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之女

母親把我嫁給專橫跋扈的世子,是爲了圓她與侯爺的一段情誼。
我在侯府受盡苛待,找她訴苦。她卻說:「要怪就怪你自己不懂籠絡世子。」
見我一直無所出,她爭着給世子納妾。
我重病纏身之時,她藉口來看我,卻背地裏與侯爺顛龍倒鳳。
世子發現後,拿我出氣,將我打死。
而她卻說:「若我當日嫁給侯爺,本也不該有你。」
再睜眼,回到嫁進侯府的前一日。

-1-
「淑兒既然不願意嫁,不如我們再想想辦法。」
我從內屋醒來,聽到了久違的父親的聲音。
原來我重生了。
這是嫁入侯府的前一天,因我不願意這樁婚事,好幾天了都沒怎麼喫東西,在屋裏昏睡着。
可母親卻狠心地說:
「若不是侯爺念在與我孃家多年舊識,像她這樣的出身,怎麼可能攀附得上侯府世子?」
「不喫便罷了,餓死就權當沒有生她這個女兒!」
父親心疼地說:「咱們就淑兒這一個女兒,爲何不聽從了她自己的心意啊。」
他又叫丫鬟進裏屋來看我醒了沒。
母親氣得摔了杯:「不許去!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若不是有我這樣的娘,憑着你,她能嫁入什麼高門?」
事實上,我之所以能和侯府世子議親。
是因爲那世子專橫跋扈,驕奢淫逸。在青樓惹了官司,京城貴女全都避之不及。
侯爺花了大筆錢財給他疏通,才讓他得以逃脫牢獄之災。
而這筆錢,是從我家出的。
是我母親巴巴地把父親辛苦了半輩子賺的大筆銀兩給人家送上門,還給我談了這麼一樁婚事。
當年她自己沒能跟年少傾心的侯爺成親,便把苗頭瞄向了我,希望我能夠替她圓了和侯府的這段情誼。
可我根本不願意嫁。
母親說完便摔門而去。
父親帶着丫鬟進了裏屋,見我醒了,趕緊讓人端了飯菜來。
「淑兒啊,別跟你娘置氣了,身子要緊。多少喫點吧,不然,明日如何上得花轎?」
父親說到這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身子不好,因我成親的事,又憋悶了許久。
不跟母親置氣,便跟自己慪氣,咳嗽得更厲害了。
我靠着牀頭坐起來,看着還不到四十歲的他,已經白了一半的頭髮。
酸澀之感湧上心頭。
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怎能讓他傷心。
「爹,我喫,你看。」我接過丫鬟杏荷手裏的碗,囫圇地喫了起來。
父親見我如此,深深地嘆了口氣。
「是爹沒本事,咱們家是商賈之家,這些年雖賺了些銀錢,可總比不上廟堂之上的人。」
「你娘也是爲了你好。只是……只是……爹爹捨不得你啊。」說完,他就擦起了眼淚。
父親雖出身商賈,可他品行高潔,不卑不亢,比得過很多「正人君子」。
侯府又如何?世子又如何?靠着祖輩留下的世襲,乾的卻是草菅人命之事。
我寧願嫁入同樣是商賈出身的人家,也不願意入這樣的高門。
可婚帖已經發出去了,明日便是我成婚之日。
若我悔婚,那我姜家必定鬥不過侯府。
隨便一個罪名,就能將我姜家這許多產業化成烏有。
母親這一步,是將我逼入了絕境。

-2-
父親怕我在侯府喫虧,給我準備了許多嫁妝,幾乎是家裏所有財產的十之八九。
他說母親本來也看不上這些錢財,不如盡數交於我傍身,他們只留些許夠過日子便可。
上一世,我在侯府磋磨致死,那些嫁妝也都被侯府佔了。
重來一回,我絕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我將丫鬟指使出去,從屋裏堆着的嫁妝裏面,拿出了大量銀票和地契,交給父親。
「爹爹,這些您暫時幫我保管吧。」
父親驚詫:「這可使不得,這是給你的嫁妝,應該隨你進侯府。」
「可你不怕他們惦記我的嫁妝嗎?」
「這…….畢竟是三朝元老,世襲的侯爺,這般事,應該不會……」
我忙說:「可世子絕不是省油的燈,以後會犯什麼事,誰知道呢?想來這次,侯府爲他謀劃,也出了許多財力。他們家還能有多少家底由着他耗費?願意娶我,還不是看上了我們家的財產了嗎?」
「等我嫁過去,他們就會更加肆無忌憚!」
父親眉頭緊皺,但仍舊不願意接過這些銀票和地契。
「爹,您暫時幫我保管。若日後有需要,我再跟您拿便是。」
他這才點頭:「也罷,咱們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放在哪裏也無甚區別。」
我又補充說:
「千萬不可讓娘知道了。」
「爹你心裏應當也清楚,這些年,孃的心思根本不在咱們姜家。」
父親何嘗想不明白,只是他從小受到的教育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一直對母親敬重有加,尊重她的決定。自知出身商賈,配不上書香門第的母親。
可當年若不是姜家求親,落魄的外祖父已經把母親嫁給別人做小妾了。
這些年,儘管只我一個孩子,父親卻從未想過納妾。
母親心裏一直不甘心,她總覺得自己出身比父親高貴,看不起父親,也不喜歡我。
自從把我生下,從沒有親自帶過一天。
因母親懷着我時,心情不好,飲食不規律,還總飲酒。
導致我自出生便身體孱弱,是父親既當爹又當娘地悉心照料着我,才讓我逐漸健壯了起來。
父親還給我請了私塾先生教我讀書。
母親卻總是冷嘲熱諷:「哼,一個商人,還裝起文人來了。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最後也不還得嫁給商戶嗎?」
可若不是父親讓我讀了這許多的書,在京城頗有些才學之名,侯府斷不會讓世子娶一個大字不識之人。
這些,母親倒是不提了。

-3-
父親點頭應下,將那些銀票和地契收了起來,遞給我一個荷包。
「淑兒,這是你孃親手給你繡的。」
「你孃的繡工一直都很好,只是……」
只是她從未給我繡過任何東西。
小時候,別人家的孩子都會帶着母親親手繡的萬福結,只有我沒有。
那些玩伴笑話我,說我就和沒有母親一樣。
我回來跟父親哭訴,他便叫來院子裏的奶孃,跟着學,給我繡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讓我帶。
母親則單獨闢了一處院子,整日裏寫些酸詩,感懷傷秋。
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管。
而這次,給我繡的這個荷包,其實不是爲了我。
而是爲了侯爺。
她想讓我帶着這個荷包進了侯府之後,侯爺見到,會念起她。
因爲她出嫁前,曾經給侯爺繡過一個一模一樣的。
上一世,我出嫁前她也給我繡過。嫁入侯府當日,荷包不小心掉了出來。
侯爺見荷包很是精美,找了個理由便要了過去,說他新納的姨娘在研究女工,想拿去學習學習。
可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那個荷包。
那是母親唯一送給我的東西。
我曾問過姨娘,姨娘卻說:「我何曾跟侯爺要過荷包?那東西有什麼新鮮的,隨便一個繡坊都多的是。」
後來母親借探望我之名,進了侯府,單獨跟侯爺說話的時候,被我聽到。
我才知道,我當作珍寶一樣的東西,竟然是她向侯爺訴說情誼的私物。
我沒有接荷包,而是說:「爹,娘也沒有給你繡過什麼,這個……你留着吧。」
「這是你娘給你繡的。」
我拿起那個歪歪扭扭的萬福結,說:「爹,我有這個。這個纔是我的護身福,有了它,我在侯府也能過得如意。」上一世,我拿走了母親唯一給我繡的荷包,把萬福結丟下了。
如今,我要換回來。
父親看着我手裏那個他自己繡的東西,淚眼婆娑。
「爹,我出嫁後,我要多爲自己着想。找好的郎中好好調理身子,我要你看着我過得幸福。」
父親握着我的手,深深地點了點頭。

-4-
出嫁當日,母親穿得比我還要紅豔。
她的衣服就差繡上一個「喜」字了。
那是她不眠不休地熬了五日通宵,親自縫製的。
父親說:「你娘還是愛你的,想要記住唯一的女兒出嫁的這天呢。」
我心裏清楚得很,她哪裏是爲了我?
怕不是想象成她自己嫁給侯爺的樣子了吧。
上一世,也是如此。
只不過,那時我沉浸在被命運捉弄的痛苦之中,根本無暇注意她。
如今看來,我的痛苦全都來源於她。
拜堂時,她頻頻往侯爺的方向看。
別人家女兒出嫁,母親都是因捨不得女兒而哭泣,她呢?
眼圈倒也是紅了,只不過不是因爲我,而是看到了侯爺續絃的新夫人,想到自己了吧。
禮成之後,孃家人都要走了。只有她還在那巴巴地看着,似乎想要和我留在侯府。
上一世,我以爲她是真的捨不得我,一直拉着她的手哭。
現在?呵。
我微笑着對她說:「娘,馬車都等得及了,您也趕緊走吧。不知道的,還以爲嫁入侯府的是您呢!」
「你說什麼?」她惡狠狠地看着我。
我輕蔑一笑,朝着馬車裏的父親揮手,再次囑咐道:
「父親定要照顧好自己,莫要再將精力放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母親怒急,生氣地說:「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不理她,扶上蓋頭,纏着丫鬟杏荷,直接轉身進了侯府。

-5-
世子辛括不滿我是商人之女,成親當晚,留宿在了同日進門的小妾房裏。
想借此來羞辱我這個正妻。
上一世,我確實被氣得一晚上沒睡。
杏荷還安慰我:「小姐明日給侯爺夫人敬茶的時候,可以當面告世子的狀,想必侯爺要臉面,會爲小姐做主的。」
我本想如此的。
可第二天侯爺的表妹,當今的皇上的寵妃繽妃來了,我便把這話壓了下去。
不想讓家醜,從我這個兒媳婦嘴裏傳揚出去。
以免落人口舌。
而這一次,我不但要說,還要大聲宣揚。
等天一亮,我算着繽妃進門的時間快到了,便頂着兩個紅腫的眼睛,去給侯爺和夫人敬茶。
見我一人獨自前來,夫人有些不悅。
「括兒怎麼沒來?你如今是世子夫人了,也該勸誡一下你的丈夫。」
這新夫人是三年前扶的正,膝下只一個女兒。
世子的母親去世得早,世子從小缺乏Ťũ̂⁴管教,目中無人,到處惹是生非。
自她扶正,便總想拿着正夫人的名頭管一管這個世子。
可惜,收效甚微。
如今,管不了世子,就在我面前拿起了派頭。
我期期艾艾地說:
「母親,實在是兒媳無能。自昨日拜堂後,便再未見過世子了。」
「想必是對兒媳不喜吧?兒媳也不知道究竟做錯了什麼?」
「爲了讓他免於牢獄之災,讓母親拿了家裏一半的財產,卻落到如今這個下場。」
說完便痛哭流涕了起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個嚴肅的聲音:
「竟然這般對救命恩人?把世子給我叫過來!」
是繽妃來了!

-6-
繽妃爲人正直,深得皇上寵愛。
這次趁着歸寧省親,來了侯府,原也是爲了訓誡新婚的世子。
她深居後宮,但對侯府世子之事也早有耳聞。
侯爺趕緊派人去找世子。
世子趕來的時候,連滾帶爬,衣服都沒整理好。
繽妃怒道:「像什麼樣子!我看你就該去大牢裏受受管教纔是。」
世子連連磕頭賠罪,側臉看向我的時候,很是怨毒。
侯爺和夫人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現如今,整個侯府都指望着繽妃呢。她正得盛寵,去年誕下皇子,皇上直接給她升至妃位,僅次於貴妃。
若她真的生氣要把世子趕進大牢,侯爺也是不敢反駁的。
只好,在一旁放低姿態。
「是微臣失責,從今日起,必定嚴加管教犬子。還請繽妃念在你我母親用出一胞的份上,給犬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繽妃見他們態度不錯,稍稍消了氣。
她看向了我,溫和地說:「你就是世子新婦?抬起頭,我看看。」
我不卑不亢地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
「繽妃,臣女名喚姜淑。」
「姜氏之女,好啊。姜姑娘才貌雙全。表哥,你們理應善待姜姑娘纔是。」
侯爺和夫人趕緊應道:「是,的確該如此。」
跪在地上的世子冷不丁地發出一聲冷哼。
繽妃聽見了,厲聲道:「怎麼?你有不同見解?」
世子向來心高氣傲,張揚跋扈!
繽妃年紀也不過大他二三歲。小時候,兩個人經常一同玩耍。
他梗着脖子說道:「姑姑,她不過是商人之女,怎配得上我們侯府這樣的門楣!你也太抬舉她了!」
「放肆!」
繽妃推了茶杯,「咣噹」一聲,碎了一地。
屋內外的人全都嚇得跪ŧù⁰下了。
「前幾年戰亂不斷,國庫虧虛,皇上日夜憂愁。多虧了姜氏帶頭,讓商戶們向國庫捐款。才解了燃眉之急。」
「此乃救國救民的大義之舉!」
「皇上曾許諾給姜姑娘的父親世襲爵位,是他推說膝下無子,拒絕了。」
「就連皇子,姜姑娘也配得!我看以你的品性,纔是配不上她ţű̂ₖ的。」
「表哥,你屬實該管教管教我這侄兒!否則,日後若再釀禍事,無人可保!」
侯爺嚇得腿直打哆嗦。
他衝到辛括面前,就是兩個大嘴巴:「滾去祠堂跪着!不跪足七天七夜,不許出來!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思反思!」
「爹!」
「滾!」最後這個字,是侯爺咬牙切齒說的。
生怕他再說出什麼惹怒繽妃的話來,趕緊叫下人把世子嘴捂住,Ṭůₙ拽走了。
我在心裏冷笑:「你也有今日!」

-7-
那日,繽妃拉着我說了很多的話。
因我讀過很多書,出口成章。繽妃對此很是讚賞。
我們兩個性格相投,越聊越發現相見恨晚。
繽妃在後宮沒有朋友,她便將我當作了她的朋友,還悄悄對我說:
「你嫁給我那侄兒,真的是太委屈你了。」
「等再過時間,我求皇上恩准,帶你入宮玩兒。」
三日後,是回門的日子。
侯爺將世子暫時從祠堂放出來,叫他陪我回門。
一路上,世子不跟我說一句話。
一直冷眼相待。
到了孃家,對我父親母親的態度,也不是很好,只是僵硬地說了句:「岳父,岳母好。」
母親把我叫到裏屋,說是要說「體己話」。
關起門來,卻訓斥我:「你怎麼和姑爺相處的,他對你這樣,是爲什麼?」
還能爲什麼?
還不是你自己上趕着給他們家送錢,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了唄。
嘴上卻說:「因繽妃那日去了侯府,管教了他一番。他如今,還在被處罰階段。」
母親也不問他爲何被處罰,小聲問我:「侯爺和夫人……如何?」
上一世,我回門時,她也問過這話。
那時我以爲她是關心侯爺和夫人對我如何。
也不過才見了一兩次,他們人怎麼樣,我還未知全貌。
回的是:「他們對我很客氣。」
後來我才明白,她那話可不是擔心我在侯府如何,而是想問侯爺和夫人關係怎麼樣。
想到這裏,我笑着說:「娘,侯爺和夫人,就像您和我爹一樣,伉儷情深。」
瞬間,她的臉就黑了。
「誰問你這個!」
見父親咳嗽不見好,我把他單獨叫到一旁,關心地問:「爹,不是叫您找個好大夫看看的嗎?是不是您沒去看那?您這病拖不得。」
我不想他像上一世那樣,最終咳血而亡。
父親卻說:「自你成婚,你娘就整日焦慮。我一直在照顧她,你放心好了,等你娘好些,我會去看的。」
我嘆了口氣:「爹,不是叫您多關照自己的嗎?」
母親的身體好得很,家裏什麼事都不操心,沒有一點當家主母的樣子。
還像出格前一樣,大事小事全都不管不顧。
她焦慮什麼?無非就是看到侯爺又有了新夫人罷了。
難不成,她會以爲,侯爺會爲了她守身如玉?
我又反覆勸了他好久,直到我哭着說:「爹爹若再不顧及自己的身體,就是跟女兒作對!」
他才答應:「明日就去,明日就去!你真的是我的祖宗啊!」

-8-
回去後,世子便稱染了風寒,躲過了去祠堂繼續罰跪。
侯爺自那日繽妃來過之後,對世子的管教嚴厲了些。
不允許他再納小妾,更不許寵妾滅妻。
於是,婚後第七日,世子進了我的房。
比上一世早了三個月。
幸虧,我叫杏荷提前預備了避子藥。
本來我從小體弱,是不易懷孕的身子。可上一世還是在婚後第二年有了身孕。
我無法預知這種事什麼時候會來,所以提前預備下了藥。
我絕不會給世子誕下子嗣。
次日起牀,等世子一走,杏荷便按照我的吩咐,端了藥來。
見我把藥一飲而下,她有些擔心地說:「小姐真的不打算要孩子嗎?世子本來心就不在小姐這裏,若再沒有子嗣,那小姐以後的日子怕是難過了呀。」
我搖搖頭:「世子不是良配,日後我會想辦法跟他和離。若有孩子,會有諸多顧忌,我就走不了了。」
「小姐……夫人也是!咱們姜家家大業大,爲何要讓小姐來這裏受氣!」
「像吳家小姐那樣,招一個上門女婿,不好嗎?」
吳家也是商賈之家,他家女兒吳鳳怡就招了一個俊俏的上門女婿。
吳伯父吳伯母才真的是伉儷情深,不忍女兒嫁出去,便想了這麼一個辦法。
我何嘗不想這樣,可惜我那母親……
不提也罷!

-9-
如此,過了半年。
母親見我肚子一直沒動靜,在我獨自回孃家探親那日,提出:
「不如讓我孃家侄女蔡文慧嫁過去給世子做小吧Ṫū₀。」
「你一直無所出,早晚世子都會埋怨你。侯爺……也會怪罪於我。」
「世子也算不錯了,自己進門,也才只有一個小妾而已。」
「趁着她還未生下兒子,不如讓你表妹去做世子的小妾,這樣有朝一日,她生下兒子,你也跟着沾光不是。」
父親聽了,反駁說:
「何至於如此。纔不過半年而已,再說咱們淑兒年紀尚小,不着急生孩子。」
「況且生不生兒子,又能如何?就是不生,又能怎麼樣?」
母親怒了:「你以爲侯府跟咱們一樣嗎?他們家有世襲的爵位。第一個兒子就是世子!」
「你總不想讓別的女人生下世子吧!」
父親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嘟囔着:「早知如此,就不該讓淑兒嫁過去!」
母親頓時哭了起來:「我苦心爲她謀得好姻緣,你們父女倆卻都不領情。難道,你真的想讓女兒如我這般嗎?」
往常,母親哭泣,父親必定在旁安慰着。
可現在,聽到她這麼說,父親的手僵在了半空。
「阿妍,你嫁給我這些年,一直都心有不甘,是嗎?」
父親說着,又咳嗽了起來,我趕緊替他扶背:「爹,纔好些了,別動氣。去屋裏歇着吧,我給您帶來了些補藥,您試試看。」
我把父親摻了起來,留母親一人在那裏啜泣。
父親確實傷心了,不單是這一件事。
他知道母親心高氣傲,對嫁給他一直心裏憋屈,可也未曾說過什麼。
這一次,竟然當着他的面說了出來。
還有我出嫁前一日那個荷包,後來母親發現我沒帶走,便質問他:「這是我給淑兒繡的,讓她帶進侯府的,怎麼會在你這裏!」
父親解釋說:「是淑兒說阿妍你從未給我繡過,讓我留作紀念的。你可以再給她繡一個更好的,等淑兒回來省親時,再送給她。」
結果母親搶過那個荷包來,幾剪子就剪碎了。
「你也配!」

-10-
父親今日纔跟我說起此事。
眼看着父親眼周的皺紋更深了,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爹,既然娘對生兒子這麼看重,不如您也納個妾吧。」
「周家二小姐對您一直都很上心,她年過三十,都還沒有成親。」
「不如……」
「胡說什麼呢!」父親皺了皺眉。
「怎是胡說呢!咱們姜家這偌大的產業,這許多的鋪子,難道將來要拱手讓人?」
父親握住我的手,說:「我說過,咱們家的產業都是你的。以後不管你在哪裏,這些都是你的底氣。況且,現在大部分家產都是你的嫁妝了,我只是暫替你保管罷了。」
「爲父我啊,從未想過納妾之事。你娘說的那些,你也別往心裏去。回頭,我再勸勸她。」
「無論如何,世子的小妾不該從咱家出去。」
上一世,母親也曾說過這話。
那時,我跟她哭訴,叫她多爲我想一想。
而她卻說:「還不是怪你自己不會籠絡世子,這麼久了,肚子一點都不爭氣!」
「難道非要眼巴巴地看着別的小妾爬你頭上,你才甘心?」
現在,我一句都不會跟她吵,更不奢望她會爲我着想。
她願意給世子上趕着送小妾,那便送去。
我絕不阻攔。
只是沒想到,她這麼着急。
半個月後,便帶着表妹蔡文慧來了侯府。

-11-
那日,我正在屋子裏盤算着姜家的店面。
杏荷風一樣地跑了進來,着急地說:「小……小姐,夫人……夫人來了!」
我還以爲是侯爺夫人呢。
涼涼地說:「她來我這兒幹嘛?難不成又想擺譜?」
「不是,是咱家夫人,您的母親來了。還帶着表小姐,這會兒已經在前廳了。說是……說是要給世子納妾!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呵,這事兒,她這麼急啊。我倒要看看,她要怎麼說。」
我隨着杏荷到了待客的前廳,發現侯爺和夫人,世子已經在堂上坐着了。
母親坐在旁側,表妹怯生生地站在她身後。
而世子,斜着眼睛看着我,似乎是在嘲笑我:「連你母親都要給我納妾,你還有何話可說?」
我的確無話可說。
上一世,表妹成了世子的小妾之後,我這個正妻的日子確實水火不容。
究其根源,還是我對他們抱有希望。
尤其是我的母親。
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現如今,我對她不再抱有任何幻想,自然傷不了我分毫。
我給侯爺、夫人,還有我母親行了禮,便坐到了世子旁邊的位置。
笑着說:「母親大人必是太過思念於我,這纔剛剛見過不久,又上門來尋我了。呵呵,母親愛我之心,昭然若揭,我知道的。」
「喲,這是表妹文慧吧?幾年不見,出落得這麼好看啦。聽說舅媽給你尋了一門好親事,是南城的屠戶李家吧?」
「你這次進城,是想去相看相看?」
母親的臉色可見地變得難看了。
她孃家現如今落魄到查無此人,舅媽不喜這個女兒,嚷嚷着誰家給的彩禮高,就把她嫁給誰。
上一世,要不是母親把她弄來了侯府,她早已經嫁給賣肉的李屠戶了。
「呵!」世子笑出了聲,「你母親確實愛你,所以想把你表妹也拉進侯府的大門,爲我家開枝散葉。真是可笑,難不成,你們以爲,侯府是爲你家開的?是誰想來就能來的?」
上一世,世子可不是這麼說的。
侯爺不許他納妾,他只能留戀煙花之地。
可兩個媳婦肚子都沒動靜,他也着急啊。
岳母上趕着送來一個秀氣的美人兒,而侯爺也沒反對,他就順理成章讓表妹進了門。
可現在,聽到我說表妹原要嫁給屠戶。
他就算再喜歡,也絕不會自降身價,將自己跟屠戶作對比。更何況,只一面,能喜歡到哪裏去?
「括兒,不許無理!」侯爺嚴肅道,「親家母既是來看兒媳婦的,那便去她屋裏說話吧。中午留在這裏喫個便飯,我有公務在身,便不多陪了。讓賤內招待你們吧。」
母親急得站了起來:「侯爺,我侄女未曾婚配,別聽淑兒胡說。那都是傳言。我想着淑兒也進門有半年了,還未曾給世子懷上一兒半女的。這是我們姜家失職……」
侯爺揮了揮手:「親家母有所不知,犬子大婚第二日,我便給他立下了規矩,不允許他再納妾。如今,也才過了半年而已,他們還年輕,日子也好長,子嗣之事,不必操之過急,一切順其自然即可。」
侯爺說完,便拂袖而去。
夫人「哼」了一聲,說:「親家母,還是和你閨女好好聚聚吧。我就不打擾了。」說完也跟着走了。
世子也站起身,瞪了我一眼。
走了。
表妹從始至終,沒說上一句話。
母親指着我惡狠狠地說:「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對!不想你表妹進門?你自己的身子你不清楚嗎?你就算懷,也懷不上兒子!你就等着小妾騎到你頭上吧,到時候,別回來跟我哭!」
「是啊,我的身子什麼樣?我當然清楚。」
她拉上表妹要走,聽到我說話,停了下來。
「小時候,我喝了羊奶就吐,差點餓死。是我爹熬米湯把我養活的。」
「大夫說我傷了根本的原因,是因爲懷着我的人不忌口,專喫易滑胎的食物。我能活下來,是我命大!」
母親生怕侯府的人聽見似的,指着說:「你給我小聲些。你的肚子最好爭氣,否則,我還會來!」
看着她們消失在門口,我冷笑出聲。

-12-
儘管跟母親鬧了不愉快,但我每隔兩月必歸家一趟。
因爲在上一世,父親就是在這段時間身體漸漸垮掉的。
繽妃曾派人來接我去過皇宮。
我跟她提過父親的病,她便找了委託熟識的太醫得空去看看我父親。
今天,就是和張太醫約好給我父親看病的日子。
出門的時候,世子剛在外面玩了一晚上,歸來。
見我備車要走,冷嘲熱諷地說:「你在我家倒是自由啊。見天地往你家跑,你是不是在偷着往你家拿御賜的東西啊?」
因我跟繽妃走得近,侯爺和夫人對我算是寬鬆。
但這話就是在折辱我了。
「世子放心,御賜的寶貝,給我幾個腦袋我都不敢拿的。是繽妃娘娘替家父請了太醫,今日要給家父看病的。」
「哼,少拿繽妃壓我!別以爲你傍上了繽妃,就母雞變鳳凰了,說到天去,還不是個商賈之女。更可笑的是,連個蛋都不會下!」世子諷刺完我,似乎十分高興,竟哼起了曲子。
杏荷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氣呼呼地說:「小姐,你看姑爺!」
「不如,這次也讓太醫給小姐看看吧。如果真的如夫人所說,小姐……」
「別擔心。」
自從那日母親走後,杏荷總勸我,別再喫避子藥了,我本來身子就弱,萬一對身子不好,以後想生也生不了了。
所以她纔想到讓太醫也給我看看。
的確是該看看的,日後我離開了侯府,若像吳家姐姐那樣招一個上門女婿,還是給我姜家留個後的好,不管他是男孩還是女孩。
不出所料,母親又不在家。
因沒幫着表妹順利入侯府,最近母親都在幫她說媒呢。
舅媽說,如果不給表妹說一門能給高彩禮的好親事,這彩禮錢就得母親來貼。
可父親把大部分家產都給我了,她哪裏還有錢呢。
如今家裏的鋪子,地,都歸我管。
她可不想再觸黴頭,覥着臉去找我說。
太醫診斷完父親,告知我,他的身體保養到位,需再開幾服藥,慢慢將養着,有一年半載也就能痊癒了。
我心裏很是欣慰,幸而他聽了我的話,能好好對待自己了。
張太醫又給我把了脈,良久之後,問我:「世子夫人,是否在服避子之類的湯藥?」
我點了點頭:「還請張太醫勿將此事告知他人。」
「ťú₍那是自然,只是夫人的身體不適合再服用這類湯藥,否則日後若想懷孕,怕是不易。」
我問:「那太醫可有辦法?」
張太醫嘆了口氣țŭₒ:「我可以給夫人開道方子,調理着。只是這事情得看緣分了。」
他這意思是,我日後懷孕也難了。
那這避子藥,我也不用再喝了。
送走了張太醫,父親爲上次母親上門的事道歉:「淑兒啊,我攔不住你娘,給你添堵了。你娘其實也是爲你着想。她……唉!」
維護母親的話,他也說不出口了。
「淑兒,無妨的。如果你生不了兒子,侯府因爲這個原因休了你,你就歸家來,爲父不嫌棄你。」
我笑着對他說:「那您可要好好保重身體,等着我回來,我給您養老呢。」

-13-
上一世,父親是在我嫁入侯府的第二年秋天去世的。
那時,我懷着孩子。
得知父親病逝的消息,大着肚子趕了過來。
卻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
安葬完父親之後,我太過傷心,動了胎氣,早產了。
是個女孩兒,已經七個月,卻沒能留住。
我在侯府裏,受到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臥牀不起,身邊只有杏荷伺候着。
母親藉口來看我,卻只看了我一眼,就躲了出去。
當天夜裏,世子氣沖沖地進門。
把門一關,就拿起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我的身上。
嘴上說的是:「你娘真不是個東西,竟然勾引我爹!」
我才知道,母親竟然和侯爺在書房裏顛龍倒鳳,被世子撞見了。
他氣不過,便來拿我出氣。
那天,我被他活活打死了。
死後,我的靈魂大概是不甘心,在侯府飄蕩了許久。
看到他們把杏荷杖斃了。
怕府上的人亂說,下人們也都打發得七七八八。
用我的鉅額彩禮,又添置了新的僕人。
還在外給母親置辦了一處宅子,供侯爺和母親幽會。
想Ţù₌到這些,我就恨不得把他們全都捅死!
爲我,也爲我父親報仇!
可現在時機不對,我只能等。

-14-
又過了半年,父親的身體已經大好了。
我準備開始實施我的計劃。
我的月事因着之前服用避子藥的原因,總是不定。
最近連着兩個月沒來月事了。
我把這事專門跟世子說了,他便找了大夫來看。
大夫一摸,竟是喜脈。
這下,整個侯府都熱鬧了。
母親終於有了再次登門侯府的理由。
我等的就是這一天。
距離上次見到侯爺,已經過去半年了。
母親這次來,我發現她看侯爺的眼神都充滿了依戀。
若不是怕別人看出來,她的眼睛恨不得掛在侯爺身上。
而據我觀察,侯爺也回應了。
我想,我的機會來了。
母親說不放心我,想要在侯府多住幾日,侯爺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還給她專門安排了一處院子。
因我懷孕,世子晚上也不再花天酒地了,老老實實地守在屋子裏。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當然在意。
我在世子的茶裏下了些安眠的藥物,哄着他喝了。
入夜之後,便和杏荷便悄悄出了門。
先去了母親住的院子,發現漆黑一片。
我蹲在牆角聽了,是老嬤嬤的鼾聲。
這老嬤嬤是母親從孃家帶來的,一直很聽她的話,想必此刻也是服了些安眠藥物才睡得這麼死的。
我小心地推門進去,發現母親根本不在屋內,被子疊得好好的。
侯爺的書房在前廳,我們倆又偷偷摸了過去。
從後窗看過去,燭火搖曳下,兩個人影交疊在一起。
杏荷差點喊了出來,被我及時捂住了嘴。
「按照計劃行動,快去吧。」
「嗯。」
大概等了半炷香的時間,後院假山那裏忽然有人大喊:「走水啦, 走水啦!」
頓時, 僕人們全都出來了。見侯爺書房還亮着燈, 全都過去叫他。
「侯爺, 侯爺, 走水啦,快出來啊!」
有膽大的僕人去推門,結果就看到了衣衫不整的母親和侯爺…….
而杏荷從後門跑出去找來幫忙救火的人,也知道了侯府的腌臢事。
這下,瞞不住了。
不到天光大亮,整個京城都知道侯爺和兒媳婦的母親搞到一起去了。
這下,臉面全都丟盡了!
繽妃得到消息, 中午就趕了過來。
指着侯爺大罵:「你看看你做的這是什麼事!真是道德淪喪, 恬不知恥!本宮在後宮裏苦心經營,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如今就因爲你!我們辛家會被千夫所指!」
她請示皇上,剝奪了侯爺的世襲之位。
世子的頭銜也被盡數撤走。因他一直不學無術, 現如今,連個普通人都不如。
母親呢, 就像是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一般, 走到哪裏都被人指指點點。
父親終於忍不了,將她休了。
我自稱因此事太過刺激,導致胎兒沒能保住。更無顏面再留在侯府,請求辛括將我休了。
他巴不得如此, 二話不說就寫了休書。
我便帶着杏荷和我爲數不多的嫁妝,回了孃家。

-15-
母親被休後, 無處可去。
日日在侯府門口等着見侯爺。
可侯爺根本就不出門。
下人們看不起她,來一次, 就打罵一次。
有一次, 我坐着馬車途經那裏,看到母親奄奄一息地趴在侯府門邊,伸着手往裏面夠着什麼。
我下了車,走到她身邊。
蹲下身,看着她:「娘,你這是何苦呢?那侯爺若真的念着你的舊情,爲何從不肯出來見你?」
「你給我滾!若我當日嫁給侯爺, 你根本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
「那日, 火是你叫人放的,人也是你喊的, 對不對?」
「呵,」我湊到她耳邊, 輕聲說, 「對!」
她氣得要抓我。
可惜,我站遠了一下,她夠不到了。
我叫人把她擡回了姜家的一箇舊莊子裏, 讓她自生自滅去了。
她臨終前, 幻想着父親會去看她。
可惜,父親早就醒悟過來了。

-16-
兩年後,我給父親撮合,讓他娶了周家二小姐。
他也終於體會到了被人愛着的感覺。
我呢, 招了一個上門女婿,生下了一對雙胞胎。
日子,可真美好啊!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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