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嫁

我被太子退婚時,已經十八歲。
爲了將自己嫁出去,我敲開鎮北將軍的府門。
「將軍常年在外,家中定缺個管家之人。
「您看我合適嗎?」
江鎮北亮得懾人的眼盯着我看了半晌。
隔天,我便收到賜婚的聖旨。
就在大婚前夜,一紙調令,江鎮北被太子調去邊關。
我抓着江鎮北的手:
「還剩下半個時辰,我們拜堂好嗎?」

-1-
我被江鎮北盯得有些難受。
他會怎麼想我?
自薦枕蓆?
娶爲妻,奔爲妾?
可我顧不得那麼多。
如今的京城,我唯一能想到的人是他。
「將軍若是爲難,那便……」
算了二字還未說出口,手中一熱。
再看時,發現被塞入一塊玉佩,上面寫了個「江」字。
我愣愣抬頭,聽見他開口:「回家等消息。」
末了,又看了眼我已經溼透的鞋襪。
「我差人送你回去。」
將軍府的轎子雖粗糙。
但裏面也鋪了細軟的料子。
那賴總管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咱們將軍特意交代,要讓雲小姐舒舒服服地回去。」
我笑着答了謝。
捏緊手中溫潤的玉,在心底長長舒了口氣。
轎子才停在門口,就見阿弟雲朗慌慌張張跑出來。
「姐姐快走吧,母親要讓你去尼姑庵。」

-2-
我晃了晃神。
孃親已逝,現如今當家的,是孃親在孃家的族妹。
也是,她向來厭惡我的。
「無妨的。」
我在阿弟手上拍了拍,帶着他一起進門,才走到花廳,便見繼母帶着庶妹雲知韻一同走來。
「女兒家的又去了哪裏廝混?
「太子與你的婚約已經作廢,爲免連累家中其他姐妹,你還是出去避一陣子吧。
「陽城有處明源庵,早些年長公主也待過一段時間,我看很適合。」
我行了禮,不卑不亢地回:
「女兒自不會耽擱衆姐妹的婚事。」
「你還不算耽擱?」
她動了怒,可見周圍都是奴僕,便生生壓下口氣。
「母親也是爲你好。
「被太子退婚,這京城的兒郎誰還會要你?」
「胡說!我姐姐明豔動人,庶務精通,是京城一等一的貴女,怎會沒人要?」
阿弟到底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繼母瞬間紅了眼,指着他渾身發抖。
「侯爺,這家妾身是無法當了!」
她痛哭一聲,父親便快步走來,扶着她身子。
「怎麼回事?」
繼母搶先開口:
「朗兒雖不是我親生的,但也是姐姐留下的嫡子。
「我好心爲她姐姐操持,他竟遷怒於我。
「我早知後孃難爲,到底是我錯付了。」
「我沒有!」
阿弟纔開口,繼母便眼睛一翻,軟下身子。
父親嚇了一跳,當即一腳踹在他膝蓋上。
「混賬東西,我一會兒再找你算賬!」
說完就抱着她離開了。
「姐姐……」
阿弟紅着眼睛看向我,委屈得緊。
我寬慰地笑了笑,「咱們來日方長,不怕的。」

-3-
我與江鎮北的賜婚聖旨下來時,整個侯府都驚呆了。
父親一再確認,「當真是雲知念?」
「那還能有假,今晨鎮北將軍親自去求的聖旨。」
說着又笑看着我,「恭喜雲大小姐了。」
我送了打賞,道了謝,也接了旨。
等宣旨的公公才走,繼母便忍不住道:
「鎮北將軍纔回京幾日?怎的好端端要求娶知念?
「知念,你別怪母親多想,是不是你自己前去求的?
「你若真這樣……」
「不是。」
我斷然打斷了她。
雖確實做了這事兒,但我不能認下。
「侯爺,鎮北將軍來了。」
可我話音才落下,門口赫然已經站着江鎮北。

-4-
「將軍來得正好,您纔來京城,不知知念是才被太子退了婚。
「我正打算讓她去庵子裏避一陣子呢。」
繼母生怕江鎮北不知道我是被退貨的女人,趕着上前。
在她滿臉期待中,江鎮北徑直走到我面前。
「接到聖旨了?」
見我點頭,他纔看向繼母。
「這麼說,侯夫人想抗旨不遵?」
繼母面色一白,忙搖頭。
「不是這意思,只是……」
可江鎮北壓根沒給她說話的機會,目光又回到我身上。
他從懷中掏出根玉簪遞上來。
「方纔偶然得見,覺得很適合你。」
玉簪渾然天成,透亮無比。
可也襯得他的掌心,粗糲不堪。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手,一時有些怔住。
江鎮北手僵了僵,忙要縮回。
卻被我更快一步拿過玉簪。

-5-
「我很喜歡。」
說着便讓他給我戴在髮間。
江鎮北抿緊了脣,緊繃着臉。
玉簪滑入髮髻間。
他才鬆手,又忍不住扶了扶。
確認不會掉落下來,他纔看向我的眼睛。
「很是襯你。」
說完,他對着一旁的父親道:
「日子就定在三個月後,有勞侯爺了。」
父親從怔愣中回過神來,忙點頭。
又忽然意識到什麼。
「豈不是比……」
他茫然地看向繼母,對方已經冷了臉。
「知韻要入太子府,也要在半年後。
「知念與將軍的婚事是不是太趕了些?」
江鎮北只瞥了她一眼:
「或者需要本將軍再去求一道聖旨?」
「你!」
繼母氣得拂袖,卻不敢多言。
江鎮北再次將目光落在父親身上。
「知念是雲家大小姐,嫁給本將軍又是正妻,想必侯府也是顧及體面的吧。」
父親瞬間便明白他話語中的敲打。
雖有不快,但也生生忍了下來。
我送江鎮北出府,卻見太子顧景迎面而來。
「可需我留下?」
江鎮北瞥了眼顧景,低聲問了句。
我搖頭。

-6-
「就算孤退婚,你也不該隨便找個人嫁了。
「婚姻大事,你莫要兒戲。」
顧景與我並排站着,看向江鎮北的馬車緩緩離開。
我欠身行禮。
「比不得太子殿下的兒戲。」
他忽然抓着我的手,言語激動。
「你果真是在與孤置氣!
「知念,但凡你服個軟,孤的側妃之位定是你的。」
我強硬地抽回手,淡漠地看向他。
「聖旨賜婚,違抗不得。」
「你若點頭了,孤去求一求父皇又如何?」
我冷笑了聲,「不勞煩殿下,臣女覺得將軍甚好。」
我轉身離開,卻忍不住鼻酸。
「你真以爲江鎮北會好好對你?
「京城誰人不知我與你之事?他不過圖你一時新鮮罷了。」
背後顧景的聲音肆無忌憚,滿是張揚。
我步子頓住。
仰頭看向四四方方的天,將眼淚逼回去。
阿弟氣沖沖地從房中出來,被我攥緊手腕。
「莫要衝動!」
他心疼地看了我一眼,又冷笑着看向顧景。
「殿下也知道退了婚會讓阿姐難堪,可您不也做了嗎?
「何必假惺惺!」
他攥緊拳頭,渾身都是冷氣。
顧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朗兒要去太學讀書了吧?」
我心底咯噔一下,猛地看向他。

-7-
「堂堂太子也只會這點威脅人的下作手段嗎?
「太學我不去也不會叫你欺負我阿姐!」
阿弟忍不住開口,又側頭解釋:
「阿姐,我早就想好了的,不僅是爲了你。」
「你……」
「真的!」
等到了房間,他才細細說給我聽。
「那人懷有身孕,若真是個男孩,侯府資源定不會落在我頭上。
「在太學讀書固然是好,但若沒有家族支撐,也不會有什麼出息。
「倒不如我去戰場殺敵,博得功名便全是我的。
「等我歸來,定叫京城人都不敢欺負阿姐。」
少年意氣,竟以爲殺敵這般輕易。
我想起江鎮北的雙手,沒有一處平坦的地方。
千萬將士,也只出了個江鎮北。
我不敢想他若在邊關出了事,我該怎麼和阿孃交代。
「我不同意。」
於是,我斷然拒絕他。
雲朗急了。
我繼續道:「你學習好,已經有了些名聲,斷沒有棄文從武的道理。」
「可我……」
「可是有人在學堂欺負你了?」
他沉默下來,緩緩搖頭。
眼睛卻不敢看我。
如此說來,便是有了。

-8-
這日,我特意去接他下學。
果真見着他被一羣錦衣男孩圍住。
「雲朗,你姐姐被太子退婚,又勾搭上鎮北將軍,是什麼狗屁的京城貴女。
「都十八歲的老姑娘了,如果是我姐,我就讓她絞了頭髮去做尼姑。
「就是,還有什麼臉面嫁人,果真是沒娘教養的東西。」
雲朗終於忍不住,衝上去就和他們撕打起來。
可他勢單力弱,哪裏是五六個人的對手。
我急急忙忙下車,找車伕拿了鞭子就衝過去。
一隻手拽着雲朗,將他護在身後。
另一隻手揚起鞭子就抽打在那些人身上。
嗷嗷聲瞬間四起!
他們一個個捂着傷口惡狠狠地瞪着我。
「潑婦!你這種女人就該去沉塘。」
「就是,你還有臉出門?你就該吊死在家裏。」
「活該你還未出嫁就剋死親孃,勾搭上江鎮北又如何?指不定也是被退婚的下場。」
「大將軍鮮少在京城,若是見了你這番模樣,怕是躲都來不及!」
「……」

-9-
他們的話何嘗不是我的擔憂。
當初選擇江鎮北便是看中他纔回京城,對許多事情並不瞭解。
他若真退婚,那便是我的命。
我也認!
「姐姐……」
雲朗擔憂的聲音傳來。
我強壓下心底的痛楚,目光堅定地落在那羣紈絝子弟身上。
「朗兒,還有誰欺負過你?」
雲朗愣了愣,目光掃過那羣人的頭目。
「是他。」
我冷笑了聲,是繼母孃家的親戚。
說起來,與我也是沾親帶故。
「你看什麼?我說錯了嗎?
「你若真是個有打算的,不如與將軍退了婚,到我家中做一房小妾,如何?」
他話音才落下,不懷好意的笑聲便傳開。
「等哪天世兄若是玩兒膩了,也給兄弟我玩玩兒。
「這雲家嫡小姐旁的沒有,容貌確實一等一的好。
「我勸小姐還是早些答應,免得到時候連妾室都做不了,只能絞了頭髮去做尼姑。」
我死死攥緊阿弟的手,回頭笑看了他一眼。
「看清楚了,姐姐只教你這一次。」
話音才落下,手中馬鞭已經打在那人的嘴上。
用了十成的力氣,對方被我打了個踉蹌。
再抬頭時,已經是滿嘴鮮血。
「你!你這個賤人!」
他正要衝過來,我又是一鞭子打在他手上。
「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今日是我雲知念打了你。
「我不僅要打你,我還要問問你那姑母是怎麼教你的,竟敢當街說出這種話。」
連帶着附和的那幾人,也被我揚鞭抽了好幾下。
「將軍來了!」
混亂中不知誰忽然喊了聲。
有人衝了出去,直直跪在江鎮北面前。
「將軍要爲我等做主啊!」

-10-
江鎮北懾人的目光掃過衆人。
阿弟下意識搶了我的鞭子。
「是我打的。」
他挺直腰板,分明不足我高,卻想爲我遮風擋雨。
「不是!是雲知念那賤人。
「將軍有所不知,她尚未婚嫁便剋死自己親孃。
「後來又克得太子殿下忽然受傷,這才被退婚。
「大師說了,雲知念八字太硬,賤命一條,就該……啊!」
話未說完,只看到人影閃過,痛苦的尖叫聲猛地傳來。
再看時,那人已經躺在地上哀嚎。
張着血盆大口,狼狽不堪。
江鎮北收回腿,沉着臉來到我身邊。
他才伸手,阿弟便下意識將鞭子遞過去。
拿在手上掂了掂,江鎮北再看向衆人。
「我江鎮北的未婚妻,何時輪到你們欺負了?」
方纔還囂張跋扈的幾人頓時慘白了臉。
撲通幾聲,全跪在了地上。
「可……這等聲名狼藉的女人,將軍……」
江鎮北一個眼神,對方頓時沒了言語。
其他人在此時紛紛求饒:
「將軍饒命,我們都是受姜程的挑唆,他讓我們給點顏色雲朗姐弟看看。」
「是啊是啊,姜程說,將軍娶雲大小姐也只是一時興起,到時候她遲早是棄婦。」
「還說侯府的主母是他姑母,就算出事他也能罩着我們。」
「……」
他們口中的姜程本就疼得滿頭大汗,這會兒更是驚恐地想逃。
可在江鎮北面前,哪裏逃得掉。

-11-
姜程被卸掉胳膊和雙腿。
江鎮北讓人把他擡回去,一路上敲鑼打鼓。
送到永安侯府門口。
我那繼母,連門都不敢開。
只打發了下人來回,「不認識,不知哪裏來的潑皮,送官府就是。」
可饒是如此,名聲也都爛了。
我纔回到府上,便被Ťüₒ父親的人帶到書房。
他目光沉沉,定在我臉上看了許久。
「知念愈發像你娘了,但性子比她跳脫得多。」
言下之意是怪我今日行事魯莽,壞了侯府名聲。
我只笑着回,「太像孃親也不好。」
她太端莊了。
一輩子禁錮在侯府的後院,就連夫君與族妹不清不楚,也毫無手段。
「你母親不容易,如今還懷着身孕,莫要做得太過分。」
終於也說到正題了。
我依舊笑着,「這麼說,母親確實授意那些人欺負朗兒?」
父親面色一僵,皺了皺眉。
「她怎麼會做這種事?你啊,被人挑撥了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與太子之事,心裏多少有怨氣,可事實已定,知韻也是你妹妹。
「更何況,也是你不要側妃之位,怨不得別人。」
我忽然抬頭,直視着他。
「我若偏要怨呢?」

-12-
父親霎時冷了臉。
「這些年,你娘就將你教成這副德行了嗎?
「就算是太子側妃,也不是由得你能挑的。
「你自己得寸進尺,竟也要怨恨旁人!」
他氣急了,說話聲音也大起來。
我冷笑了聲:
「我阿孃那套對付君子有用,但若是對付小人,定要喫虧的。
「我與顧景之事,若不是某些人從中作梗,又怎會是如今的局面?
「她雲知韻當太子側妃當然是高攀,可我雲知念不是!」
「混賬!」
他手邊的硯臺直直砸過來。
我不閃不躲,鈍痛瞬間傳來。
緊接着眼前一片血腥模糊。
父親似乎也被我嚇了一跳。
他想服軟,卻不知該說什麼。
得到的是我的冷笑聲。
「我到底哪句說錯了,惹得父親動怒?」
「你!你這三年到底學了些什麼,竟敢忤逆!」
「我這三年在守着阿孃的枯墳,父親從未去看過,難道夢裏也沒見過阿孃嗎?」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背後,他再喊我時,我不曾停留。
「阿姐!」
躲在不遠處的雲朗衝了過來,急得眼睛都紅了。
我笑了笑,還未開口,便被繼母帶來的人圍起來。
「大小姐竟敢忤逆侯爺,來人,押到祠堂!」
雲朗要衝出去,卻被我拉回來。
「去找江鎮北,就說我要死了。」

-13-
一個時ťŭ̀₋辰後,我在祠堂聽到外面的動靜。
「鎮北將軍帶兵圍了侯府,逼着侯爺交出他未婚妻。」
丫鬟小廝都去看熱鬧。
我輕笑了聲,看向祖宗牌位。
緩緩地,用手扯開額頭的傷,死死地按下去。
直到痛得我渾身虛脫,軟倒在地上。
江鎮北來時,只見到滿地的血,染紅了衣裙。
父親緊跟在他身後。
而人羣中,顧景竟也在。
「知念!」
「雲知念!」
顧景和江鎮北同時到我身邊。
江鎮北瞥了眼顧景,將我抱起來。
顧景的手僵在空中,握成拳頭。
我被江鎮北從侯府帶走。
滿裙的血污。
侯府虧待我的事實滿京城皆知。
「侯爺爲了續絃的遠方表侄,竟對親女兒動手。」
「你們是沒看到,那大小姐渾身的血,鎮北將軍若去晚了,指不定人都沒了。」
「侯府公子哭着敲開將軍府的門,說姐姐快死了,求他去救人,我當時就在現場,聽得心都碎了。」
「好可憐的一對姐弟!」
「都說後孃難爲,我看這續絃是想搞死原配的孩子,好讓自己孩子上位。」
「可不是嗎?原本大小姐許配給太子,若不是母親喪期耽擱了,哪裏有那二小姐的份。」
「……」

-14-
將軍府內,寂靜無聲,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那日之後,江鎮北從未出現在我面前。
倒是府上的賴管家,外頭的風吹草動都要講給我聽。
他是在替他們將軍做事。
我利用江鎮北一事,他在介意。
「我們將軍在書房,出門後左手邊長廊走到盡頭,便是。」
這日,賴管家完成任務後,忍不住開口提醒了句。
四目相對,他笑着拱了拱手。
「將軍自幼喪父喪母,是老奴看着長大的。
「其實他極好說話,也心軟,特別是對家人心軟。」
說完便走了。
我笑了笑,尋到廚房,做了江鎮北喜歡的桃花酥。
他沒想到來人是我,怔愣了一瞬。
「我不愛喫這些。」
彆扭的聲音傳來。
我手頓了頓,又重新收回來。
「我這些天還特意學了一番,既然你不愛喫,我……」
「這是你做的?」
話沒說完,便被他打斷。
我點了點頭,「既然是道歉,自然要有誠意。」
江鎮北臉上生出彆扭來。
本就黝黑的臉,紅起來的時候看上去更黑了。
「既然如此,那便留下吧。」
這樣就行了嗎?
未免太好哄了些。

-15-
「謝謝你。」
我將話說得鄭重。
「等日後嫁進來,我定能幫將軍管好後宅。」
他臉又紅了些,訥訥地看了我一眼。
江鎮北本可以不管的。
可他出手了,便是我欠下他一份情。
「既然都要嫁進來了,日後有什麼事情,也好提前知會一聲。」
說到這裏,他聲音軟了幾分。
目光灼灼,帶着懾人的光,亮堂堂的。
「也叫我有個心理準備。」
我也是後來才從賴總管那裏知道,那日江鎮北嚇得不輕。
「老奴跟在將軍身邊這麼多年,從未見他如此慌張。
「夫人在將軍心中的地位,自是不必多說的。」

-16-
爲破除外面的傳言,父親親自求了太子,爲雲朗去太學讀書之事。
顧景轉頭便找到我。
「三年不見,知念也開始耍手段了。」
他言語晦澀,像不認識我一般。
我低頭淺笑,「原先還有阿孃幫襯,也有外祖家這顆大樹。
「今時不同往日,殿下不也毀了我們的婚約嗎?」
若阿孃還在,若外祖還在,他們哪裏敢這般欺負我。
那侯府的續絃怕是都不敢進門。
顧景面色動容,沉聲道:
「我也是迫不得已,可我不想放開你。
「知念,我們青梅竹馬,是有感情的。
「你既然連江鎮北那般粗人都能接受,爲何不能接受我?」
我ţű̂³冷冷看向他,「我只做正妻,做不得妾。」
「你!」
他氣紅了臉,拂袖道:
「邊關不穩,他江鎮北隨時可能去戰場,你是想在京城守寡嗎?」
「堂堂太子殿下,竟是這麼說邊關將士的嗎?」
「我是爲你好Ŧûₜ。」
他語重心長,眼底都是受傷。
「殿下在退婚時,怎麼就沒爲我想想?」
顧景表情僵住。
眼眶漸漸變紅,「我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後果。」
「堂堂太子,權力中心之人,你豈會不知?
「是不知,還是不想知,亦或者,殿下根本就不在乎。」
不在乎我一個沒有人撐腰的人。
父親疼寵續絃,新夫人又懷有身孕,聲勢浩大。
外祖家凋落,阿孃去世,我無異於孤女。
兩相對比,他選擇雲知韻纔是最有利的。

-17-
我與顧景不歡而散。
臨走時,他說:「我會讓雲朗去太學的。
「知念,我怎忍心叫你爲難?」
我並未回他。
走到這一步,他已經阻止不了。
我從未將希望放在他身上,背叛過一次的人,不值得信任。
在將軍府長久住下去也不是辦法,父親和繼母親自上門來接。
她期期艾艾地抓着我的手:
「你父親也是爲你名聲着想,你莫要怪他。」
我笑了笑,「女兒已經曉得了。」
又看了眼父親,「只是希望下回父親下手輕點。」
他表情一僵,隱有怒火,但忍了又忍。
賴管家在恰當的時候出現。
「各種用藥已經準備好,雲小姐記得每日換藥。
「飲食上也要清淡些,滋補品也都收拾妥Ŧũ̂⁰當,將軍吩咐,小姐若是不夠可隨時來取。
「對了,皇上御賜的祛疤膏也放在裏面了,雲小姐儘管用。
「女兒家家的,可別留下疤,旁人不心疼,我家將軍心疼得緊。」
他每說一句,父親和繼母的表情就黑一分。
將軍府是一點臉面都沒給他們留。
直到賴總管要爲我準備釵環時,他終於忍不住開口:
「請將軍放心就是,府上不會虧待了她。
「這些物件都有的,只是知念不愛打扮。」
我在恰當時候給了他個臺階。
「是啊,家中都有的。」
賴總管忙拍了下腦袋:
「看我這老糊塗了,好歹是嫡小姐,怎麼可能虧待了?
「不過將軍久在邊關,面對的都是黃沙漫天,若小姐能爲他打扮打扮,他定是高興的。
「不用多,七天不重樣兒就好,若是不夠便……」
不等他繼續說,繼母忙回:
「夠的,都是夠的。」
可我分明見她指甲掐入掌心,手掌都失了血色。

-18-
再次回到侯府,流水似的首飾物件往我院子裏送。
雲知韻臉都氣得變形了,咬牙道:
「你也不過一時風光,等日後我嫁入太子府,要什麼沒有?
「阿姐何時變得如此淺薄?這都看得上。」
我笑了,看向繼母:
「原來母親給我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連妹妹都看不上。
「虧得我高興一場,若不夠好,到時將軍……」
繼母狠狠瞪了眼雲知韻,忙道:
「別聽她胡說,這都是從庫房挑出來的,都在這裏了。」
「可我記得上個月似乎有個羊脂玉鐲,與我這條天青色裙子很是相襯的。」
她面色一變,雲知韻更是氣極了。
「雲知念,你就是故意的!」
「這麼說,是給了妹妹啊,也是,雖然我是嫡長女,妹妹只是庶出,但……」
我話沒說完,繼母已經動手將雲知韻手上玉鐲ṭũ⁵薅下來。
「娘!」
她不敢相信地看過去,繼母直接無視了。
我滿是得意地接過來。
原來,搶人東西,確實挺爽的。

-19-
「我遲早會是嫡女,你等着!」
她惡狠狠地丟下話便走了。
可她想錯了,雲知韻一輩子都不可能是嫡女。
父親與繼母老早便苟合在一起,生下她時,阿孃還在。
外祖家更容不得族人當父親妾室。
於是,雲知韻對外的身份一直是父親妾室所生。
直到阿孃去世,父親娶了續絃,衆人才知曉真相。
但也僅限於侯府。
父親若敢將雲知韻記爲嫡女,我便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如何背信棄義的。
文官清流,最怕的便是名聲受損。
多的是人等着抓他的把柄。
因此,雲知韻大鬧了一場,卻毫無作用。
最後是顧景出面:
「孤的太子側妃,自然要有個好身份。」
緊接着,宮裏的皇后在賞花宴上將髮釵送給了她。
更讓雲知韻風光無限。
她帶着髮釵招搖過市,到我面前顯擺。
「皇后親賜,如今,我也是雲家嫡女了。
「雲知念,你不嫉妒嗎?」
我抬眸懶懶地看了她一眼。
「那又如何?你這輩子穿不了正紅。」
然後,揚了揚手上的嫁衣。
「看到了嗎?正妻才能穿的。」

-20-
雲知韻在我這裏受了氣。
顧景又來找晦氣。
「這些原本是你的,但你不要,我便只能給別人。」
我一臉平淡,讓他染了怒氣。
「雲知念,但凡你給我服個軟,我什麼都給你。」
我搖了搖頭,他卻猛地一個箭步走上來。
手中的長衫被人拿走。
顧景眼底掠過驚喜。
「是給我做的嗎?」
我皺了皺眉,沒想到他這麼不自知。
可還未開口,他已經將衣衫套在身上。
「長了。」
我淡淡地回他,「自然是長了,這不是你的尺寸。」
「那是誰?江鎮北?」
顧景不敢相信地盯着我。
得到我肯定的眼神後,他似乎破防了。
「雲知念,孤看你是不知好歹!」
顧景甩下長衫,頭也不回地離開。
阿弟從太學下學回來,正巧撞見他離開,一臉驚訝。
我目光卻定在他受傷的額頭上。
「怎麼回事?」
「與人打架了。」
又忙補充:「我沒輸。」
見我臉色依舊不好,阿弟抓着我手臂,ṱűⁱ搖了搖。
「我真的沒喫虧,姐夫說了,若是受了欺負,打回去就是。」
「姐夫?」
雲朗一愣,忙說:
「鎮北將軍,就那個未來姐夫。
「上回出事後,他便每天都教我一個時辰,叫我日後好保護阿姐。
「他還說了,京城之人只要不是皇親國戚,都能打。
「若皇親國戚做錯了事,我佔理,也能打。」

-21-
「阿姐,這回的姐夫似乎很不錯。」
雲朗對江鎮北不吝誇讚。
我板着臉道:「但你也不許隨意欺負人。」
他忙擺手,「怎麼會?旁人不欺負我,我定不會主動欺負人的。」
說着又湊過來問我要桃花酥。
「怎麼忽然想喫這個了?」
「是姐夫想喫,我明日拿去給他。」
「他叫你來的?」
「那不是,我自己看出來的。
「上回阿姐做的盤子還在那裏呢,一直都沒撤下。
「我問過賴總管,他說阿姐送來的東西,將軍不讓撤走。」
「……」
迎上雲朗調笑的語氣,我忙將人往外推。
卻也一頭鑽到廚房。
桃花酥和衣裳一併送到將軍府。
晚上雲朗就帶回來一根髮釵和一個手鐲。
【手鐲是家傳給媳婦的,望好生收着。】
一張大大的宣紙上,一句話寫得滿滿當當。
我甚至能感受到寫字人的爲難。
世人都說鎮北將軍只知打仗,胸無點墨。
看來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阿姐,不好了。」
雲朗纔出去不久,又匆匆往回跑。
「姐夫要去邊關打仗了。」

-22-
「什麼?」
宣紙從指尖滑落,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我方纔聽他們說,敵國來犯,朝廷下旨讓姐夫即刻出發。」
雲朗話音才落下,外頭便是一陣喧鬧。
江鎮北親自來了。
可他身上穿着的赫然是……
「你!」
我才只說出一個字,他已經到了眼前。
「我要去打仗。」
我點頭,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纔來的婚事若再次被退,不知往後還怎麼在京城立足。
而云朗,我又拿什麼護着他。
「我想了想,戰場上生死不定,我不能耽擱你。
「所以,你若……」
「不要退婚!」
他話未說完,便被我截斷。
江鎮北一臉震驚。
我顧不得那麼多,緊緊抓着他的手。
「你何時出發?」
「半個時辰後。」
爲何會這麼着急?
我紅着眼睛,有些亂了陣腳。
可我不能,必須清醒。
「能不能,能不能在出發前拜堂?」

-23-
我不敢等。
更承受不住任何變動。
三年前,明明我要嫁給顧景當太子妃的。
日子都選好了。
可阿孃忽然病逝。
緊接着,繼母進門,提出讓我去守孝三年。
我斷然拒絕,只因阿孃去世時便叮囑我不用守孝。
可後來,顧景紅着眼睛來找我。
「知念,你且去守孝三年好不好?
「世人重孝,你身爲太子妃,自當做出表率。」
顧景說了這樣的話,我便不得不去做。
三年後再回來時,太子妃變側妃。
我不同意。
隔天,側妃變成了雲知韻。
而我,成了沒人要的棄女。
我與顧景十三歲定親,十五歲沒等到婚宴,十八歲卻等來了退婚書。
如今,我不敢再等。
「你可想清楚了?」
江鎮北的聲音將我拽回現實。
他緊繃着臉,滿是認真:
「你若擔心在京城受人欺負,我可認你做義妹。
「不想住侯府也能搬到將軍府去,也不妨礙你幫我照顧家裏。
「知念,我擔心,誤了你。」

-24-
「你不想娶我嗎?」
江鎮北愣住,緩緩搖頭。
「那就好,朗兒,去幫姐姐買些紅綢回來。」
雲朗回了聲好,轉身就跑。
江鎮北身後的賴管家更是激動,忙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準備。
見我如此堅持,江鎮北似乎也被打動。
他去了趟皇宮,爭取下來一天時間。
他們都說侯府大小姐恨嫁,非要在將軍去邊關前成婚。
江鎮北卻告訴皇上:
「微臣原先無牽無掛,若死在戰場也一了百了。
「可現在有快到手的媳婦,自然希望能給江家留個後。」
皇上恩准下來。
衆人口風也變了。
他們說我重情重義,黃花大閨女願意嫁給臨上戰場的將軍。
婚宴準備得倉促,江鎮北卻給了我最大的體面。
雲知韻恨恨地看着我:
「才新婚夫君便要上戰場,姐姐感覺如何?
「也該感謝太子殿下,給了鎮北將軍建功立業的機會。」
我冷笑了聲,並未理會她。
卻纔推開房門,便見顧景立在嫁衣前。
一旁的窗戶還開着。

-25-
見到我後,顧景三兩步走到近前。
「你當真如此恨嫁?
「我將他調到邊關,你都非要嫁是嗎?
「他江鎮北有什麼好的,大字不識,粗人一個。
「他哪裏懂得憐香惜玉?知念,孤給你最後一次後悔的機會。」
我側頭看向架子上的嫁衣,紅得熱烈。
一如我當初想嫁給他的心情。
上面的並蒂蓮花樣還是他幫我找來的,獨一無二。
可如今的我,心緒出奇的平靜。
「殿下說笑了,臣婦不後悔。」
「雲知念!」
他步步逼近,我後背抵着牆壁。
「殿下不想在大婚當日鬧得難看吧?
「如今京城百姓可都看着呢,江鎮北是即將出徵的大將軍。」
他頓住,咬緊後槽牙。
「好,好得很!」

-26-
顧景走了。
我和江鎮北的婚宴順利舉行。
得到了全京城百姓的祝福。
可江鎮北沒碰我。
喝過合巹酒後,他看了一夜的佈防圖。
臨走時,他說,「若我沒能回來,你可再嫁。」
粗糲的手掌,卻帶着溫熱。
我笑着抓住他的手,「江鎮北,我等你回來。」
他眉眼微動,輕輕點頭。
他走後,我迅速從牀上爬起來,簡單梳洗後上了高高的城牆。
可等我擠到前面時,發現大軍已經出發了。
江鎮北似乎有所感應般回頭。
我忙高高舉起手,不斷地揮舞手臂。
真希望他能看到。
我會等他回來。
這次,我不怕。

-27-
將軍夫人的頭銜很頂用。
至少明面上,他們都要敬着我。
甚至是宮裏的皇上和皇后,時不時也要送點東西過來。
江家人脈單薄,江鎮北又常年在外,庶務極少,我每日也過得清閒自在。
顧景迎娶太子妃這天,我沒去。
可他卻來了將軍府。
賴總管追着他,一路爲難到了我主院。
「夫人,太子殿下他……」
我搖頭,看向空曠院落裏的顧景,起身行了禮。
「爲何沒來?將軍府上也收到請帖了吧?
「若你心裏真沒我,爲何連婚宴都不肯參加?」
他目光沉沉,一襲紅衣被夕陽撒上金輝,燦爛奪目。
曾經,我幻想過無數次的畫面。
如今真見着了,也就那麼回事。
「將軍不在家中,未免外人多舌,不便參加。
「殿下恕罪。」
「你是在避嫌?」
他聲音更沉了幾分。
我點頭,沒錯,避嫌。
「雲知念,你……」
「殿下不該來這裏。」
不等他說完,我便開口。
顧景眉眼閃過欣喜,「你在擔心我?」
「擔心我自己,殿下是太子,新婚日硬闖將軍府,是將我置於何地?」
「不是,知念孤……」
我不想再聽,只讓人送客。
「顧景,人不能既要又要,做過了選擇就該往下走。」
「若我後悔了呢?」

-28-
我冷笑了聲,「那也該自己受着,莫要牽連旁人。」
「殿下,您請!」
賴總管知曉了我的意思,聲音染上了強硬。
顧景到底是要臉面之人,來將軍府的事情並未鬧大。
但太子妃下帖請我去喝茶,連着來請了三次。
推拒無力,我只能應下。
「若非姐姐與殿下鬧矛盾,這側妃位置哪裏輪得到我?
「姐姐與殿下雖有婚約,但也從未說過就一定是正妃之位吧?
「姐姐也真是,竟這點委屈都受不得。」
雲知韻才見了面,便陰陽怪氣一通。
太子妃靜靜聽着,嘴角雖掛着笑,眼底卻寒涼一片。
「殿下在新婚日離開了一個時辰,也不知去了哪裏。
「夫人與殿下相熟,是否知道他那日去向?」
她開了口,聲音溫溫柔柔。
隨手撥弄着茶沫,抬眸時臉上卻全是幽怨。
「太子妃與殿下夫妻一體,合該您去問他纔是。
「我與殿下已經沒了關係,不知他的去向。」
「沒了關係?」
太子妃挑眉,冷笑了聲。
「沒了關係故意不現身,爲的是勾引他去見你?」
我皺了皺眉,見雲知韻一臉得意。
沒想到顧景挑來選去,竟選了這麼個容易被人挑唆的。
「來人,夫人衝撞了本宮,就押着她跪在外面吧。」
丫鬟要上前理論,被我攔下。
欲加之罪,我若反抗倒成了真的。
可我也不是全無準備。

-29-
才跪下不到一刻鐘,雲朗便帶着朋友闖了進來。
「太子府好大陣仗,我阿姐足不出戶也被你們喊過來下跪。
「她到底做了什麼,叫太子妃如此生氣?」
太子妃冷笑了聲,「衝撞了本宮夠不夠?」
「衝撞了娘娘那也不是您空口胡說。
「不如報官去查,總要給在邊關的將軍一個交代吧。」
雲朗身邊那位是貴妃的侄子。
現如今貴妃所出的四皇子深得聖寵,顧景的太子之位未必那般穩妥。
他開了口,太子妃臉上便閃過慌亂。
此事哪裏經得起查。
我進太子府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被罰跪在院子裏。
來來往往這麼多奴僕,太子妃就是收買都收買不過來。
她還要再說什麼,顧景卻沉着臉現身。
「朗兒,此事是孤的不對,你帶你姐姐離開吧。」
「還望殿下約束好後院,我阿姐早已有了新生活。」
「你原都是喊我……罷了。」
顧景晃了晃神,抬手讓我們離開。
可這件事終歸沒能瞞住,全京城都知道了。
顧景免不了被皇上一頓訓斥。
當初堅決退婚的人是他,如今做出這等難堪之事的人也是他。
御史的奏章一封又一封,顧景已然沒了心思管我。
直到江鎮北離開後一年,邊關傳來急報。
仗,打勝了。
可他出事了。

-30-
雲知韻迫不及待到我面前來現眼。
「聽聞身上全是血,只是吊着口氣。
「姐姐當了主母又如何?不過是寡婦罷了。」
阿孃去世後,我素來謹慎。
可這回,巴掌已經落在她臉上,我猶不解恨。
又是一個巴掌打過去。
打得她臉色泛紅,雙目瞪圓。
「來人,將太子側妃的話,原封不動告訴顧景,若他管不好後院,我叫皇上去管。」
「你休想拿他來壓我!」
雲知韻似乎被踩着痛處,忽然尖銳着聲音說了句。
「我早已不期待他的憐惜,他對我失望又如何?
「憑什麼,憑什麼你明明已經嫁人,他還對你念念不忘!
「我做了那麼多,他卻連碰都不肯碰我。
「姐姐知道嗎?他每天來我房裏,爲的就是聽我講你的事情。
「可你有什麼好講的,講你被母親設計去守孝?哈哈哈……」
她瘋了般又是哭又是笑。
可側妃之位分明是她自己搶去的。
「夫人,將軍回來了。」
賴總管的聲音傳來,我無暇顧及雲知韻,抬腿就往外面去。
江鎮北坐在輪椅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帶着懾人的光亮。
透過人羣,他看向我。
「我回來了,可是……」
「回來就好,沒有可是。」

-31-
「你沒死?」
雲知韻的驚呼聲傳來,我和江鎮北同時看去。
她那張嘴,我真想撕了。
江鎮北抓着我的手腕,看向雲知韻。
「怕是要叫太子殿下失望了。」
「什麼?」
我皺眉,雲知韻卻一臉惶恐。
「你都知道了?」
江鎮北呵笑了聲,讓人送她回去。
他說,「側妃也是太子府之人,自然要與太子殿下一同下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江鎮北!」
雲知韻聲音逐漸消失。Ṫû₀
江鎮北對上我一臉疑惑,這才解釋。
「大軍勝利了,但太子在軍中安插了人,試圖在混亂中弄死我。」
他聲音平靜,可我卻聽得驚心動魄。
直到粗糲的手指落在我臉上。
「怎麼還哭上了?
「我都沒哭呢。」
「對不起。」
我以爲是我害了他,可江鎮北說此事另有隱情。

-32-
直到我們回到書房。
他掀開腿上的大氅,露出一雙完好無損的腿來。
我愣了愣,再次被震驚得大腦空白。
「太子確實派了人,但早就被我們發現了。
「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
說着,他將我拉到近前。
「此事與你無關,太子針對的是四皇子。」
我知道江鎮北是四皇子的人,因此當初纔在一衆人裏選擇了他。
不想受制於顧景,便只能選擇他敵對的同時不懼怕他的人。
「抱歉,當初答應娶你,也有逼顧景動手的意思。」
江鎮北坦誠布公地告訴我原因。
透亮的眼底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見我不說話,好半天又憋出句:
「雖有幾分算計,但我也確實心悅你。
「知念,你能不能原諒我?」
若真說算計,我對他更是利用。
更何況,他也算拐彎抹角爲我報了仇。
於是,在他滿懷忐忑中,我俯身環着他脖子,嘟囔道:
「我當初選擇你時便知道你是四皇子的人,算起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你無需道歉。」
可話音才落下,下一瞬便被他抱起來。
被江鎮北盯得有些發熱,我捶了他胸口,硬邦邦的。
「好了,放我下來。」
「一年了,洞房花燭,能補嗎?」

-33-
我一愣,輕微點了點頭。
下一瞬,後背已經落在牀上。
上方的男人目光灼灼,脣動了動。
「若是有任何不適,定要說出來。」
我別過臉,忽然覺得他有點囉嗦。
直到吻落在我臉上,然後是鼻尖,最後纔是脣。
「其實,當初你若晚來我家一天,我也打算去雲家提親的。
「雲知念,我們見過。
「八年前,我還只是個毛頭小子,喫不飽穿不暖,有位心善的小姐給了我一錠金子。
「她當時根本不知道,那錠金子可以給普通人買很多很多東西。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侯府嫡小姐,京城貴女。
「爲了離她更近,我去投軍,想當將軍。
「可等我當上將軍後,她母親去世,又被人算計守孝三年。
「那時,我看出太子不是真心,便投到四皇子門下。
「我想,若有朝一日,她被欺負了,我要有能力將她救出來。」
事後,我趴在他胸口,聽他講了一段很長的過往。
原來,年少時的惻隱之心,竟成了如今的救贖。

-34-
太子暗算江鎮北證據確鑿,三軍都想要個說法。
皇上把太子一行人關押在牢房,卻遲遲不肯發落。
這時,江鎮北交出兵權。
「微臣失去雙腿,從此無法爲國效力,兵權該給更有能力之人。」
但其實他這一仗,早已經將敵國打趴下。
十年內,都不會有戰爭發生。
他的舉動引發朝中大臣的一致讚歎,御史臺的大人們長跪在殿前。
終於,皇上下旨將太子幽禁,剝奪太子之位。
改立四皇子爲太子。
侯府繼母的天塌了。
兜兜轉轉,她爲雲知韻謀的好姻緣成了牢籠。
可她已經自顧不暇。
繼母懷孕五個月時,早產了。
生下來個死胎,聽聞是個兒子。
我好心回去看她。
「你來幹什麼?看我笑話嗎?」
她蒼白着臉,眼底都是怨恨,卻宛如鬼魅。
我笑着在她身側坐下。
「母親可還記得,當初我娘也是生下朗兒後身體不利索,沒過幾年,便撒手人寰了。」
她眉頭一皺,「你想說什麼?」
「直到阿孃去世後,父親將你接回來,我生了疑慮。
「爲何阿孃向來硬朗的身體,突然就垮了。
「我想啊想, 想到了從阿孃那裏討來的香囊,她曾說是個族妹送給她的。
「我在父親身上看到的香囊針腳, 與那一樣, 於是, 我讓人去查了。
「果然, 有人在香囊裏動了手腳, 好在被我看上央求着拿走了, 不然,朗兒也生不下來。
「對嗎?」

-35-
繼母渾身發抖, 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我笑得溫柔和煦。
「你猜我爲何不抗爭就去給母親守孝?
「因爲臨走前, 我利用父親的愧疚,讓他陪了我一天。
「也就是那一天,我將同樣的材料放到了他的香囊裏。
「父親這麼愛重繼母,想必會時時刻刻佩戴的吧。
「果然,繼母的孩子生不下來。」
「你!啊!」
她瘋了般忽然掙扎着撲上來, 被我輕而易舉躲過。
父親正好在這時進門,臉色鐵青。
他想必也聽了去。
「你怎麼變得這般歹毒?」
我笑了,「歹毒?父親對我娘何嘗不歹毒?」
「此事我並不知情。」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情,也是一種放縱。」
但凡他上心一點, 不會發現不了的。
當然,他對繼母也沒那麼上心了。
這個男人啊,愛的從來都只是他自己。
「報官, 我要報官!」
繼母嘶吼着, 惡狠狠地盯着我。
我挑眉道, 「報官要證據, 母親可知污衊將軍夫人的下場?」
說完, 我又去看父親。
「如今太子下臺, 父親與他交往甚密,你猜四皇子殿下會怎麼對你?
「父親不如早日將侯府衣鉢傳給朗兒,否則,我不介意毀了這地方。」

-36-
父親是個聰明人。
爲了雲家, 他再不甘心也要讓位。
雲朗被封世子。
在繼母本就潰爛的傷口上又灑了把鹽。
我叫人用上好的蔘湯吊着她,派人每日告訴她雲知韻的下場。
「側妃和正妃爲了個肉包子打了一架,被太子毀了容。」
「雲側妃深夜拿刀到太子房中,被太子卸了四肢。」
「雲側妃瘋了, 她竟然勾引守衛, 被扔到了軍營。」
「……」
繼母大口吐出血。
郎中說她活不了多久了。
至於我那父親,被朗兒逐漸架空了權勢。
後來, 他被禁足在後院。
他既然喜歡女人,我便搜了許多美人給他。
「什麼?累了?
「不行, 給他喂點藥吧。」
直到他口吐白沫,暈死過去。
再次看到女人便狂吐不止。
可還不夠啊。
遠遠不夠。
終於,他在一年後死了。
而一年後,朗兒也高中了。
四皇子登基, 很是看重他。
江鎮北遞了辭呈, 他說要帶我去遍訪天下美食。
我們出發時, 我肚子裏已經有了個小生命。
四皇子感念他的扶持,又愧疚於他的退讓,賜給我們大量錢財。
又是半年後, 我們在江南水鄉,聽說前太子去世的消息。
我去給娘上了炷香。
「阿孃,女兒過得挺好。」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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