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哥一同在朝爲官。
我一路晉升直至左相,我哥一貶再貶被髮配人跡罕至的嶺州。
他第七次寄來書信:
「妹妹,求求,撈撈。」
我眼皮一跳,隔日上朝時都心神不寧。
皇帝接過我的奏摺,眉目含笑,
「愛卿,可有心事?」
-1-
官拜左相那日,我和幾位相熟的同僚小酌了幾杯。
回到府中天色已晚,莫名有幾分不安,連帶着右眼皮都跳了一下。
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府裏沒走水,書房的摺子也整整齊齊放着,沒有竊賊來過。
我又回了自己院落,摸到枕下那個小方盒,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然而這口氣剛松到一半,小廝頭也不敢抬,捧着一封書信進來了。
「這是?」
「是嶺州宋大人寄來的家書。」
看着上面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我兩眼一黑。
差點忘了,我最大的威脅不是別人,而是我那個當了五年官被貶十七次的哥哥。
我和我哥宋青安一母同胞,年幼時,連爹孃都分不清誰是誰。
他不學無術,日日逃課去鬥蛐蛐。
我正好不喜女紅,就換上男裝,扮作他的模樣去私塾。
或許是書讀多了心變野了。
我無法接受幾年後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幾個字拘着,嫁作他人婦。
宋青安順勢給我出了個餿主意,
「你讀了這麼多書,就不想入朝爲官,施展抱負嗎?」
本就想着科考試試,誰知放榜時我高中狀元,而我哥踩了狗屎運,也成了個進士。
恭賀的人羣烏泱泱擠在門前時,我爹茫然地出聲問:
「孩子他娘,我怎麼記得,我們當初生了一男一女啊?」
我娘掐着爹的胳膊,
「孩子他爹,有沒有ťŭ̀⁶可能,當初咱們閨女長出來了?」
沒有這種可能。
爹孃得知我女扮男裝高中了狀元,險些嚇得背過氣去。
現如今說出真相,那可是欺君之罪,全家要砍頭的。
他們愁了幾日,最後別無他法,只能再三囑咐,
「你們兄妹一同入朝爲官,可要互相照應,千萬不能被人發現身份!」
我哥咬着個桃子,笑得一臉傻氣,
「妹,爹孃讓你多照顧我呢。」
我黑着臉,
「入朝爲官可不比在家中,宋青安你少闖幾次禍,就當是爲我好了。」
結果做官第一年,宋青安因爲嘴饞,多喝了右相一杯酒,被當成了右相黨羽。
右相主Ťū¹張變法失敗,連帶着我哥被貶出了京城。
離京那日,他抓着我的手,眼含熱淚。
「妹啊,你加把勁兒升官,京城的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滷豬、滷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蘇盤……我還沒喫夠呢。」
我嘴角抽搐,「饞不死你。」
從先帝駕崩到新帝登基,五年裏,宋青安被貶了十七次,我撈了他十七次。
我一路晉升直至左相,我哥一貶再貶被髮配人跡罕至的嶺州。
再發配,就要去當野人了。
我兩眼一黑,打開了他那封信。
-2-
還記得我哥上次被貶,是支持右相變法。
這次被貶,則是不支持右相變法。
被貶的次數多了,宋青安早就沒有了最初的驚慌。
他一開始還在信裏哭着哀求,
「妹,這裏的飯太硬,菜太辣,哥哥我喫不慣,快餓死在這兒了。」
「妹妹,求求,撈撈。」
現在,宋青安龍飛鳳舞落下幾個大字,
「妹,嶺州的風水養人,我同河岸對面的野人姑娘看對眼了,等我下次回京,給你帶個野人侄女回來。」
室內一片死寂。
我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出宋青安牽着野人姑娘,穿着草裙的模樣來。
那宋家是真完蛋了。
過了好半晌,小廝才大着膽子開口,
「大人可有法子?」
我已經是大昭最年輕的左相了,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哪還有什麼法子。」
我冷笑,「難不成讓我坐到龍椅上去?」
當晚,我做了一整夜的噩夢。
導致隔日上朝時,我都有幾分心神不寧,盯着龍椅出了神。
同僚悄聲問我,
「左相可是在擔心宋大人?」
「宋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上回從嶺南迴京,整個人都喫胖了兩圈呢。」
「是啊是啊。」
另一個同僚附和,
「宋大人又是左相的同胞哥哥,陛下如今這般器重左相,想必宋大人回京的日子也不遠了。」
衆人都上趕着巴結我,只有右相一人,偏過頭,冷哼一聲。
此人小肚雞腸,宋青安沒支持他變法,他把我全家都記恨上了。
簡單說了幾句客套話,我轉身就要走。
身後突然跟上來個太監,
「左相留步。」
陛下要召見我,我第一反應就是:宋青安那廝又闖禍了。
我臉色並不好看。
誰知到了殿內,陛下換下了朝服,正在批奏摺。
見我進來,陛下抬眸,笑道:
「宋愛卿,坐。」
我如坐鍼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當今聖上,就是個笑面虎。
當年我還是個芝麻小官,朝中大臣,半數投奔三皇子,半數追隨五皇子。
同僚悄悄問我會選擇哪個。
三皇子倨傲,五皇子怯懦。
無論誰登基,大昭都要完了。
我隨意在先帝的皇子中瞥了一眼,
「選七皇子吧。」
「七皇子,怎麼可能?」
他的背後,可沒有實力強勁的母家,也沒有鼎力相助的大臣。
可就是這個看似不起眼的七皇子,最後登上了皇位。
還記得七皇子登基那日,我也跟着升官。
後來戰戰兢兢地問了一聲,年輕的小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摺,眼底含笑。
「宋愛卿,整個宮裏到處都有朕的眼睛。」
那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府的,渾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
我一個芝麻小官說的話,都能被當時還是失寵皇子的陛下聽見。
可想而知,他藏得有多深。
怕自己女扮男裝的祕密被發現,我想過辭官,帶着全家避世。
剛動了個念頭,宋青安就被貶了。
我無奈,只能回來撈他。
我不自覺地朝着龍椅看去。
不會剛動了個念頭,又被小皇帝知道了吧?
小皇帝如有所感,終於放下手中的奏摺,朝我看來。
-3-
「朕記得,令尊離世前,曾爲宋愛卿指過一樁婚事?」
我僵硬地點了點頭。
爹孃離世前還在爲我遮掩身份,特地給我找了個不存在的表妹,裝模作樣寫下了我和她的婚書。
「如今孝期已過,怎麼不見宋愛卿去提親?」
我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當時只想着,能躲一時是一時,大不了我就辭官離開。
可誰知我有個淨拖後腿的哥。
如今官拜左相,牽一髮而動全身,可不是我想走就能走的了。
「表、表妹心有所屬,臣同她的婚事,就此作罷了。」
不知爲何,我總覺得自己說完這句話,皇帝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些許。
這隻笑面虎歪頭,含笑朝我看來,
「可要朕爲愛卿再尋一樁婚事?朕看,左侍郎家長女正值芳齡,林御史的妹妹,尚且待字閨中……」
我寒毛聳立,越聽越心慌。
畢竟入朝爲官五年了,我對皇帝多少有些瞭解。
他表面上看起來純良無害,但其實出手果斷,心狠手辣。
能被皇帝說出來的事,多半是他心底已經有了主意的。
「全憑陛下做主。」
結果這句話就像是馬屁拍在了馬腿上。
一時間,殿內鴉雀無聲。
皇帝收斂了笑意,定定地看着我,
我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心慌得厲害,一時間連自己葬在哪裏都想好了。
小太監在門口一晃,提醒皇帝該用午膳了。
這時,我才鬆了一口氣,起身告退。
「慢着。」
「今日有幾道新菜,都是你遠在嶺州的哥哥送來的菜譜。宋愛卿,留下同朕一起嚐嚐吧。」
被皇帝留下用膳,這可是莫大的殊榮。
但我看着一道道菜餚被端上來,總覺得自己喫的是斷頭飯。
宋青安是個極爲挑食的主兒。
我還記得他第一次被貶後回來,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
不過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很快學會了如何苦中作樂。
根據當地的特色製作新菜,宋青安製作的菜譜,風靡了整個京城。
每次被貶都把自己喫得油光水滑。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享福去的。
我看着眼前菜餚,毫無胃口。
裝模作樣地喫了幾口,好不容易等皇帝放下筷子。
我戰戰兢兢地開口,
「陛下,是不是臣那個不成器的哥哥,又犯了什麼錯?」
不然也不會突然把我留下,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來敲打我吧?
誰知小皇帝歪頭,似乎有幾分疑惑,
「怎會?朕只是想同愛卿敘敘舊罷了。」
「還記得朕剛登基時,朝堂動盪,是宋愛卿日日伴隨朕左右,這才穩住了局勢,幾年過去,難不成生分了?」
似乎是爲了印證他所說的話,放我出宮時,還賞賜了不少東西。
就連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大太監,在我跟前都笑得諂媚,
「左相年輕有爲,陛下對左相當真愛重。這夜明珠,只此一顆,連太后宮中都見不到呢。」
他剛說完,旁邊傳來一聲冷笑。
右相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多久,臉色並不好看。
他斜斜地瞥了我一眼,大步朝前走去,
「狐媚惑主!」
-4-
我,狐媚?
我茫然地停下腳步。
女子的身份沒有暴露,今天穿的又是官服,我怎麼狐媚惑主了?
大太監連忙找補,
「右相定是聽說了京城中的謠傳,左相不必放在心上。」
回去路上,我還有些晃神。
蕭復雪當年登基時,朝中上下各懷鬼胎。
小皇帝能相信的人很少,我這個從不站隊的,就是其中之一。
一年又一年,朝中上下幾乎被蕭復雪推翻重洗了一遍。
然後,他就將目光落在了我們這些曾深受他信任、手握大權的人身上。
我至今還記得,其中一位同僚邀我小酌。
他喝醉了,還不忘拍拍我的肩膀,
「我們也是陪着陛下一路走過來的,他連我們都不信,還能相信誰?」
「更何況,我手握十萬大軍,除了我,陛下還能交給誰?」
然而隔天,他就主動辭官,遠走他鄉。
離開時,我去送行了。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忌憚地看了皇城最後一眼。
我怕步他後塵,主動讓權。
可誰知我越讓,蕭復雪越是要給我封官加爵,直到今日這般地步。
我嘆了口氣,收斂了情緒,開始給宋青安寫回信。
回信寫完,我喊了幾聲小廝的名字,卻一直沒有動靜。
窗外還時不時傳來一陣竊笑。
我推開窗,
「你們……」
幾個丫鬟小廝嚇得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地朝懷中藏着什麼東西。
結果手太抖,那樣東西反而掉了出來。
我定睛一看,是個話本。
半個時辰後,府中所有人都站在了院內。
我看着從他們房中搜出的那些話本。
《純情左相火辣辣》《皇帝心尖寵,左相哪裏跑》《如何當好一個皇帝寵臣》……
我敢確信,自己身份沒有暴露。
否則在京中流傳的,就不是我和蕭復雪的話本,而是我被抄家的消息了。
我嘴角抽搐,
「這些都是哪來的?」
有個丫鬟弱弱出聲,
「大Ŧũ⁹人,京城裏遍地都是。」
我兩眼一抹黑,算是知道爲什麼右相對我敵意如此之深了。
蕭復雪後宮空無一人,右相曾多次上奏,要替皇帝選妃。
但次次都被蕭復雪推了回來,次次用的都是事務繁忙這個藉口。
而這種時候,我又連升幾階,官拜左相,甚至被留下和蕭復雪共進午膳。
連我自己這樣想想,都覺得不清白。
我和蕭復雪,分明就是最純粹的君臣關係!
可能是祖墳那裏出事了。
我有幾分恍惚,閉上眼睛前還在想。
明日要去給爹孃上墳,而且當下的情形,讓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了。
我攥緊了那個小方盒。
難道,只能假死脫身了嗎?
-5-
爹孃喜靜。
馬車搖搖晃晃地停在了山腳。
我一襲素衣,隻身一人上了山。
我不是個孝順的女兒,讓二老臨走前還在操心。
「爹,娘。」
我在他們墓前跪下。
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叫我進退兩難。
「女兒要離開京城了。」
「你們放心,假死前,我會打點好一切。看在我的份兒上,陛下想必也不會爲難哥哥,只是,我不能常來看望你們了。」
我都想好了,假死前,要留下一封遺書給蕭復雪。
遺書上每個字我都反覆推敲過,確保那隻笑面虎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只是有點不甘心。
「論才能,我不輸朝堂上任何一個人,他們能站在那裏議朝政,談國事,我爲何不能?」
「爹,娘,我相信有朝一日,如我這般的女子,也能正大光明地站在朝堂之上。」
忽地,耳邊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
等我抬頭看去時,正好撞見一個踉蹌的背Ṫŭₒ影。
那人頭也不回,走得匆忙,不知聽到了多少。
一股寒意從心頭湧了上來,瞬間席捲了我全身。
「站住!」
我順着他離開的方向追過去,只看到了一地燒成灰的紙錢。
那塊光禿禿的墓碑上,刻着前戶部侍郎的名諱。
我記得這位戶部侍郎,他沒有子女,也沒有妻妾,而他在朝中唯一的好友,就是右相。
我正了正神色,快步下山。
小廝候在馬車邊。
「剛纔可有人下山?」
小廝仔細想了想,
「是有一位大人,我還記得他手上提着的那個糕點盒呢,棕紅色的,像是攬月坊的點心。」
「派人去查,今日右相是不是去過攬月坊,還有右相那邊的動靜,時時刻刻都幫我盯着。」
不出一個時辰,我就收到了右相進宮的消息。
這廝當真是一刻都忍不了。
剛抓到我這樣大的一個把柄,這位把我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政敵,就急着去蕭復雪跟前告狀了。
若是我先一步見到蕭復雪,主動認罪,事情說不定有轉圜的餘地。
要是右相先一步……恐怕今天就是我和我哥的死期了。
我強撐着換上官服,暗暗罵了右相一句:
「小肚雞腸!」
我和右相的馬車幾乎是同時到宮門口的。
下馬車時,右相臉色並不好看,甚至不敢回頭看我一眼。
殿門外的大太監看看我,又看看右相。
他遲疑地出聲,
「兩位大人今日這是?」
「臣有事啓奏。」
「臣有事啓奏。」
我和右相同時出聲,爭鋒相對,誰也不讓誰。
大太監有些爲難,他進殿稟告了一聲出來,
「兩位大人,都請吧。」
爲官五載,我曾無數次踏入這裏。
可今時不同往日,這次來,我抱着必死的決心。
倘若犧牲我一人,就能保全宋家所有人,那也是值得的。
剛看見蕭復雪的身影,我直接屈膝跪地,
「臣有罪!」
我話音剛落,旁邊撲通一聲。
右相也跪在了地上,
「臣也有罪!」
-6-
原本打好的腹稿直接卡死在了喉嚨裏。
恍惚中,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大昭的左相和右相同時跪在大殿上認罪,蕭復雪神色晦暗不明。
他像是氣到了,以至於很輕地笑了一聲,
「什麼罪?」
平時說話做事緩慢的右相這次反應快得出奇,他先我一步開口,
「臣以有功自居,直至今日才發現變法尚有不足,宋大人勸阻臣,卻因此被貶嶺州,臣,有罪!」
我詫異地看向右相,懷疑他是中了邪。
蕭復雪緩步走了下來,似笑非笑,
「是嗎?」
「臣甘願受罰,還望陛下收回成命,將宋大人調回京城!」
我沒聽錯吧,這是在爲我哥求情?
難道是攬月坊的糕點喫多了,喫壞了右相的腦子?
正想着,蕭復雪的目光倏然落在了我身上。
他脣角勾着,眼底卻沒有笑意。
「左相又有何罪?」
我渾身一顫,這應當是入朝爲官以來,蕭復雪第一次這樣喚我。
側頭,我斜斜地瞥了一眼右相。
雖然不知道他爲何突然替宋青安求情,也不知道他在山上聽到了多少,但是今日,右相應當沒有把我女扮男裝這件事說出去的意思。
那我犯不着自己跳出來把自己送上斷頭臺。
「臣……」
我停頓了一瞬,「臣不小心將放在書房的御賜夜明珠給打碎了。」
大殿裏再度安靜了下來,氣氛冷得可怕。
「嶺州宋青安的事再議,左相留下。」
等殿裏只剩下我和蕭復雪二人,他丟給我一本摺子,
「字太醜了,朕懶得看,你念給朕聽。」
剛劫後餘生,我手腳都是軟的。
好不容易抓住那本摺子,翻開一看,我兩眼一黑。
又是我哥的字跡。
從前私塾先生說他字醜他還不認,非說這是自己自創的書法,將來是要名垂青史的。
也就是因爲他字太醜,所以他寄給我的書信哪怕被人偷了我也不着急。
除了我這個親妹妹,也沒人能看懂了。
寫給蕭復雪的摺子,字雖然端正了許多,但也沒好到哪裏去。
我硬着頭皮,讀了下去,
「奏爲嶺州江岸……」
宋青安洋洋灑灑寫了大幾千字,兩百字在講他在嶺州做了什麼,疏浚嶺湖,修理河堤,賑濟災民,剩下的字都在說廢話。
最後甚至還真情實意地邀請蕭復雪去嶺州看看,說那裏瓜果鮮美,民風淳樸,自己剛待了半個月,又圓潤了一圈。
我讀完這封奏摺,有些複雜。
宋青安的荒唐事聽多了,我差點就忘了。
想當初他也是從千萬人中被拔擢出來的天才,看着有些不靠譜,但他是真心實意在爲百姓做事的。
無論被貶到哪裏,他都沒什麼怨言。
頂多和我訴苦幾句飯菜太難喫,沒幾天就能苦中作樂,開始勤勤懇懇地忙碌。
「宋愛卿。」
蕭復雪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我跟前,
「你心底這根弦有時不必繃得太緊了,宋青安他比不過你,但也絕非蠢材,朕放他歷練,還望你們兄弟能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我放下手中的摺子,恭恭敬敬地朝着蕭復雪行禮,
「臣明白。」
一抬頭,蕭復雪正幽幽地看着我,
「你最好是。」
我懷疑蕭復雪在點我。
出宮時,我還不忘虛心向大太監請教,
「公公,陛下今日所言,何意啊?」
大太監掀起眼皮,
「陛下這是不高興了,等着大人哄呢。」
我怎麼得罪蕭復雪了?
這段時間,我老實得像一隻鵪鶉,就怕樹大招風把我命給招走了。
見我不解,大太監壓低聲音,
「左相和右相一同覲見,還異口同聲,眉來眼去,如同做了夫妻一般,這陛下能高興嗎?」
我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猛地退開一步
,
「怎麼可能,我和右相都是男的!」
而且這右相可是我政敵,要是我心眼子小一點,早就背地裏紮了十個小人了。
大太監擺手,有幾分憐憫地看了我一眼,
「罷了罷了。」
-7-
我沒把大太監的話當回事。
因爲當晚回去,我就收到了來自宋青安的第二封信。
他在信中說,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了那個野人姑娘,連壓箱底的私房錢都掏出來做聘禮了,還請我一個月後去喝喜酒。
我連夜給他寫完回信,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右相的拜帖。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都想好了會受到什麼樣的刁難。
可沒想到,右相見到我,一句難聽的話都沒說出口。
他的目光透過我,像是看見了記憶中的另一個人。
「你很像我阿姐。」
我剛想說不敢當,右相都三十好幾了,荒唐點能把我生出來了,還說我像他阿姐?
「我阿姐好武藝,十三歲離家出走,找師傅學了一身武功,她告訴我,她將來可是要當將軍的。」
「大昭重文輕武,女將軍,更是聞所未聞,難道阿姐她會不知道?她就是要當這第一人。」
右相怔怔地看向窗外,好似那裏,還站着那個意氣風發的阿姐。
「那她……當上將軍了嗎?」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輕顫着。
「沒有。」
右相眼底閃過一抹痛楚,
「我倒是寧可,她死在戰場上。」
「我爹裝病,將她騙回了家。我爹說,這樣在外頭拋頭露面的女子,日後就嫁不出去了。」
「他給阿姐灌了藥,將人抬上了花轎,等我從私塾趕回來時,已經追不上了。阿姐一身武功被廢,要她端茶倒水,孝順公婆。」
「她在那裏蹉跎了整整十年,等我高中,前去接她那日,她換上了自己從前的戎裝,將和離書扔在了那個男人臉上。」
「臨走前,阿姐還是笑着的。她抓着我的手,說,我江臨安,下輩子還要當將軍。」
直到深夜,我纔將右相送出了門。
他看向我的目光裏,有羨慕,有欽佩。
「宋大人留步。」
右相坐上了自己那輛舊馬車,依舊提着攬月坊的糕點,藉着月色,搖搖晃晃地消失在了盡頭。
我突然覺得,我能做些什麼,我應該做些什麼。
-8-
從那日和右相徹夜長談後,我和他的關係緩和了許多。
不過在朝堂上,該爭論的還是要爭論。
吵完,幾位同僚還能小酌幾杯。
結果在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眼裏,我和右相走得太近了。
京城裏我和右相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什麼流言?」
我咬了一口桃子,隨口問了個小廝。
小廝眼珠胡亂轉了幾圈,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說大人和右相化干戈爲玉帛,如今情同手足、惺惺相惜。」
我蹙眉,「沒有了?」
「還有,但是不重要,就是說大人和右相如膠似漆形影不離情投意合。」
等會兒,這幾個詞是這樣用的嗎?
「查一查,到底是從哪裏傳出來的流言。」
說完,我又咬了一口桃子。
這桃子味道倒還不錯。
也不知怎的,最近蕭復雪總愛賞賜我些東西。
上次的夜明珠,這次的桃子,還有今天剛送來的幾匹布。
據說是江南來的綢緞,柔軟得不像話。
壓在幾匹佈下的,是一個小錦盒。
我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截布料。
被人整齊剪開,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其中。
當着小廝的面,我將那塊布料拿了出來。
「大、大人。」
小廝欲言又止。
「說。」
「這不會是……一節袖口吧?」
我僵硬地將目光落在了布料上,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真的是袖口。
這塊布料瞬間變成了燙手山芋。
我將它丟回了小錦盒,一回頭,又看見了擺在桌上的幾個桃子。
分桃斷袖。
這種時候,再遲鈍的人也反應過來了。
蕭復雪是在暗示我什麼,難不成是我和右相的流言傳進宮裏去了?
還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宮中傳來旨意,蕭復雪要微服私訪,指名讓我隨侍,右相監國。
先帝曾南巡七次,一去就是半月。
這半月裏,臣子和皇帝幾乎是同喫同住。
半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稍有不慎,就會暴露身份。
最簡單推開這樁差事的法子,就是裝病。
太監來傳旨時,我剛繞着院子跑了三圈,雙頰泛紅,躺在牀上,儼然一副高燒不退的模樣。
「這可如何是好?」
傳旨太監只能回去稟告。
爲了把這場戲演得逼真,我還讓大夫在我房中熬藥,整個屋子都燻出了一股草藥味。
蕭復雪換了身常服來探病時,我剛和幾個丫鬟小廝推完牌九。
一聽見腳步聲,我慌忙將骨牌全倒進了被褥裏。
「陛、陛下。」
我裝作要起身行禮,稍稍一動,被褥裏的骨牌就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蕭復雪神色如常,制止了我的動作。
「今日這相府,沒有君臣,只有蕭復雪和宋清璇。」
我剋制着動作的弧度,又慢慢躺了回去。
蕭復雪也不出聲,就坐在牀邊,安靜地看着我。
我本以爲在這種時候,自己應該毫無睏意。
也許是推了一夜牌九,眼皮開始打架了。
直到我昏昏欲睡之際,他纔開口,
「是嚇到了,所以不敢隨我南巡嗎?」
我艱難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嗯?」
許久後,蕭復雪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響起。
「分桃斷袖,宋清璇,你這般聰明,難道猜不到我對你的心思嗎?」
-9-
等我一覺睡醒,蕭復雪已經離開了。
我面無表情地掀開被褥,倒出那堆骨牌。
其實我一字不差,全都聽見了。
但是在那種時候,除了裝睡,我也想不出別的法子。
我本以爲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循序漸進,可以改變如同右相阿姐那樣的女子的命運,可以改變這世間的偏見,哪怕只是一點。
可這種時候,我被蕭復雪看上了。
自從女扮男裝入朝爲官後,我就再也沒想過這一生能和誰相伴。
也從來沒想過,那個喜歡上我的人會是蕭復雪。
裝病了三日,眼看南巡在即。
我又聽說了蕭復雪這次南巡就是去嶺州。
就宋青安那核桃大的腦仁,我怕他一天能得罪蕭復雪八百次。
「陛下,臣的病,突然就好了。」
我掩袖,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
心裏把宋青安罵了無數遍。
豁出去了,我再撈宋青安最後一次。
哪怕後面他被抓到野人部落裏,我也不管了。
南巡這一路,蕭復雪就帶了一個貼身侍衛,四五個暗衛,以及暈船的我。
嶺州路邊,只有船隻接送。
我吐得昏天暗地,這下都不用裝,是真病了。
半夢半醒間,我總能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守在牀邊。
我稍一動作,他就能驚醒,然後端上來一碗溫熱的藥。
「阿璇,喝了藥,就好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有些恍惚。
腳離開水面,徹底踏上嶺州的土地,我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
蕭復雪抬手,動作自然地將披風披在了我身上。
我誠惶誠恐地退開一步,
「陛下,臣自己來。」
船上的那些日子,如同一場舊夢。
直至吹到嶺州的風,我才從夢中徹底醒了過來。
蕭復雪動作一頓,「嗯。」
我和蕭復雪之間隔着,太多太多了。
切不可讓自己繼續沉淪下去。
我那個不爭氣的哥哥,此刻正在水田裏勞作。
他頂着個斗笠,綁好褲腳,擼起了袖子,幹得賣力。
有人提醒他,
「宋大人,陛下來了。」
「什麼下?」
宋青安頭也不抬。
「是陛下。」
「陛什麼?」
要不是尚在病中,我真想過去抽他一個嘴巴子。
站在宋青安邊上的姑娘直接掀了他的斗笠,把人往後一轉。
宋青安這纔看見蕭復雪。
他瞪大雙眼,
「陛下!」
緩慢地,他又看見了站在蕭復雪旁邊的我,
「妹……沒事吧,老弟你怎麼也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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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州這地方偏遠,也多了許多在京城從未見過的瓜果。
宋青安安排了一場接風宴。
大家圍坐在一起,倒是熱鬧。
中途有位端菜的姑娘,時不時朝我看一眼。
她看的次數多了,我如有所感,抬頭朝她看去。
然後人家姑娘羞紅了臉,掩面跑了。
「哎呀老弟,瞧你把人家嚇得,喝一杯?」
「釀的果酒,不醉人。」
我接過了酒杯,余光中,蕭復雪的臉色陰沉。
誰又惹到這個小肚雞腸皇帝了?
我避開他的目光,舉起筷子喫了這些天來的第一頓飽飯。
在船上難受成那樣,喫什麼吐什麼。
一到了嶺州,簡直是胃口大開。
果酒酸甜,不知不覺中,我喝了整整一壺。
有宋青安在,就絕對不會冷場。
菜沒喫幾口,他在嶺州的故事倒是講了一籮筐。
最後,他推推我的肩膀,
「阿璇,你看見我的心上人了沒?」
「就是在水田裏,摘了我斗笠的那個姑娘。」
「一開始,她都不會說嶺州話呢,現在她全家都搬到了嶺州,我和她的親事就定在了這月初八,算過了,是個好日子,阿璇?」
我睜着一雙茫然的眼睛,
「騙子。」
「什麼?」
「你不是說果酒喝不醉嗎?」
頭有些暈乎Ṭù²乎的,明明還殘留着幾分清醒的意識,可手腳都有些不受控制。
宋青安拉住了我,
「你去哪?」
「回去休息,不然在這兒撒酒瘋嗎?」
我用力甩開了他的手。
這一下,把自己甩得也踉蹌了幾步。
有人及時扶住了我的肩膀。
我撞在他身上,抬眸朝他看去。
「在哪,朕……我送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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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幾步路,我還在提醒自己。
此刻扶着自己的,是蕭復雪,是皇帝。
後面酒勁上來,我連眼前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
還以爲是從小到大一直陪着我的如雲。
一路上我嘴就沒停過,從朝堂上那些迂腐的老東西,罵到京城西坊裏那個寫我和右相話本的傢伙。
「右相他都,年紀這麼大了。」
我給「如雲」比劃,
「他差點就能當我爹了。」
「寫這種話本的,應該被抓進官府,通通關起來!」
「那,寫你和陛下話本的呢,也要被關起來嗎?」
「如雲」問。
「當然,我是男的,陛下也是男的。」
我雙手抓着「如雲」的臉,往旁邊拉,
「你忘記了,我的身份,不能暴露,我和陛下,是不可能的事。」
「如雲」的聲音很輕,
「什麼身份?」
我鬆開了手,隨便找了個田埂坐下,突然不出聲了。
「如雲」就安靜地坐在我旁邊。
「我已經是大昭最年輕的左相了。」
一把拽過「如雲」的衣領,我湊近,鼻尖幾乎要撞上他的鼻尖,
「難道,我比那些人差嗎?那羣男的,都能站在朝堂上,我爲什麼不行?」
見「如雲」不出聲,我繼續逼問他,
「你說,我做得不比他們好嗎?等有朝一日,大昭定會有更多女官、女將軍、女狀元……如雲,我等得到那天嗎?」
我將頭埋進了他懷中,
「別還沒等到,自己先暴露身份了。」
「陛下心思重,又多疑,我都怕自己哪天犯Ṫű⁺了他的什麼忌諱,小命不保了,沒有我在,我那個只知道喫的蠢貨哥哥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被人帶到房中,何時睡過去的。
等到隔日睜開眼睛,我心如死灰地躺在牀榻上。
哈哈,這下是真的要死了。
也不知道現在差人給我尋一處風水寶地做墳,還來得及嗎?
如今,我只能寄希望於蕭復雪也喝醉了,而且完全忘記了我說過的話。
屋裏沒人,連宋青安也不見了蹤影。
我攔下人詢問。
「陛下啊,他一早就和宋大人修水渠去了。」
「前些日子風雨太大,剛修好的水渠,轉眼又壞了。」
約莫走了一炷香,我纔看見宋青安的身影。
他和蕭復雪如今的模樣,我險些差點認不出來。
兩人幾乎是融入了嶺州的地方水土,和嶺州百姓一起修水渠。
由於太過認真,過了很久他們才注意到我。
宋青安明顯是長記性了,他朝我揮手,喚了聲,
「阿璇,這裏!」
同時,另一道不可忽視的目光也落在了我身上。
我閉了閉眼睛,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需要我幫忙嗎?」
「算了,你這小身板,還是到旁邊休息去吧。」
「你病還沒好,昨夜又喝醉了酒,歇一會兒吧。」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的。
我低低地應了一聲。
偏偏宋青安這廝不老實,他還要自來熟地問蕭復雪,
「陛下,昨晚阿璇沒撒酒瘋吧?」
蕭復雪抬眸,瞥了我一眼,
「沒有。」
「真的沒有?我還記得幾年前的團圓夜,阿璇喝多了酒,把我當成了馬,非要騎在我背上,不讓騎,阿璇還要生氣。」
……要不是蕭復雪在,我真想現在下去把宋青安的嘴給封上。
「那她昨夜還算聽話。」
我心裏咯噔一聲,只聽見蕭復雪說,
「只是認錯了人,把我當作瞭如雲而已。」
明明照着還算灼人的太陽,我卻手腳冰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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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我倏然出聲,「臣……」
一旁有個盤發的婦人,操着口嶺州的地方話,小心翼翼地仰起頭,看向蕭復雪,
「是陛下嗎?重修水渠,民婦有個法子。」
她話音剛落,旁邊很快有人反駁,
「林家嬸子,你能有什麼法子?」
「你念過幾本書?又識得幾個字?怎麼張口就來?」
還有人笑道:
「林嬸,你可不能在陛下和宋大人面前胡言亂語,出了餿主意,小心官府把你抓起來。」
ťúₓ「這不快晌午了,還不快回家給你夫君做飯去?」
林嬸臉色漲得通紅,她小聲地反駁,
「我說有法子,就是真的有法子。」
可在衆人的嬉笑聲中,她踉蹌地朝後退了兩步,似乎要放棄了。
就在我忍無可忍,決定出手之際,一道聲音響起,
「慢着。」
蕭復雪放下手中的東西,
「重修水渠,你有什麼法子?」
蕭復雪一開口,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林嬸雙手緊緊攥着衣襬,鼓足勇氣,
「依民婦看來,水渠之所以會……」
半炷香後,林嬸終於說完了。
在場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只有些細微的反駁聲,
「婦人之見罷了。」
「就是,幾百年下來嶺州的水渠都是這樣修建的,怎麼能說改就改?」
但大多數人都聽了進去,還有些人面露慚愧。
「林嬸說得對。」
我站了出來。
蕭復雪回頭,目光掃過衆人,
「你們在嘲諷她只是個民婦的時候,不被你們放在眼裏的婦人之見已經能救下整個嶺州了。」
這句話震得我心頭髮麻,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蕭復雪又問了林嬸一些水田、莊稼之類的事,林嬸都對答如流。
「封林萍爲女官,協理宋大人重修水渠。」
從古至今,從未有過「女官」。
我怔怔地望着他,而蕭復雪眼底含着笑意,目光繾綣,朝我看來。
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有讚許的, 也有不認同的, 一時間詩篇滿天飛。
出乎他人意料的是,最古板的右相聽聞此事, 居然也點頭了。
「不光是女官,還應該有女將軍、女先生纔是。」
接下來在嶺州的幾日, 每當我鼓起勇氣去找蕭復雪時,他總是不在。
我這個犯了欺君之罪的人還沒害怕, 蕭復雪倒是躲起來了。
終於有一日, 我將人堵在了門口。
「陛下, 臣有罪。」
「臣女扮男裝,參加科舉,入朝爲官五載,臣犯了欺君之罪。」
蕭復雪很輕地嘆了口氣,有些無奈,
「阿璇, 你明知道,朕不會怪你。」
「朕這些日子避着你, 只是有些……」
蕭復雪沒說下去, 我卻很快反應了過來。
不久前, 他還在偷偷喫醋, 給我送來桃子和袖口暗示自己的心意。
結果, 我是個女子。
蕭復雪有些懊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
想到這裏, 原本還有些慌張的我出奇地平靜了下來。
「那陛下還是……喜歡男子嗎?」
蕭復雪屈起手指, 抬手在我額頭輕輕敲了一下,
「我只是喜歡你。」
「你不管是什麼模樣,我都喜歡。」
我倏然想起來嶺州的路上,因爲暈船,我食慾不振,夜不能寐, 整個人消瘦得厲害。
蕭復雪就ƭų₂守在我牀前, 事事親力親爲, 我只要稍微動一下, 他就能驚醒。
那張臉,早就在那些日夜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中。
我伸手, 抱住了眼前人。
「我都聽見了,可不許耍賴。」
蕭復雪渾身一僵, 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我,手逐漸收緊。
「阿璇,回京後, 你恢復女子身份吧?」
「我不要你辭官, 也不要你做我的皇后,成爲我背後的影子。」
「我要你名垂青史, 永遠站在我身側。」
我用力點頭,「嗯。」
大昭的夜裏,明月高懸,一如往昔。
但我知道, 從今日起,越來越多的江臨安、越來越多的林萍會如星星之火,燃起燎原之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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