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做了個噩夢。
醒來後,下令殺死所有在龍年上元節出生的女孩。
爹孃爲護阿姐,被亂棍打死,曝屍荒野。
皇帝以爲禍水除盡。
可他不知,我與阿姐是雙生子。
-1-
亂葬崗的野狗最兇,它們專喫人肉。
我打斷了三根棍子,才從野狗的嘴裏,將我阿爹的頭顱搶回來。
阿姐最是愛美,她的胳膊找不到了。
我紮了稻草來代替,希望她不要生氣。
將爹孃和阿姐的身子安葬好,在家人的墳前深深一拜。
自此,我離開了家鄉。
七月半,中元節,皇帝遇夢魘。
據說,夢中有條妖龍將皇帝的江山給喫了。
皇帝醒後,找來國師。
國師說:「禍水傾覆江山,必除之!」
一道聖旨下來,全天下龍年上元節出生的女娃,全部掉了腦袋。
宮中的宮女死了好幾個,內務只能廣貼告示,招適齡女子入宮爲奴。
我拿着全部家當,賄賂內務太監,成了景陽宮小宮女。
進宮那日起,我身上已再無舊時物。
唯有三縷青絲,時時刻刻提醒我。
偌大的皇宮,還欠我三條人命債。
-2-
景陽宮裏住着最受寵的黎貴妃。
她不僅生得貌美,更是國師嫡女。
國師受皇帝器重,國師一言,可殺天下人。
若非先帝指婚,如今的皇后該是她。
得知皇上半途繞去棲鳳宮看皇后,黎貴妃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還丞相之女,天下典範?我看她就是個下賤胚子,連裝病這種腌臢手段都能使得出來,也不怕人笑話。」
景陽宮的宮女嚇得瑟瑟發抖。
都知道貴妃的脾氣喜怒無常,誰也不敢在這時候冒頭。
「你看着眼生,新來的?」
沒想到居然會被點名,我嚇得一哆嗦,臉色頓時煞白。
我只是景陽宮裏最下等的宮女,若不是剛巧嬤嬤讓我來殿內擦拭花盆,也不可能跪在貴妃跟前。
「回稟貴妃娘娘,奴婢是前院守門的秋蝶。」
黎貴妃冷嗤了一聲。
「一條看門狗,也配跟本宮講話?
「來人,拉出去杖斃。」
我強壓着內心的慌亂,一動不動地任由兩個嬤嬤將我拽起。
當嬤嬤要將我從殿內拖出去的時候。
「住手。」
-3-
黎貴妃說了兩個字,嬤嬤立刻鬆開我。
我跪着一步一步爬到黎貴妃的面前。
「抬頭。」
黎貴妃下一個命令,我做一個動作,宛如一條聽話的老狗。
「不怕死?拉你去杖斃,都不求饒。」
黎貴妃眼神玩味地看着我。
我乖巧地回應。
「貴妃娘娘是奴婢的主子,您的命令,奴婢就算死也不敢違抗。」
黎貴妃用鞋尖挑起我的下巴,笑得千嬌百媚。
「真聽話。」
我的命暫時保住。
黎貴妃性情乖張,從她進宮開始,被她弄死的宮女不計其數。
她最喜歡看那些人拼死求饒的模樣。
要想活下來,只能反其道而行。
這把,我賭贏了。
「給你個活命的機會。」
不等我謝恩,便聽黎貴妃繼續說道:
「只要你能讓皇上從那賤人身邊離開,你就能活。」
卑賤宮婢,如何能左右皇帝的心思。
可我明白,這ṭú₇是我唯一的機會。
「奴婢聽聞娘娘,舞姿豔絕天下。御花園的海棠花開了,配上娘娘的舞姿,一定美煞衆生。」
黎貴妃滿意地挑眉。
「走,去御花園。」
黎貴妃舞姿確實美,可再美的事物看多了,也會膩味。
今日這舞不同。
「黎兒,你真美!」
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黎貴妃輕盈一轉,飛舞到皇帝李佑仁的面前。
「皇上,您終於來看黎兒了。」
李佑仁望着黎貴妃的眼神里滿是癡迷。
「黎兒,他們說御花園裏有天仙下凡,沒想到這仙女竟是黎兒。」
黎貴妃在跳舞的時候,一羣螢火蟲在她身邊飛舞。
那熒光,將她襯托得如同仙女下凡一般。
一曲舞畢,黎貴妃軟在李佑仁的懷裏。
原本要夜宿棲鳳宮的李佑仁,一連三天都睡在景陽宮。
喜報也隨着黎貴妃的笑聲,送到我面前。
「貴妃娘娘賞你的。」
管事嬤嬤將一條鐵鏈扔到我面前。
我乖巧地將鐵鏈戴在脖子上。
黎貴妃將我從守門的宮女,升到她跟前伺候,又賞我一條鐵鏈。
她是要告訴我。
我永遠是她面前一條狗,時時刻刻得聽話。
-4-
幾日之後,黎貴妃終於想起了我。
她問我,那日螢火蟲的事情。
我如實相告。
螢火蟲喜歡喫蝸牛,只要將蝸牛的黏液刮下來抹在衣服上,就能吸引螢火蟲圍繞。
得知真相,黎貴妃一臉嫌惡,抬手就是一巴掌。
「該死的賤婢……」
「何人惹了愛妃如此生氣?」
李佑仁又來了,黎貴妃頓時大喜,如同花蝴蝶一樣撲過去。
「皇上,您怎麼有空來看臣妾?」
李佑仁揉着黎貴妃的手。
「賤婢不懂事,黎兒拉出去杖斃就是,莫要打疼了手。」
他說話的同時,朝我掃了一眼。
四目相對,李佑仁眼神一頓,我立刻低下頭。
「黎兒身邊的宮婢倒是有趣,脖子還戴着狗鏈。」
黎貴妃臉色一僵。
不等她開口,我大着膽子解釋。
「啓稟皇上,貴妃娘娘偶有心悸。奴特地戴上此鏈,走動時能發出響聲,防止驚擾了娘娘。」
李佑仁對我的回答還算滿意。
「你倒是貼心,以後在貴妃跟前伺候多長點心。惹得貴妃不高興,朕誅你九族。」
我乖乖低頭謝恩。
哪來的九族?
殺我一人,便是滅族。
-5-
我會一些變戲法的小把戲。
黎貴妃從我這學去後,半個月下來,李佑仁都睡在景陽宮裏。
我則每日守在內寢外,聽着黎貴妃侍寢時嬌喘聲。
李佑仁每次來景陽宮的時Ťū́₌候,都會掃一眼跪在殿外的我。
時間一長,他也記住了叫秋蝶的宮女。
這日,貴妃壽辰,李佑仁親自送來生辰禮。
貴妃高興多喝了兩杯,醉倒在李佑仁的懷裏。
夜裏,外頭寒風蕭瑟,屋內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
「來人!」
聽見聲響,我跪着爬進屋,將茶遞給李佑仁。
一抬頭,便對上那雙銳利冰冷的眼眸。
君王仁慈,蒼生享福。
君王殘暴,民不聊生。
「你怕朕?」
我小聲回應:
「皇上是天子,奴婢是敬畏着皇上,並非懼怕。」
他又說:
「貴妃說你會戲法,變個給朕看看。」
我小心翼翼後退一步,揮舞着雙手。
一隻煙火變幻的小鳥,順勢從我袖子裏飛出。
煙火照亮我的臉,天子看清我的顏。
下一秒,他突然伸手將我拽起。
我順勢倒下。
恩寵襲來的時候,我的腦海裏迴盪的是亂葬崗的畫面。
此刻的我,就如同被那野狗在啃咬。
我得忍着。
仇人太多,我要一個個殺!
-6-
「賤人,你居然背叛我。」
黎貴妃猛地一腳將我踹翻。
我強忍着胸口的劇痛,再次爬到她面前。
「娘娘,奴婢不敢。」
她心裏清楚,這根本就不是我的問題。
爲了能夠恩寵長存,她在昨晚的酒裏下了助興的東西。
可她自己卻醉酒昏睡過去,導致李佑仁寵幸我。
只是她不知,那酒裏被我放了些迷藥。
辛苦一番,卻爲他人做嫁衣。
黎貴妃怎麼會不氣?
她現在恨不得將我弄死。
「來人,把這賤婢拖出去打死……」
被恩寵後,李佑仁封我爲八品才人。
雖然從賤婢爬到主子,在黎貴妃的面前,我依然卑賤如螻蟻。
見宮人猶豫,黎貴妃大發雷霆。
「還要本宮親自動手嗎?
「不過是低賤的才人,本宮打死就打死。」
貴妃盛怒,誰敢違逆?
兩個嬤嬤立刻上前,毫不客氣地將我拖下去。
這一次,我不論求不求饒,黎貴妃都不可能放過我。
除非……
-7-
「恭喜黎妹妹。」
一道清麗的女聲劃破周圍的嘈雜。
聽見聲音,黎貴妃臉色頓時一變,板着臉開口:
「皇后娘娘好興致,今天怎麼到我宮裏來?」
皇后跟黎貴妃一直不對付,兩人甚少來往。
「聽說黎妹妹的景陽宮又多了位才人妹妹,特地來恭喜你。」
黎貴妃的臉色冷得可怕。
皇后親自上門嘲笑她,她的臉色能高興嗎?
可她是皇后,永遠壓貴妃一頭。
皇后低眉朝我看來。
「你就是皇上新封的許才人?」
我低頭回應。
「回稟皇后娘娘,臣妾許秋蝶。」
皇后笑了笑。
「不錯,看着像聽話的。難怪皇上喜歡,破例封你爲才人,以後有空就來棲鳳宮坐坐。」
話是對我說的,敲打的卻是黎貴妃。
兩人一直不對付,若是黎貴妃現在打死我,便會被皇后抓住把柄。
黎貴妃的囂張,只是在爭寵上,大事她可不糊塗。
皇后走後,黎貴妃冷着臉將我一腳踹翻。
「別以爲有皇后保你,我就不敢動你?」
她冷笑着看向我。
「賤婢,想在我景陽宮待着,我讓你生不如死。」
-8-
正如黎貴妃所說,我在景陽宮的日子生不如死。
皇上除了那日醉酒寵幸過我,往後就像忘了有我這個人存在一般。
倒是黎貴妃,恩寵依舊。
每次恩寵結束,黎貴妃都會讓我去她寢殿。
她靠在貴妃椅上,慵懶華貴,香肩裸露。
白皙的頸脖上朵朵紅梅,皆是皇上對她寵溺。
「你以往伺候本宮洗腳最是舒服,接着伺候吧。」
只要不打死我,黎貴妃怎麼虐待,都不會有人責罰她。
我無法拒絕,只能按照吩咐好好替她清洗揉捏。
她舒服了,便笑着罵我。
「天生賤種,果然就適合幹這種伺候人的活。」
說完,她抬腳朝着我臉上猛踹。
我跌坐在地。
她咒罵道:
「大膽,還敢傷本宮。把地上的洗腳水給我舔乾淨,本宮就原諒你。」
我沒動。
她一個眼神,左右兩個嬤嬤立刻上前。
將我的臉摁在地上,逼着我舔乾淨。
黎貴妃淡淡地開口:
「可別弄花了這張勾引人的臉。」
「是!」
兩個嬤嬤應了聲,左右兩隻手全掐在我身上。
眼淚瞬間噴灑而出,她們將我的嘴堵得死死的,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諸如此類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
真如黎貴妃所說,我在景陽宮的日子比死還難受。
直到這天。
我被黎貴妃逼着跳下冰湖去撈珍珠。
我顫顫巍巍地從冷水裏爬上來。
那一刻,我彷彿看見了爹孃和阿姐,他們就站在前方說要帶着我走。
他們要帶我回家,去溫暖的地方。
腳抬起來的那一瞬,我搖了搖頭。
「爹孃、阿姐,你們等等我,我稍後再來。」
炙熱的火烤襲來,我睜開眼的瞬間,便看到那張雍容華貴的臉。
「想報仇嗎?」
-9-
我掙扎地爬起來,跪在皇后面前。
「娘娘,臣妾不敢。」
皇后冷笑出聲:
「死都不怕,還怕黎婉瑜那賤人?
「你若想報仇,我倒是可以幫你一把。」
我強壓下內心的顫抖,眼神堅定的望向她。
「多謝娘娘救命之恩。」
皇后笑了。
從棲鳳宮回來後,黎貴妃跟前的桂嬤嬤偷摸着來到我的房間。
「奴婢參見許才人。」
我心中暗驚,沒想到黎貴妃跟前最信任的桂嬤嬤居然是皇后的人。
我起身輕輕伏了伏。
「往後有勞桂嬤嬤多多指點。」
桂嬤嬤淡定道:
「都是替主子辦事,主子好,纔有奴婢的好日子。」
還真是皇后養的好狗,這就來敲打我了嗎?
想要扳倒黎貴妃,光靠皇后這座靠山可不夠。
後宮的女人,想要地位穩固,就必須得寵。
桂嬤嬤低聲說道:
「每月十五,皇上都會在福壽堂飲酒,緬懷先皇。
「能不能抓住機會,就看小主本事了。」
我淡淡一笑。
有此,足以。
-10-
我揮舞雙手,一隻煙火做的小兔從手腕裏跳脫出來。
邊上的宮女小蓮瞧見,ƭů₎樂得咯咯笑。
「許才人好厲害,這兔子真漂亮。
「熒光一閃,才人就如天仙一般。」
我笑着罵她:
「你這丫頭,最是嘴甜,我哪裏能跟天仙比?」
「朕的才人,自然比天仙更美。」
我驚訝地抬頭,眼神一愣,驚喜從我眼神里劃過。
隨後,又驚慌地跪了下去。
「臣妾驚擾聖駕,求皇上責罰。」
李佑仁伸手將我拉起。
「不要怕,朕不罰你。你這變戲法的手法不錯,再弄幾個給我看看。」
我低着頭,沒有立刻表現。
「皇上,臣妾出身低微。這都是民間不入流的手法,哪能入天子之眼,莫要折煞了臣妾。」
李佑仁輕笑。
「朕少時偷溜出宮見過一回,至今難忘。難得你會這些小把戲,就當給朕逗個樂,恕你無罪。」
得了恩典,便開始早已準備好的表演。
左手一捻,檀香一點,麥穗形狀的煙花,便躍然在眼前。
「託皇上洪福,糧食豐收,百姓富足。」
李佑仁被我逗得開懷大笑。
他拉着我的手,少了些威嚴。
「朕與才人相處,彷彿年輕了幾歲,才人有心了。」
當晚,李佑仁依舊睡在景陽宮。
只是他這回睡的是景陽宮的偏殿。
-11-
黎貴妃得知消息後,砸了最心愛的玉如意,還杖打了傳話的宮女翠果。
翠果拖着殘破的身體,來傳喚我。
「貴妃娘娘讓你過去。」
我盯着她紅腫的臉頰,淺淺一笑。
「翠果姐姐的臉怎麼了呢?」
被人提起傷疤,翠果氣得瞪圓了眼睛。
在景陽宮當差時,她沒少藉着黎貴妃的寵愛欺負我。
若不是我這雙手對黎貴妃還有些用處,早就被她折騰廢了。
我正要起身。
皇上跟前的孫公公來了。
「許才人,皇上宣您一起用午膳。」
皇上來了口諭,黎貴妃那邊自然是不用去的。
臨走前,我將皇上賞賜的珍珠玉簪送給了翠果。
「還望翠果姐姐,幫我跟娘娘多美言幾句,我日後要在景陽宮生活,娘娘還是我的主子。」
翠果冷哼一聲,不屑地離開,還不忘將珍珠玉簪帶上。
第二日,翠果不小心墜湖而亡的消息傳到我耳邊。
小蓮聽了瑟瑟發抖:
「才人,我聽說翠果姐身上的肉都被魚給啃了,沒一塊好呢。」
我冷冷一笑。
這ṭŭ⁰皇宮就是不一樣,連魚都這麼好牙口。
黎貴妃生性多疑,有我這個前車之鑑,翠果拿了我的珍珠玉簪,能有好處嗎?
要怪,就怪她貪婪。
入夜時,桂嬤嬤又來了一趟。
「貴妃娘娘讓國師大人在民間請了一位手藝人,據說善煙火之術,變幻莫測。」
黎貴妃知道,我靠着一些變魔術和放煙火的小把戲,讓皇帝另眼相看。
她那麼驕傲的人,怎麼願意輸給別人?更何況我的身份還是她跟前的宮女呢?
我淡淡地點頭。
「嬤嬤,主子可有什麼話帶給我?」
桂嬤嬤眼神一冷:
「主人說,山茶花開了,讓小主記得去看看。」
-12-
轉眼,到了皇帝壽辰。
各宮妃都準備了賀壽禮,晚年都是黎貴妃一曲霓裳舞壓軸,今年也不例外。
黎貴妃一臉嬌嗲道:
「皇上,臣妾今日這舞有些特別,需要技師來輔助,能允了臣妾嗎?」
平日裏的貴妃傲氣清貴,哪有這樣嬌嗲的時候?
李佑仁頓時來了興趣,黎貴妃說什麼,他都答應。
黎貴妃在臺前翩翩起舞,技師在她身後燃放各種煙火。
將黎貴妃襯托得美輪美奐,看點十足。
衆人看得如癡如醉,只有我,注意到技師動作的變化。
四目相ťů⁺對,我從技師的眼神里看見了欣喜。
大招要來了。
果然,在黎貴妃一個翻騰後。
一隻煙火狀的神鳥,從技師手裏飛出。
隨着貴妃,撲向上李佑仁。
貴妃嘴裏還喊着祝壽詞:「皇上,黎兒祝您……」
李佑仁臉色一變,雙眸瞪大,驚恐地往後退。
「妖孽……快護駕……」
不知何時,原本的神鳥變成了巨龍,張着大口朝着李佑仁撲去。
我反應最快,撲倒李佑仁身上,將他護住。
煙火全部落在我背上,火花燃燒了我的後背。
直接將我疼得暈死了過去。
-13-
「愛妃,你沒事吧?」
李佑仁殷切地拉着我的手,我下意識地要起身,被他摁了回去。
「你還傷着呢,別動。」
我驚恐地尖叫:
「皇上,你沒事吧,妖龍有沒有傷害你?」
李佑仁輕柔地將我抱入懷中,小心翼翼避開我的傷口。
「愛妃別怕,朕不礙事。黎婉瑜那妖孽已經被朕打入天牢。」
我低聲詢問:
「皇上這到底怎麼回事?」
李佑仁嘆了口氣道:「這還得從朕的夢說起……」
一年多前,皇帝做了一個惡夢。
那日是中元節,夢裏有隻妖龍,將他吞噬。
醒來後,他找來國師幫忙卜卦。
國師說,妖龍是禍水,會傾覆江山,必須全部除掉。
皇上在國師的建議下,下令捕殺龍年中元節那天出生的女子。
講述完夢境,李佑仁憤怒道:
「沒想到國師如此可惡,居然隱瞞了黎婉瑜也是中元節出生的事情。」
「多虧了愛妃,朕才能化險爲夷。」
李佑仁剛下口諭,說我救駕有功,封我爲妃。
如今,我已是許妃。
我淡淡地開口:
「皇上,國師也是愛女心切,不是有意隱瞞的吧。」
聽見這話,李佑仁直接發飆。
「老匹夫,實在該死。女兒哪有天子重要?君臣綱常他都不懂,還當國師?
「老太傅當年不也大義滅親,親手斬了自己的孫女?一個黎婉瑜又算什麼?」
老太傅三個字,讓我渾身一顫,縮在李佑仁的懷裏不敢亂動。
最是無情帝王家。
盛寵如黎貴妃又如何?
眼下還不是天牢裏的階下囚。
面對盛怒的李佑仁,我提出了一個建議。
「皇上,國師敢如此戲弄您,誆騙您,不如讓他親手斬殺了妖妃黎婉瑜吧?」
李佑仁面上一喜,拍手叫好。
「愛妃不愧是朕的開心果,好主意!」
-14-
李佑仁用黎家全族的性命威脅國師,逼他親手斬殺妖妃。
國師無奈,只能咬牙答應。
行刑結束,我特地見了國師。
「國師大人。」
他強撐着身體,血紅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
「參見許妃娘娘。」
我走到他身邊,傾身低問:
「手刃骨血,國師的心會痛嗎?」
國師身體晃了晃,差點沒當場栽倒。
我接着問:
「國師可曾後悔,禍水傾覆江山之言?
「沒想到有天會報應在自己身上吧?」
若不是他的妖言惑衆,怎麼會有那麼多可憐的女子枉死?
國師說這話的時候,就沒有私心嗎?
不,他有。
他害怕孫太傅的孫女進宮,會搶了黎婉瑜的恩寵。
爲了自己女兒的地位,他趁機殘害別人的女兒。
爲了防止查到他頭上,他索性編了一個謊言。
害了那麼多的女子,那些女子何其無辜。
國師強撐着站定,眼睛死死盯着我。
「你到底是誰?」
我淡淡道:
「要黎家全族命的人。」
國師猛地搖頭。
「不可能,我黎家三代護國,忠心耿耿,皇上不可能這樣對待黎家。
「妖妃,休要胡言。」
我冷冷一笑。
「國師莫要忘了,自古帝王皆無情。
「皇上說黎貴妃是中元節生,那她便是中元節生。帝王的話,便是聖旨。」
黎貴妃的出生日子被人做了手腳,儘管國師提交了各種證據。
皇帝連看都不看,在他心中,黎婉瑜就是妖妃,沒有什麼比他親眼看到的更準確。
寧願殺錯,絕不放過。
國師一愣,整個人僵在原地。
我揮了揮手,跟他道別。
下次,我要見到他的屍體。
-15-
黎貴妃死後,繁華的景陽宮成了冷宮。
原先伺候的宮女太監,死的死,散的散。
倒是桂嬤嬤,轉眼間,又成了皇后跟前的紅人。
「許妃娘娘,皇后請您去御花園賞花。」
我撐着小蓮的手站起身來。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見我出現,皇后屏退左右,只剩下桂嬤嬤在身旁伺候。
「黎家的案子牽連甚廣,聽說當晚所有技師都被處死,唯獨表演煙火的那名技師葉琳琅被你保了下來?」
我點了點頭,並沒撒謊。
「皇后娘娘,葉琳琅不過只是個手藝人,砍斷了雙手已經毀了他全部。」
皇后嗤笑了一下。
「你呀,終究是心太軟。」
我恭順地附和。
「娘娘纔是天命鳳女,臣妾哪比得上娘娘的睿智?」
皇后滿意地笑了笑。
「桂嬤嬤是我身邊的老人了,你跟前也沒跟順手的,就讓桂嬤嬤跟着你吧。」
將黎貴妃用過的人送給我,別人該怎麼看?
深怕旁人不在後面戳我頸梁骨嗎?
皇后這是讓我記着,我永遠是她手裏攥着的螞蚱。
只可惜,別人怎麼看,我一點都不在乎。
「多謝娘娘厚愛。」
-16-
皇后娘娘不僅賞了我一個得力的桂嬤嬤。
她還允我跟葉琳琅見面。
打個巴掌,給顆甜棗的把戲被她玩得爐火純青。
不過我還是得感謝皇后,沒有她的全力支持,扳倒黎貴妃談何容易?
在冷宮的偏院裏,我見到了葉琳琅。
他的雙手被利刃砍斷,痛苦的倒在地上,如同一個活死人一般。
見我出現,他掙扎着要爬起來。
「你答應過的,只要我替你賣命,你就會保我榮華富貴。你騙我。」
我面無表情地開口:
「師兄,您衝撞了皇上,能保下你的性命已經是我的極限。」
葉琳琅憎恨地咒罵道:
「我替你報仇,你卻自己在宮裏享受着榮華富貴,不顧我的死活。」
葉琳琅是我的師兄。
我爹孃死的時候,他外出賣藝不在家裏,躲過一劫。
當得知黎貴妃要尋找會煙火的手藝人時,他便被皇后安排到國師府上。
黎貴妃在看了他高超的煙火技藝後,才決定了壽宴獻上驚豔的霓裳舞,沒想到獻上的是她的性命。
我不再多言,讓小蓮將包袱遞給他。
「這裏有些錢,你帶出宮去,好好生活吧。」
葉琳琅起身朝我撲來。
幸虧身側的桂嬤嬤反應迅速,將我給拉開。
葉琳琅只踢到我的衣服,他被攔下後,還掙扎着喊叫道:
「你會遭報應的。」
桂嬤嬤怕我受傷,扶着我離開。
路上,我叮囑她不要爲難葉琳琅。
她微微點了點頭。
「皇后娘娘答應了放那技師出去,奴婢自然不敢違抗皇后娘娘的旨意。」
我心頭壓着大石暗暗鬆開,葉琳琅的命算是徹底保住了。
回到寢殿後,我說要休息,讓桂嬤嬤她們下去。
脫掉外衣,一個小紙團從衣兜裏掉出來。
那是剛剛葉琳琅踢到我懷裏的。
我掃了一眼上面的字,便將紙團用火焚燒乾淨。
有罪的可不止黎家。
真正的劊子手,也不是黎家。
該死之人還未死。
皇宮欠我三條命,這才還了一條呢。
-17-
後宮裏,皇后大獲全勝。
藉着我的手,讓黎貴妃連命都沒保住。
朝堂上,丞相黨羽將國師一派,壓得抬不起頭來。
立儲之事,再次被搬上朝堂。
皇后生的三皇子呼聲最高。
幾個黨派的爭吵,讓李佑仁頭疼不已。
下了朝的李佑仁直奔我的玉德宮。
「還是愛妃這清淨,朝堂之上那班臣子爲了立儲之事,吵得不可開交。
「朕都還沒死呢,他們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李佑仁怒氣地說完,又朝着我看了一眼。
「愛妃覺得衆皇子裏,誰最適合當太子?」
我嚇得碗筷都掉了。
李佑仁卻堅持要我說。
在我猶豫間,桂嬤嬤悄悄地點了我一下。
我笑着開口:
「皇上,臣妾倒是覺得三皇子不錯,重要的是他是您跟皇后娘娘的孩子。自古以來,立儲立嫡,也是祖宗禮法。」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連李佑仁都挑不出毛病。
只是誰都沒注意到,在我說完之後,李佑仁的眼角沉了下去。
今夜李佑仁並沒有留宿在玉德宮。
皇帝走後,皇后娘娘派人送來一盒東珠。
望着顆顆如桂圓大小的珠子,我的眼裏全是貪婪的笑意。
這天,要變了。
-18-
外界要立三皇子爲儲君的聲浪越來越高。
朝臣每日都在上書,可皇帝遲遲不下決定。
誰也沒預料到的意外發生了。
國師居然造反。
大年三十的團圓宴上,國師帶着巡防營的兵馬包圍了整座皇宮。
李佑仁看着國師,氣得渾身發抖。
「亂臣賊子,你居然敢造反。」
國師笑着說道:
「你要我全族的性命,難道我就任你這昏君宰割嗎?
「橫豎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昏君,你害得全天下民不聊生,你該死。」
我淡定地坐在一旁看着這場鬧劇。
國師造反,原本就是必然的事情,唯有皇帝一人看不清。
他不想反,也有人逼着他反。
國師自以爲調走京中守衛,就能挾天子以令諸侯。
沒想到,他還是敗了。
孫太傅領兵殺入Ŧū́⁶皇宮,將國師的人馬全部制服。
「皇上,臣救駕來遲。」
國師被擒拿後,自知求生無望,他憎恨地盯着李佑仁咒罵。
「昏君,你以爲殺我,你就能高枕無憂?
「我告訴你,真正的禍水還在呢,你這江山坐不穩了。」
李佑仁被他氣得暴怒,親手揮刀砍死國師。
國師倒下的時候,雙眼瞪得老大。
所有人都以爲他在看皇帝,只有我知道,他在看我。
-19-
自團圓宴後,李佑仁每日都會做噩夢。
每每夜裏驚醒,精神狀態一日不如一日。
朝堂上很多事情都是三皇子在主持,雖然皇帝還沒下令立他爲太子。
可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是太子。
李佑仁身體每況愈下,時常疑神疑鬼,唯獨對孫太傅和我最是信任。
這日,李佑仁將孫太傅召進宮。
見他入殿,我原本要退出去。
李佑仁輕咳一聲:
「愛妃留下服侍朕吧。」
「是!」
我應了聲,坐到一旁。
李佑仁原本跟孫太傅在商量朝堂的事情,突然話鋒一轉。
「太傅覺得,三皇子適合當太子嗎?」
孫太傅說了一堆漂亮話。
李佑仁卻黑了臉。
「太傅,朕想聽一句真話就這麼難嗎?」
孫太傅跪了下去,頭埋得低低的,聲音卻十分的洪亮。
「皇上,丞相一黨在朝堂的勢力越來越大,外戚干政實乃大忌。」
李佑仁表情微松。
「太傅深知朕心。」
從養心殿出來,恰好碰到要走的孫太傅。
他瞧了我一眼,行了個禮。
「許妃娘娘辛苦了。」
我淡淡一笑。
「太傅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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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三月。
朝堂內外,哀鴻遍野。
李佑仁撐着最後一口氣,將丞相一黨全部剷除。
三皇子意圖謀逆,貶爲庶民。
誰也沒想到,最有希望成爲太子的三皇子,瞬間倒臺。
有人說,證據呢?
天子之言,便是佐證。
國師的事情,讓李佑仁陷入魔障。
冷血的君王,不能接受任何一點背叛。
三皇子呼聲越高,他越是猜忌。
這種猜忌很微妙,旁人稍稍一點撥。
就如同跌入柴堆的火苗,能燃起漫天大火,將一切榮華燒得乾淨。
丞相被斬,三皇子被貶。
皇后被打入冷宮那晚,便上吊自縊。
李佑仁念在多年夫妻的情義上,還是將皇后風光大葬。
比起黎貴妃的身首異處,王皇后的結局可要舒服多了。
黎貴妃先死,皇后緊隨其後。
自此,皇宮還欠我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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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一死,後宮人人自危。
唯獨我這玉德宮,不爭不搶,依舊榮寵。
桂嬤嬤嚇得跪在我面前,不斷磕頭表忠心。
「娘娘,老奴以後一定盡心盡力服侍您,求您饒了老奴這條狗命吧。」
我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
不等我動手,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小蓮突然臉色一變。
拔下頭上朱釵,插入桂嬤嬤頸脖之中。
鮮血瞬間洶湧噴灑。
等桂嬤嬤死透以後,小蓮才恢復往日傻樂的模樣,跪倒在我身邊。
「娘娘,這種賤奴不值得您出手。」
我微微點了點頭。
她說得對,我的手要留着殺更重要的人。
「娘娘,太傅說明日就是十五了。」
沒錯,小蓮是孫太傅的人。
她從小跟在孫小姐身邊。
原本她是要隨孫小姐進宮的,可惜孫小姐被害。
她便被孫太傅安排到我身邊,一直陪着我。
「十五了,是該團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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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的風,有些涼。
李佑仁咳嗽了兩聲,睜開了眼。
「愛妃,你不睡盯着朕是作何?」
我淡淡一笑。
「弒君。」
李佑仁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臉色黑沉。
「放肆,看來是朕太慣着你了,讓你什麼話都敢講,你就不怕死嗎?」
我沒回答李佑仁的問題,而是反問他。
「皇上,還記得臣妾的名字嗎?」
他奮力怒吼:
「許秋蝶,你發什麼瘋?」
蝴蝶活不過冬天,秋天的蝴蝶已是死亡的末期。
將死之人,還怕死嗎?
我貼在李佑仁的耳邊,報出我的生辰八字。
龍年七月十五!
望着李佑仁不斷放大的瞳孔,我笑得有些癲狂。
他終於慌了。
「妖妃,你也是妖妃。
「護駕,快來人護駕。」
我掐着他的臉,任由着他呼喊。
「喊吧,喊破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救你。」
宮殿裏服侍的人,都被我趕走了。
現在我是皇帝的寵妃,誰也不敢得罪我。
至於守衛的御林軍,全是孫太傅的人。
沒有孫太傅的命令,殿內就算失火,也不會有人衝進來。
我給李佑仁下了軟骨散,那是山裏獵人專門用來撲殺獵物的迷藥。
就一小點,就能讓李佑仁躺在這裏任我宰割。
我用手捂着他的口鼻,看着他拼命地掙扎。
他那驚恐的眼神,令我嘴角的笑意不斷放大。
這畫面,實在太美好。
直到斷氣的那一刻,李佑仁都沒捨得閉上眼。
今夜十五,昏君是該下去跟他的皇后、貴妃團圓了。
皇宮欠我的三條命,終於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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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病逝的那一日,玉德宮失火,皇帝的寵妃許妃娘娘殞命於大火之中。
皇帝病逝得突然,沒有留下立儲聖旨。
朝堂之上,九位皇子爲登上帝位亂成一團。
各方勢力風雲湧動。
原本強盛的雲國,因爲儲君之爭,陷入危機。
衆人推舉孫太傅出來主持大局。
誰知,向來力挽狂瀾的孫太傅,卻在這時選擇告老還鄉遠離朝堂。
沒了穩定朝堂的頂樑柱,各地紛紛揭竿而起。
雲國江山,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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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外,一輛馬車晃晃悠悠地行駛在鄉道上。
誰也沒想到,看似普通的馬車裏,會坐着當朝的中流砥柱孫太傅。
「太傅,真的不留下來, 挽救這雲國江山嗎?」
孫太傅冷冷一笑。
「老朽孤家寡人一個, 去他孃的江山,關老朽屁事。」
我忍不住鼓掌。
「太傅此言頗爲有禮。」
孫太傅笑着跟我打趣道:
「許妃娘娘以後別叫我太傅,如今我只是孫某人。」
「許妃娘娘已死, 孫爺爺還是喊我小蝶更爲合適。」
孫太傅點了點頭。
「好,小蝶, 以後我就是Ṭũ̂₈你爺爺。」
那日我在玉德宮放了把火,在孫太傅的幫助下, 假死出宮。
李佑仁一死,皇宮亂成一團。
我這寵妃是真死還是假死,自然就沒那麼重要了。
車簾被掀開,葉琳琅的腦袋探了進來。
「你們爺孫倆, 聊啥呢, 那麼開心?」
我笑着望向他。
「師兄, 孫爺爺說陪我去拜祭爹孃,你要去嗎?」
葉琳琅靦腆一笑。
「是該去了, 這些日子我總想起你阿姐。」
番外
我叫許小蝶。
還有一個孿生姐姐, 叫許小雨。
阿姐乖巧貼心,我調皮搗蛋, 從小癡迷煙火之術。
爹孃疼我,便讓我跟着師傅去學藝,留姐姐在身邊照顧。
因此, 外人都不知道許家有倆閨女, 只知道姐姐許小雨。
對我最好的人除了爹孃和阿姐, 就屬琳琅師兄了。
他喜歡我阿姐。
師兄說了, 等阿姐及笄就去我家下定。
可沒等到及笄那日, 噩耗就傳來。
皇帝做了一個噩夢。
夢醒後, 他下令殺了所有龍年中元節出生的女子, 其中就包括我阿姐。
望着爹孃殘破的屍首。
我告訴師兄,我要報仇。
師兄不同意, 他ẗũ̂ₚ說要報仇也該是他去。
可我沒聽師兄的話, 賣身進了宮。
我原本想靠着自己報仇, 趁機殺了狗皇帝和黎貴妃。
要給貴妃下毒的那一刻, 小蓮找到了我。
在她的掩護下, 我見到孫太傅還有師兄。
原來, 我入宮後, 師兄一直想借機報仇。
得知孫太傅的孫女也死於這場災難,他與孫太傅聯手了。
師兄告訴孫太傅,我在宮內。
我們決定聯手下一盤大局。
既然昏君怕禍水傾覆江山。
那我們就實現他的噩夢, 讓雲國徹底滅亡。
孫太傅設局讓我的身世曝光,讓皇后注意到我。
皇后以爲能拿捏我的把柄,我藉着她的手鏟除黎貴妃。
再一步一步將他們逐個擊破。
皇后以爲我被宮內的繁華迷了眼, 被她死死捏在手心裏,不敢對她有二心。
可她不知, 從頭到尾, 她也只是一枚棋子。
只要有恆心, 卑賤如我這般的賤民,都能撼動大樹。
該死之人,全被我殺盡。
爹孃, 阿姐,你們的仇,我報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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