射出的 V 領胸肌。
賀隻穿的一身米白色針織毛衣,針織孔洞鬆鬆垮垮,將人魚線流暢的紋理展現的一覽無餘,幾縷長髮垂在前胸,即使在扭曲的鏡面裏也能感覺到那股濃濃的男媽媽的人夫味。
我下意識仰起頭,打字道:【抱歉。】
抱歉,我是那種對不良誘惑說不夠的女人。
胸圍 108 的好心人夫鄰居:【?】
我:【沒看清胸肌,再拍一張。】
我好做屏保。
胸圍 108 的好心人夫鄰居:【圖片】
然而這次照片發過去後,對面卻久久沒有消息回覆。
站在狹小廚房的男人皺着眉頭,點開圖片——這次照片攝像頭翻轉,比羅宋湯更令人食慾大增。
針織毛衣罩着肌肉緊實,點綴紅櫻的胸膛。鎖骨筆直,頸部線條優雅流暢,長髮在腦後紮起丸子頭,有幾縷欲蓋彌彰地垂落,極致的烏黑襯得肌膚雪白。眼眸明亮,勾着無害上翹的眼尾,下頜瘦削,高挺的鼻樑架着一副無框眼鏡,是可以被奉爲女媧畢業神作的代表。
但評委沒有進行打分,賀隻臉上血色緩慢消失。
這副身體和容貌吸引不到她了嗎?
賀隻還記得他剛搬來的時候在狹窄的樓梯間和陳映相逢時,陳映眼裏的驚豔。
雖然她沒有認出他,但眼裏的驚豔如出一轍,讓賀隻心底升起一絲微妙的雀躍。
可是現在……不好使了嗎……

-10-
我並非有意不回賀隻消息,而是廁所外間傳來與女生不同的沉重腳步聲。
——是大衛。
他輸了太多,沒什麼再能抵押的了,於是他打起了我的主意。
只要我死了,我的那些籌碼都會到他手裏。
隔間門被一間間推開,大衛笑道:「親愛的,你在哪裏呢?」
他走到我所在的隔間門前,伸手推了推,沒推動,隨即陰狠一笑,只是還沒等他動作,我率先打開隔門,朝大衛胸口踹了一腳。
尖銳的高跟鞋戳在肌肉上,帶起一陣錐心的刺痛。
大衛重重撞在牆上,眼前一花,下一瞬一個黑漆漆的槍口對準在他眉心。
「你……你是誰……?」
大衛驚恐地瞪大眼睛,視線從槍口移到我冷漠的臉上,抖如塞糠。
我輕笑勾脣:「你好啊,僱主先生。」
僱主?
大衛上下牙齒打着寒戰,顫聲道:「你是熒惑?」
「你爲什麼要殺我?」
「我是僱主,我給你們錢是讓你去殺……」
「噓。」我輕輕用槍口磕了下大衛的額頭,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那些小算計,我已經知道了哦。」
我落地佛羅里達後,薇薇安就給我發來組織調查大衛的資料。
如同賀隻所說,大衛沒有錢支付組織尾款,只能等我幹掉賀隻,他才能吞併集團,但由於他欠下的賭債太過龐大,就算他佔有了雲江集團,也只能勉強付清賭債,還是沒有多餘的金錢支付組織尾款。
而且那座別墅熱成像系統屬實,只要我殺了賀隻,就有數不清的麻煩,這些大衛都知道,但他沒有和組織說過,儼然是要卸磨殺驢。
「不,你大概有誤會……我有錢,我有很多錢……」
大衛瞳孔裏映着驚懼的神色,在死亡的威脅下痛哭流涕,我單手打開手機攝像頭照了張照片留念,毫不留情的笑道:「可惜,你和賀隻雖然同父異母,但你始終沒有賀隻有錢。」
「他說只要我殺了你,就有一千萬美金。」
「你們這是不講信用!明明是我先找你們的!」大衛聲嘶力竭的嘶吼,臉色漲紅。
「我都幹殺手了,你還指望我是講信用合法的道德公民?Ṫŭ⁹」
我嘲諷地看着他,輕蔑的目光似乎把大衛深深刺痛。
「啊!」
他猛地嘶吼一聲朝我撲來!
「砰——」
靜音手槍扣動扳機,下一秒一個血淋淋的洞出現在大衛後腦。
他嗓子裏發出「嗬嗬」的氣聲,瞳孔睜大擴散,強壯的身軀砰然倒地。
我「嘖」了聲,將手槍綁回大腿上,拖着大衛的屍體關進最後一間隔間廁所裏。
血跡用拖布仔細擦乾淨,我冷靜地走出去,抬頭朝攝像頭露出一個微笑。
離開地下賭場後,早早就有組織的眼線接應我。
我剛坐上漆黑的布加迪離開酒店,酒店就拉響警備的鈴聲。
我一邊把人皮面具從臉上撕下去,一邊拿陌生號碼給賀隻發過去照片,然後在跳回消息界面,回覆賀隻那張胸肌照片。
cy:【夏天穿毛衣?那很怕冷了。】
【用不用來我懷裏幫你暖暖?】
胸圍 108 的好心人夫鄰居:【可以嗎?】
胸圍 108 的好心人夫鄰居:【那我在家等你。】
Ŧŭ̀ₘ另一個號碼在此時彈出消息。
hz:「熒惑女士很利落呢,錢下午三點會轉到你卡上,至於地下室的事,你們殺手應該不是多嘴的人,對嗎?」
真是人前人後兩幅面孔。
我打字:「那時當然啦。謝謝老闆,老闆大氣。」
消息發出去後,對面顯示已讀。
手機界面忽然一轉,薇薇安的頭像在屏幕上閃爍。
我接通電話:「喂?」
薇薇安:「你猜的沒錯,賀隻正在調查「熒惑」的身份,不過你確定要讓他知道?」
做殺手這行最怕被人出賣,因此即便是殺手互相之間,也沒有幾個見過對方的真面目,更別提身邊的朋友親人。
我「嗯」了聲,看着窗外,勾脣笑道:「準備好份子錢哦,寶貝。」
薇薇安:「?」
「記得再幫我和溫先生請婚假。」
「……」
薇薇安冷笑一聲,乾脆利落的掛了電話。
在機場衛生間換完衣裳,我收到溫先生的文字祝福,以及兩個月的帶薪休息。
「轉賬 88888」
「新婚快樂。」
我:「謝謝老闆!(貓貓膜拜 jpg)」
溫先生失笑,發來一條語音:「大衛的事薇薇安和我說了,這種情況不會再有下次,但是作爲補償,我在塞爾維亞新買的那套別墅送你,正好可以用來你們度蜜月。」
我不得不再次感嘆老闆大氣,飛速點了幾個貓貓頭髮過去,然後壓低帽檐在排隊登機的隊伍中惆悵想到:
到底是誰把我在東京看煙火在瑞士滑雪在冰島看極光在加拿大看楓葉在挪威住在樹屋裏在英國聽雨在意大利作畫在澳大利亞和愛人度過餘生在西雅圖過聖誕在美國紙醉金迷的富二代人生搶走了。

-11-
「先生,查到陳小姐的消息了。」
狹窄老舊的房間裏,一個穿着黑西裝的男人一絲不苟的站在門口,冷靜彙報。
「她在哪?」
賀隻沒有抬頭,修長的指尖把玩着從陳映房間內摘除的攝像頭,茶几上還有一堆,目測十幾個,堂而皇之的攤在面前。
「……」男人有些遲疑道,「陳小姐在佛羅里達。」
「佛羅里達?」賀隻微微抬眼。
男人說:「是。另外,這是您要的熒惑資料。」
牛皮紙袋裏裝着薄薄三頁的資料,上面記載着暗網殺手組織第一殺手的生平。
一切都太過順暢,遠超他們想象,好像有人給他們開了後門,他們想的那些攻克難題的解法全都沒用上。
賀隻臉上覆蓋一層透明的面膜,睫毛被打溼,垂眼的時候,柔和無害。
他解開繞繩,抽出薄薄的 A4 紙,視線落在第一行的時候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縮。
【熒惑,本名陳映,2001 年出生 9 月 6 號出生濟市省中心二院,在藍天福利院長大,2007 年被收養,收養人未知。】
熒惑……陳映就是熒惑。進入他地下室的熒惑……
難怪她會在回家後四處找東西,她看見地下室後,知道他陰暗的心思就猜出他在她家裏動了手腳。
所以她回來後纔會藉着找東西,東翻翻西翻翻。
所以她纔會忽然問他關於「妻子」的事,說「不過你就這一件事情騙了我嗎?」
「嗡,嗡——」
西裝男人的手機振動響起,男人看了一眼面色怔然的賀隻,轉身接電話:「怎麼了?」
「……好我知道了。」
男人簡短地說完,掛斷電話。
賀隻平靜道:「怎麼了?」
男人:「陳小姐的飛機從佛羅里達離開,沒有回淮市,而是去了濟市。」
「我知道了。」
賀隻定的十五分鐘面膜時間響起,他走到逼聳的浴室,把面膜揭下來扔進垃圾桶裏。
擰開水龍頭,清冽的水流衝出來落在他指尖。細看才能發現,他的手微微顫抖,然而如果視線上移,就會發現鏡子中的男人面容染上兩抹潮紅,在詭異晦暗的環境中,他的脣也被雪白的牙齒咬出殷紅的豔色,眼神陰森粘膩,卻透露着詭異的雀躍和興奮。
陳映陰差陽錯知道了他的詭異心思,找到了攝像頭,卻沒有第一時間想着跑,也沒有把攝像頭拆毀,不僅同意他再次踏入她ƭü⁻的領地,甚至主動要求早上喝排骨湯,雖然最後沒有喝上,但那是她有任務,她去找了大衛算賬,她不是故意的。
甚至她或許早就知道他會調查「熒惑」這個身份,所以一切纔會如此輕而易舉。
「喵?」
小軟邁着輕巧的步子走進浴室,睜着寶石似的藍眼睛奇怪地看着飼養自己人類,似乎又在發瘋。
「啊,乖寶。」
賀隻優雅蹲下身體,沾着水珠地手指撫過獅子貓柔軟的毛髮,他輕聲笑道:「我們去接媽媽回家好不好?」
小軟不滿地叫一聲,甩了甩身上的毛。
沒禮貌的人,他把貓當擦手布嗎?
賀隻沒注意到貓咪情緒,沉浸在自己想法裏,笑眯眯道:「阿映仇富,所以她肯定會因爲我有很多錢瞞着她生氣,不過如果我提前把這些錢都自願轉移到她名下,她就不會生氣了。」
「我應該要訂機票……不對,要先讓人擬自願轉讓合同……」
小軟:「……」
貓看着陷入自言自語的人,冷漠地翻了個白眼,跑出去讓門口男人給它開個罐罐安撫貓被當擦手布受傷的心靈。

-12-
飛機降落在濟市已經晚上十點。
算起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來,走出候機大廳看着遠處燈火輝煌的高樓和車流,陌生感撲面而來。
好在我對智能手機得心應手,隨便找了家評分高的酒店,自帶接機服務,還省了我叫車。
司機是個熱心腸,本來想下車幫我放東西,結果見我沒有行李,孑然一身,愣了愣笑道:「這是輕裝出行旅遊?」
我點了下頭,順勢問道:「濟市哪裏好玩?」
「太湖窟,溼地,毗盧寺都不錯的……」
「毗盧寺是求財運的,有好多年輕人都是聽說了特意過來拜的。」
「是嗎?」我說,「有時間去拜拜。」
……
酒店是星級,我領了房卡就鑽進浴室洗去一身塵土和血氣,出來後看了一眼薇薇安發的消息,見沒什麼事,就上牀補覺。
連軸轉也沒有倒時差,這麼過了五六天就算是我也挺不住。
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我盯着從窗簾之間的縫隙灑進來的陽光伸了個攔腰,在牀上無比放鬆的滾了兩圈,我纔有精力回薇薇安昨天晚上發的消息。
薇薇安說賀隻那邊的人已經拿到屬於「熒惑」的資料,估計也很快就知道我的目的地。
說完,她發了個「88888」的轉賬,備註百年好合。
我懶洋洋地回道:【謝謝,同喜。】
薇薇安:【滾,我不搞。】
我:【小狗傷心 jpg.】
薇薇安:【……】
在犯賤下去就到薇薇安的忍耐值了,我見好就收,把錢領了,發了個比心的表情包,再次在薇薇安的底線上踩了一腳。
薇薇安好脾氣的沒罵我。
從酒店收拾好離開已經是下午一點,濟州作爲南方城市在夏天彷彿走在熱浪中。
我穿着灰色的背心,下身是一條破洞牛仔長褲,頭髮隨意紮成丸子頭,無比隨意的出現在藍天福利院裏。
陳院長正陪四五歲的小孩玩鞦韆,一回頭看見我,明顯愣了下。
我笑道:「好久不見,院長。」
陳院長比我離開院裏時更老了,頭髮花白但整齊的梳在腦後,彆着黑色的卡子,身上短袖洗的發白,脊背也有些佝僂。
她怔怔的看着我,久到我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
「院長媽媽,這個姐姐是誰啊?」
穿着鵝黃裙子的小女孩怯怯地拉了拉陳院長衣襬,躲在她身後探出腦袋好奇地看着我。
陳院長猛地回神,倉惶道:「她是……她是之前在院裏的一個姐姐……她也是資助你的人,小嘉。」
「啊!是給我買蛋糕的那個姐姐對嘛!」
「對。」
聽見陳院長的話,小嘉從陳院長身後跑出來,不怕生的揚起笑臉:「謝謝你姐姐!那個蛋糕很好喫,裏面餡是草莓餡,我最喜歡喫了!」
「小嘉喜歡就好。」
我彎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陳院長說:「走吧,進屋聊。」
這些年藍天福利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大部分危險建築被拆除,建了嶄新的房子和遊樂設施,與此同時也招聘了許多保育員和義工。
只有陳院長的辦公室一如從前,簡樸而陳舊,牆壁上貼滿了充滿童趣的畫報。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
進了屋一問一答後,屋子裏就陷入詭異的沉默。
我站在牆壁前看着一幅幅畫作,最後在最上面看見了一封泛黃的簡筆畫,畫的是最普通的紅色房子和果樹,角落署名已經掉色,依稀有個陳字。
「這些年謝謝你的資助,要不然藍天福利院也撐不了這麼久。」陳院長說着頓了一下,問道,「你過得怎麼樣?」
「很不錯。溫先生資助我上了外國的一所大學,畢業後我留在他公司上班。」
夏季的天氣好像小孩變臉,前一秒晴空萬里,後一秒就烏雲密佈。
狂風拍打在窗戶上,我摁亮牆上按鈕,隱約聽見陳院長放鬆的喘了口氣。
屋子裏的燈忽閃忽滅,最後「滋啦」一聲徹底罷工。
陳院長起身要去找後勤,我卻拖來一把椅子,站上去說道:「把電閘拉了,我看下。」
陳院長抿脣回頭看我一眼,步履蹣跚的走到電箱前,把電閘關上。
我擰下燈泡仔細查看電路,最後發現是燈泡壞了:「有其他燈泡嗎?」
陳院長說倉庫有,她去取。
我拍了拍手,跳下凳子說道:「外面要下雨了,我去吧。倉庫在哪?」
「原先食堂……出了門左轉。」

-13-
我按照她說的路線找到倉庫,在磚頭底下摸出鑰匙打開庫門,找到一個沒拆封的燈泡又把一切歸位纔回去。
三下五除二換好了燈泡,大雨也順勢落下。
豆大的雨點落在窗戶上,陳院長說道:「晚上在這喫吧。」
我看見雨幕中有一輛漆黑的賓利打着雙閃停在福利院門口,微微笑了下,搖頭道:「不用了,有人來接我了。」
陳院長順着我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穿漆黑風衣的長髮男人撐傘站在院門口,沒有進來,目光卻隔着雨幕看着這間屋子。
「那是……你朋友嗎?」
「嗯……馬上就會是我的丈夫。」
「很不錯的人,長的也好看。」陳院長由衷笑道,ţü₎「你從小就喜歡長的好看的。」
「現在也是。」我朝男人挑眉笑了笑,而後轉身道:「我先走了,院長。」
陳院長微微頷首,細心告誡道:「雨天路滑,開車當心。」
我點了點頭,婉拒了義工提出給我拿把傘的建議,飛速衝進雨幕裏。
賀隻舉着傘也朝我跑來,但還是晚了一步,我身上或多或少都被大雨淋溼。
「這麼迫不及待找我取暖啊?」
我壓低嗓音,明顯含笑道。
「嗯。」
賀隻溫和地垂着眉眼,聽我慢悠悠笑道:「找我取暖可要收費,一小時一千萬,美金。賀先生支付的起嗎?」
賀隻紅着臉頰,甜蜜地彎着脣角,眼眸異常專注道:「我願意付出我的全部身家,生命是我額外支付給你的利息。」
我揚眉:「口說無憑,ṭū́ₔ你看了那麼多見不得人的事,我怎麼信你?」
賀隻輕聲道:「合同就在車裏。」
「自願贈予的合同就在車裏。」
我少見的一愣,身後卻傳來女孩稚嫩的聲音:「姐姐!」
小嘉舉着兒童傘,手裏端着一個蛋糕朝我跑來。
我轉身蹲下,溫柔笑道:「怎麼了?」
小嘉舉着一碟蛋糕遞給我,笑眼彎彎道:「這是我過生日剩下的蛋糕,一直放冷藏裏了,院長媽媽不讓我喫太多,會壞肚子。送給你姐姐。」
蛋糕泛着冷氣,表面被雨滴砸落,又因爲跑步的動作歪斜,整體不算好看,甚至奶油因爲長時間冷凍而微微發硬。
我單手接過,揉了揉小嘉的腦袋:「謝謝你。」
「不客氣。」小嘉說,「院長媽媽之前說過,資助我們的姐姐也很喜歡喫蛋糕,所以每個小孩過生日,院長媽媽都會從資助裏拿出一部分錢給我們買蛋糕。」
我輕輕勾脣,說道:「好啦,快回去吧,一會兒被雨淋溼就感冒了。」
小嘉戀戀不捨地看着我,揮手和我說再見。
我頷首微笑:「再見。」
她這才舉着小雨傘啪嗒啪嗒的跑回去。
我直起身,看着不遠處院長辦公室的窗戶停頓幾秒,隨後和賀隻道:「走吧,上車。」
雨越下越大,天色陰沉的彷彿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隔板從上車就落下來,蛋糕被放在小桌上,賀隻抱着我,頭埋進我的頸間,鼻息貪婪的呼吸我身上一股淡淡水果微酸青桔的香水味道,眼尾不知爲何泛起潮紅。
「謝謝你,阿映, 謝謝你帶我來你從小長大的地方, 讓我參與你的生命。」
我不知道父母是誰,我被陳院長撿回去, 在福利院生活了六年,這裏算是我第一個家。
對賀隻的感覺就像把他領家見家長一樣意義非凡。
但我只是臨時起意。
或許想見見故人,又或許想見見小時候的自己。
我忽然想起賀隻地下室那些照片,有些久遠的屬於我在國外大學的生活。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蹤偷拍我的?」我微眯了眯眼,伸手掐住賀隻的下頜。
賀隻眼鏡後的眼睫忽閃, 殷紅脣間探出一點粉舌舔了舔我的指骨, 溫聲道:「你剛入學的時候。」
賀隻說,我剛入學威士頓大學一週,在普魯街幫助過一個東方女人。
那個女人被一幫癮君子騷擾,是我暴揍了他們一頓, 然後安撫驚慌的女人, 甚至在夜風寒冷的街頭,脫了身上皮衣披在女人肩上。
那個時候賀隻剛接到消息趕過來,和我們只相隔一條馬路,他過馬路時,我正好接了電話離開,臨走時無意瞥了他一眼, 眼裏閃過一絲驚豔,但很快就被我拋在腦後。
那些人是大衛找過去的, 而那個女人是賀隻的媽媽。
那年賀隻剛成年, 在他成年後的第五個月,他母親抑鬱發作,跳樓自殺了。
後來賀隻重金派人打聽我的喜好,得知我喜歡溫柔無害的人夫後,就搬到我隔壁,處心積慮和我打上交道。
「阿映很善良呢, 明明沒有認識多久,就願意幫我提東西,還願意爲我修燈泡。」
柔軟的脣一下下落在我頸邊,勾起心底惡意的漣漪。
「這些都要收費的, 知不知道?」我扭身坐在賀隻身上, 單手壓住他受傷的肩膀,一手逐漸撫下。
賀隻咬脣從喉嚨間溢出一聲喘息, 看似無辜的搖頭。
「連本帶利, 只好我自己討債了。」
我狀似無奈的嘆息,俯身湊近他,幾乎和他鼻尖對着鼻尖, 輕聲問道:「肩膀還疼嗎?」
「我當初認出了你。」
我知道是賀隻, 但我還是朝他開了槍。
賀隻伸手攬上我腰肢, 仰頭含笑看着我,身上青絲如瀑,在他身上彷彿織了一層細密的網, 引我深入, 然後一層層纏縛。
「疼。阿映親親就不疼。」
我好笑地抬頭看他一眼,然後偏頭垂眼。
身後忽然一股大力將我摜入胸膛,隨之而來的是賀隻五指摁在我腦後, 不容抗拒的姿態和力度。
車子在雨夜中如履平地的行駛着,忽然一聲驚雷在耳邊乍響。
賀隻很柔和地說:「You are a nail in my skull(你是我頭骨中的一枚釘子)」
——完
愛根本不是安慰物,而是頭骨中的一枚釘子——《帕特森》威廉•卡洛斯•威殺手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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