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最愛精神勝利法。
爲嫁四皇子,她冒死拒絕皇帝賜婚,被罰入浣衣局爲奴十年。
可四皇子登基時,大封六宮。
獨獨讓嫡姐做沒名沒分的通房宮女。
我勸她爲自己爭個名分。
嫡姐卻嗤之以鼻:
「被冊位分有什麼好?不過是虛名而已。
「我雖然是宮女,但日日都能和陛下在一起,別說那些妃子,就算是皇后也比不上我!」
後來,嫡姐不小心衝撞皇后,居然就被下令杖斃。
行刑前,我去送別嫡姐,卻被她死死勒住脖子:
「你爲什麼不早點勸我,若我爲嬪爲妃,皇后又怎能輕易發落我!
「都是你害了我,你去死吧!」
再睜眼,我回到了嫡姐拒絕賜婚的那天。
-1-
「啓稟皇上,臣女不願意嫁給七皇子!」
頸邊撕裂般的痛漸漸散去。
我方從眩暈中醒來。
就聽到了嫡姐沈如汐的聲音。
如我記憶中的那樣。
沈如汐當衆拒絕了皇帝的賜婚。
連說的話都一字不差。
一瞬間,我驚覺,我居然重生了。
還重生到了十年前的中秋夜宴。
前世,沈如汐就是因爲在中秋夜宴上拒絕皇帝賜婚,被罰到浣衣局爲奴十年的。
身爲神威大將軍的嫡長女,沈如汐自小便身份貴重,任性高傲。
她從不屑與貴女們玩耍。
只愛與皇子們稱兄道弟。
這個是無關情愛的知己,那個是自小玩大的發小。
全部對她衆星捧月。
尤其是和沈如汐青梅竹馬的七皇子,可以說對她無微不至,寵溺異常。
他們常常一起策馬,一起吟詩,有時還徹夜不歸在郊外看星星。
惹得京城流言紛紛。
說嫡姐一個閨閣在室女卻不安於室,不成體統。
好在父親開明。
想着嫡姐必是要嫁與七皇子的,便也不多加約束。
可沈如汐卻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震驚的舉動——
她拒絕了皇帝爲她和七皇子賜婚的聖旨。
衆目睽睽之下,七皇子面色慘白。
父親汗如雨下。
而龍座上的皇帝,是震怒。 
-2-
「沈家丫頭,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一如前世,皇帝語氣深寒。
我收回思緒。
余光中,我看到父親身形搖晃。
攥着酒杯的手也微不可察地顫抖。
沈如汐卻毫不懼怕:
「臣女和七皇子哥哥,有如兄弟一般,不是陛下所想的那樣。
「還請陛下收回旨意!」
一時間,大殿上落針可聞。
皇帝面色鐵青。
目光默默看向了父親。
上一世,父親接收到信號。
慌忙跪下請罪。
痛斥嫡姐犯上不敬,自己教女無方。
可到底顧念父女之情。
冒着再次觸怒皇帝的風險,父親以軍功請求皇帝饒恕嫡姐的死罪。
最終嫡姐被罰爲洗衣奴。
父兄則官降五級,被貶去蠻荒之地駐守。
嫡姐入浣衣局前,我曾紅着眼質問她。
質問她爲什麼要這樣毀掉全家。
沈如汐卻笑得風輕雲淡:
「因爲我愛的是四皇子啊。」 
-3-
我更加不明白。
「既然你愛的是四皇子,爲什麼要和二皇子、五皇子糾纏不清?又爲什麼要和七皇子出雙入對?」
沈如汐撇撇嘴:
「我與他們不過是兄弟之情,朋友之誼,是超越世俗男女的感情,你這等俗人自不會懂!」
「那你爲什麼不求皇上把你賜婚給四皇子?」
我又問。
中秋團圓之夜,恰逢邊關大捷,皇帝心情甚好。
若她坦誠心愛的是四皇子,皇帝未必不允。
全家也不會擔上忤逆不敬的罪名。
沈如汐這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說你是俗人,你還真是俗不可耐。
「喜歡一個人就要默默付出,爲什麼一定要當衆說出來?這樣只會徒增他的壓力。
「我昨夜已經把自己的心意寫信告訴他了,我爲了他被貶爲奴,日後他待我定會如珠如寶!」
四皇子會不會待她如珠如寶我不知道,可她的確是實實在在的蠢豬。
我再無話可說,把父親讓我轉交給沈如汐的銀兩和衣衫塞給她就轉țṻ⁻身離去。
身後卻傳來沈如汐氣惱的聲音: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爲沈家謀了多好的前程!」
當時我並不懂這句話。
後來我明白了,沈如汐說的好前程原來是四皇子會登基。
可那時已經過了十年。
十年光陰,斗轉星移。
原本英武的父親在蠻荒之地壯志難酬,抑鬱而終。
本性溫潤的兄長備受排擠,飽受算計,戰死沙場。
唯剩我留在京城破敗的宅子裏,靠漿洗縫補艱難度日,受盡白眼與折辱。
這就是沈如汐說的好前程。
多可笑啊!
上天既允我重活一次。
這一世,這樣的「好前程」,誰愛要誰要!   
-4-
「陛下恕罪,臣女姐姐這是失心瘋了,還請陛下恩賜姐姐一個了斷,保住姐姐的清譽!」
我搶在父親請罪之前跪到了皇帝面前。
時間緊迫,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來避免沈家的悲劇重演。
可我想到了一個最有效的方法。
那就是讓沈如汐死。
她死了,沈家就可保全。
「沈千瑜,你在胡說什麼,我哪裏失心瘋了!」
一旁的沈如汐氣得叫嚷起來。
「堵住她的嘴。」
皇帝指着沈如汐厭煩地說道。
目光轉向我時,又變得晦暗不明。
「你想讓你姐姐死?」
皇帝淡淡地問。
我卻驚出一身冷汗。
大祈以仁孝治天下。
素來提倡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我今日所謀若不得法,便會被打成不友不悌的大罪。
一樣會連累沈家滿門。
我謹慎斟酌着回話:
「臣女私心肯定不想姐姐喪命,可姐姐今日在御前言語無狀,形如瘋癲,像極了失心瘋。
「女子死節,臣女實在不忍姐姐繼續這樣受辱,所以想請陛下賜姐姐一個痛快,全了姐姐最後的體面。」
一番話說完。
巍峨的金殿萬籟俱寂。
只剩我自己心口的怦怦聲。
半晌,皇帝忽然大笑了起來。
看着緊張的羣臣,漫不經心道:
「都看着朕幹什麼,你們且樂你們的!」
霎時間大殿上又恢復了觥籌交錯一團喜氣的樣子。
彷彿剛纔所有不愉快都沒有發生過。
我猛然鬆了一口氣。
也慶幸自己賭對了。 
-5-
前世沈如汐衝撞皇帝,在羣臣貴眷的面前讓皇室掃盡顏面。
縱使父親以軍功相求,皇帝終歸不悅。
而這一世,我用失心瘋做幌子。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是假的。
可皇室的顏面總歸保住了。
畢竟,誰會和一個瘋子計較呢?
瘋子的話,不做數。
何況沈家還擺出願意讓沈如汐以死謝罪的態度。
那麼連皇帝心中最後的兩分怒氣也平了。
皇帝自然也就和顏悅色了。
「沈卿,你雖然有個失心瘋的大女兒,卻有個蘭心蕙質的小女兒啊!」
皇帝端起茶盞,望向我的眼中盡是欣賞。
想了想,又道:
「依朕看,你這小女兒更適合做七皇子的皇子妃。沈卿,你說呢?」
「多謝陛下厚愛,臣與小女感激不盡。」
父親連忙跪地謝恩。
ŧŭ̀ₙ「有功當賞,有錯當罰。
「這沈家大丫頭雖是失心瘋,但終究言語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便罰入浣衣局爲奴吧。」
皇帝接着又發落了沈如汐。
沈如汐聽到自己被貶爲奴,直接癱倒在地。
她被堵住了嘴,只能咿咿呀呀地嚎叫。
雖被內侍所禁錮,卻仍舊掙扎着去扯父親官袍的衣角。
我知道,她是想讓父親救她。
餘光瞥見父親心疼的神色,我的心又一次懸起來。
我好怕父親一時心軟,再次葬送沈家滿門。
可出乎意料的是。
直到宴會散去,父親始終未發一言。 
-6-
「父親,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回到家後,我迫不及待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待父親開口,兄長就紅着眼道:
「不只父親,小妹,我也……重生了。」
整整十年,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的相見。
我撲進父兄懷裏,眼淚不受控制地噴湧而出。
「爹爹,哥哥……」
「前世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瑜兒,你受苦了!」
父親低沉的嗓音裏夾雜着嗚咽。
這麼多年,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父親失態。
「是啊,小妹,今日你在金殿裏所做的一切,連我看着都心疼。
「我知道,你都是爲了沈家。汐兒她……她就是太不懂事了。」
父親也跟着嘆氣:
「你們母親去得早,這麼多年,爲父對你們兄妹三個都是一般疼愛,你和瑜兒都懂事,偏她成了這般。
「兩世爲人,這都是她自己選的路,日後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我沈家ṱų⁰只當沒這個女兒了。」
我驚訝於父親的決心。
前世他真的很疼沈如汐。
當然,也很疼我和兄長。
所以我從來沒有因爲前世的事情怪他。
因爲我知道,如果是我和兄長出了事,他也會如此。
前世父親帶着兄長出京時,把家裏大半的錢財都留給了我。
擔心我一個人獨留京城不安全,把得力的侍從也都留給了我。
只是父親一去十年,我無依無靠。
錢財沒多久本來就被洗劫一空。
僕役更是死的死,走的走。
最終只剩下我靠着漿洗縫補艱難度日。
直到聽聞父兄的死訊時,我竟連找腳伕把父兄屍骨運回京城安葬的錢都沒有了。
走投無路,我只好去找沈如汐。
父親離去時,也給了她不少打點的銀兩。
可沈如汐卻滿不在乎:
「爹爹和哥哥死都死了,還花這沒用的銀錢做什麼?你真是不知柴米貴。
「我的錢也不多,還要留着傍身呢!」
可明明她的頭上還戴着今年京裏時興的寶石簪子。
腰間墜着的玉佩也質地上乘。
抱着最後一絲幻想,我跪在地上哭求沈如汐。
我把頭重重地磕在青石地板上。
求她讓父兄能夠落葉歸根,入土爲安。
可沈如汐自始至終留給我的只有一個冷漠離去的背影。
我還記得,那日離開皇宮的時候,正是盛夏八月豔陽高照。
沈如汐冷漠的臉卻如同一張冰冷的大網將我死死罩住,難以喘息。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冷透了。 
-7-
十日後,我十里紅妝嫁給了七皇子。
送親隊伍途經宮門的甬道時,又一次見到了沈如汐。
她正跟着浣衣局的嬤嬤們給各宮送衣服。
瞧見是七皇妃的送親隊伍,便瘋了一般衝了過來。
不似前些日子在大殿上的光鮮亮麗,如今的沈如汐灰頭土臉。
穿着最下等宮女的粗布衣衫,脖頸邊裸露的地方盡是傷痕。
一雙手也通紅腫脹。
我靜靜打量着沈如汐。
這一世沒有父親給的大筆傍身錢,她肉眼可見地過得很狼狽。
沈如汐也打量着我。
見我雍容地坐在花轎裏,她滿眼嫉恨:
「沈千瑜,你這個賤人,你哪裏配嫁給七皇子哥哥?我不許你嫁給七皇子哥哥!」
沈如汐一邊喊叫一邊崩潰地搖晃着花轎。
「你在惱恨什麼?不是你自己不想嫁給七皇子的嗎?」
我好整以暇地問。
「那我也不許你嫁給七皇子哥哥!不只七皇子哥哥不行,二皇子哥哥、五皇子哥哥也都不行!
「還有四……總之,通通不行!雖然我不嫁給他們,但他們若是娶了旁人,又怎麼對得起我?」
我真的笑了。
前世今生,沈如汐一直是這樣。
她流連於衆皇子之間。
習慣了所有人對她趨之若鶩。
說是什麼知己,什麼發小,什麼兄弟之情。
不過都是爲了掩飾她那齷齪而不能見人的小心思。
令人作嘔。
我沒有了再同她多說下去的耐心。
「來人啊。」我喚道。
「把這個以下犯上的賤婢拖下去,杖責五十。」
「是,王妃娘娘。」
因爲大婚的緣故,七皇子蕭璟已單獨立府,加封爲睿王。
我也成了睿王正妃,爵同正一品,榮耀尊貴。
得了我的令,身旁的內侍立時上前拖拽沈如汐。
沈如汐拼命掙扎:
「你敢!沈千瑜,我是你姐姐!」
姐姐?
上一世我被沈如汐勒住脖子無法喘息時,也一直在叫她姐姐。
我拼命告訴她,我是這世間她最後的親人了。
就是爲着這點血脈相連的情分。
所以儘管她前面做了那麼多讓我傷心之事,我依然決定送她最後一程。
卻不想,她把我的脖子都勒斷了半根。
那種痛,我現在還清晰地記得。
思及此,我不禁冷笑:
「本王妃有何不敢?」
「不必拖下去了,就地執行,本王妃親自監刑。」
-8-
侍從們再也不敢耽擱,三下五除二就把沈如汐按倒。
不多時,板子砸向皮肉的砰砰聲和沈如汐的尖叫聲便此起彼伏地響起。
「沈千瑜,啊!你這個狠毒的賤人!啊!」
「我要殺,啊!殺了你!啊!」
板子夾雜着風聲重重落下,纔沒幾下沈如汐就被打得好似一攤爛泥。
只能趴在地上咒罵。
我本靜靜聽着。
深覺悅耳。
身後卻忽然傳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
「睿王殿下到!」
有小黃門高聲通傳。
滿身是血的沈如汐頓時如臨大赦。
她梗起頭望向我,臉上硬生生扯出一個得意的笑:
「沈千……瑜,七皇子哥哥……來救我了。」
「你等着……我一定會讓……他殺了你!」
我又一次在心中感嘆沈如汐的蠢鈍如豬。
沈如汐雖然與蕭璟朝夕相對。
卻一點不瞭解蕭璟的爲人。
蕭璟面上溫潤如玉,心中卻最是剛烈如火。
他多情,也高傲。
一次不忠,終身不用。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在沈如汐當衆拒婚後,他就再也沒有對沈如汐有過半分情意。
否則在昨日皇帝把沈如汐打入浣衣局時,他就該出面解救。
昨日生死一線都不曾出手,這個時候又怎麼會來救她?
我對沈如汐回以一個無語的白眼。
但沈如汐不懂。
「七皇子哥哥……你終於……來救汐兒了……汐兒好痛……」
「你一定要幫汐兒報仇,把沈千瑜……碎屍萬段!」
沈如汐如同受傷的小鹿般對着剛剛走近的蕭璟哭訴。
因爲疼痛捏破的手心緊緊拉住蕭璟垂落的衣角,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下一秒,就被狠狠甩開。
-9-
蕭璟厭惡地抽回了身上的大紅喜服,聲音冷得像結了冰:
「賤婢何人?
「怎敢弄污了本王與王妃的喜服。」
「什麼王妃?七皇子哥哥,你當真要娶沈千瑜這個賤人不成?
「我纔是你的心上人啊,你娶了她又把我當什麼!」
「放肆。
「賤婢對王妃犯上不敬,合該杖責。
「你們兩個,繼續打。」
原本因爲蕭璟的到來停下的板子又再次落下。
沈如汐徹底懵了,又痛又委屈。
也不再如從前那般表現得溫柔乖巧,乾脆扯着嗓子嚎起來:
「七皇子……哥哥,啊!你睜開眼看看,我是汐兒啊!
「你怎麼能如此……無情啊,啊!我們一起策馬……打獵……啊!看雪看星星……你都忘了嗎?啊!你怎麼這樣對我啊!」
沈如汐不顧體面的嚎叫讓周遭看熱鬧的太監宮女都多了起來。
蕭璟的臉色黑了又黑。
活像塗了二斤碳般狼狽。
我不知何時也生出了看戲的心思。
「嘴角彎成這樣?
「本王失了顏面,王妃便如此樂見?」
一瞬間,我的嘴角垂下來。
「我……」
我急忙地想解釋。
卻被蕭璟硬生生打斷。
他的聲音聽起來毫無情緒:
「起轎,恭迎王妃入府。」
-10-
向來臣子之女嫁入皇家,只需兄長送嫁,無需皇子迎親。
可蕭璟卻親自入宮,把我迎入了王府。
一時間,都城街頭巷尾都在傳頌蕭璟對我這位王妃的愛重。
只有真正入了睿王府內的我,才知這一切不過是他的刻意爲之。
入目的睿王府雕欄玉砌,碧瓦朱檐,一草一木都精心修飾。
可唯獨不見大婚的喜氣。
不說多麼精心佈置,居然連個喜字都甚少。
可知蕭璟對我,對沈家,是厭之甚深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蕭璟,誰讓沈如汐將人家當猴子耍呢?
蕭璟還願意爲沈家做做面子功夫,也算仁至義盡了。
再說我嫁給蕭璟,也不是因爲想和他舉案齊眉。
不過是情勢所迫。
這樣兩下里相敬如賓,倒是誰也不欠誰了。
我這樣想着,心裏反倒輕鬆起來。
幫沈家度過危難,狠狠收拾了一頓沈如汐,還不用應付蕭璟。
可謂是三喜臨門。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心情舒暢。
不僅晚飯喫了一大碗,宵夜也叫了三次。
沒想到第三次宵夜送到時,蕭璟來了。
「王妃今日胃口倒好。」
不待我行禮問安。
蕭璟便徑直坐到我身邊陰惻惻開口。
我有些愣住。
只好尷尬地反問ŧṻ₂:
「王爺今日胃口不好嗎?」
「王妃似乎忘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
「今日你與本王大婚,自當洞房合巹,本王公務纏身,王妃倒是逍遙自在。」
蕭璟嘴角輕扯,笑意諷刺:
「你們沈家的人,還真是一脈相承Ṭů₌,全無心肝。」
「這難道不是王爺想要的嗎?」
我指了指毫無一絲赤色的寢殿,乾脆地問道。
「我知王爺並不情願娶我,沈如汐有負王爺,你遷怒我、冷待我,你我本是心照不宣,日後相敬如賓也就罷了,王爺又何必將話說破令我難堪呢?」
或許是因爲感到羞辱,又或許因爲蕭璟把我和沈如汐劃上等號的噁心。
我的語氣不自覺地有些憤然。
聞言,蕭璟的臉色有了幾分不自然。
「至於今後,我私以爲我的身份應是王爺的盟友,我會做好王爺的王妃,王府的主母,沈家也會對王爺傾力相助,我既嫁你,沈與蕭自當同舟共濟,王爺大可放心。」
「我也不是……」
「還有一事,我需稟告王爺。」
我沒有給蕭璟插嘴的機會。
「沈如汐瘋癲無狀,令家族蒙羞,父親已立言將沈如汐逐出沈家,王爺若對沈如汐有氣,日後自去找她尋仇便好,不必知會我與父親了。」
這次說完後,我便安靜地看着蕭璟。
等待他的反應。
此時蕭璟臉色微紅,似是慍色又似是尷尬。
我想他定會與我狠辯一番。
可出乎意料。
蕭璟幾次張了張嘴,卻終究沒再說什麼。
只在離去時木然地丟下一句:
「你與你姐姐,倒很不同。」
-11-
或許是因爲新婚之夜令我難堪的愧疚。
大婚後的蕭璟,對我很是上心了起來。
一連數月,不僅各色珍寶、玉器首飾隔三差五地送過來。
稀罕的花鳥魚蟲也都第一個送給我賞玩。
雖然甚少在我這留宿,卻日日來得殷勤,也再未召見過旁的侍妾通房。
給足了我這位正妃的面子和裏子。
可這愧疚的日子實在太久了些。
連我身邊的盈兒都看出來了,打趣地問我:
「睿王殿下莫不是隻鍾愛姓沈的姑娘?」
我自然也明白蕭璟的心思。
可我前世艱辛,重生歸來,對情情愛愛實在已經提不起興趣。
新婚之夜我說只願做他的盟友,做好王妃該做之事,也並不全是氣話。
我想夫妻之間,尤其聯姻。
相敬如賓,互利共贏,反倒更長久些。
於是我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蕭璟。
更加勤勉地替蕭璟打理好府中之事。
從前蕭璟信任沈如汐,將王府許多機密要務都告訴過她。
前世在蕭璟與四皇子蕭禹爭奪皇位白熱化時,沈如汐倒向蕭禹,把不少蕭璟的把柄都告訴了蕭禹。
這也成爲了蕭璟奪嫡失敗的原因之一。
如今沈家與蕭璟綁在了一條船上。
我自然不能坐看這條船翻了。
即便前世是蕭禹登基,這一世,我也會助蕭璟奮力一搏。
此時是洪章四十九年末。
距離皇帝大行的洪章五十一年春,還有一年多。
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如此想着,也不再耽擱。
可正當我開始大刀闊斧地收拾蕭璟弄出的爛攤子。
掃清把柄,拔出奸細時。
宮裏卻傳出了一個令我十分意外的消息——
沈如汐死了。
投湖身亡。
-12-
直到蕭璟派來先頭報信的人走後許久,我還在出神。
要知道沈如汐爲人,貪戀富貴,自私狠毒。
爲達目的甚至可以不惜捨棄所有親人的性命。
但要說捨棄自己的,卻實在不像她的所作所爲。
何況前世的沈如汐在浣衣局十年也不曾有自棄之意。
這一世,我雖然和浣衣局的人授意過。
也清楚這一年她過得喫不飽穿不暖。
三天兩頭不是受鞭子,就是挨板子。
猶如喪家之犬。
可以沈如汐陰狠的性子,前世死到臨頭都要拉上我。
這一世也定會拼盡全力想報復我,又怎會投湖自盡?
這其中又到底有多少內情與陰謀?
窗外風雪呼嘯。
暖爐裏的銀蘿碳劈啪作響地爆着碳花。
無數的疑惑和猜測縈繞在我心頭。
我躺在貴妃榻上,煩躁地按着眉心。
只能等蕭璟回來再做打算。
不料我正想着,一雙略帶冰涼的手就抵在了我的額角兩側。
用手指輕輕按了起來。
「王妃可是累了?」
恍惚間,我被嚇了一跳。
轉頭睜開眼,就看見肩頭還落着清雪的蕭璟正對着我笑意盈盈。
我ťŭ̀ₜ無暇顧他,迫不及待地問道:
「可有什麼發現嗎?」
蕭璟的笑意肉眼可見地暗了下去。
在侍女的服侍下寬了外氅,抱了暖爐後,才漠然地開口:
「本王在大雪裏奔波半日,王妃也不問問本王冷不冷,飢不飢。
「只一味地問這些勞什子。
「王妃倒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冷心冷情。」
-13-
懸心了大半日,等來的卻是蕭璟一通似是而非的埋怨。
這次換我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所以呢,我操心這一切又是爲了何人呢?
「莫不是東街的屠戶,亦或是西巷的賣油郎?
「王爺若是嫌我多事,我這就告辭。」
我抬腳就要離去。
卻被蕭璟從身後抱了個滿懷。
他彷彿換了張面孔,輕笑着賠着不是:
「都是本王的錯,王妃息怒。
「本王這就說與你聽。」
我自然也不是真要離去。
這一年來我已將蕭璟的脾氣拿捏清楚。
可能是被沈如汐朝夕相對的甜言蜜語卻又翻臉不認人給傷着了。
我素日對他多些冷臉,他反倒覺得安全感滿滿。
更有些求而不得的意趣。
再加上這一年我爲他事事周全,他對我的依賴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當然,他也沒有察覺,我視他從始至終只是盟友。
耽擱了半天,蕭璟終於講起了正題。
據他所說,今日他帶人在結了冰的御湖裏撈了大半日,才堪堪撈上一具女屍。
無論是衣着打扮,還是容貌體型都與沈如汐十分相似。
可唯有手臂深處的一抹紅痣不翼而飛。
這痣一般人定是不知的。
連我也是聽蕭璟說起纔想起來。
我下意識地瞥了蕭璟一眼。
他的臉上閃過幾分尷尬之色。
不知何時起,提起沈如汐,蕭璟反倒成了心虛的那個。
我只笑笑:
「看來是幕後籌劃沈如汐假死之人忽視了這一點。」
蕭璟點頭,低眸時垂下濃密的長睫:
「只是不知,是何人所爲?」
我卻斬釘截鐵:
「四皇子,蕭禹。」
-14-
要知道無論前世今生,沈如汐寧死拒婚的目的都只有一個。
那就是攀附四皇子蕭禹。
有時候拿着結果推測過程反而容易很多。
如今四皇子與蕭璟的儲位之爭已經進入白熱化。
沈如汐定是如前世一般用蕭璟的把柄換取了四皇子的信任。
才能讓四皇子大費周章地救出所有人眼裏淪爲棄子的她。
沈如汐再次堅定地走向了她心中的好前程。
而我,爲了沈家的前程和家人的性命也必須與蕭璟攜手,背水一戰。
畢竟奪嫡失敗的下場,我清楚。
蕭璟更清楚。
於是在我將推測的情況大致告訴蕭璟後。
他徹底坐不住了。
一是因爲昔日愛人的離棄、謀害。
二是因爲如今的形勢,蕭禹微妙地壓過了蕭璟。
尤其是這個月,號稱偶感風寒體力難支的皇帝將代掌政務之權交給了蕭禹。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
爲了挽回頹勢,往常日日來我這獻殷勤的蕭璟罕見地忙碌了起來。
各色頂着公務名頭的赴宴遊幸絡繹不絕。
更有三三兩兩的大臣常常出入王府。
尚書令、左僕射、戶部侍郎、大司馬。
半數的高官儼然都把睿王府當成了自己的府邸一般。
時時閉門密議。
幾個月來,我冷眼瞧着。
他們臉色各異,但相同的是都神情凝重。
我知道,他們缺一根定海神針。
要知道前兩日,皇帝的病又重了。
不清楚內情的人自然以爲還是風寒。
可蕭璟的人早就探到了消息。
皇帝是真的病重了。
如今宮城的防務盡數落在了蕭禹手裏。
蕭璟已是很被動了。
許是焦急,這兩日他總是眉頭緊鎖。
陪我用飯時也食不知味。
我當然同樣焦急。
我早在心中掐算過,皇帝的大限之日已不遠。
可我必須等。
這幾個月的作壁上觀,我與蕭璟心照不宣。
他對我的情意我清楚,可他對沈家的防備我亦清楚。
我必須要等到蕭璟來求我。
飛鳥盡,良弓藏。
沈家可以出兵。
但必須要有未來天子「蕭與沈,共天下」的承諾。
沒想到我還沒等到蕭璟,反倒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15-
來人自稱是四皇子新納的小妃。
要和我這個睿王妃閒話家常。
論說也是尋常事。
但我卻不願見她。
因爲早在她不顧侍女阻攔,闖進殿前,我就已經清楚她是誰了。
此刻沈如汐一改在浣衣局的落魄模樣。
錦衣華履,寶髻瑤簪。
胸前更是墜着外番新進貢的寶石項圈,耀眼奪目。
毫不掩飾地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我知道她是想通過這身遠遠逾過小妃儀制的打扮,告訴我四皇子待她有多好。
只是可惜,她要失望了。
我被侍女攙扶,笑意盈盈地走向沈如汐:
「早就聽聞四皇兄新納了位小妃,甚是鍾情。
「只是一不許名位,莫說正妃,側妃也不許。
「二不曾獨寵,正妃側妃們照樣一水兒的憐愛。
「三從不袒護——
我邊說,邊拉過沈如汐藏在錦緞之下青紫交加的手臂,用護甲輕劃:
「任由王妃側妃們踐踏凌辱。
「倒也只剩這些黃白之物來打發了,你說對嗎?」
沈如汐原本還在強撐着神色。
卻在我將她的手臂暴露在空氣中時,臉色陡然灰敗。
泄了氣般跌坐在地上。
「原來你都知道……」
其實沈如汐也算喫一塹長一智。
上一世她在浣衣局有銀錢傍身,過得並不辛苦,所以在四皇子登基後,她仍然蠢得像未經世事。
堅持她那套精神勝利法的真愛理論。
但這一世,她在浣衣局飽受折辱。
所以在入了四王府後,就報復性地給四皇子提要求。
她要做正妃,要獨寵,要四皇子時時事事都把她放在第一位。
鬧得四王府烏煙瘴氣,妃子們怨聲載道。
四皇子也厭了她。
於是她還沒風光兩日,就再次過上在浣衣局般的生活,被王妃側妃們動輒打罵,罰跪針扎。
今日她能這般車馬煊赫盛裝而來,必然不是簡單的耀武揚威。
是四皇子允許的。
我懶得再虛與委蛇:
「是的,我都知道,所以你直說吧。
「四皇子到底要你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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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汐撣去衣襬上本就不存在的塵土。
站起來的瞬間,彷彿剛纔的破防並不存在,她ţũ̂₀的精神再次自洽。
高傲得像報曉的大公雞:
「你也知道,我是四皇子的寵妃,看在我的面子上,四皇子願意與七皇子冰釋前嫌。
「只要你告訴七皇子,自此退出皇位之爭,你我嫡親姐妹,四皇子日後絕不會與你們二人爲難。」
沈如汐定定地看着我,似乎覺得我該被這天大的恩惠感動得五體投地。
見我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頓時跳腳:
「難不成,你還不願意?」
「我爲什麼要願意?」
上輩子是四皇子登基後,蕭璟迫於形勢低頭,最後不照樣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這番話不過是哄傻子罷了。
「四皇子已經監國,文武百官心裏都已經默認四皇子是未來的儲君,你們沒有半分勝算的!」
我勾脣冷笑。
要真是沒有半分勝算,四皇子又何必派沈如汐來這一趟?
只需要登臨大位後把我們趕盡殺絕便好。
他顯然心裏也沒底,所以想要兵不血刃,名正言順登基後,再把我們清算罷了。
見我始終不爲所動,沈如汐的面上閃過糾結。
猶豫再三,終究沒有忍住:
「沈千瑜,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早在七歲時就覺醒了!我們生活的世界不過是一本小說,就如同平日瞧的話本子。
「而我和四皇子就是這個世界的男女主,會歷經磨難,在四皇子登基後終成眷屬,榮耀相守。
「雖然我不知道這中間的情節爲什麼被你攪亂了,但四皇子登基是註定的結局,你和七皇子,或者說除了我與四皇子以外的所有人都不過是爲了我們愛情獻祭的炮灰,連螻蟻都算不上。
「你和七皇子就算再妄想皇位也不過是枉費心機,怎麼能比得上我們的主角光環?不如干脆束手就擒。」
沈如汐的話仿若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即便兩世爲人也依舊讓我震撼。
也終於讓我明白,爲何沈如汐永遠那般執着於四皇子。
哪怕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難道就因爲我們是她口中話本子裏無關緊要的炮灰?
可是憑什麼呢?
憑什麼我們就要爲他們的愛情獻祭呢?
明明我們同樣有血有肉。
憑什麼我們就要對他們唯命是從?
就算是命中註定,這一世的我也偏不認命!
憤慨之下,我的血氣陡然上湧, 連說話也不自覺粗重:
「沈如汐, 你不是說我們都是炮灰嗎?連螻蟻都比不上嗎?
「可不論他日,今時今日是我在上你在下,我爲主你爲奴!
我揮手招來內侍:
「把這個犯上不敬之人帶下去, 狠狠掌嘴, 打完再送回四王府。
「沈如汐, 回去告訴你的四皇子,這皇位之爭,我睿王府奉陪到底!」
沈如汐被拖下去時有一瞬間的失神。
似乎全然沒想到我這個炮灰知道了真相居然還敢冒犯她這個所謂的女主。
直到被拖到門邊,纔想起咒罵:
「賤人!沈千瑜, 你這個賤人, 你給我等着, 你和七皇子早晚都會成爲階下囚!我一定要把你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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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 蕭璟與蕭禹奪嫡的最後一層窗戶紙也被戳破了。
當夜蕭璟也與我達成約定。
只要沈家助他榮登大寶,我與蕭璟未來的兒子會是絕無異議的太子。
只要沈家沒有反叛之心, 終蕭一朝, 都會保沈家富貴無憂。
一月後, 隨着老皇帝病危的消息四散開來。
時局徹底紛亂。
四皇子固守皇城。
蕭璟則是加緊練兵。
直到洪章五十一年三月, 老皇帝大行的前夜。
我親自爲蕭璟披上戰甲, 獻上父親交託的兵符,大戰終是拉開序幕。
蕭璟帶領早就祕密從乾州調回的沈家軍與蕭禹掌握的禁軍和御林軍廝殺。
整整一夜,火光漫天, 烈馬嘶鳴。
直到天光破曉, 皇城的角門才被蕭璟預先安排潛伏的精銳找到機會打開。
皇城堅固, 攻城更是難如登天。
所以從始至終, 正門的廝殺都是在聲東擊西。
而這一步棋是我早在蕭璟大張旗鼓帶人圍了御湖打撈沈如汐時, 就已經提醒他布好的。
大隱隱於市,這隊精銳一直潛在皇城中。
便是爲了今日出奇制勝。
宮門一開, 多年來身經百戰的沈家軍便長驅直入,迅速佔領皇城。
而蕭禹所依賴的禁軍和御林軍多年來在皇城養尊處優, 很快就潰不成軍。
直到天光大亮,我與蕭璟在皇城西南角早已荒廢的宮院裏找到了躲藏的蕭禹和他的一隊親衛, 以及被嚇得半死的沈如汐。
宣告此戰蕭璟大獲全勝。
正午時, 老皇帝也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蕭璟在親信大臣的擁護下靈前登基, 徹底掃清了蕭禹的黨羽。
爲了皇帝的清名,蕭璟選擇把蕭禹永囚於天牢。
而沈如汐,他交給了我處置。
一切塵埃落定,我對沈如汐也早已無話可說。
我命人將她再次送回了浣衣局爲奴, 嚴加看管,此生不得出。
回看前生今世,那或許是她țŭ̀₂最好的歸宿。
就讓她繼續在那裏做着女主的夢, 不再醒來吧。
算是贖清兩世的罪孽。
璟熙元年四月, 我被蕭璟正式冊封爲大祈皇后。
享九珠鳳冠, 祭告天地宗廟。
冊封禮上, 蕭璟還破例讓我與他並坐, 受百官朝賀。
山呼千歲中,他滿眼憧憬地攬着我耳語。
他說這一世既要與我攜手,勵精圖治, 做一雙千古帝后,受萬民敬仰。
還要與我琴瑟在御,恩愛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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