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珠

爹孃去世後,我被姨母接回了家,打算親上加親嫁給表哥。
鄭墨林不喜歡我,他嫌棄我笨手笨腳,聲音粗啞,腰肢粗壯。
他斜睨着我,「想做鄭家的媳婦,就要改掉你這一身臭毛病。」
我才知道當高門大戶的兒媳婦這麼難。
早起下腰練腰身,我抖得不行,就算是叫苦也得是掐着嗓子,嬌滴滴的。
一個時辰後就要練巧手。
米粒大小的珠子從中打孔,然後繡在帕子上。
下午又要頭頂着書,踮着腳尖走路。
晚上還要練習抄書,蠅頭小楷抄得我頭疼。
半年了,我還學不來。
姨母心疼,和他大吵一架,「我知道你還是忘不了林小姐,可阿珠不是林小姐,你折騰她做什麼!」
「那我就娶林小姐!」
他心心念唸的林小姐剛剛死了未婚夫,終於可以不用調教我這個不合格的替身了。
鄭墨林摔門而去的第二天,周府來給病殃殃的公子提親。
姨母捨不得表妹嫁過去就守寡,我看着手指上的針眼。
「姨母,我替表妹嫁。」

-1-
「阿珠,你可想好了?」
姨母一臉驚訝地看着我,養尊處優比同齡婦人細嫩的皮肉掩蓋不住濃濃的疲憊。
「想好了,阿珠願意去!」
我在鄭府待了大半年,就算是被鄭墨林說成沒心沒肺,也能瞧出來高門大戶中,並不是如外面那麼光鮮。
就比如說表妹鄭佩茹,大家閨秀,名門嫡女,卻還是要爲了府中前途聯姻。
要說是普通的世家子弟,修養高雅,風度翩翩也還好,偏偏周公子是個病秧子,從小泡在藥罐子里長大。
聽說晚上咳嗽得震天響,人瘦得和麻桿一樣,一陣風就能吹倒。
前些日子還咳血了,沒有多少活頭了。
這麼着急提親,就是爲了沖喜。
聯姻不怕,就怕過去後立刻守寡,無兒無女,被困在後宅中過完這一生,只求個衣食無憂。
可對於我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日子。
有自己的天地,又不愁喫喝。
我對宅鬥奪權沒什麼興趣,只想穩穩當當地活着。
姨母也知道我的想法,她張了張口,脂被她咬得深深淺淺的雙脣,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其實墨兒對你還是有喜歡的,他只是還未想明白……」
姨母能說會道,這半年我見她是如何憑着一張巧嘴張羅府中上下,打點好後宅前院。
但這次,她卻說得格外艱澀。
看到我手指上的針眼,姨母嚥下了剩下的話。

-2-
三年前我十六,爹孃離世,被叔父接回家,順道霸佔了家中財產。
叔父說,肥水不能外流,必須要留給本家的子侄,況且還要養我,給我置辦嫁妝。
可在叔父家,我卻只能當個丫鬟,不能上桌喫飯,每天都是劈不完的柴,洗不完的衣服,幹不完的活。
姨母心疼,在半年前把我接回了鄭府。
「阿珠,我與你母親生前最爲親密,曾說過,將來如果生了一兒一女,就讓他們結親,你既是我的女兒也是我的兒媳,親上加親。」
第一次見到表哥鄭墨林的時候,是他下學回來。
鄭佩茹的帕子落在水池中,那帕子是錦線織的,上面的花樣是姨母親自畫的,請京城最好的繡娘繡的,僅此一方,價值十兩。
叔父賣了爹孃的屋地,也才十兩。
沉沉的一袋子。
可鄭佩茹卻說沾了泥水不想要了。
那怎麼行,那可是十兩銀子!
我把裙裾掖到腰間,脫掉鞋襪,擼起袖子在驚呼聲中跳進了水池中。
就在我舉起手帕給鄭佩茹的時候,鄭墨林剛好進門。
我雖不認得表哥,但他看光鮮的穿着,身後跟着提書的小廝,我便猜了出來。
頓時緊張不已,開口叫了聲表哥,誰知手中的帕子那樣不禁,被我扯壞了。
他瞧着滿身泥水、形容狼狽的我,頓時黑了臉。
那日他同姨母吵了一個時辰,我也在門外站了一個時辰。
聽着鄭墨林說我笨手笨腳,說我聲音粗啞,腰肢粗壯,沒個女子的樣子。
最後不知姨母和他說了什麼,他打開門,斜睨着我:「想做鄭家的媳婦,就要改掉你這一身臭毛病!」
我想起了臨來之前,叔父一邊數着他從姨母那裏要來「這些年養我的錢銀」,一邊譏笑:「阿珠,別以爲飛上枝頭就能變鳳凰,那高枝不是那麼好攀的!」

-3-
我很快就知道了,這高門大戶的媳婦有多麼難當。
鄭墨林爲了讓我「合格」,給我制定了詳細的計劃。
天還不亮,就要練習下腰。
我睡過凹凸不平的柴房,也睡過冰涼的牀板,腰都沒有事,唯獨下腰時差點斷了。
摔了好幾次後,我堪堪可以穩住。
可光穩住還是不行,要保持一個時辰,鄭墨林找來的嬤嬤說,這樣才能讓我腰身鬆軟。
夏天熱得一身汗,冬日更慘,地板冰涼,手都麻了。
只要我塌下去,嬤嬤就會拿戒尺打我的肚子,就算是哀嚎,也要掐着嗓子,嬌滴滴地嚎。
肚子青了又紫,聲音也啞了又好。
等到日頭升起,喫了早飯,就要練巧手。
鄭墨林嫌棄我手粗Ṫū́₋得像蘿蔔一樣,沒辦法給他紅袖添香,於是找來米粒大小的珠子,讓我從中打孔,然後繡在帕子上。
珠子太小,鑽頭太尖,被鑽出眼的除了珠子還有我的手指。
長年累月都是密密麻麻的針眼,就連繡帕上,都沾着我的血跡。
嬤嬤搖頭嘆氣,說我就不是這塊料。
我也不想,但就是學不會。
可爲了能嫁給表哥,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下午時,我會努力地讓頭頂的書不要掉,努力地讓自己踮腳走出韻味來。
就算是崴腳,被書角劃傷額頭。
這一天還不算完,晚上還要練習抄書,蠅頭小楷比我上午鑽的珠子大不了哪裏去,眼痠手抖,一本書要抄半夜,蠟燭不知用了多少。
就在我堪堪可以應付時,我才知道,鄭墨林喜歡的是林小姐,他如此折磨我並不是讓我知難而退,只是把我當成了林小姐的替代。
所以在得知林小姐未婚夫死後,鄭墨林摔門而去,誓死要娶林小姐。
如今我還留在府中做什麼?
等林小姐嫁進來,我又如何自處?
姨母雖然強硬地說不能娶一個「剋夫」的女子進門,但鄭墨林是鄭家唯一的子嗣,姨母遲早會妥協。
就連當初讓我嫁給鄭墨林也不過是姨母的一廂情願,鄭家這種世家,我頂多能做個妾,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但我不能忍受自己「東施效顰」,還要等着西施來笑話。
姨母牽着我的手,半晌才說出一句話,「姨母對不起你……」
淚珠噼裏啪啦地往下掉。
「姨母別亂想,我白喫白喝的半年,又能嫁入周家,已經是我的福分了。」
總比叔父把我賣給村頭的光棍強。

-4-
周家的速度很快,雖說不是鄭家小姐,可爲了沖喜,表小姐也是不挑的。
特別是姨母送去八字後,周家找了大師批,說我和周公子八字大合,旺夫。
所以也就歡歡喜喜地送了聘禮,迎娶我過門。
過程不過三天,姨母也猶豫過,問我要不要等鄭墨林回來再說。
搖搖頭,我雖然不大精明,但並不傻,頭碰到南牆是很疼的。
姨母抹着淚,按照鄭府小姐的規格置辦了嫁妝,把我送上了花轎。
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熱鬧了半個京城。
半路正巧碰到鄭墨林打馬歸家,小廝正奉姨母的命打算出城尋找。
「少爺,您可算回來了,夫人今日務必讓奴才找到您,表小姐她……哎呦……」
接親陣仗大,也是爲了熱鬧沖喜,花轎走得很慢,雖然隔着蓋頭和花轎看不到,但是交談聲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應該是鄭墨林踹了小廝,「本少爺消氣前,不許再提她!」
那日爲了我,鄭墨林和姨母鬧得十分不好看,一向慈愛的姨母爲我第一次打了他一巴掌。
他的氣未消也是正常。
那小廝不敢再提,恭敬地站在一旁,撿好聽的說。
「少爺這些日子去了哪裏,更加意氣風發了。」
「這馬是少爺新得的嗎?一看就神駿精神,只有少爺才能馴服。」
被誇得舒坦了,鄭墨林才哼了一聲。
「那當然,這馬可是我從馬場新得的,用了三天才馴服。」
鄭墨林愛騎馬,也愛去馬場,還記得有一次我纏着他帶我去,他被磨得沒法了,就同意了,只是警告我,如果被馬摔下來,別哭,那是我自找的。
可他不知道,我自小在鄉下就騎馬。
策馬奔騰時,是我幾年來唯一肆意自在的時刻,也是鄭墨林第一次對我投來欣賞的目光。
他應該也是想到了那時。
轎子正好路過他,就聽他輕笑一聲。
「土包子肯定沒見過這等神駒,眼睛定要直了,罷了,以後納她當個妾室吧。」

-5-
隊伍繞了半個京城,到周府門口時已經是傍晚了。
花轎落地,有人來掀簾子,我趕緊把點心收好,擦了擦嘴角的點心渣,又想着蓋着蓋頭沒人看到,我才放心地咂咂嘴。
幸虧我機靈,臨上花轎前偷偷藏了幾塊點心,不然這一整天怕是要餓死。
喜娘揹我進府,鞭炮噼裏啪啦地放,跟不要錢似的,比過年還熱鬧。
喜娘哎呀一聲,一隻炮竹蹦到腳下炸開,嚇得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在地。
拜堂前新娘子講究腳不沾地,有人攙扶起我,暈頭轉向中,我不知又爬上了哪個喜娘的背。
後背有些硌,不如剛纔的喜娘胖乎,我心裏正想着,身下的腳步一頓,似是沒有想到我會這樣重。
我頓時臉色發紅,聲音如同蚊蠅,「不好意思,剛纔轎子裏餓了,多喫了幾塊點心……」
心裏卻不服氣,摸着喜娘的後背,雖然沒肉硌人,但肩寬腰長,怎麼連這點子力氣都沒有。
分明是她能力不足,而不是我胖。
忍不住嘟囔出聲,卻聽到身下的人開口,「你不胖,還有,別摸我的腰,癢。」
第一反應就是說壞話被人聽到。
周府賓客如雲,本就熱鬧,剛纔再加上那搗亂的炮竹,大家都在恭喜,炮竹除晦,這下週府晦氣沒了,周公子定能早占勿藥。
我以爲能蓋住我的聲音。
然後才反應過來,那並不是喜娘的聲音,而是一個溫潤的男人聲音!
我掙扎起來,卻聽到他悶哼一聲,帶着些許無奈,「小心別掉下去,那麼多人都看着呢。」
「你是誰?」
周府是名門望族,最講究禮數,怎麼能容忍男子在成婚時背新娘子?
身下搖晃,嚇得我又緊緊摟住他的脖子,隔着衣袖,我能感覺到喉結上下滑動。
「我是你的……夫君,周雲恆。」

-6-
我才知道,我要嫁的周公子叫周雲恆。
我躲在蓋頭下面,紅了臉,就爲了那「夫君」兩個字。
剩下的路我老實得如同鵪鶉,他也沒有再同我說話,專心致志地走路。
我伏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身形起伏搖晃——上臺階了——邁過門檻。
炮竹聲也小了,應該是進了喜堂,他小心地放我下來,一旁的丫鬟趕緊過來幫忙,剛剛站定,他又牽起了我的手。
骨節分明的大手冰冷又幹燥,不像我,緊張得手心都已經出汗。
拜完高堂,就被送入了洞房。
周雲恆身體不好,沒人拉他喝酒,以茶代酒,敬了幾位長輩世交。
沒想到他回來得這麼早,他進門時,我正捧着從懷裏掏出來的包點心的油紙哭。
來時姨母特意囑咐,讓我守好洞房,別在夫君回來前睡着,我謹遵教誨,爲了趕走瞌睡,我開始胡思亂想,想着想着,就有些傷感。
鄭墨林雖然不喜歡我,除了讓我喫些苦頭,喫穿上也沒有苛待我,姨母和表妹也同我親厚,鄭府也算我的半個孃家。
成婚的前一晚,姨母拉着我的手,同我說了很多,從她和孃親小時的經歷,到外祖父家敗落,孃親只能嫁給一個落魄的書生,回鄉種田,然後又說到她對不起孃親,沒有照顧好我,鄭墨林不聽話,只能委屈我替鄭佩茹嫁給病秧子。
姨母說宅院深深,更何況是周家這種大戶,要我謹言慎行,小心行事。
想到以後姨母不能再摸着我的臉說我臉頰終於長了些肉,再也喫不到表妹買回來的糕點,甚至連教導嬤嬤都被我懷念了下。
就連懷裏的油紙都成了我傷感的對象。
「再也喫不到好喫的桂花……」
可惜我還沒有痛快地哭出來,周雲恆就推門進來,最後一個「糕」字,被我硬生生地嚥了回去,別提多難受了。
他一愣,隨即指了指一旁的桌子上。
「桌上有。」
許是他過於溫和,縱容了我的情緒。
「可那是我從鄭府帶來的。」
周雲恆捏了捏手指,然後又鬆開,那雙沉靜的眸子映着跳動的燭光。
「其實你還有其他選擇。」
我眼睛一亮,有些躍躍欲試,「什麼選擇?」
周雲恆坐在桌前,我這才發現,桌子上除了各色點心茶水,還有文房四寶。
抬手提筆,沾墨落筆。
我好奇地湊過去,就見紙上多了三個字——和離書。

-7-
行動先於思想,我一把搶過來團成團,周雲恆還來不及錯愕,就被我塞進嘴裏。
短暫的怔愣後,周雲恆搖頭失笑,「你這是何必,父母之命難爲,不得已成婚,但周某自知命不久矣,不能拖累姑娘。」
大手伸到我面前,「吐了吧,字跡已經糊了,而且……不好喫。」
確實不好喫,我吐出溼乎乎的紙團,「苦的。」
「何必呢。」
「嘴裏苦,總比過苦日子強,就算當寡婦,日子也比我以前的強。」
周雲恆剛想說什麼,突然咳嗽起來。
我沒想到他咳嗽得這麼厲害,整個肺子都像是要咳出來一樣,可偏偏周雲恆還不讓我叫人,門外似乎也沒有丫鬟,大概是已經被他遣退了。
我只能學着孃親的樣子,拍着他的後背,不知是我力道大還是怎麼,就聽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你吐血了……」
「只是尋常的咳嗽罷了,我隨身帶着藥丸,喫下就好。」
尋常咳嗽就能咳出血嗎?
爹爹去世時也是這樣,整夜整夜地咳嗽吐血,銅盆都吐了小半盆。
爹爹也是那麼和孃親說,他沒事,喫了藥就好,可還是走了。
沒過幾天孃親憂傷過度,也跟着爹爹去了。
從此我就成了孤兒。
洞房花燭我是守着周雲恆過的,姨母給我看的那些畫冊一個都沒用上。
牀上的周雲恆胸膛看不見起伏,我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剛剛靠近鼻子,他就睜開了眼。
我被嚇的不輕,「你怎麼不出聲!」
「你一整晚都是這樣睡的?」
他還好意思問,整整一晚,我都坐在牀踏上,不時地摸摸周雲恆的鼻息,生怕他像爹爹那樣沒了呼吸。
我沒忍住,直接說出了口,然後就後悔了。
鄭墨林之前說過,女子最重要的就是矜持,男人不喜歡我這樣直白的女子。
正懊惱着,周雲恆卻偏偏看不出我的窘迫,「怕我死?昨日不知是誰說,當寡婦也是好日子。」
我抬頭想反駁,卻在看到他的笑容時愣住了。
我不知該怎麼形容,像在家鄉時我躺在草地上,從指縫漏出的那一縷陽光。
也像酷熱中,清涼的小溪。
我突然想到了之ťù₊前抄書看到的一個詞——清風明月。
我瞬間覺得,直白沒什麼不好。

-8-
再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補覺後我精神許多,卻也想起成婚第二天新婦是要給婆母請安的。
沒想到無人計較,丫鬟送來湯藥,我以爲都是給周雲恆的。
小丫鬟支支吾吾,「夫人說,少夫人爲周家操勞過度……」
小丫鬟臉色發紅,不敢正眼看我,我頓時明白,她是誤會了。
怪不得早上她看我的表情怪怪的,原來以爲我一直揉腰是被索取過度!還偷偷地告訴了周夫人。
另一碗是周夫人特意給我準備的補藥。
不止這一碗,之後每天早上都會有一碗。
周雲恆說可以倒在花盆裏,可這也是周夫人的一片好心,我不捨得浪費。
我生無可戀地喝了下去,苦得直咧嘴。
「你直接和母親說便是,以後這藥不必喝了。」
我翻了個白眼,原來這些世家公子也不都是什麼都懂。
「難道我和婆母說你不行嗎?」
這可是男人的名聲,姨母都教過我。
周雲恆正在書桌後練字,臉色瞬間漲紅起來,握着毛筆的手指因爲用力青筋暴起更加慘白,突然他扔掉毛筆起身,快步走到我面前,緊緊抓住我的手。
整個過程不過是眨眼間,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又突然鬆開。
「你知道守寡最難耐的是什麼嗎?我……不想害你……」
疾言厲色說到一半又陡然下降。
晚上難得的沒有睡好。
沒有睡好的原因是周雲恆。
有了洞房那天的陰影,我總擔心他會在睡夢中沒了呼吸。一直探他鼻息不現實,所以我只能抓着他的手腕,感受他的脈搏才放心。
但今晚周雲恆翻來覆去,讓我十分不踏實。
第二天是三朝回門,我和周雲恆一人頂着兩個黑眼圈,嚇得送來禮品囑咐我們不要失禮的周夫人一跳。
猶豫半天,周夫人試探開口,「年輕氣盛,可做事也需要節制……」
我瞪了周雲恆一眼,要不是他,也不會被周夫人誤會,可他卻瞧着遠處發愣。

-9-
不光周夫人誤會,就連姨母也誤會了。
姨母一見到我就開始抹淚,藉着說體己話的功夫,偷偷問我在周府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受委屈,鄭佩茹也紅着眼,說如果周家苛待我,她就帶着家丁上門理論。
直到我解釋了大半天,姨母和鄭佩茹才相信周府是真的待我不錯。
姨母鬆了口氣,可眉宇間還是有濃得化不開的憂愁。
鄭佩茹偷偷告訴我,鄭墨林已經好幾天沒有歸家了,姨母是又氣又擔心。
他不懂事,傷了我和姨母的心,擔心他這些日子在外,沒有母親照料,會不會喫不好睡不好。
姨母一直心不在焉,直到下人來報,說是鄭墨林回來了,姨母眼中這才稍稍有些神采。
鄭墨林大步從外面走來,一屁股坐在飯桌旁,絲毫沒有注意今日飯菜要比平常更豐盛些,還多了一位貴客。
周雲恆微微皺眉,手指不輕不重地在飯桌上敲打。
姨母有些尷尬,「林兒,今日是阿珠……」
鄭墨林立刻打斷。
「娘,我說過多少次,我想娶的是林小姐!這次回來我就是來知會你們,我已經去林府提親,過幾日挑個好日子訂婚,規格不能差,我不想虧待了林小姐。」
那日從城外回來他就住到了學堂裏,他一直憋着一口氣,既然想讓他娶我,那他就先斬後奏,去了林府提親。
別說世家,就算是普通人家,提親都要知會爹孃,單獨前往並不合禮數。
可京城都傳林小姐剋夫,不光是林小姐的聲譽,就連同族姐妹婚事都受到影響。
好不容易鄭墨林上趕着,林府又怎能放過,當即就收下聘雁,定下了婚事。
可訂婚成親就需要鄭府知會,鄭墨林這纔回府。
姨母嘆了口氣,這事她早有準備,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而我又覓得新的歸處,自然不會太過苛責。
雖然是同意了,可姨母心氣不順,好好的日子卻讓鄭墨林弄得曲曲折折,藉口不舒服離了席。鄭佩茹和我感情親厚,瞪了鄭墨林一眼,也陪着姨母離開。

-10-
飯桌上就剩下我們三人。
婚事落定,鄭墨林心情大好,這纔看向了我和周雲恆。
「阿珠,坐過來。」
聲音也格外地溫柔,好似對我的賞賜一樣。往常他不讓我和他走在一處,更別說坐在一處。
我搖搖頭,甚至挪了挪椅子,更靠近周雲恆。
瞧着我的動作,鄭墨林飛揚的眉頭漸漸沉下去,我知道他這是不高興了。
因爲我從來沒有違背過他的命令,更何況還是當着「外人」面前。
「周公子是佩茹的未婚夫,你一個姨姐怎麼能和周公子坐在一起?」
「舅兄此話差矣,阿珠是我周某人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與我坐在一起,與誰坐在一起呢?」
剛纔鄭墨林刻意強調「未婚夫」「姨姐」,現在周雲恆也有樣學樣,「舅兄」和「明媒正娶」「妻子」說得一字一頓。
周雲恆緩緩抬頭,雖然雙眸平靜波瀾不驚,可週身的氣勢卻壓了鄭墨林一頭。
鄭墨林神情一僵,「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這時小廝上前,想耳語什麼,鄭墨林帶着氣,讓他有屁快放。
小廝心虛地看了我和周雲恆一眼,只得低頭道,「那日表小姐成親,您在花轎旁,不是說消氣前不想聽到表小姐的消息嗎……」
他頓時黑了臉,大概也是想起了那日,他和花轎隔着那樣近。
「胡鬧,他快死了,你想守寡嗎?和我去找母親……你打我?」
鄭墨林作勢過來就要拉我,不知怎麼地,我就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別說鄭墨林了,周雲恆也傻了。
不等鄭墨林反應過來,我拉起周雲恆就走,身後是鄭墨林的怒吼,然後嘩啦一聲,飯桌被掀翻,盤子碟子摔在了地上。

-11-
當晚換成我失眠了。
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披衣下牀,小心地推門而出,外面下起了小雨。
我站在門廊下發着呆,一件披風披在了我身上,回頭一看,是周雲恆。
「我睡不着,起來透透氣,吵到你了?」
周雲恆沒回話,而是問我,「是因爲鄭墨林傷了你的心?你不願意說也沒關係……這雨真密啊。」
雖然故作風輕雲淡,但話題轉得還是很硬,甚至還能感覺出一絲的慌亂和醋味。
我縮着脖子,身上的披風是周雲恆的,還帶着他身上淡淡的薰香味。
我瞧着細細密密的小雨,仔細回答,「是啊,真密,比我的針腳密多了。」
「太好了,那你要給周家省不少繡線了。」
下雨寒涼,我怕周雲恆受涼,就拉着他回了房間。
雖然沒說什麼,但我能感受到他心情有些低落,躺在牀上,聽着雨聲,等他快要睡着,我靠在他耳邊,熱氣吐出來,「我打他是因爲他說你要死了,我不想讓你死。」
瞧着黑夜中猛然睜開眼,睡意全無的周雲恆,我轉過身去,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日子一天天過,周府上下都待我極好,特別是周雲恆,每次我多看了眼什麼,隔一會就會出現在我面前,我說過想喫什麼,下一頓就會有。
特別是那桂花糕,每日都有新鮮的一盤,直到我喫膩了爲止。
「鄭府有的,周家同樣有,鄭府沒有的,周家也有。」
我並不苟同,周家雖然比鄭家鼎盛,但是周家沒有姨母更沒有表妹鄭佩茹。
每每我這麼說,周雲恆總是沉默不語,問得多了,他又開始臉紅,略有些幽怨地看着我,好似我是什麼不解風情的人。

-12-
我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只知道別人待我好,我就要待別人好。
我掏出用了好幾日繡出來的手帕,遞給他。
「這是送給你的。」
「你這幾日神神祕祕的,就是在繡這個嗎?」
周雲恆接過手帕,可溫和的神情突然一沉,「怎麼那麼多血?」
我有些緊張起來,我的手藝並不好,針腳稀疏,中間還紮了幾次手,但已經是我最好的水平。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要是嫌棄髒,我再給你繡個,其實已經比之前好多了,之前嬤嬤還笑我,說怎麼能有人繡帕子十個手指頭都被扎破……」
「誰在意那勞什子手帕……疼不疼?」
周雲恆捧着我的手,仔細地打量着上面細小的針眼。
「不會繡ťũₐ又怎麼樣,世間女子千千萬萬,不是隻有會繡帕子、會抄書、會扭腰撒嬌才能稱爲女子。
「市井裏有殺豬的女屠戶,朝堂上有效力的女官,醫館裏的女醫,她們都是女子。
「如同這花一樣,紅的綠的紫的白的,高的矮的,大的小的,香的臭的,盛開便是熱烈。」
剛剛成親那幾天,我如同在鄭府一樣,可早剛剛起下腰練嗓,就被周雲恆制止,他說周府沒有這個規矩,我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我找了許久,都沒有發現我擅長的事情。
想到這裏,我有些氣餒,「可我不會殺豬,也不懂大道理,更不會救死扶傷。」
「懸崖上的野花無人欣賞,可依舊不妨礙它紮根在石縫裏,汲取爲數不多的營養,迎着烈日暴雨,也要盛開。你,就是那懸崖上的野花。」
我好像懂了,「你是說我比別人能活,沒心沒肺嗎?可有人會喜歡我這種女子嗎?」
周雲恆沒說話,而是招招手。
我不明所以,還是老實的過去。
沉靜的眸子裏清晰地倒映着我的身影。
我突然就悟了,「鄭家沒有的東西,就是你。」
周雲恆的笑容漸漸擴大,可還沒有維持多久,他突然暈了過去。

-13-
大夫請了一個又一個,丫鬟端着各種藥汁進進出出,可依舊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周雲恆的病情突然加重了,每日連牀都不能下。
我拉着大夫,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夫君最近都好了許多,也不怎麼咳了,怎麼會突然加重?!」
大夫嘆了口氣,「心情愉快,可以延年益壽,可那一口心氣早晚會耗盡,這不是病症加重,是那口氣快用完了。」
這些日子和周雲恆相處,我都忘了他是個病入膏肓的病人。
還以爲自己的八字果真旺他,能讓他恢復健康。
就連周夫人也勸我,她抹着眼淚,「這是我兒的命啊……」
雖有不甘和悲切,卻認了命,可我不想認。
我爬上了城郊的二仙山。
聽聞山中藏有二仙,可爲心誠之人完成心願,我從山腳開始一步一叩首,虔誠拜仙。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山路崎嶇,石階坎坷,我第一次慶幸自己皮糙肉厚,不是嬌滴滴的嬌小姐,可還是跪紫了膝蓋,磕紅了額頭。
半路有人擋在我面前。
「山下有人說有位年輕的夫人爲自己夫君祈福,我一猜就是你。」
鄭墨林居高臨下,他特意上山就是爲了看我笑話。
「我說過,有人後悔的這一天!跟着他就等着倒黴吧!」
「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
我不理他,鄭墨林就跟在我身後冷嘲熱諷,漸漸地我的額頭磕破了,腿也瘸了,鄭墨林也由一開始的嘲笑變成了惱怒。
「隋珠,我讓你站起來!」
他撕扯我,我不從,抽出簪子刺傷了他的手臂,鄭墨林愣在原地,震驚的神情夾雜着些委屈,眼眶也紅了。
「阿珠,你以前從不會這樣對我……」
鮮血流出,他像是沒感覺一樣,小廝嚇得夠嗆,連忙去請救兵。
林小姐來的時候,我已經快到山門,鄭墨林默不作聲地跟在我身後,不知林小姐和他說了什麼,鄭墨林才老實地跟她走了。
我無暇顧及他們,一心只有祈福許願。
等我拿着求來的平安符回家的時候,周雲恆已經醒了。
我蹭着他的手,喜極而泣,周雲恆冰涼ƭű̂₆的手指觸碰着額頭傷口的邊緣。
「你怎麼那麼傻。」
我擦了擦眼淚,不服氣,「誰知道你醒了是不是我祈福的原因。」
「如果祈福管用,那還喫什麼藥……」
瞧着我朦朧的淚眼,剩下的話他說不出口了。

-14-
這次病後,周雲恆就不怎麼出屋了,爲了陪他我也不出去了。
「明日就是簪花會,你去參加吧。」
簪花大會顧名思義,是要情郎往女子頭上簪花,誰簪得越新奇漂亮,誰就獲勝。
以前我想參加,可鄭墨林卻不願意同我去,現在我卻不想去了。
周雲恆嘆了口氣,「就當是陪我參加了。」
大夫也說過,生病時心情最重要,可以出去散散心。臨出發前我緊張兮兮地問他藥喝沒喝,止咳的藥丸帶沒帶,外面有些風,薄披風要穿着。
周雲恆雖然嘴上說我婆婆媽媽,可身體乖順地配合我。
剛到簪花大會的門口,就遇到了鄭墨林和林小姐。
那日二仙山一別,鄭墨林就舉辦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訂婚宴,幾乎整個京城的達官貴族、名門望族都被他邀請參加。周府也收到了帖子,但因爲周雲恆的身體不好,也就沒有參加。
這次見我,鄭墨林似乎憋着一股勁。
「珍兒,這次我一定要你奪得簪花大會的桂冠,讓全京城的貴女都羨慕你!」
這話說得太大,林小姐知書達理,對我們點點頭,各自進了場。
因爲來的時間相近,所以位置也挨着,共用同一籃鮮花。
說是一籃,卻也有半人來高,裏面各色花朵都有,方便大家輔佐搭配。
林小姐一開始柔柔地笑着,輕聲細語地告訴鄭墨林,哪裏可以爲主,哪些可以爲輔助,哪些花草相配,能奪人眼球。
可鄭墨林不管那些,țű̂₌只撿好的大的往林小姐頭上插。
一味的想要壓周雲恆一頭。
且不說好不好看,那些花也是有重量的,聚在一起,香味也重,引來蝴蝶還好說,蜜蜂就慘了。
絲毫不顧及林小姐連說了幾次夠了。
林小姐大家閨秀,就算如此也沒有反應過於強烈,只是語氣從一開始的輕柔提醒,變成了失魂落魄。
說到最後,林小姐臉上的笑容也僵了,蔥白的手指緊緊捏着自己的裙襬低頭不語。
周雲恆的審美不錯,就算是我們沒有多少花供我們選擇,剩下的普通花朵也能被他搭配出新奇來。
只是沒能拔得頭籌。
「哼,我以爲周公子能力挽狂瀾呢,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鄭墨林滿意地甩袖離去,林小姐頭重腳輕,又被蜜蜂騷擾,一下就摔倒在地。
我趕忙扶起她,替她摘掉頭頂上的花,趕走蜜蜂。
「小心些,被蜜蜂蟄了可不好受。」
林小姐低着頭,對我道了聲謝,然後追上了鄭墨林。
兩人一前一後,鄭墨林大步流星,林小姐邁着碎步追趕。
以前鄭墨林嫌棄我步伐太大,沒有窈窕淑女的柔美嫺靜,可我練不出來,原來他想要的就是這種感覺啊,一點都不好。
「走吧。」
周雲恆跟上來,我應了一聲,與他並肩而行。

-15-
簪花大會雖然沒有拔得頭籌,但卻有另外一個好消息。
周家有個在蠻地的親戚,最近帶來消息,說是找到一位神醫,可以治好周雲恆的病。
我高興得不得了,收拾東西就要和他一同前往。
臨行的前一夜,周雲恆也很高興,難得地要和我喝一杯。
「這就算補上洞房花燭夜的合巹酒吧。」
我飛快地喝完我的,攔下了他,「病還沒好就開始飄了嗎,怎麼那麼沉不住氣。」
周雲恆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麼,如水的眸子看着我替他喝了酒。
我酒量不好,喝了幾杯就暈得不行。
周雲恆把我扶到牀上,蓋上被子,我還不忘醉醺醺地叮囑他。
「夫君,明日一定要叫醒我……」
「好。」
我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有個冰涼的手指劃過我的臉。
「阿珠,別忘了我。」
什麼意思?
我想問清楚,可下一瞬就墜入了沉睡。
第二天醒來,周雲恆不見了,趁着我醉酒,他早早出城去了蠻地。
周夫人似乎早就料到我會去追,已經在門口等我。
「那神醫性情古怪,不喜歡人多,萬一變臉了怎麼辦?」
這倒是有可能,話本上不都是這麼說的嗎。
可也不必灌醉我偷偷去吧。
沒過幾日,城裏的首飾鋪送來帖子,說是之前周雲恆定做的首飾已經做好,可以來取了。
首飾?
怎麼以前沒聽周雲恆說過?我好奇地過去,掌櫃的點頭哈腰地從櫃檯裏取出一個錦盒打開,裏面是根金釵。
「周公子之前畫了樣子讓打出來,但中間的珍珠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就拖到了現在,正巧前幾天來了一顆南海珍珠,這才做成。」
珍珠不大,但卻圓潤光澤,隱隱地還透着淡黃色的光澤,周圍嵌着各色寶石,如衆星捧月般地點綴在旁。
掌櫃的在旁撿好聽的說。
「在下開了這麼多年店,第一次遇到這麼用心的夫君啊。」
大概是周雲恆想送我的生辰禮物吧。
正當我拿了簪子要走的時候,就聽街道上傳來一陣騷亂。

-16-
不知從哪裏竄來一匹烈馬,正馱着主人在街上橫衝直撞,好在街上人並不多,但依舊撞到了不少攤子。
我一出門,就看到林小姐正緊緊地抱着馬背,身後跟着鄭墨林的小廝不敢上前。
一見到我,小廝都快哭了。
早上的時候,鄭墨林邀請林小姐去馬場騎馬,而且騎的還是那匹他新得的烈馬。
林小姐從未騎過馬,不懂駕馭,更別說還是騎的沒有馴服的烈馬,當即馬兒就不受控制,衝出了馬場,一路疾馳,闖進了城裏。
孃親喜歡騎馬,爹爹就買過一匹,後來爹孃去世,我在叔父家就睡在馬棚裏,和老馬伕關係也不錯。鄉下嘛,沒有那麼多講究,不比京城馴馬那樣仔細。
之前鄭墨林還笑話過我,說我大言不慚,土包子怎麼懂馴馬。
許久沒有馴馬,我還有些緊張,好在過程順利,烈馬漸漸安靜下來。
林小姐從馬背上下來也不顧及什麼禮儀,一下子癱坐在地。
我去扶她,才發覺她渾身發抖,冷汗打溼了衣衫,聲音顫得不行。
「我沒得選……」
我不聰明,但不知爲什麼我瞬間就明白過來。Ťű₂
「你明知這是匹烈馬,自己又不會騎,能有什麼危險你都一清二楚,可你還是騎了,說明你不怕死,那還有什麼害怕的呢?」
林小姐猛地抬起頭,眼眶泛着淚光,「是啊,我還能怕什麼呢?」
鄭墨林騎馬而來,看見林小姐無事也鬆了口氣,但他說出口的話偏偏帶着刺。
「怎麼連一匹破馬都不能降服?以後你要多練了。」
我替林小姐不平,「林小姐飽讀詩書,不會騎馬又怎麼了,像你什麼都會,但樣樣都不精。」
在我和鄭墨林的吵嚷中,林小姐緩緩起身,「咱們退婚吧。」
鄭墨林正和我吵得帶勁, 沒聽清,「你說什麼?」
林小姐抬頭,語氣堅定,「我想和你退婚。」
鄭墨林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林珍,Ṭüₜ 你別忘了, 整個京城只有我肯娶你, 要是退婚,你休想再Ṫũ̂₎嫁人!」
「不嫁就不嫁,又不是隻有嫁人那一條路子。」
沒過幾日,我就收到林小姐的邀請。酒樓雅間裏, 林小姐雀躍地告訴我, 她要走了,打算去西蠻看看, 那裏民智未開, 她想去當個女先生。
西蠻啊,神醫在的是東蠻。
「隋珠姑娘, 雖然你我並無多少交集,可我心裏卻覺得和你格外親近。到了西蠻, 我會給你寫信。」

-17-
轉眼就到了深秋, 周雲恆已經走了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中, 我也找到了自己的活計。
馬場知曉我救下林小姐,便請我去當馴馬師傅。我本以爲周家會不同意,可週夫人讓我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不要在意其他。
沒想到這一干,就幹出了門道。
不管多烈的馬到我手裏都能溫順聽話,漸漸地,我的名聲越來越大,還在馬場入了股,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賺錢。
我有了可以餬口的能力,我多想告訴周雲恆,我終於找到自己的目標了。
第四個月時,周夫人遞給我一個信封。
「這是恆兒提前讓我給你的,那神醫其實早就認識,只不過他的法子太過跋扈, 四個月內成了便是成了, 失敗了命都不保……
「可現在,恆兒說他想賭一把……」
周夫人哭得不能自已,我失魂落魄地試了幾次纔打開信封。
裏面是一張和離書。
落款那裏簽着我歪歪扭扭的名字。
怪不得,怪不得那晚他要灌醉我。
如今四個月了,恆兒沒有來信就說明……
「恆兒說,他不想讓你一輩子都被人叫寡婦……」
信封裏面還有幾張地契,分別是一座宅子和幾個商鋪,足夠我和離後,自由自在地過一輩子。
卻唯獨沒有他留給我的隻言片語。

-18-
我沒有搬出周家,周夫人待我如同女兒一般。
幾日後的午後,我沒去馬場,正坐在周雲恆經常坐的椅子上望着窗外掉了葉子的桃樹發呆。
突然下人跑來, 手裏晃着什麼東西,「少夫人,是蠻地來的信!」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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