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珠42之陰礦

女兒莫要去上墳,小心孃家斷了門。
村裏有規矩,出嫁的女兒不能上山祭祀。
我朋友想祭拜母親,卻被村裏人攔住。
她弟弟更是放言,如果她敢上山就打斷她的腿。
可我一眼就看出那墳有問題。
墳土焦黑,所埋非人。
墳包凹陷,子孫滅門。

-1-
你知道路祭嗎?
在清明這幾天,路途遙遠,沒法回家的人會在馬路邊擺好火盆燒紙。
十字路口是陰陽交界處,也是鬼差最容易經過的地方。
在這裏燒紙,方便鬼差將紙錢送給逝去的親人。
只不過這紙,不能隨便燒,有着許多講究。
清明這晚,我帶着火盆,指點宋菲菲祭奠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沒有親人祭祀,長年累月都要餓肚子。
祭祀孤魂野鬼,也算是功德一樁。
「首先,選擇十字路口,要避開污穢之地。
「你看像那個穿綠色裙子的大姐,她蹲在公廁前,這位置就不對。
「這樣燒出的紙錢沾染污濁,鬼差是不會收的。」
現在是晚上十點多,十字路口往來車輛稀少。
夜深人靜,我說話的聲音又並未刻意壓低。
那大姐聽到話後,僵住身子,半信半疑地抬頭看我們一眼。
「選好位置,就要開始燒紙。
「在燒紙前,要先用木頭筷子在地上畫一個圈,圈內寫上逝去親人的名字,表示這是給某位親人的紙錢。」
宋菲菲蹲着身子,伸圓胳膊畫了一大個圈。
她皺着眉頭想了想,在圈裏寫下三個字:「窮鬼們。」
我非常無語:
「不是,你也太冒昧了吧?」
宋菲菲振振有詞:
「孤魂野鬼啊,肯定很窮,但凡有點家底,還能無人祭祀?」
這話說得,好像也有點道理。

-2-
我抽抽嘴角,替死了還要遭頓罵的孤魂野鬼們默哀一分鐘。
「畫好圈,要在圈上開一個口子。
「開口方向要朝着家鄉或者親人的墓地,以便親人前來領取。」
宋菲菲低下頭,認真地開了八個口子,寓意四面八方。
「行了,開始燒紙吧。」
我也跟着蹲下身,從兜裏掏出一摞紙紮的銀元寶。
「你看那個大姐,燒的都是面額幾千萬幾億的假幣。
「你以後可別燒那種錢,在地府不流通的。」
大姐燒紙錢的手頓住,神情茫然又無措,似乎不知道該不該繼續。
「你看到這紙錢了嗎,上面是不是打起一陣又一陣旋風?
「這就說明鬼差收了你的紙錢,像那個大姐一樣,火盆裏一絲風都沒有的,就是燒紙錢失敗了。」
大姐:「嗚嗚嗚哇啊啊啊~」
突如其來的爆哭聲,把我嚇一大跳。
大姐徹底崩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臉號啕大哭:
「媽啊!我對不起你啊!
「你辛辛苦苦把我養那麼大,死了我卻連祭拜都不能來拜你!
「給你燒個紙錢,還燒錯了!
「我真不是人啊!
「媽啊,我可憐的媽啊!」
宋菲菲幽怨地橫了我一眼,我也有些尷尬。
原本是想好心提醒那大姐她燒錯了紙錢,沒承想把人給弄哭了。
「大姐,你別哭了。
「燒錯了再燒一次就行,給,這是我疊的銀元寶,比你那億元大鈔好使。」

-3-
大姐叫陳妍君,今年剛滿 40 歲,在一家外貿公司上班。
她哭完後心情好了許多,用手抹着眼淚,有些不好意思。
她接過我的銀元寶,按照我教宋菲菲的方式認真寫好名字後,纔在火盆裏燒紙。
「不是我吹,我這銀元寶可厲害了!
「一般的銀元寶都是用錫紙做的,我這裏錫紙裏頭摻了銀粉,是貨真價實的銀元寶。
「你燒紙時,順便孝敬一部分給鬼差,包你的紙錢第一個被收到。」
我爲了安慰她,開始大力誇讚自己的銀元寶。
陳妍君娟秀的臉上顯出幾分尷尬來:
「好像沒風。」
隔壁宋菲菲的火盆裏,已經卷起一陣又一陣旋風,和旋風製造機似的。
幾乎是剛放下一摞元寶,火盆上空就有反應。
而我們面前的火盆,沉默得像今晚的康橋。
別說風,甚至連紙都沒燒起來。
那元寶上的火苗越燒越細,很快就只剩下一縷殘煙。
我看着燒剩的大半個銀元寶,滿臉愕然:
「大姐,你媽沒死,你燒什麼紙錢?!」
陳妍君立刻急眼了:
「小姑娘,你怎麼亂說話呢?
「我媽都死兩年了,最近常常給我託夢,我纔來燒的紙。」
宋菲菲聽到動靜,丟下火盆跑過來,神情激動:
「怎麼個事情?
「靈珠,她媽媽真沒死啊?」
陳妍君沉下臉,也不燒紙錢了,撿起地上的銅盆就要走:
「兩個小姑娘,長得那麼好看,怎麼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呢?
「要是碰上脾氣不好的,指不定要和你們打架。
「快回家去吧,別在這兒玩了。」

-4-
我站起身,叫住面色不虞的陳妍君。
「大姐,你說你媽給你託夢。
「這夢,都是白天做的吧?
「鬼魂託夢都是在夜間,只有活人,才能在白天時託夢。
「還有,剛纔那銀元寶燒不起來,是因爲活人不受香,不收紙。
「陰曹地府沒有她的魂魄,鬼差纔不收這紙錢的。」
陳妍君猛然轉過身,瞪着眼睛,臉色煞白。
宋菲菲跨步上前,生怕她跑了,攔在她跟前:
「大姐,你都夢見什麼了?」
陳妍君猶豫半晌,似乎在糾結要不要相信我們。
宋菲菲等得有些不耐煩:
「大姐,你怕啥?
「你就不想想,萬一我們說的是真的,你媽沒死呢?
「你就不想再見到你媽了?」
這句話頃刻間就擊碎了陳妍君心底所有防線。
她開始絮絮叨叨和我們講述這些天發生的事情。
陳妍君來自一個偏遠的農村。
她們村裏有習俗,出嫁女兒不許回孃家上墳。
說是上了墳,會對孃家兄弟不利。
她媽走的時候才 62 歲,是突然心臟病發走的。
死的時候,她親眼看着她媽下葬。
我和宋菲菲站得腿都麻了,這位大姐還沒講到底夢見了什麼。
年紀稍大的人似乎都有這樣一個毛病。
不管你問她什麼,她ẗù⁵都恨不得從盤古開天闢地和你說起。

-5-
打開話匣子以後,陳妍君一改之前的態度,十分熱情邀請我們去她家做客。
「我們那地方特別傳統,不但不許女兒回孃家祭祖,也不許女兒回孃家過年。
「因爲我嫁人,我媽偷偷把彩禮都給我當了陪嫁,我弟和我爸都不待見我。
「我媽這些年,真是太不容易了。
「看她夢裏那模樣,我真是心疼壞了!」
我和宋菲菲精神一振。
終於說到重點了!
陳妍君說,她夢見她媽一直在跑。
她媽媽在一個黑漆漆的山洞裏,洞壁上掛滿了綠色的黏液。
洞穴又寬又深,似乎沒有盡頭。
洞穴邊,還有一條汩汩流動的地下河。
那河水和洞壁一樣,都泛着綠光,好似水底下潛藏着無數雙綠幽幽的眼睛。
她媽媽很害怕,一邊跑一邊驚懼地回頭看,好似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
連着三天,她在公司午休時,都能夢見她媽。
哪怕在睡夢中,她都能感受到她媽媽的絕望和恐懼。
一口氣說完,陳妍君灌下一大杯水後,滿眼期待地看着我們:
「靈珠大師,你說我媽沒死,那她應該就在那個洞裏。
「那個洞,到底是什麼地方?
「她明明在棺材裏,我親眼看着她埋下去的,是誰把她從棺材裏帶出來的?
「可是我沒聽說家裏墳被刨了啊,要是墳被刨,我弟早來找我,讓我掏錢修墳了。
「你說這到底是咋個回事?」
問得好。
這些問題,我一個也不知道。
我一拍桌子站起身:
「等看到你媽的墳,一切自然會見分曉。」

-6-
聽到我和宋菲菲要跟着她回廣西老家,陳妍君十分不安。
「我老家挺遠的,路費就得不少錢呢。
「我,我,我女兒剛考上初中,老公今年被裁員了,家裏經濟不太寬裕。」
她捏着手指糾結半晌,才咬着牙問道:
「五萬,可以嗎?」
宋菲菲皺眉:
「五萬也太少了吧?!
「二十萬吧,就這麼定了!」
陳妍君身子一晃,幾乎要站不穩。
她嘴脣顫抖了好一會兒,聲音裏都帶着幾分哭腔:
「二十萬,是我家所有的存款,我們每個月要還房貸車貸,還要供一個孩子,實在是存不下什麼錢。」
宋菲菲大驚失色:
「什麼!
「那再加十萬吧,三十萬。」
陳妍君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臉色灰敗如土。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拉住陳妍君的手,扶着她站起身。
「她說的 30 萬,是我們給你,不是你給我們。」
之前剛好碰上某直播平臺嚴打封建迷信,把我們賬號給掃了。
從那以後,找我們看事的人就陡然減少。
宋菲菲的世界,再度恢復成樸實無華的有錢人生活。
這令她忍無可忍,當下成立了一個什麼撞鬼基金會。
要是碰上家庭不好的人,我們不但幫他們抓鬼,還給Ṭű̂⁾他們錢。
陳妍君聽得呆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她搞清楚宋菲菲首富之女的身份後,才確定這不是一種新型騙局。

-7-
陳妍君老家算不上太偏僻,是一個風景秀麗的村子。
村裏人的房子一半是紅磚房,一半是樣式老舊的土坯房,連棟像樣的小洋樓都沒有。
看得出來,村子裏條件並不富裕。
陳妍君拖着行李,在坑坑窪窪的泥巴路上邊走邊不好意思地道歉:
「對不住啊,我們村條件不太好。
「年輕人都往外跑,留在村裏的人越來越少了。」
這村子,似乎鮮少有生人來訪。
這個時候剛好是晚飯時間,見到有陌生人進村,大家都端着飯碗來到門口圍觀我們。
陳妍君不停地和村人打招呼。
「大伯,唉,回來看看我弟弟。」
「三舅媽,這是我朋友,驢友,喜歡爬山,來咱們這邊採風的。」
「七叔公,最近身體挺好啊?」
陳妍君弟弟聞訊趕來,嘴邊還沾着顆飯米粒。
看到自己兩年沒見的姐姐,他神情淡淡地:
「來了?
「走吧,先喫飯再說。」
陳妍君弟弟叫陳泰和,今年 35 歲,正當壯年。
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在縣裏上初中。
他家就住在村尾,家中蓋着一棟兩層樓的紅磚房。
房子雖然簡陋,院子卻很大。
院裏養着雞鴨,沿牆角還種着番茄和豆角,是一戶很典型的農家小院。
晚飯實在算不上豐盛。
葷菜就一盤臘肉,還被人喫了小半。
看得出來,對於陳妍君的到來,陳泰和並不高興。

-8-
果然,當陳妍君提出要去墳上看看時,陳泰和立刻沉下臉。
「姐,你要是回家做客,我這個當弟弟的很歡迎。
「要是想去墳上看媽,免談。」
我摸着半飽的肚子,忍不住插嘴:
「好像也沒看出來有多歡迎。」
陳泰和老婆是個壯碩黝黑的中年女人,聞言立刻狠狠瞪我一眼:
「你誰啊你,有你什麼事情?!」
陳妍君對我和宋菲菲很是尊敬,馬上站起身解釋:
「弟妹,這是我請來的大師。
「靈珠大師說,咱媽還活着,沒死。」
陳泰和一怔,隨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陳妍君:
「姐,你沒事吧?
「有病就去看醫生,別來家裏搗亂。」
他媳婦劉翠蘭更是拍着巴掌冷笑:
「哎呦,這就是咱們村的大學生啊?
「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不學人聰明,淨學人禿頂!
「對,你媽沒死,還成仙了,等找到你媽,她咔嚓一下給你變個金疙瘩!」
罵完陳妍君,她又把視線轉向我們。
「喲,兩個瘦巴巴的小丫頭片子,上稱都沒條好狗沉。
「毛都沒長齊,就敢出來騙人了?」
這弟媳婦嘴巴和機關槍似的,把我和宋菲菲罵得一愣一愣的。
宋菲菲皺着眉頭,半天憋出一句:
「胡說,我比狗沉多了!」
我有些不確定:
「聽說那藏獒,大的重七八十公斤呢。」
宋菲菲一驚:
「這麼重?!」
劉翠蘭無語,突然生出一種棋不逢對手的無力感。
她向來吵遍全村無敵手。
此刻,卻感受到了無敵的痛苦。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9-
不管陳妍君如何解釋țŭ̀ₛ,陳泰和始終不肯點頭答應。
劉翠蘭更一邊嗑瓜子一邊冷嘲熱諷。
「她倆哪裏像有錢人了?
「有錢人喫飯,兩片菜葉子就飽了。
「她倆喫飯和那通天河的妖怪成精了似的,一筷子夾三片肉。
「她們要是首富,我就是王母娘娘!」
談判崩了。
我偷偷把陳妍君拉到一邊:
「你們村不許嫁出去的女兒回來上墳,可沒說不許陌生人上墳吧。
「你把你媽下葬的位置告訴我們,明天我和宋菲菲自己去看。」
陳妍君眼睛一亮,回到房裏後拿出紙筆,給我們畫了張很詳細的圖紙。
我看着這圖紙,越看越覺得熟悉,直接拍了張照片發給喬墨雨。
她是欽天監傳人,最擅長風水堪輿之術。
喬墨雨的信息回覆得極快:
【這圖有些潦草,得看看實物才能確定。】
第二天一早,陳妍君在家穩住她弟弟,我和宋菲菲按照圖紙來到後山。
陳家村的墳,蓋在後山的一處山坳裏。
這山谷四周山峯高聳,山勢陡峭阻斷陽氣進入,是典型的聚陰之相。
此時已經快到正午,陽光縱情揮灑大地。
可山谷卻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瀰漫着一股腐朽之氣。
山谷底部,一條蜿蜒的小溪緩緩流淌,卻與別處大不相同。
溪水暗沉,猶如墨色。
水流凝滯,悄無聲息,彷彿時間都在這裏一併停滯。
就連偶爾泛起的漣漪,都似鬼臉般詭異。
不用看,也知道那溪水定然冰涼刺骨。
這裏的格局,山水皆陰,毫無生機與活力。
用作祖墳,真是下下之選。
難怪這村子越來越窮。
我拿出手機咔嚓咔嚓拍了幾張照片給喬墨雨後,和宋菲菲開始挨個去找墓碑。

-10-
「陳門金氏之墓,子陳泰和,女陳妍君。
「靈珠,找到了,應該就是這個位置!」
宋菲菲直起身朝我招手,我沒有立刻跑去,而是死死盯着眼前的墳。
她見我沒反應,立刻顛顛地跑過來。
「這墳咋了?」
我抓起一把墳土,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鼻尖立刻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中間還夾雜着一絲焦味。
像是,煎焦了的臭雞蛋。
「嘔~」
宋菲菲丟掉手中的土,臉都白了三分:
「臥槽,這什麼味道,有人燒了死老鼠嗎!」
山谷中沒人,我們倆說話的嗓門就大了些。
誰知宋菲菲這一嗓子,卻驚動了在不遠處彎腰種菜的一個老太太。
她踮着小腳走近,一雙細長眼中滿是警惕:
「你們是誰,來我們村的祖墳幹啥?!」
還沒等我和宋菲菲編出一個好點的理由,她已經對準我們拍了兩張照片。
「大家快來看看,這兩人是誰家親戚,怎麼亂跑咱們村祖墳呢!」
老太太對着手機喊完話,又攔住我們不讓我們走。
「我已經把你們照片發我們村羣裏了,你們不許跑。」
這村,還有羣呢?
我和宋菲菲無奈,只能站在原地等候。
農村新鮮事少,大家又都愛熱鬧。
羣裏信息一發,衆人立刻炸開鍋。
此刻是午飯時間,大家飯都不喫了,大半個村子裏的人都跑來看熱鬧。

-11-
陳泰和,還有他老婆是第一個趕到的。
「我就知道你們不懷好意!」
陳泰和跑得氣喘吁吁,語氣十分衝:
「說,你們到底是來幹啥的?」
陳妍君拉住她弟弟的手,苦口婆心解釋:
「泰和,她們真是風水大師,來看風水的。」
弟媳婦冷笑:
「看風水?我還盜墓呢!
「尋龍分金看纏山,一重纏是一重關!
「你瞅我,像不像摸金校尉?」
我看看宋菲菲,宋菲菲看看我,兩人第一次這麼無語。
這弟媳婦,打又不能打,吵又吵不過,實在是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最後還是族長出來打圓場:
「妍君啊,別鬧了。
「你一個出嫁女,沒事情就別往孃家跑了。
「今天這事就算了,趕緊帶着你朋友走吧。」
陳妍君都快哭了:
「叔公,她們真是大師,真會看風水。」
我點點頭,提高音量:
「我要是走了,你們村,一個都活不了!
「你們村的風水,非常有問題!」
這話一出,滿場譁然。
弟媳婦一拍大腿,衝着村裏人高聲嚎叫:
「她咒我啊!你們都聽見了,她咒我啊!
「我就說我這大姑姐回村沒安好心,這是找人咒我們來了,想咒死我們她好分村裏的房子!」

-12-
「閉嘴!」
我朝着她怒喝一聲,抓起一把墳頭土給衆人看。
「這土有股焦臭味,你們沒聞出來嗎?
「還有這些墳包,頂上都帶着一個個凹坑,你們也沒看出來?
「墳土焦黑,所埋非人。墳包凹陷,子孫滅門。
「你們村,這是要大禍臨頭了!」
這一番話我說得又快又急。
不急不行,我怕被弟媳婦打斷。
「放你孃的屁!」
最激動的,不是陳泰和,而是族長七叔公。
我隨手抓起的墳土,不是別人,正是他老孃的墳。
陳妍君也有些茫然,站在一邊輕輕扯我衣袖:
「靈珠,你是不是看錯墳了?
「我媽的墳,在後面那一排。」
宋菲菲氣沉丹田,大喝一聲:
「七叔公,我們不是針對你!
「而是說在座的各位,全都要死!
「要死,明白嗎?!」
羣情激憤,脾氣暴的人已經扭住陳泰和的領口,要求他給衆人一個交代。
「這是你姐帶來的,是你家請來的人,陳泰和,你說話!」
陳泰和:「不是,找我幹啥,找她們啊!」
我被他們吵得腦仁疼,當下也沒了耐心。
「我和你們賭 100 萬,這棺材裏埋的絕對不是人。
「有誰敢接下這賭約,讓我們開館驗證!」
村裏人的呼吸都爲之一滯。
劉翠蘭立刻扒拉開陳泰和:
「笑死,要是有 100 萬,別說掘我婆婆的墳,就是掘我的墳也行!」
宋菲菲拿出手機:
「銀行卡號給我,我現在就轉你。」

-13-
劉翠蘭將信將疑拿出手機。
她的手機是那種音量賊大的山寨機,一道悅耳的女聲響徹整個山谷。
「叮,支付寶到賬 100 萬元。」
劉翠蘭癡了。
她癡癡地看着手機,反覆用手指搓着那一串數字。
生怕一眨眼,那餘額就被她搓沒了。
「啪!」
她扭過身朝陳泰和抽了一個巴掌。
「你怎麼和大小姐說話呢!
「沒看到大小姐累了嗎,還不快去家裏泡茶!」
清脆的巴掌聲震醒了全村人。
七叔公氣急敗壞地跺腳:
「胡鬧!
「100 萬怎麼了?!
「這可是祖宗的墳,能隨便掘嗎?
「就爲了點錢,你們就忍心讓祖宗死了都不得安寧?」
他惡狠狠瞪劉翠蘭一眼,邁着老寒腿走到宋菲菲跟前,大義凜然一身正氣:
「我是這個村的族長,理應爲村裏人犧牲。
「我娘應該已經投胎了,不怕打攪她老人家,先掘我孃的墳。」
一石激起千層浪。
「大小姐,我爹也給我託夢了啊!」
「你不能重女輕男,掘我爹的墳,掘我爹的墳啊!」
「我爹死得蹊蹺,死的時候死不瞑目,掘他的墳啊!」
「放你孃的屁,你爹死不瞑目是你賭錢輸光家產被你氣的,你滾一邊去!」
這村的人,可真孝啊。
大孝。

-14-
最後還是劉翠蘭當仁不讓,搶到了這個活。
她以一擋百,在衆人的圍堵中七進七出,殺得頭破血流。
等一輪大戰完,她嗓子已經啞到快說不出話。
我和宋菲菲在旁邊,看得膽戰心驚。
還好,剛剛沒有不知死活上去和她吵架。
在一百萬的刺激下,村裏人都和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我看了看日頭,午時剛過,正適合開棺起屍。
開棺起屍,非常有講究。
在開棺前,要用遮陽布遮蓋整個墓穴,避免陽光直射。
雖然我很確認棺材中已經沒人,但是棺材也不能被曬到。
陽衝陰,陰氣散。
被正午太陽衝撞到,會對子孫後代不利。
我看了眼手機,有些擔憂。
搭個棚應該要不少時間吧,而且村裏也不知道有沒有搭棚的材料。
宋菲菲看出了我的擔憂,自信一笑掏出手機。
「10 萬塊,30 分鐘內我要在這裏搭起一個雨棚遮住墓穴。
「雨棚的顏色,要選灰色或者黑色,誰接這個活?」
「嗖~」
一個壯漢以獵豹般的速度朝前奔跑,很快就只留下一道殘影。
「臥槽!」
「陳安平你小子等等我啊!有錢大家一起賺啊!」
我有些無語,話都還沒說完呢,跑什麼跑!
「大家別急啊,還有活呢!」
有錢能使鬼推磨。
也就 40 分鐘時間,村裏人已經將所有東西備齊。
剛到村時,宋菲菲還是不受歡迎的騙子道士。
現在,則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
我坐在搖椅上,捧起手邊的熱茶喝了一口,覺得這村裏人還怪可愛的。
這麼可愛的人,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死了。

-15-
搭好棚,選好吉時以後,便開始開棺動土。
第一鍬土由長子在墳上挖,然後由幫工繼續挖掘。
這幫工也不能隨意選。
要選和陳妍君媽媽生肖三合、六合的。
她媽媽屬蛇,那就要選屬牛、雞、猴的,年齡在 14—35 歲之間的壯年男子。
四人輪流挖土,直到見棺爲止。
破土時要注意從墳墓前面開始挖掘,不可從後面挖掘,以免帶來不祥之兆。
挖掘過程中,如果遇到吉祥動物如龜、蛇、鼠、蟾等,不要斬殺,隨緣而去‌。
「嘶,好冷——」
沒挖多久,陳泰和全身發抖,上下牙齒不停打戰。
其他幾個幫工也是一副凍得受不住的模樣。
隨着黑色棺材一角顯露,寒氣不斷從棺材裏往外頭冒。
我腳邊翠綠的草叢上甚至蓋了一層寒霜。
村裏人面面相覷,膽小的已經開始朝後退去。
「這咋回事啊?」
「兒子,你快上來吧,別凍壞了!」
「對啊,孩他爹,你別挖了!」
「全都閉嘴ƭű₉!」
我驚疑不定地看着那口不停朝外冒着寒氣的棺材,心跳得越來越快。
這底下的東西,好像比我預想的更難對付。
「兒子!
「這錢我們不賺了,死老頭,還愣着幹啥,快把咱兒子抬上來啊!」
三個幫工中,身體最瘦弱那個率先倒了下去。
其他幾人猶如多米諾骨牌一般,一個跟着一個暈倒在坑中。
最瘦弱那男孩才 20 歲,是家裏的獨子。
他爹急得不行,扒開人羣就要朝墓穴裏頭跳。
我伸手去攔,還是晚了半步。
「大叔,別跳!」

-16-
大叔跳進去以後整個人像是被點穴一般,保持着半蹲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原本黑黃的皮膚逐漸變白,慘白如紙後又緩緩轉黑。
隨後渾身一顫,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就和之前的四個人一樣。
這下,再也沒有人敢下墓。
他老婆慘叫一聲朝我撲來:
「你還我老公兒子命來!」
我皺着眉頭躲開她揮舞的指甲:
「鬧什麼,人沒死!
「你再鬧,我就不救他們了。」
中年女人瞬間安靜如雞。
宋菲菲蹲在地上,仔細觀察着暈過去幾人的臉色。
「靈珠,怎麼瞧着,他們像是中毒了?」
我點點頭,神情凝重:
「確實中毒了。
「而且是好幾種毒,屍毒,寒毒,陰毒,還有一種我也瞧不出來。」
宋菲菲倒抽一口冷氣:
「那這棺,咱們還開嗎?」
我環視一圈,瞧了眼神情不停變幻的村民:
「先把人撈上來再說吧。」
從墓穴撈人,不能直接跳下去。
這穴中受那棺材影響,土質比周邊的明顯黑了一些,腥臭味也更爲濃烈。
我讓七叔公從村裏找到幾根棺材繩。
棺材繩,就是抬棺材時用的麻繩。
村裏有些專門抬棺材的八仙,會把繩子留下。
上了年頭的棺材繩,能當法器用。
一些懂行的白事鋪子,會專程高價收購棺材繩。

-17-
我讓宋菲菲用棺材繩在我手腕、腳腕、胸口和腰間都纏了一圈。
這繩子能隔絕陰氣進體,護住身體陽氣,避免被邪祟侵體。
綁好以後,我找來幾個壯漢,讓他們握着繩子一端,緩緩把我放進墓中。
這個過程,我的腳絕不能沾到坑土。
陳泰和離我最近。
我手上拎着多餘的棺材繩,努力把繩子套在他腰上。
等繫好繩子以後,我抬頭朝宋菲菲喊道:
「拉我們上去!」
我只有 100 多斤,陳泰和個子不高,雖然長得壯,撐死也就 150 斤左右。
可村裏出動了 8 個壯漢,依舊拉不動我們。
村裏人看得嘖嘖稱奇:
「天老爺,石頭那把子力氣,牛都能拉動!」
「就是啊,這八個人可是咱們村力氣最大的漢子,就算是頭大象也該拖起來了!」
「看來這小姑娘真是道士,陳家嬸子的墓,確實有點邪門!」
「乖乖,這可真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
宋菲菲急出一腦門子汗:
「靈珠,怎麼樣?
「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難怪剛纔陳泰和他們暈過去了。
這墓穴裏的氣息,猶如隱藏在深海底下的漩渦。
表面看着風平浪靜,實際上卻洶湧而混沌。
我能感覺到有無數氣息在衝撞着身體。
陰冷,暴虐,嗜血,煩躁。
還有極端的飢餓。
有種想要吞噬一切的衝動。

-18-
我努力壓制住想要喫人的衝動,朝宋菲菲勉強笑了一下:
「我沒事。
「菲菲,你去準備五色豆!」
五色豆,紅豆,黃豆,綠豆,黑豆,蠶豆。
五種顏色,分屬於不同五行,金木水火土。
豆屬陽,五色豆,五行匯聚,陽氣生生不息,對陰氣有極強的剋制作用。
最好的五色豆,當然是在端午那日曬過太陽的。
只可惜如今事急從權,能找到就算是不錯了。
宋菲菲按照我教的,叫了三個屬蛇、馬、羊的小男孩。
讓三ŧŭ⁷個小男孩分別站在墓坑的東方、南方、西方。
巳蛇,午馬,未羊。
巳午未會南方火局,陽氣最盛。
等站好以後,他們每個人手捏一把豆子,朝我們身上砸。
豆子下雨般落下,砸在身上不覺得疼,反而帶來一股暖意。
就像是下了一場溫泉雨。
我鬆了一口氣,覺得渾身都輕快了幾分。
「1,2,3,拉!」
隨着宋菲菲一聲令下,我和陳泰和總算是被一起拉出坑外。
我連口氣都來不及喘,把陳泰和放到早就準備好的門板上後,又馬不停蹄下了坑。
等將四個人都拉上時,已經到了黃昏。
太陽西落,漫天都是橙色的霞光。
再有半小時就要到酉時。
陽長陰消,不適宜再開棺。
我壓住心頭的不安,指揮着衆人重新把土填上。

-19-
陳Ṱų⁼泰和五人依舊在昏迷中。
我讓七叔公把全村人都叫到祠堂,面色凝重。
「今天晚上所有人都早點回家,天黑以後不許出門。
「等會兒每個人排隊來我這兒領護身符,記得把符紙貼在大門上。
「家中沒有男丁的,晚上別自己睡,統一來祠堂睡。
「睡在家裏的,晚上別睡臥室,全給我到廚房去打地鋪。」
廚房是一家中陽氣最重的地方,而且多有竈神守護。
一般的妖邪入戶,基本都會繞着廚房走。
都是直奔臥室、廁所等地。
我沒辦法看顧到每一個人,只能儘量讓他們自保。
這話就像在油鍋中澆了一瓢冷水,立刻引起軒然大波。
「小大師,這廚房怎麼睡人啊?!」
「就是,那我還不如來睡祠堂呢!」
「我也覺得,我家就我們老兩口,房子還大,怪嚇人的。」
「就是就是,大家還不如一起來祠堂擠一擠吧!」
「我可不來祠堂,我睡覺淺,那麼多人睡一起,肯定有人打呼嚕!」
衆人七嘴八舌,像是一千隻鴨子同時在叫,吵得我腦瓜子嗡嗡響。
「全都給我安靜!」
這村子的祠堂不算大,村裏少說也有二三百號人。
這麼多人,在祠堂可躺不下。
我的頭更疼了。
最後還是七叔公拍板,讓家中有三口以上人的各自回家睡。
其他的,則都要睡在祠堂。

-20-
農村待過的都知道,村裏人是最不好管教的。
讓回家睡的,說自己害怕想睡祠堂。
讓睡祠堂的,說自己寧可回家睡廚房。
正吵得不可開交之際,劉翠蘭跌跌撞撞跑來:
「不好啦,不好啦!
「俺們泰和要生啦!」
這一嗓子,可謂石破天驚。
我心頭一跳,忙撥開人羣朝前疾步走去。
村裏人都噤了聲,將信將疑跟在我後頭。
陳泰和幾人都被安置在祠堂唯一一間房間裏。
屋裏開着燈,只是那燈泡一閃一閃,晃得人眼睛疼。
而且,屋子裏還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霧氣,這霧氣帶着股腥臭味,和那墓穴中的味道一模一樣。
我心頭一凜,快步上前撥開陳泰和的眼睛。
果然,他原本漆黑的瞳孔已經變成了灰白色,像戴着特質的美瞳。
最詭異的,是他原本平坦的小腹高高隆起。
光看肚子,會以爲這是一個即將臨盆的女人。
其他四個人的症狀,和陳泰和一模一樣。
這詭異的場景嚇壞了村裏人。
他們輪流擠到屋裏看完後,倒是難得統一了意見。
那就是,寧可在祠堂站着睡,坐着睡,也不回家睡。
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宋菲菲,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神情肅穆,下巴用力收緊。
「靈珠,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手心滲出細密的汗,掌心溼滑黏膩,十分難受。
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碰到。
更令我感到心驚的是,我也不知道他們肚子裏的是什麼東西。
可我不能露怯。
我一露怯,村裏人就失了主心骨。
到時候情況,只會更加難控制。

-21-
我心中焦灼,面上卻十分淡然。
「菲菲,你先讓村裏人回家去拿五個大號木桶。
「再讓人準備五穀和糯米。」
宋菲菲茫然:
「五穀是哪五穀?」
「稻穀、小麥、大豆、玉米、黃米。
「五穀和糯米的比例三七開,每三斤糯米配七斤五穀。
「配好以後,先把人放進木桶中,再將這些五穀和糯米也倒進去。」
事關人命,村裏人都不敢怠慢,很快就將幾百斤五穀和糯米湊齊。
只是這木桶,卻有些犯難。
七叔公用力一拍腦袋:
「浴缸可以不?」
浴缸屬陰,拔毒的效果會稍差一些。
不過現在也沒辦法了,誰家都沒那麼大的木桶。
「實在找不到木桶,就勉強用浴缸替吧。
「那浴缸先用童子尿洗一遍,再用毛巾擦乾。
「快,抓緊去辦,所有事情都要在晚上 7 點前弄好!」
七叔公馬上去吩咐村民,領了活的人便火急火燎跑了。
安排完這些人,我又讓一部分村民去準備三牲祭品。
祭品要備兩份。
一份放在祠堂供祖宗,一份拿去村口的土地廟。
求他們保佑,讓這村子的村民渡過這一難關。
不過我估摸着,祖宗應該保佑不了他們。
那祖墳我仔細看過,大多墳包都是空墳。
陳家村祖宗們的屍體不翼而飛。
一切真相,得等明天開棺了才能知道。

-22-
村民一個個腳下生風,忙得陀螺一般,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我也忙出一腦門子汗,直到手機不停振動,纔想起之前給喬墨雨發過照片。
「臥槽!臥槽!臥槽!
「你怎麼才接電話,我還以爲你掛了呢!」
電話那頭的喬墨雨十分激動。
我頓時也激動起來。
看樣子,她看出這地方的問題了!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喬墨雨的聲音,異常嚴肅:
「靈珠,你還是跑吧,這地方,很可能是片陰礦!」
我心頭一震。
傳說中連接陰陽之地,會產出一種礦石。
每一塊礦石中,都封印着一隻惡鬼。
每當陰間有孤魂野鬼經過,都會被這礦石吸入。
經過萬千載歲月的累積,便成爲陰礦石中的惡靈。
而讓所有人聞陰礦色變的,不是那些惡鬼,而是陰礦石中活着一種奇特的蟲子,陰礦蟲。
陰礦蟲,以陰氣屍氣爲食,身有劇毒。
陰礦蟲互相之間會不停地廝殺吞噬。
一個礦洞中,只會活下一隻陰礦蟲。
等陰礦蟲確定這片礦洞中只剩下自己後,便會開始產卵,一次可以產數萬枚。
這些卵以陰氣和屍氣爲食。
一旦被活物觸碰到,便會進入活物的肚子,在他們的血肉中瘋長。
等長到七天,活人便會直接轉成活屍,詭異無比。

-23-
喬墨雨還在勸我趕緊跑,我苦笑着搖頭:
「我跑了,這一村的人都得死。」
宋菲菲拍着胸脯,豪氣干雲:
「不就是陰礦蟲嗎,老孃去會會它!」
看樣子,陳泰和他們肚子裏的就是陰礦蟲。
這東西,用普通的方法解不了。
糯米和五穀只能暫緩他們的症狀,讓那蟲卵成熟得沒那麼快。
要想救他們,必須得找到陰礦蟲。
天地萬物相生相剋,有陰必有陽。
傳聞在陰礦中會長出一種花,烈陽花。
烈陽花無枝無葉無根。
在陰礦蟲產卵的那一刻,伴隨着無盡陰氣而生。
陰極生陽,花如烈日,是謂烈陽花。
宋菲菲聽得心醉神迷,恨不得現在就下礦去看一看這烈陽花。
我則是蹲在行李箱前掏法器,恨不得把所有兜都掏乾淨。
「別想着那烈陽花了,先把今晚撐過去再說。
「陳妍君她媽媽的棺材,估計就是礦洞入口。
「我們今天掘了墳,陰脈氣息泄出,會引來萬鬼。」
捕蠅草會釋放一種特殊的香味,這種氣味類似於水果和鮮花,對昆蟲具有極強的吸引力。
而陰礦,也會散發出一種特殊的味道。
這味道對於惡鬼,就像是花香對於昆蟲。
今天晚上的陳家村,註定是熱鬧非凡的一晚。
我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對村裏人說出真相。
不把事情的嚴重性告訴他們,我怕他們晚上亂跑。

-24-
村裏人嚇哭了。
劉翠蘭抹了把眼淚,邊哭邊嚎:
「咋,救我男人還得進棺材,下洞?
「算了吧,我還是改嫁吧。
「娃他爹,你放心,我會養活兩個孩子的,你安心地去吧。」
哭完她噔噔噔跑去祠堂偏房拿了把砍菜刀遞給我:
「靈珠大師,我可是看過喪屍電影的。
「你說的活屍,應該和喪屍差不多,趁着他還沒徹底感染,先把他頭砍下來吧。
「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下不了手,還是得你來。」
我目瞪口呆看着她,宋菲菲也非常佩服:
「姐,你可真是幹大事的人!」
陳妍君頓時急了:
「弟妹,你啥意思,我弟還有救呢!
「不就是下洞嗎,我跟着靈珠大師下!」
另外幾個男丁的家屬也圍攏上來,哭着拉住我:
「下,我們下!」
「只要能救我兒子,刀山火海我都下!」
這麼多人擠着我,硬是給我擠出一腦門子汗。
我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努力安撫激動的衆人:
「不用都下,只要下一個就行。」
那烈陽花非常特殊,普通人碰到它,會有烈火灼燒之感。
只有八字全陽之女命,才能摘下它。

-25-
宋菲菲搬個小板凳,開始挨個給人看八字。
看完八字的村人,要用最快速度來到我這頭聽我吩咐,在祠堂布置簡易的陣法。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祠堂外圈要用墨斗線橫豎各彈九條。
門窗底下各放一盆黑狗血。
地板撒上一層薄薄的糯米。
屋頂則是扔滿了紅豆和鐵屑。
生死攸關之際,陳家村的村民空前團結,爆發出了可怕的凝聚力。
所有東西都在半小時內準備完畢。
我讓村裏人圍成一個圈,圈外是身強體壯的年輕男子。
圈內,則是老弱婦孺。
每個男人手上,都拿着一把小刀。
七叔公哭得十分傷心:
「孩兒們,你們就當這些鬼,是鬼子!
「咱們寧可引頸自刎,也絕不能落入鬼子手裏啊!」
七叔公說完,村裏人抱着哭成一團。
「娘啊,孩子不孝,以後不能伺候你了!」
「老婆,我死了你可不能學劉翠蘭那騷娘們一樣改嫁啊!」
「嗚嗚嗚,爸爸,你別死,爸爸!」
宋菲菲紅了眼眶,聲音哽咽:
「嗚嗚嗚,靈珠,好感人。」
我黑着臉:
「感人個錘子!
「七叔公你別亂說話啊,這刀是砍鬼用的!
「如果有鬼突破防線殺進來,你們就割破中指,用中指血塗在刀上砍它們。」
一天天地,淨添亂。

-26-
烏雲遮住了最後一絲晚霞。
天,黑了。
衆人按照我的要求站成一個圈。
祠堂裏明明有幾百個人,卻寂靜得針落可聞。
「嗚~
「嗚嗚嗚~」
我精神一振,全身肌肉緊繃。
「大家做好準備,鬼要來了!」
陳安平扭過頭,朝我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不是鬼,是我。
「嗚嗚嗚我好嫉妒陳泰和那小子。
「他閉着眼睛躺在浴缸裏泡豆子澡,啥事情也不知道。
「我從小就最怕鬼,都快嚇尿了,嗚嗚嗚~」
圈子裏響起一片罵聲,劉翠蘭罵得最大聲。
「呸,慫包!
「膽子比你雞兒還小!」
其他人大笑:
「咋,翠蘭,你摸過?」
我和宋菲菲擦汗,這村裏人可真能鬧騰啊。
「砰!」
門口好似有爆竹聲輕響了一下。
這一響彷彿打開了某種開關。
屋頂,牆外,門口,窗戶,接二連三響起爆竹聲。
光聽動靜,還以爲外頭過年了。
這下,村裏人笑不出來了。
宋菲菲眼神呆滯,低頭看了眼自己兜裏的符紙,暗罵一聲:
「草,帶少了!」
現在才晚上八點不到,就來了這麼多鬼。
等到 11 點子時,那得有多少鬼?
這一場仗,怕是會打得異常艱難。

-27-
衆人的神情從緊張害怕,到逐漸麻木,再到放鬆。
他們站了快一個小時,外頭還在噼裏啪啦放鞭炮,沒有鬼能突破防線。
劉翠蘭甚至打了個哈欠。
「娘哎,都給我聽睡着了。
「這些鬼咋和男人一樣,雷聲大雨點小,一個個的中看不中用。」
鬼聽到這話,十分不服氣。
幾乎是劉翠蘭話音剛落,那窗戶就破開了一個大洞。
一顆漆黑的人頭從洞中飛進,後頭還跟着一截血呼啦次的腸子。
「我的媽!」
「劉翠蘭你個缺心眼的臭娘們可給我閉嘴吧!」
屋裏響起一片尖叫聲。
我握着桃木劍,朝着那顆人頭疾步跑去。
藉着助跑的力量高高躍起,像踢球一樣把它踢出窗外。
隨即,又在第二個鬼衝進來之前,在破開的窗戶上重新貼上符紙。
「好!」
「漂亮!」
「靈珠大師這一腳,國足看了得流淚!」
圈子裏響起一片掌聲。
我哭笑不得:
「都別貧了,集中注意力,一定不能讓鬼破了圈,知道沒!」
前頭來的鬼,只是開胃小差。
厲害的那些,要到子時纔會出現。
我和宋菲菲一手桃木劍一手銅錢劍,在祠堂中如蛟龍般遊走。
「哐當!」
終於,窗戶整個掉落,而在這時,木門也砸落在地,發出一聲巨響。
一個身高三四米,肉山一樣的怪物從大門處彎腰而入。
村裏人,再也沒了開玩笑的心情。

-28-
宋菲菲喘着粗氣,臉色潮紅:
「我靠,這不是肉屍嗎!
「這傢伙從哪來的?
「累死我了!」
我甩了下頭,用力甩掉快要流到眼睛裏的汗:
「誰知道了,現在才十點半,離卯時還有 7 個多小時呢。」
我捏起一堆符紙,迎面朝肉屍衝去,還不忘回頭指揮村裏人。
「給我念地藏經!!」
圈內人低頭,一個個拿出手機打開早就下載好的地藏經,低頭專心念誦。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咦,這個字念啥來着?」
「嘖,沒文化,這個字念刀,一時佛在忉利天,爲母說法。」
「狗屁,這字念,咦,還真念忉,看不出來,你小子挺有文化啊!」
「爲母說法是啥?我只知道今日說法。」
我差點摔倒,回頭無能狂怒:
「都啥時候了,給我認真點!!!」
細碎的唸經聲響起。
效果,堪比沒有效果。
算了,指望不上他們。
我祭起符紙,雙手結印,速度快到打出殘影。
「東方青雷,南方赤雷,西方白雷,北方黑雷,中央黃雷。
「奉請五方五雷上吾身,速顯神通,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數道天雷擊穿屋頂,直奔肉屍而去。
屋內電閃雷鳴,閃電如同銀蛇飛舞,光亮照得人睜不開眼。
面對這浩浩雷霆之威,不止鬼受不住,人也受不了。
圈子裏不時傳來喊聲。
「雷公饒命啊,我不是故意腳踏兩條船的!」
「老婆我錯了,我上次去洗腳,真的只是摸了一下她的小手!」
「我沒有去唱商 K,不要劈我,不要劈我啊!!!」
心好累。

-29-
我記不清自己丟出多少張五雷符了。
那數字,喬墨雨來了估計得當場心梗。
手臂又酸又麻,手指累得使不上一點勁。
一陣清風吹過,屋子裏的焦臭味隨風飄出兩裏地。
村子裏的人互相擁抱,喜極而泣:
「太好了!」
「鬼被咱們打退了!」
「隔壁村陳三刀當時和一幫小混混打架,一打三,他吹了幾十年。老子直接打羣鬼,這不得吹三代?」
「有道理,我明天就給自己寫一本自傳,就叫陳安平除鬼傳!」
「安平哥,剛纔喊雷公饒命的是你吧?我看你應該寫陳安平出軌傳。」
村裏人又有心情說笑了。
「呵~」
就在這時,一道嬌媚的笑聲響起,讓人神魂顛倒,骨軟筋酥。
一個長相極爲妖豔的女子,穿着件大紅色嫁衣,從門口款步而入。
村裏人看呆了。
我咬破舌尖,對着村人噴出一大口血沫:
「鎮!」
剛纔那聲笑中,帶了攝魂術。
「11 點了,真正厲害的鬼現在纔出現,全都給我握好刀,做好準備!」
我這一吼,破了攝魂術。
村裏人紛紛驚醒,握着刀,如臨大敵看着正門。
「菲菲,這麼多幾百年老鬼,咱們幹不過的。」
我朝宋菲菲使了個眼色。
「你殺出一條路,去把陳妍君媽媽的墳重新掘開,咱們來個禍水東引。」
天黑掘墳,子孫斷業,三代受窮。
原本我抱着僥倖心理,想着也許能對付這些鬼。
可現在,陳泰和窮三代就窮三代吧。
今晚撐不過去,他直接一代而亡。

-30-
宋菲菲點點頭,如離弦的箭一般朝外衝去。
人未至,符紙爆。
她一路用雷符火符開路,那真是菜刀砍電線,一路火花帶閃電。
按照這個速度,她到後山只要十幾分鍾。
想到我們只要撐這麼點時間,我頓時來了信心。
可接二連三進來的人,很快就擊碎了我這份信心。
無數黑壓壓的頭髮像浪潮一樣從窗口湧入。
屋頂的瓦片,片片碎裂。
一條又一條鮮紅的舌頭從裂口中掛下來。
舌頭上,還流着腥臭的黏液。
陳安平率先暈了過去,圈子,被打開了一個缺口。
站在門口穿嫁衣的女鬼粲然一笑,突然伸出手撕開了自己的肚子。
一雙黑漆漆的小手從她白嫩的肚皮裏伸出。
這是子母煞。
我喉嚨發緊,眼睛乾澀得要命也不敢眨。
生怕一眨眼,那些鬼就破了村裏人的圈子,大肆屠殺。
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
慘叫聲不停在耳邊響起,村裏人的叫聲從高亢到沙啞。
我恨不得化身閃電俠,感覺再跑下去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割破手指啊,砍她,砍她啊!
「草,東南方的那個大叔,你旁邊有個小鬼!
「七叔公,小心頭頂!
「給你們的黑狗血呢,潑他孃的!」

-31-
我跑到子母煞身前對準她肚子就是一張火雷符。
丟完符紙,又一腳蹬上七叔公頭頂,借力朝空中躍起,一劍劈斷三條鮮血淋漓的舌頭。
朝前翻滾三週卸去力道後,我咬破舌尖,朝着地上一堆看不清是什麼鬼的血肉塊噴了一大口血沫。
村裏人也都殺紅了眼。
膽子小的,閉着眼睛亂砍一通。
膽子大的,只恨自己不是千手觀音,指尖血不夠用。
「救命啊!救命!」
頭頂那吊死鬼突然發威,從屋頂伸出幾十條舌頭和黑漆漆的麻花辮,眨眼間就纏住幾十個村民。
祠堂不同於住宅,層高有五六米。
不少村民都一把年紀了,這要是吊上去再砸下來,估計得摔個半身不遂。
我目眥欲裂,恨不得和吊死鬼同歸於盡。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那吊死鬼突然收回舌頭和辮子,就這麼消失了。
此時我正左手掐訣,右手高舉桃木劍,擺出一個牛逼轟轟的姿勢。
村裏人沉浸在劫後餘生的感動中,紛紛哭喊着跑向我:
「謝謝靈珠大師救命之恩!」
「靈珠大師真乃神人啊!」
「嗚嗚嗚,靈珠大師,我宣佈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祖宗!」
我緩緩收回姿勢,淡然地朝他們點頭:
「區區小鬼,不值一提。」
嚇死我了。
宋菲菲再晚一分鐘,我就要和這些鬼同歸於盡了。
等宋菲菲氣喘吁吁回來時,村裏人都憤怒地瞪着她:
「有錢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
「靈珠大師對你這麼好,你竟然自己跑了!」
「狗漢奸!」
「打倒萬惡的資本主義!」
宋菲菲:???

-32-
經過一番解釋,村裏人總算是相信宋菲菲沒有臨陣脫逃。
不過,仍有小部分人將信將疑。
有不少村民都受了傷。
除二三十個人是被鬼抓傷中了陰毒外,其他都是自己摔傷,或者被身邊人不小心砍到砍傷的。
萬幸的是,沒有出人命。
我安頓好村裏人後,和宋菲菲連眼睛都沒合,直奔陳妍君媽媽墓地而去。
此時天已經矇矇亮。
棺材蓋翻在一邊,棺材裏確實如我們預料的一般,沒有屍體。
棺材底部,是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我從未見過如此純粹的黑,黑到似乎連周邊的光線一併被吞噬。
宋菲菲朝坑裏丟了塊石頭。
良久,才聽到一聲悶響。
「最少有二三十米深。
「咱們真要下去?」
我一Ṱúⁿ拍腦袋:
「對了,村裏有沒有八字全陽的女命?」
宋菲菲的表情有些複雜:
「就一個。」
我鬆了口氣:
「有一個就夠了。」
「是劉翠蘭。」

-33-
劉翠蘭死死抱着身邊的樹,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般。
「我不去!
「我已經改嫁了,不是他們老陳家的人,憑啥替他們家去死?」
陳妍君又急又氣:
「你啥時候改嫁的,我咋不知道?」
劉翠蘭啐她一口:
「小賤人,你這是巴不得我去死!
「下面的是你媽,又不是我媽,憑啥讓我去!
「再逼逼,我現在就去砍了陳泰和,然後去監獄自首!
「我寧可去槍斃,去喫牢飯,也不下這——」
「叮,支付寶到賬 200 萬元。」
宋菲菲晃了晃手機:
「跟我們下去,這 200 萬,還有之前的 100 萬全歸你。
「要是不去,把之前的 100 萬也還我。」
「臥槽!」
我撲上前一把抱住劉翠蘭,嚇出一身汗:
「大姐,你虎啊,身上繩子都不綁就這麼往下跳?」
她這速度也太驚人了,宋菲菲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劉翠蘭訕訕地爬起身:
「我這不是怕你們反悔嗎。」

-34-
要進洞,自然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還好宋菲菲別的不多,就是錢多。
我給劉翠蘭演示着身上的揹包:
「這個按鈕看到沒,按一下,背上的繩索就會自動收起,拉着你出洞穴。
「這個按鈕是燈,這個是電棍,按一下紅色開關就行。」
等確保劉翠蘭熟悉操作,又安排好人在洞口接應後,我們三個才緩緩下洞。
洞穴果然很深,比預估的還要深,有將近五十米。
差不多是十幾層樓的高度。
下洞後,劉翠蘭的腿都在抖,根本就站不穩。
我一把拽住她的手:
「小心腳下。」
腳下的地面崎嶇坎坷,佈滿了尖銳突兀的石頭和深不見底的裂縫。
稍不留神,便可能一腳踩空。
如果陳妍君媽媽真在洞裏,不敢想象她是靠什麼活下去的。
宋菲菲用手電筒指了一下帶着黏液的洞壁:
「阿姨當初心梗,應該沒死透。」
當初陳妍君媽媽下葬,陰礦蟲喜食屍體,便鑽進棺材將她拖走。
拖動過程中,陳媽甦醒。
陰礦蟲見她活了,就沒有喫她。
這一片陳家祖墳,棺材下應該都被打滿了這種洞穴。
猶如密佈的蜘蛛網。
在這寂靜又黑暗的環境中,人的感官會被放大。
我能聽見我們三個人的呼吸聲,劉翠蘭如雷般的心跳聲。
還有,隱隱的流水聲。
陳妍君的夢中,洞穴裏就有一條地下河。
看來,找到河,應該就能找到她媽媽。
她媽媽在洞穴裏待了兩年,也許見過那烈陽花。

-35-
我們三人都沒有說話,安靜又快速地朝着水流的方向前進。
這洞穴又長又深,如果運氣好的話,採到烈陽花我們就跑。
最好別碰到陰礦蟲。
我記得師兄提起過,一旦烈陽花離開礦洞,那陰礦便會轉移。
就像小說中的移動空間一樣,現在出現在陳家村,下一瞬,可能就出現在非洲,十分詭異。
「誰!」
宋菲菲走在第一個,陳翠蘭中間,我斷後。
走着走着,我好像聽到身後有極輕的腳步聲。
就好像,有人在踮着腳走路。
「誰!」
我迅速扭過頭,背後空空如也。
陳翠蘭和宋菲菲都喫了一驚:
「靈珠,怎麼了?」
我怕嚇壞陳翠蘭,就搖搖頭沒說話。
她現在已經是驚弓之鳥,經不起一點驚嚇。
可是沒走兩步,那種感覺又來了。
身後,肯定有東西。
如影隨形,我走一步,它也跟着走。
我停,它也跟着停。
我不動聲色朝前走去,右手已經捏好一張符紙。
「這裏有一個大裂口,大家都小心點。」
我邁步躍過裂口,剛走出一步,扭身朝空中甩出一張五雷符。
「嘰!」
身後響起極爲尖銳的叫聲,刺得我耳膜生疼。
藉着雷火的亮光,我總算是看清了身後一直跟着的東西。

-36-
我從未見過長相如此詭異的怪物。
身體纖細像蛇,四肢又像鴨子,長着腳蹼。
身後,還拖着一條長長的魚尾巴。
最驚人的是它的頭,它長了上百顆頭。
乍一眼看去,和一紮氫氣球成精了似的。
這些頭還都是人頭,男女老少,表情各異。
有微笑的,驚恐的,憤怒的,羞澀的,伸着舌頭的,看得人眼花繚亂。
被雷符劈中的怪物十分憤怒。
它尖嘯一聲,從左右飛出兩顆人頭。
人頭帶着長長的脖子捲住頭頂垂下的石柱,穩住它的身形。
同時,還有兩顆人頭朝我飛來,張口咬在我後背。
我只感覺一股大力傳來,整個人失去平衡,仰面朝後摔去。
「靈珠!」
宋菲菲目眥欲裂,撲過來想要抓住我,卻抓了個空。
只能眼睜睜看着我掉進深不見底的裂縫中。
我後背重重砸在地上。
落地的瞬間,我及時用雙手護住頭。
摔落的地方是一個陡坡,我能感覺到身體和皮球一樣不停滾動。
也不知道滾了多久,胸口撞上一塊石頭,才總算是停了下來。
我趴在地上,開始狂吐。
吐着吐着,感覺到有人在拍我的後背。
不輕不重,力道適中。
「臥槽!」
我連滾帶爬坐起身,對上一雙有些熟悉的漂亮杏眼。
藉着手電筒的光,我看到身前半蹲着一個十六七歲的漂亮姑娘。
瓜子臉,大眼睛,面容娟秀,隱隱透着幾分熟悉。
「你沒事吧?」
小姑娘十分激動:
「你是活人!你咋下來的?
「你也是我們陳家村的嗎?
「是哪家的小媳婦?」

-37-
這小姑娘,竟然是陳妍君媽媽,張杏花。
她從棺材裏被陰礦蟲拖下來以後,便被隨意丟在一邊。
起初,張杏花並不敢隨意動彈,已經做好了隨時被怪物喫掉的準備。
可那怪物,卻對她並無興趣。
後來,張杏花餓得受不了,就開始在洞穴中摸索。
可是這洞裏草木不生,連只老鼠都沒有。
就在張杏花以爲自己快餓死時,她看到了一團亮光。
「然後,你,你就把那團光喫了?」
張杏花點點頭,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回味:
「乖乖,我這輩子還從未喫過這麼美味的東西!
「又香又甜,而且喫完以後,感覺全身都是使不完的勁,就和喫了百年老參一樣!」
我都快酸死了。
那可是烈陽花啊!
別說百年老參,就是千年老參也沒有可比性!
張杏花還沒照過鏡子,不知道自己已經返老還童。
這花,起碼可以增加她一百年的壽元。
而且從此百毒不侵,百邪不入,青春永駐。
像陳泰和他們中的毒,喝幾滴她的血就沒事了。
不過,身懷至寶出去,也是一種危險。
這陳家村,張杏花以後怕是不能再待了。
她這種至陽之體,可以跟着師尊學道,以後必然成就非凡。
既然找到張杏花,那我們就該走了。
對於這待了兩年的坑洞,張杏花閉着眼睛也認識路。
當知道我是陳妍君請來找她時,她十分激動。
「孩子,好孩子!
「我那女兒,從小就懂事,一點點大就知道幫我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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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杏花一路的碎碎念中,我很快就重新回到了之前摔下來的地方。
令我意外的是,宋菲菲和劉翠蘭還在原地沒有走動。
劉翠蘭:「我不敢走後面,有鬼從背後抓我怎麼辦?
「走前頭?不行不行,前面突然有鬼衝出來怎麼辦?
「你揹着我?不要不要,鬼會趴在我肩上咬我脖子!
「貼着牆走?不好不好,牆上突然伸出鬼爪子怎麼辦?
「我現在可是有 300 萬存款的富婆,錢沒花完,絕不能死在這裏!」
宋菲菲生無可戀,滿臉絕望:
「大姐,這些話你已經說了幾十遍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
「菲菲!」
宋菲菲一激靈,抬起頭看到我後,喜極而泣:
「臥槽,靈珠你終於回來了!」
對於張杏花的出現,打擊最大的是劉翠蘭。
她對着張杏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你是我婆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對於這個有些潑辣的兒媳,張杏花感動異常:
「翠蘭,以前媽總和你吵架。
「沒想到這生死關頭,你竟然肯下來救我。」
兩人絮絮叨叨開始聊天,彷彿我們在的地方不是詭異莫名的陰坑,而是村裏的明堂。
她們聊天的範圍十分之廣,很快就從家裏的事情轉到了村裏的八卦。
什麼六旬老太勾上九旬太公。
隔壁張寡婦愛上泥瓦工。
王家的孩子不是親生的。
聽她們聊天,好像張杏花不是走了兩年,而是走了二十年。
陳家村,真是藏龍臥虎,竟然有那麼多桃色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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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支起耳朵聽她們聊天,時間過得飛快。
等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洞口。
宋菲菲鬆了一大口氣:
「咱們運氣真好,那陰礦蟲肯定是被你的雷符嚇跑了。」
洞口狹窄,只能容納一個人上去。
劉翠蘭和張杏花都有驚無險地出了洞。
接下去,就是宋菲菲和我。
我看着宋菲菲上去後,懸起的心終於放下。
揹包上的鋼絲繩收緊,我能感覺到頭頂的光越來越亮。
就在這時,鋼絲繩晃動,頭頂一暗。
我仰起頭,頓時心生絕望。
臥槽,那天殺的陰礦蟲怎麼會在這!
它的腳蹼像長了吸盤一樣,牢牢吸住牆壁。
上百顆人頭此時的表情都如出一轍,怨毒地盯着我。
見我仰頭,這些人頭突然陰森一笑,然後伸長脖子一起開始啃咬鋼絲繩。
「臥槽!」
我捏起手印,沒命一般朝上空砸着符紙。
只是動作還是晚了,鋼絲繩應聲而斷,人直直朝下墜去。
此時我已經在洞穴的半空中,往下摔有着八九層樓的高度。
礦洞底下怪石嶙峋,摔下去必死無疑。
關鍵時刻,我從腰上拔出匕首插進洞壁中。
匕首和石壁摩擦,迸發出一連串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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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匕首削鐵如泥,是宋菲菲用航空材料定製的,造價十分昂貴。
可沒想到,這麼鋒利的匕首,竟然刺不穿這石壁。
我毫不猶豫,反手握住匕首割破自己掌心。
這一下割得太過用力,鮮血噴灑出來,將整把匕首染紅。
這下,匕首總算能刺進洞壁中了。
可是手上沾了血,變得十分溼滑,我用了很大力氣,才勉強握住匕首。
我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在緩緩從匕首柄上滑落。
而這時,那該死的陰礦蟲陰魂不散,繼續探着腦袋朝我俯衝而來。
這雷符,根本就傷不到它。
第一次被我砸中時逃跑,估計只是被嚇了一跳。
「靈珠!」
宋菲菲重新吊着繩索下來,瘋了一樣朝下砸着符紙。
火光和雷光將整個洞穴照得恍如白晝。
我清晰地看見,陰礦蟲那甩動的上百顆人頭面容越來越猙獰。
人頭互相撕咬,吞併,逐漸匯聚成一顆特別大的頭。
就像是一堆氫氣球,突然變成了一個熱氣球。
這巨大的頭上長了數百隻眼睛,全都死死盯着我,眼神中殺意凜然。
大頭朝我急衝而來,衝到離我還有一米距離時,張開滿是獠牙的嘴巴,從裏頭伸出一根黑綠色的舌頭。
舌頭頂端,長着一顆沒有臉只有嘴的人頭。
小Ṱűₛ人頭張開嘴,對準我的臉狠狠咬下。
此時剛好有一團火球,從我身側落下。
電光石火間,我從胸前掏出一團黑色的東西,包住火球狠命塞進小人頭嘴巴里。
陰礦蟲全身一顫,整個大頭開始猛烈抖動, 再次分裂成上百顆人頭。
上百顆人頭齊齊發出一聲哀鳴, 帶着陰礦蟲向洞穴底部墜去。
我握着匕首, 不由得暗自慶幸。
剛纔跟在張杏花身後, 我沒忍住自己的嫉妒心, 偷偷剪了一截她的頭髮。
要不是有這段頭髮, 我現在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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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珠,抓緊我!」
剛纔發生的一切,看着驚心動魄, 其實也就是短短十幾秒鐘時間。
宋菲菲伸出手, 緊緊抓住我的手腕。
等我們上到洞口, 我的腳踩在鬆軟的泥巴上, 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看, 洞口沒了!」
劉翠蘭指着洞口大叫,眼睛瞪得老大。
張杏花就是烈陽花。
烈陽花出,這陰礦,就消失了。
隨着陰礦的消失,整個山坳的面貌似乎都不太一樣了。
陽光灑落,陰氣飄散,山谷裏充滿了勃勃生機。
難怪陳家,會選這個地方當祖墳。
不能怪他們老祖宗。
想必幾百年前,這地方還沒有這陰礦。
張杏花回到村裏,引起軒然大波。
衆人圍着她, 又是摸頭又是摸臉,還有人偷偷扯她頭髮。
陳泰和甦醒後,見到自己老孃變得這麼年輕, 也嘖嘖稱奇。
驚歎完, 又非常開心:
「媽,你現在年輕了,身體也好,可以出去打工,多給家裏掙點錢。」
張杏花雙手合十, 朝陳泰和鞠了一躬:
「施主,貧僧決定跟着靈珠大師去修行, 現在已經是個出家人了。
「你我塵緣已盡, 別再叫我媽了。」
劉翠蘭雙手抱胸, 站在一邊冷哼:
「陳泰和, 你在想屁喫!
「媽都返老還童了,還指望着她給你當老媽子伺候你全家呢?
「是吧媽?
「您放心,要是我以後和陳泰和離婚,您就跟我, 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餓着你!」
劉翠蘭在洞穴裏聽到我和宋菲菲說,張杏花一滴血就價值千金,此刻恨不得把她供起來。
陳泰和已經知道劉翠蘭手握 300 萬鉅款,敢怒不敢言。
我一天一宿沒睡, 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實在是沒心情聽他們打口水仗。
正想好好休息一下,宋菲菲垮着臉遞上手機。
「那該死的吸血鬼找你。
「他說,要我們速歸, 拜月會指明要我們完成一個任務。」
我黑着臉推開宋菲菲:
「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天王老子來,也不能打攪我睡覺!」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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