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爲攀附太子假意落水,卻落入京城最出名的紈絝懷中。
爲了不嫁紈絝,她謊稱落水之人是我。
成婚數年,我盡心籌謀,爲紈絝打理後宅、鋪就前程。
卻只換來紈絝咬牙切齒的怨恨。
「若不是你,我早就和婉兒雙宿雙飛了,婉兒又怎麼會在東宮受苦!」
我冷笑着將他廢了。
不承想,再次睜眼,我又回到了過去。
這次,我選擇太子。
-1-
我重生了。
重生回了二房堂妹林若婉假意落水的那一日。
前世,林若婉爲攀附太子,買通東宮的消息,故意在太子出現之時跌落水中。
她將一切都算得很巧妙。
太子獨自出宮,未曾帶侍衛,又是翩翩君子。
只要溼着身子被太子那麼一摟,東宮的門檻,她就踏進去了半隻腳。
不承想,救她之人不是太子。
而是滿京城最出名的紈絝,小郡王。
爲了不嫁給這青樓楚館的常客,林若婉用溼漉漉的袖子遮住臉,顫抖着嗓子說她是林府長房獨女林若儀。
也就是我。
於是,我成了小郡王妃。
而林若婉經過一番周折後,終於成了東宮的林良娣。
小郡王是長公主獨子、陛下的外甥,既有皇家子弟的囂張跋扈,又如他那當將軍的生父那般的衝動暴躁。
成親當夜,他撩開喜帕,見新娘並不是他一見鍾情的林若婉,頓時抽出鞭子就要動手。
滿屋丫鬟婆子嚇得驚呼尖叫,唯獨我坐立不動,臉色平靜。
鞭痕甩在我身側,小郡王疑惑:「你不怕嗎?」
我微微一笑:「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從此夫妻榮辱一體,我有何懼?」
小郡王怔住,似在思慮。
片刻後偃旗息鼓,老老實實與我喝了交杯,成了真夫妻。
我很識時務。
既然嫁進了郡王府,成了郡王妃,便運籌帷幄、巴結人脈,爲小郡王鋪就前程,也是爲自己鋪路。
數年後,太子登基,小郡王被封榮親王,足以顯示其恩寵。
可他酩酊大醉後,死死攥住我的胳膊,雙目赤紅,恨不得拆我入骨。
「若不是你,我早就和婉兒雙宿雙飛了,婉兒又怎麼會受這麼多苦楚!」
「你這個心黑惡毒的婦人!我要殺了你,讓婉兒當榮親王妃!」
聽到他滿口的怨恨,我這才發覺,他從未忘過林若婉,也從未感激過我分毫。
甚至意圖卸磨殺驢,殺了我,給被廢棄出宮的林若婉騰位置。
我冷笑着掰開他的手,揮退婢女和小廝,然後——
用他最心愛的劍柄,狠狠戳向他的下體。
伴隨着一聲淒厲慘叫,小郡王廢了,從此再無臉面,頹廢度日。
就連林若婉慘死於道觀之中,他都無動於衷,只在深夜落下兩滴淚。
後來,他也死了。
我也爲他落了兩滴淚,轉頭笑着將一雙兒女捧上高位。
不料再次睜眼時,又回到了命運的抉擇點。
回想起自私衝動愚笨又無情的小郡王,這一世,我決定換一種活法——
成爲最尊貴的女人,太子妃,未來的皇后。
即使前世林若婉在東宮過得並不好,人人都說太子有個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我也決定去。
我只要權勢,不要情愛。
天邊豔陽正濃,我梳妝打扮妥當後,拎着一個包袱,獨自出了林府。
踏過門檻時,身後傳來婢女的小聲議論聲。
「大小姐真可憐,明明是長房嫡女,卻被二房的二姑娘欺負得頭都抬不起來,唯唯諾諾的可憐樣。」
另有一個婢女啐她。
「瞧你,當奴才的還可憐上主子了。」
我恍若未聞。
佯裝懦弱自卑,不過是我在林府這大宅院裏活下去的手段罷了。
爹孃去世,老太君偏心,二房叔嬸奸詐愛錢,堂妹林若婉虛僞惡毒。
我獨自一人守着大房偌大的家業,不使點手段,如何能長這麼大?
不過現在,我要換一種選擇了。
-2-
我戴上錐帽,緩步走到了距離林府不遠的月橋下。
小販當街吆喝,行人步履匆匆,我卻不慌不忙。
因爲我知道,身着常服的太子馬上會經過此處。
林若婉買通東宮宮人,獲悉了太子獨自一人出宮的時間和路線。
她記準了時間,卻認錯了地點,生生撞上了紈絝小郡王。
幸好,經歷過一世的我,不僅沒有記錯,還知道太子真正喜愛什麼。
月橋樹下,花影飄蕩。
我擺下棋盤,黑白子交錯,纖纖玉手撥弄着棋子。
微風拂來,撩開錐帽下輕薄柔軟的紗,潔白瑩潤的側臉一閃而過。
身後的腳步聲停滯住了。
我脣角噙着笑,似苦惱般撥動棋子。
良久,溫潤男聲從身後傳來。
「白子如此挪動,可破死局。」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落在我眼前。
挪動白子的手指關節上,綴着價值連城的玉扳指。
魚已上鉤。
我佯裝驚喜般小聲驚呼,又忙掩住嘴,起身行禮。
「多謝公子。」
薄薄的面紗後,是太子那張俊秀溫潤的臉。
他如青竹般站立,似也在凝視我,笑得溫和從容:「姑娘棋藝很好。」
上一世,我作爲郡王妃,時常進宮參加家宴,與太子有數面之緣。
後來,我借小郡王之手,給太子當過謀士,幫太子奪嫡。
太子是翩翩公子,於我,有對弟媳的尊重和避嫌,也有對自家人的親暱和關懷。
夏日賞冰,冬日賞梅子酒。
更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
而ẗŭ⁷且,他對林若婉很冷淡。
「姑娘很像一個故人,她也擅棋。」
太子忽然開口,似想探究什麼。
他又邀請:「姑娘可有空與我對弈?」
我想起了傳聞中太子的白月光,輕輕點頭:「公子請。」
這一日,我與太子對弈到夕陽即將落下,才分開。
太子離去前,似有些猶豫。
他眼眸沉沉,解下腰間的玉佩,遞給我。
「林姑娘,我輸了,將玉佩抵給姑娘。請姑娘收好。」
對弈時,我在不經意間將家世透露給了他。
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回到林府時,堂妹林若婉已經等我許久了。
她換了一身衣裳,溼漉漉的頭髮披散下來,殘留着狼狽的水漬。
「你去哪兒了!沒我的准許,你敢出門?!」
林若婉厭惡地斜覷我,嗓音裏藏着驚慌。
見我手持錐帽,才鬆了口氣,有些煩躁地揪着手帕。
「再過幾日,長公主獨子小郡王會來提親。」
「你跟祖母說,要嫁他,聽清沒!」
她一向瞧不起我。
在外人面前,她是柔弱單純的林府二小姐。
唯獨在我面前,肆無忌憚地欺壓辱罵我。
攀附太子不成,就拿我當替罪羊。
我側身避過她:「你不是一直想嫁入高門嗎?郡王府也不錯,你可以自己嫁。」
林若婉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氣得半死,連砸幾個茶盞。
次日,東宮的賞賜進了林府。
流水般的賞賜,堆了整整一個院子。
二嬸震驚不已,林若婉掩面而泣、滿臉欣喜。
「阿孃,女兒終於出頭了,太子殿下喜愛女兒,女兒一定要當太子妃!」
她聲音實在太響亮。
東宮大太監尷尬極了,輕咳一聲。
「這是太子殿下特意賞給林府大姑娘的古棋,供大姑娘賞玩。」
「殿下託奴才給大姑娘帶句話,三日後,想繼續與大姑娘下棋。」
小院寂靜了一瞬。
林若婉勾起的脣角僵在臉上,欣喜若狂的表情一點點裂開。
她目瞪口呆。
這些年,她費盡心思奉承討好太子,甚至差點落入紈絝手中,太子對她依舊不冷不熱。
不承想,被她瞧不起的我,竟然悄悄得到了太子的欣賞。
林若婉這回是真落淚了。
「阿孃!小郡王可是滿京城最出名的紈絝,我不要嫁他,我要嫁太子!林若儀她不要臉,跟妹妹搶男人!」
她淚水漣漣,二嬸咬牙切齒。
「婉兒莫慌,我把那賤人關在府裏。三日後,你代替她去見太子!」
被我買通的婢女,悄悄將偷聽到的話告知我。
似爲了討好我,婢女小聲提醒:「大姑娘可要防着二房對您不利。」
我笑着賞了她二兩銀子。
林若婉那點小把戲,我一點也不怕。
她並不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子。
若是聰明,她不會數次討好太子而不得。
做不了太子妃,總能做侍妾。
若是聰明,前世她千方百計進了東宮後,不會落到被廢棄出宮當道姑的下場。
她貪婪成性,又矯揉造作、裝模作樣。
前世小郡王娶了我後,一路扶搖而上,成爲太子的紅人。
她眼紅嫉妒,見不得我好,數次想害死我。
後來更是想取而代之。
我揉了揉腦袋,漫不經心地想着,這一世給她怎樣一個下場纔好。
二嬸和林若婉想對付我。
正好,我也想讓她登高跌重,死得越慘越好。
-3-
當夜,老太君喊我一塊兒去用晚膳。
她生了兩個兒子,我爹和二叔,林府的大房和二房。
府裏庶出的幾個姑姑,都被她安排着遠嫁了。
因此,林府成了她一手遮天的地方。
她不喜歡我娘,因爲我娘只生了我一個女兒,父親還發誓說不納妾。
父親意外去世後,她更覺得是我娘剋死了父親,對我娘百般刁難辱罵,生生將阿孃逼得抑鬱而死。
至於我,她視而不見。
她更喜歡嘴甜的林若婉,任由我這個長房嫡女被二房折磨。
爹孃死後,年幼的我被二嬸譏諷,被林若婉扇巴掌,頂着通紅的臉哭着跑去找老太君。
她將我攔在門外,嗓音冷冰冰的。
「大姑娘,你爹孃去世,無人教導,你二嬸教你學規矩也是常理。回去好好待着,別來打擾老婆子休息。」
然後命人將我趕了出去。
從那以後,我便知道在林府,我再無依靠。
靠着父親生前結下的善緣,我每日悄悄出府,跟着夫子唸書、長見識,後又扮作男裝,跟着掌櫃的學怎麼打理生意,怎麼結交朋友。
很苦很累,我卻甘之如飴。
也因如此,我才能將爹孃留下的財產翻了數番,才能買通上上下下的婢女雜役,才能在前世將爛泥扶不上牆的小郡王生生給扶了上去。
而林若婉怕喫苦受累,安於享受,空有容貌,毫無內在。
「咳——」
老太君輕咳一聲,二嬸立馬乖覺地端上痰盂。
衆人放下筷子,只聽老太君黏膩的咳痰聲。
「祖母,我爲您尋了南邊的好枇杷,給您潤潤嗓子,也能舒服些。」
林若婉乖巧伶俐地討好。
老太君笑容滿面。
「婉兒,你這般有孝心,又機靈又美貌,就算是太子也配得上。」
她又指責我,「若儀,你不該藏着捏着,這一手好棋藝也該教會你妹妹。」
林若婉也是這麼想的。
她嫉妒地盯着我,眼底藏滿了怨恨。
二嬸笑道:「現在學也不遲。大姑娘,你可捨得?」
三人齊刷刷地望向我,神色各異。
我不慌不忙地笑:「我跟王師傅學的棋。」
林若婉不懂我是何意。
王師傅是當初府裏的棋藝先生,後歸鄉養老了。
我補充:「若當初妹妹堅持學下去,不半途而廢,如今何需我來教?」
「依妹妹吊兒郎當的性子,我也教不好。」
林若婉氣得臉色通紅,淚珠落下,好不可憐。
老太君也震怒,抓起柺杖就要揍我。
我一動不動,淡淡道:「若是太子殿下問起我身上的傷哪兒來的,我便說,是因我不肯頂替妹妹嫁給小郡王,祖母打的。」
衆人又齊齊變了臉色。
老太君手裏的柺杖也失了力度,摔在地上,「撲通」一聲響。
我暗自冷笑,扭頭就走。
到了夜晚,妹妹扭扭捏捏地跑來我的院子。
她捧着幾盒胭脂和香粉,給我道歉。
「姐姐,我會讓小郡王封口,還請姐姐不要說出去。都是林府的姑娘,若我的名聲壞了,姐姐也嫁不進東宮。」
「這幾盒皆是京城最有名的戴春林香粉和胭脂,十分好用,我用的也是它,還請姐姐笑納。」
她佯裝乖巧,泛紅的眼眶楚楚可憐。
我點頭收下了。
燭火搖曳下,我將香粉翻來覆去地查看。
包裝封條皆完好無損,只是香粉背面有個細小的孔。
我喚來貼身婢女:「將林若婉院裏的碧荷喊來。」
二嬸和林若婉皆以爲,未曾見我用過戴春林香粉,便可以用香粉陷害我。
可惜,我的見識遠在她們之上。
我等着看她們自食苦果。
-4-
三日眨眼而過,到了與太子約定好下棋的日子。
臨行前,林若婉纏上了我。
她笑着想替我梳妝,還想幫我塗脂抹粉。
「姐姐,你怎麼不用我送你的香粉?太子殿下一定喜歡。」
那盒尚未拆封的香粉,靜靜躺在妝臺角落。
我搖頭:「我沒用過,不想用。」
林若婉將臉湊到我面前。
白嫩嫩的面容上,均勻塗抹着細膩的粉,幽香撲鼻。
她眨了眨眼:「姐姐,就知道你沒用過。你瞧,我今日也塗了,是不是很好看?」
剛說完,就自顧自拆了那盒香粉,小心翼翼地幫我塗上。
婢女再阻攔已是來不及。
我安然坐着,靜靜望向銅鏡中她脣角那抹得意的笑。
似有一股異味襲來。
很淡,迅速又飄散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終於梳妝打扮妥當。
林若婉纏着我,要和我一塊兒去見太子。
老太君派來的婆子,也半威脅半哄勸讓我帶上她。
「大姑娘,只是讓二姑娘在殿下面前露個臉。若是這點姐妹情都不顧及,大姑娘的名聲可不好聽。」
我意味深長地問:「妹妹真想去?」
林若婉點頭。
於是,我也點頭。
豔陽高照,依舊是好天氣。
太子安然坐在月橋旁的石凳上,只是身邊多了很多侍衛。
一位東宮嬤嬤打扮卻氣質雍容的貴婦人,靜靜站在他身後。
「是從小伺候我的嬤嬤。」太子介紹。
可我認得她。
她是皇后娘娘親妹,秦王正妃,身份尊貴無比。
我朝太子行禮,臉頰微紅:「給殿下請安。昨日民女不知殿下身份貴重,失了禮數,還請殿下見諒。」
五分女兒家的羞澀,五分端莊有禮,我拿捏得很好。
秦王妃眼神亮了亮。
沒了錐帽的遮擋,太子清新俊逸的面容更爲清晰。
他還是那般溫潤一笑,虛扶我一把,正要開口。
林若婉忽然插話。
「民女林若婉,也給殿下請安,願殿下事事順心,安康喜樂。」
不僅如此,還掏出了一個鴛鴦香囊,雙手端送到太子眼前。
「民女特意爲殿下縫製了一個香囊,特意獻給殿下。」
林若婉從未離太子這麼近過。
她神色激動,雙手顫抖,眼眸微微抬起,柔情似水地給太子暗送秋波。
鴛鴦香囊,有求愛之意。
若放在民間,或許還能成就一段佳話。
可皇家擇媳,最重視規矩體統。
秦王妃蹙眉,望向她的眼神帶着不耐和輕蔑。
林若婉期待太子垂憐,卻出醜而不自知,已然出局。
我拉回她的手。
「堂妹見識短淺,行爲舉止不端,還請殿下贖罪。」
林若婉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她甚至想罵我。
「林若儀!你還沒當上太子妃,就想替殿下做主了!」
我面色從容:「堂妹,慎言。」
林若婉幾欲氣死。
在她的襯托下,更顯得我端莊大方,明禮懂事。
我知道,皇后喜歡這樣的女子,上一世她爲太子挑選的太子妃,便是如此。
我還知道,皇上不希望太子娶個高門顯貴的太子妃,以防如皇后那般外戚做大。
秦王妃暗自投來的目光帶着欣賞。
我把握很大。
太子並未理會林若婉,眼裏也只有我。
「林姑娘,那日棋局下到一半,今日可有空決出勝負?」
我淺笑:「好。」
最後的餘光,瞥見林若婉不甘心地攥緊了手中的鴛鴦香囊。
-5-
與太子對弈時,林若婉突然變得很安靜。
她似乎在期待着些什麼。
我沒有理會她,只一心一意下棋。
太子的棋藝總讓我覺得很熟悉。
湖邊有微風吹來,帶來絲絲柳絮,惹人發癢。
有侍衛揉了揉鼻子,咳嗽幾聲,將柳絮拍走。
跟着咳嗽的是林若婉。
她本用帕子掩住嘴,小心翼翼地輕咳,嫌棄般拍了拍衣裙上的柳絮。
可很快,咳嗽聲越來越大,停不下來。
通紅的臉頰上,也浮現出大大小小的紅疹子。
似乎癢得厲害,她拼了命地喘氣、抓撓,眼角泛出淚珠,皮膚留下一道道慘白的痕跡。
秦王妃皺眉,朱脣微啓。
太子也咳了幾聲。
紅痕蔓延到太子臉上,一顆顆疹子爆起。
秦王妃坐不住了,震驚地扶住太子肩膀,端詳他泛紅發癢的面部。
隨即連聲呼喊太醫,又指着林若婉:「這女子有問題,把她抓起來!」
-6-
秦王妃驚慌失措,一邊派人往宮裏傳信,一邊將太子安置在最近的公侯宅院中。
恰好,是小郡王的宅子。
現場一干人等都被扣押起來。
不過我行動自如,有婢女端茶倒水,送上點心乾果。
林若婉卻被緊緊捆住,丟在角落裏嚴加看管。
她本想用香粉害我出醜,讓我失了太子的喜愛,自己便有了機會。
不承想,出事的卻是她自己。
往小了說,是無心之失,受罰即可。
往大了說,卻是謀害儲君,是滅族的死罪。
林若婉嚇得渾身都在抖,又癢得痛苦不堪,幾欲暈厥。
很快,小郡王趕回了府。
秦王妃正照顧太子,無心見他,他便來了我們屋子。
只一眼,就望見了林若婉。
「林姑娘!」
小郡王傻了眼。
林若婉顧不得其他,哽咽着呼救:「小郡王,我好難受,快解開我的繩子,讓太醫給我看看。」
小郡王心疼極了,大步流星跑來,就要解開繩索。
我攔住了他。
「茲事體大,涉及太子,請小郡王不要輕舉妄動爲好。」
我神色擔憂,語氣誠懇。
可小郡王並不領情,怒容滿面地甩起鞭子朝我抽來。
「要你多管閒事!」
鞭子狠辣,劃破空氣發出簌簌聲,他毫不留情。
我就勢側過身子躲避,餘光瞥見了秦王妃正怒氣匆匆地跨進門檻。
「住手!」
「小郡王真是好威風啊!」
秦王妃嗓音冷冽,怒氣十足。
小郡王的氣焰瞬間降了下去,聳了聳脖子,訕笑着請安。
「給王妃請安。」
秦王妃又冷笑:「這丫頭是本王妃要捆的。林大姑娘識大體,知曉此事的嚴重性,言語懇切地勸你,你反倒不領情。怎麼,你與這丫頭有私情?」
聽到「王妃」二字時,林若婉已目瞪口呆。
等「私情」二字入耳時,她更覺得屈辱難堪。
「王妃娘娘,我沒有……」
「那你知不知道,太醫已查證,這丫頭的香粉裏摻了硫黃粉。她故意謀害你表兄,謀害當朝儲君!」
-7-
偏房一片寂靜。
我垂下眼眸,靜靜坐在秦王妃下首。
小郡王傻愣愣地張開嘴,一會兒看看林若婉,一會兒看看秦王妃。
林若婉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王妃娘娘,我冤枉啊。」
心虛在她臉上一晃而過,又很快被驚懼替代。
她本想害我。
那日,她花了筆大價錢買通東宮宮人,還打聽到了太子對硫黃粉過敏,萬萬碰不得。
宮人本是好意,不想林若婉犯錯,弄巧成拙。
可林若婉眼珠子一轉,頓時想到將燻白的硫黃粉摻在香粉裏,來陷害我。
若我害太子過敏,便是與太子相剋,進不了東宮。
甚至可能被太子厭惡、處罰。
滿京城都不會有我的好去處。
可她沒想到,香粉早已被我暗中調換,還加了點東西。
如今,面部紅腫發癢的是她,涉嫌謀害太子的,也成了她。
秦王妃惱怒極了,胸口急劇地上下起伏,望向林若婉的眼神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賤人還在狡辯!」
林若婉涕淚橫流。
幸好,還有沒腦子的小郡王相信她。
「王妃娘娘,林二姑娘也遭其害,怎會是真兇?肯定是這個林大姑娘在陷害她!」
林若婉像找到了救星,慌忙點頭:「對,對,是姐姐害我。我用了姐姐送的戴春林香粉,是姐姐摻東西進去了。」
二人言之鑿鑿。
我從容淡定。
「王妃娘娘,我從未用過戴春林香粉,也未曾買過,去鋪裏一查便知。」
「反倒是那日與太子殿下相見後,妹妹送了我一盒,今日出門前,她才替我抹上。」
言語間的暗示,清晰明瞭。
浸潤宮廷數十年的秦王妃又怎麼會聽不懂?
她鄙Ṫű₅夷地盯了林若婉一眼,已信了我幾分。
林若婉打了個戰,又慘呼:「娘娘恕罪,是我記錯了,香粉是我命人買的。可我不知太子對硫黃粉過敏,此事只是意外,我絕不敢謀害太子啊!」
秦王妃揮了揮手。
一個宮女被押了上來。
林若婉眼眸驟縮,驚慌失措。
「林二姑娘給了奴婢五十兩銀子,找奴婢打聽太子殿下的行程,還問奴婢殿下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連太子殿下對什麼過敏,絕不能沾什麼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那宮女流着淚,兩頰高高腫起,青紫巴掌印清晰可見。
隨後,戴春林香粉鋪的掌櫃也被帶了上來。
掌櫃跪地謹慎道:「林府二姑娘是本店的熟客,時常購買。」
婢女呵斥:「林府除二姑娘外,可還有人買?」
掌櫃思索片刻,搖頭:「我曾問過林府二姑娘的婢女,林府大姑娘不喜歡用我們家香粉嗎?二姑娘的婢女譏笑着說,大姑娘算什麼呀,沒見識,不配用。」
婢女尖酸刻薄的嗓音,被他學得惟妙惟肖。
林若婉傻了眼。
她沒想到秦王妃查得這麼快。
從打聽消息,到購買香粉,甚至連燻白硫黃粉的鋪子,都被一一找到。
她自食苦果,有口難言。
「林二姑娘天真單純,或有隱情。」
小郡王還在梗着脖子爲林若婉說話。
秦王妃只冷笑。
「長公主聰慧機警,怎生了你這麼個蠢兒子?我知道,那日她落水,你救了她,就喜歡上她了是不是?」
小郡王撓了撓頭,臉色微紅。
「蠢貨!你也不想想,她落水那日是什麼日子!」
「是太子獨自出宮的日子!」
「她想攀附太子,卻被你撿了漏,心裏不知怎麼恨你呢,你倒是傻傻地愛上了!」
秦王妃嗓音譏諷,眼神輕蔑。
劃過林若婉的視線像一把刀,把林若婉割得血色盡失,瑟瑟發抖。
小郡王怔住:「不可能——」
「哼。」王妃冷笑。
小郡王臉色因羞惱,漸漸漲紅了起來,匆匆跑了。
林若婉哭得更悽慘了。
在這一陣陣狼狽哭聲裏,有腳步聲漸漸靠近。
太子醒了,勉力支撐着身體走來,倚靠在門邊喘氣。
在太醫的治療下,他臉上的紅腫盡數褪下,只是脣還是蒼白的。
扶上秦王妃慌忙伸來的手,他視線望向我,朝我微微一笑,遞了個讓我安心的眼神。
「姨母,不能壞了林大姑娘的名聲。」
清雅嗓音堅定而又有力。
秦王妃懂了。
對視上太子溫柔的目光,我也懂了。
他想娶我,便不能讓我的姐妹背上謀害太子的大罪。
此事必須壓下。
秦王妃沉思:「我這就進宮,與皇后娘娘商議。」
太子點頭:「勞煩姨母。」
林若婉徹底軟倒在地。
此事上報皇后,皇后必定震怒。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她此生不僅嫁不成太子,就連京中稍微數得上號的名門世家,她都嫁不進了。
眼皮子一翻,林若婉暈厥過去。
-8-
秦王妃臨走前又下令,罰林若婉二十個耳光,再送回林府閉門思過。
於是,暈過去的林若婉被一盆冷水潑醒,揪起來就是一頓巴掌。
她本就痛苦,軟綿綿的身體做不出任何反抗,微弱的掙扎哭喊都被響亮的巴掌聲蓋過。
而我,被太子特意留下。
僻靜的院子裏,婢女太監們皆被遣開。
太子倚靠在椅上,親手給我倒了杯茶。
我接過茶,順着他骨節分明的手,視線一路劃到了他繾綣的目光裏。
心像是被戳了一下。
像是在很久以前,我就撞見過這樣的目光了。
到底……在什麼時候呢?
太子問:「嚇到了你吧?」
我回過神,淺笑搖頭:「我只擔心您。」
還擔心我的太子妃之位不保。
太子蒼白的脣角微微勾起,笑得眉眼彎彎。
「多謝你的關心,我心裏舒坦多了。」
「我會向父皇請旨賜婚,林姑娘,你願意嗎?」
他繾綣的目光,深深地望向我。
我內心像是湧起了一團火。
火中,有被太子欣賞垂愛的欣喜。
太子俊秀溫潤,地位高貴,被他喜愛總歸是讓人心癢的好事。
更多的還是,權勢地位即將到手的暢快。
我欣然點頭。
-9-
太Ŧūₒ子身子尚且虛弱,對弈幾局後便命人護送我離開。
等我回府時,整個林府已風聲鶴唳。
婆子悄悄告訴我,一個時辰前,林若婉一身傷痕被送回府,二嬸哭得震天響,老太君怒得要喫人。
正等我回來,要狠狠地教訓我一頓。
二嬸哭:「大姑娘,嬸子知道你恨我,恨整個林家,可婉兒何其無辜,你怎害她?!還望婆母給婉兒做主啊!」
老太君罵得唾沫橫飛:「林若儀!給我跪下!婉兒可是你妹妹,你竟然陷害她!林府容不下你這樣的女子!」
二人皆以爲,我還是那個佯裝怯懦、好欺負的長房嫡女,等着我跪地求饒。
不承想,我笑出了聲。
「祖母,王妃娘娘派來的人,沒跟您說林若婉爲何捱打嗎?」
老太君哽住,揮手將茶盞摔在我面前。
「你陷害婉兒,還敢狡辯?」
破裂的碎片,濺起一地的灰。
我漫不經心地側了側身,故作乖巧姿態微微一笑。
「祖母,您想怎麼處置我呢?是將我逐出林家,還是打我一頓、關進祠堂,還是餓我十天半個月,給我長長記性?」
幼年時,這是老太君慣用的手段。
恐嚇要逐我出林家,讓我淪落成小乞兒,被人踐踏。
將我關進祠堂,每日只給一碗清水。
我被餓得頭暈眼花,哭得淚水漣漣,只能摳點香灰果腹。
意識恍惚之時,我低喃着喊爹孃。
似有聲音在回應我——
勉力睜開眼,聽見的卻是林若婉不屑輕蔑的嗓音。
「喊爹孃?你爹孃早死了!蠢貨!趕緊餓死,就能去見你爹孃了。」
後來,我便不怕了。
林府祖宗能看得清,到底誰纔是作惡之人。
「逐出林家,正合我意,我會請太子殿下爲我尋一個好家世,踩在你們頭上,風風光光地嫁進東宮。」
「打我一頓,或是餓我一頓,就更好了。我會告訴太子殿下,我的祖母、二嬸、堂妹是怎麼對待我的。不知道太子殿下會如何對待你們呢?」
屋內一片死寂。
二嬸捂住嘴,面露驚慌。
老太君更是激動,伸出手指顫顫巍巍地指着我。
「逆……逆……孫……」
尚未說完,涎水順着嘴角流出。
她雙目赤紅,兩頰鼓起,控制不住般渾身顫抖。
她被氣到中風了。
原本養尊處優的身體,像枯敗的樹,驟然倒下。
婆子們驚呼着圍上去,手忙腳亂地喊大夫。
而我,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夜間,林若婉醒了。
老太君卻徹底意識不清,臥在牀上形同廢人,喫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林若婉自知大事不妙,連夜寫了封信,八百里加急發給在外地做官的二叔。
我將信攔截住,拆開,漫不經心地讀了讀,又笑了笑。
「給她原樣寄出去。」
婢女好奇:「大姑娘,您怎不攔住信?」
我點了點婢女的額頭,笑容燦爛。
「讓她做做美夢吧,畢竟接下來的日子,就全是噩夢了。」
-10-
信,寄出Ŧũ̂₆去了。
林若婉翹首以盼她親爹、我二叔回京給她做主。
可是噩夢來得比她想象得還要快。
秦王妃進宮的次日,皇后下旨稱林若婉御前失儀,罰她每日二十巴掌。
宮裏的行刑嬤嬤,力氣大得能拉着牛車跑。
二十巴掌着實打、用力打,幾乎要她精心保養的嬌嫩臉蛋扇爛。
挨完打後,林若婉還需在林府門口跪上六個時辰,反省過錯。
爲不影響我,皇后特意誇讚我蕙質蘭心,乃京中貴女典範。
於是被看笑話的只有林若婉。
林若婉差點瘋了。
她目光呆滯,脣角溢血ṱŭ̀₂,直愣愣地跪在林府門口。
幾欲跪爛的膝蓋鑽心般疼痛。
身體上的折磨還不是最痛苦的。
被皇后厭棄之人,人人都想踩上一腳。
京中公子貴女們,特意繞行至林府門前看熱鬧。
她的風流韻事,也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貴女們笑話她不知檢點,勾引太子不成,又被太子與皇后厭惡,落得如此下場。
公子們浮想聯翩,神色淫褻地幻想着林若婉背地裏的姿態。
「平日裏裝得冰清玉潔,背地裏竟溼身欲親近太子。」
「也不知小郡王那一摟,是何種滋味。」
更有好事之人,當着小郡王的面調笑。
小郡王臉色黑沉如炭,彷彿被戴了綠帽子一般,一鞭子抽碎案几,憤然離去。
林若婉苦苦忍耐,只等二叔回府給她主持公道。
二叔回府了。
可,我被賜婚給太子的喜訊,也在同一日傳進了林府。
幾大箱奢靡貴重的賞賜,陸續運進林府。
太監嫌林若婉擋路,對她當胸就是一腳。
林若婉癱軟在地,身體抽搐,猛地吐了口血。
無人在意她,就連她心心念唸的父親,也對她視而不見。
二叔笑得諂媚:「侄女有幸得陛下和皇后的垂愛,實乃林氏之福。」
又呵斥,「我這賤女惹怒皇后娘娘,我必嚴厲處置她!」
他想一條白綾勒死林若婉。
既能討好我,討好皇后,又能撇清自己的關係。
可二嬸不願。
二嬸先是抹淚:「爺,女兒不過是犯了小錯,一時觸怒了皇后娘娘,何須賠上一條命。」
二叔也拿不準了。
他心思狡詐,自私自利。
爲了前程,妻女甚至親孃皆可拿來利用。
此刻,他怕弄巧成拙,讓皇后覺得自己是親女都不顧的狠心人,耽誤了前途。
又怕處罰輕了,讓皇后、讓我生氣。
便道:「那便送去道館當姑子罷。」
二嬸依舊不願。
「婉兒才十六,長得花容月貌,日後前途大好,你真如此狠心?」
二叔心煩意亂,冷臉嗤笑:「前途大好?婉兒被你教得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能保住一條命,便是娘娘開恩,也是我開恩了!」
「都到此刻了,該想着怎麼巴結未來的太子妃了!明日就剪了女兒頭髮,直接送ƭű³去當姑子!」
他斬釘截鐵,不耐地站起身,就要去找嬌軟的妾。
不料二嬸撲上來與他廝打,尖利的指甲還撓花了他的臉。
「你裝什麼好人!當初害死大哥大嫂,不是也有你的一份嗎!」
「你瘋了!」
二叔氣急,狠狠一推。
只見一聲淒厲尖叫,二嬸腦袋磕在石頭上,兩眼一翻,頓時沒了氣。
-11-
林府又被鬧了個天翻地覆。
大夫被連夜請進了府,硬生生Ťű⁵將二嬸從閻王殿撈了回來。
不過,人卻昏迷不醒,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大夫嘆氣:「貴府夫人恐活不過三個月,還請大人早做打算。」
林若婉又傻眼了。
她頭髮凌亂,臉頰青紅交錯,膝蓋疼痛不堪,撲在二嬸身上哭。
「娘啊……爹啊……」
哭聲淒厲絕望。
靠不住的爹,要沒命的娘。
還有中風昏迷、形同傻子的老太君。
若是二嬸死了,她還得守三年喪。
趁着夜色,她一瘸一拐地溜出府,跑去青樓柳巷找小郡王。
我站在陰影處,靜靜看着她自尋死路。
面紗將她毀容的臉頰遮住。
一雙眼睛眼淚汪汪的,紅腫不堪。
林若婉弱柳扶風地靠着小郡王,一對柔軟就那Ŧù₈麼蹭在他胳膊上。
「小郡王,您願意娶我嗎?哪怕是做妾,我也想跟您在一塊兒。」
她裝可憐,扮柔弱,以爲小郡王還對自己念念不忘。
小郡王喝得醉醺醺的,本就蠢笨的腦子更不夠用了,以爲還在青樓裏,下意識地摟了摟懷中的嬌香軟玉。
林若婉便以爲是默許了。
她眼珠子一轉,又道:「只要您想辦法弄壞林若儀的名聲,讓她嫁不了太子,最好讓她死,我便嫁您。」
嗓音裏的咬牙切齒,藏也藏不住。
小郡王只伸手去摸她的身子。
有浪蕩公子路過,調笑着湊近:「小郡王,怎不找個屋子,如此性急嗎?咦,這是哪家花樓的姑娘——」
浪蕩公子笑着想掀開面紗。
林若婉驚叫一聲,慌忙推開小郡王跑了。
待浪蕩公子扶着小郡王離去後,我也悄悄回了府。
太子殿下派來保護我的暗衛,護在我身側。
他聽到了全過程,恭敬問:「林姑娘,可需要我將此事稟報太子嗎?」
我搖頭,淺笑。
「這點小事就不麻煩太子殿下了,我能處理。」
被逼到窮途末路的林若婉,依舊是跳樑小醜。
手段弱智得讓人發笑。
我想,是時候讓她再痛苦一些了。
-12-
天不亮,林若婉就被從牀上揪了起來。
嬤嬤又要扇她巴掌了。
可今日,她痛苦的神色中,夾雜着一絲期盼。
她在等小郡王想法子毀我名聲。
可她不知道的是,小郡王酒醒後,回想起那番話,被驚出一身冷汗。
他魯莽、暴躁,並不聰明,卻也不是傻子,當即將實情一五一十地講給了長公主聽。
長公主也聽出了一身冷汗,當即進了宮,又一五一十地講給皇后聽。
長公主深恨林若婉將她兒子當傻子般玩弄。
「應當處死這個賤丫頭。」
她咬牙切齒。
皇后沉吟不語,當即將我喚進了宮。
面對這個滿京城最尊貴的女子,我垂頭恭敬道:「堂妹犯下大錯,娘娘如何罰她都是她應受的。只是——」
「妾身懇求娘娘,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饒她一命吧。」
長公主笑道:「能被皇嫂看中的兒媳,不僅花容月貌,還品行端正,性子純良,恭喜皇嫂了。」
皇后也微微一笑。
心慈手軟的太子妃,於皇家而言是好事,並非壞事。
「本宮準了。」
太子送我出宮。
他並未問我林若婉之事,我主動告訴了他。
「殿下,其實我是有意爲之。死太痛快了,我想叫林若婉活着受罪。」
我不想瞞他。
賜婚已下,我想漸漸讓他明白並接受,我並不是只會依附男人的菟絲花。
我有智謀,有膽識。
我還很記仇。
除了當他的妻子,我還可以當謀士。
比起感情而言,捆綁住利益更能保證我的地位。
太子輕撫過我的臉頰,撩起髮絲藏於耳後。
他說:「我都懂。若儀,你不必怕。我都懂你。」
閃亮的雙眸,藏着我從未看懂過的柔情。
我握住他的手,眼眶微微酸澀。
「殿下,多謝。」
-13-
滿京城都在議論林若婉的下場。
她被剃髮,送進皇寺裏修行。
名爲修行,其實如同坐牢,要幹各種粗活,苦不堪言。
二叔也因未教導好林若婉,被連降三級,發配閩南。
只怕一生都會困於蛇蟲鼠蟻之中。
太子曾找過我,關切道:「林府落敗,你莫怕。我就是你最大的靠山。」
我道謝。
其實,我從來未曾怕過。
內心深處,也未曾全心全意依靠過太子。
人心易變。
此刻海誓山盟,日後同牀異夢,皆是常事。
況且,太子還有個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我相信太子此刻的柔情蜜意,可我更相信自己。
給自己做靠山的,只能是自己。
老太君的病癒發嚴重了。
滿府僕婦皆知,我自幼被老太君漠視,與她感情不深。
於是漸漸地都偷懶起來。
有次我路過老太君的院子,見僕婦們嗑瓜子的嗑瓜子,耍牌的耍牌。
老太君張着嘴喊渴,也無人理她。
茶盞就距離她一臂之遙,可她夠不着。
許久未曾翻過身子,她背後數個大瘡,惡臭流膿,又疼又癢。
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在痛苦折磨中死去了。
二嬸也快死了。
她疼愛的女兒,在皇寺受苦。
她嫁的夫君,帶着哭哭啼啼的嬌妾被髮配至閩南。
我每日用蔘湯吊着她的命。
婢女問:「大姑娘,這蔘湯喂到何時呀?」
「唔——」
我隨口道,「喂到我嫁進東宮,她就可以死了。」
-14-
大婚那日,陽光明媚,天氣絕佳。
我梳妝打扮妥帖,上了花轎,前往東宮。
行至半路,轎輦忽然停了,一陣喧譁吵鬧聲傳來。
「太子妃娘娘,有個尼姑攔在最前面,不讓轎子走呢。」婢女驚呼。
與我相關的尼姑,只能是林若婉了。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隱約傳來。
「我纔是太子妃!你們接錯了人!」
「快啊!給我梳妝,我要嫁太子,我要當太子妃!」
我沒有動。
太子騎着高頭大馬,趕了過來。
他先查看我無恙後,臉色漆黑地呵斥:「把她拖走!」
從未見他如此生氣過。
侍衛汗流浹背地辯解:「殿下,這女子抓住了馬腿,死活不走啊!」
「那便直接踏過去!」
馬蹄聲又響起了。
林若婉的悶哼痛吟出聲,沉悶卻悅耳。
地上延綿出一攤血跡。
軟綿綿的人形就那樣被隨意扔在灰裏。
一身道袍髒污不堪。
她曾穿金戴銀、高高在上地蔑視我,譏諷我是懦弱無能的蠢貨。
如今,她如爛泥般悄無聲息地慘死。
我漫不經心地撫弄着額間的鳳釵。
今生本想留她一條命慢慢折磨,沒想到,就這樣被馬生生踩死了。
也罷。
她總歸,都是要死的。
婚後,我與太子琴瑟和鳴。
太子端莊溫潤,皇后大氣端慧,皆好相處。
只是有一點讓我很奇怪。
東宮沒有任何妾,就連通房丫頭都無。
我給皇后請安,順便旁敲側擊地問,太子心中的白月光究竟是誰。
提前做好準備,總比無意中惹怒了太子要好。
皇后掩嘴笑。
「太子妃,你當真不知?」
我搖頭:「母后,您就別打趣兒臣了。」
「那你呀,就自個找太子問問吧。」
皇后閉口不言,笑得打跌。
回東宮後,我思索再三,還是問了太子是否要納妾。
「若太子有心儀的女子, 直接告訴我便是,我也早早地將她接進宮, 免得妹妹受委屈。」
太子翻書的手頓了頓。
他抬起眼眸,沉沉盯了我兩眼:「太子妃當真大度賢惠。」
彷彿聞到了醋味。
我莫名其妙。
深夜,往日的端莊守禮被太子拋之腦後, 他用力了很多次,很多次。
汗水滴落,我喘着氣,只感覺眼前一片白茫茫閃過。
事後,我疲憊不堪, 匆匆睡去。
正要陷入夢境之中, 耳側忽然傳來熱氣。
是太子沙啞的嗓音。
「是你。」
「林若儀, 我惦記了你兩輩子。」
-15-
爹孃去世後, 我隱姓埋名跟着夫子唸書, 也跟着他學棋。
年少的太子溜出宮遊玩時,曾與我對弈過。
他問我叫什麼, 住在哪兒。
我說我叫林翠花,住東街二十里往西三十里往東四十里往北的林府。
太子悄悄找過去。
然後對着一處狗窩發呆。
太子被管束得很嚴,等他下次出宮時, 我已經不念書,扮作男裝跟着掌櫃做生意了。
就這樣生生錯過了。
我明白了皇后爲何一直笑。
因爲我也在笑, 笑得眼淚花直掉。
解除誤會後, 我與他做到了真正的伉儷情深。
如前世那般,爲他出謀劃策, 穩固他的太子之位,掃平障礙。
他登基後, 將我們的孩子封爲太子,將天下與我共享。
後宮, 也只有我一人。
上朝時, 我與他平起平坐。
朝臣們目瞪口呆, 痛罵我惑亂朝綱, 懇勸皇帝回心轉意。
甚至稱我是妖后。
皇帝大怒, 連打了七天七夜的板子, 把朝臣們的屁股打得紅腫發亮。
終於無人再敢置喙一二。
況且,我的本事也讓朝臣們漸漸信服。
我威望大漲, 順勢以欺辱平民之女爲由, 將小郡王貶爲庶人。
畢竟,我很記仇。
日子一天天過下去, 安寧平靜,幸福安康。
我靠在皇帝肩上,笑着問:「若那日, 我沒在月橋下等你, 你會怎麼做?」
「我會去找你。」
皇帝親了親我的額角。
「我會告訴你,我想娶你做太子妃,給你無上尊榮。」
他了解我的野心, 也願意成全。
微風拂來,桃花落下。
我想,這是極好的一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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