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錯選

竹馬又一次冷着臉，拒絕了校花表白。
正準備牽我手離開時。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突然衝過來，對準竹馬的臉就是狠狠兩拳。
他揪着竹馬的衣領，紅着眼嘶吼：
「我是二十八歲的你！
「這次回來，就是阻止你再做出錯誤的決定！」
男人轉頭看我，眼神晦暗。
良久後，低聲警告：
「離十八歲的我遠點。」

-1-
我根本沒聽進去。
滿眼都是受傷的顧清讓。
一邊焦急的查看傷情，一邊顫抖着準備報警。
「顧清讓！」男人力氣極大，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他盯着校花離開的落寞背影，「追上去，告訴她，你喜歡她，別讓她傷心！」
顧清讓聞言，皺起眉頭。
看上去和我一樣，並不相信這個瘋子的話。
他不動聲色地拉了拉我的手腕，示意我不喫眼前虧，不要硬剛。
我心領神會。
準備溜走時，那男人突然輕笑一聲。
身形慵懶的靠在牆邊，點了根菸，漫不經心道：
「顧清讓，你如果一意孤行，再選擇林疏月，十年以後，就會和我一樣——
「日復一日的重複生活，無聊到極點。
「來之前，我剛和林疏月提了離婚。」
顧清讓身子一僵。
似乎在隱忍。
半晌後，他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爲什麼？」
顧清讓臉頰紅腫，壓着怒氣，又問：
「你到底是誰？」
男人見狀，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下腕錶：
「我說了啊，我就是你。
「只不過，公司上市前一年，我改了名字，叫顧宴。」
顧宴垂頭望向顧清讓，聲音充滿蠱惑：
「你側身看看，你身旁的女孩。
「你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做兄妹不好嗎？非要結婚，讓漫長的餘生變得無聊又無趣嗎？
「如果我沒記錯，林疏月今天穿的內衣都是你陪她一起挑的吧。」
我不可置信的抬起頭。
終於看清了眼前男人的模樣。
真的和顧清讓一模一樣。
俊朗的五官，甚至眉心那顆隱隱泛紅的淚痣，都一樣。
不同的是，所謂的顧宴，氣質更清冷矜貴，氣場也更強大。
我吸了口氣，拉了拉顧清讓的手：
「不理這個瘋子。
「我們走。」
一向最聽我話的顧清讓卻站在原地，安靜片刻後，才輕輕開口：
「疏月，你先回吧。
「我有點事問問他。」
我的手被撥開。
顧清讓看了看我落寞的眼神，想要說點什麼時，被顧宴拉走了。
看着路燈下，他們高大挺拔的背影。
我沒由來一陣不安。
第二天一早，我的不安被驗證了。

-2-
一夜都沒怎麼睡好。
想了一夜那男人說的話，都覺得不能理解。
顧清讓不善言辭，性子清冷。
從小到大，都是默默跟在我身後。
他對別人冷言冷語，卻從來都對我百依百順。
我們感情穩定，所以，我不相信所謂十年後的他。
說不定，就是量身定做的騙局罷了。
於是我起身，和往常一樣，在樓下老地方等顧清讓——
等到快要遲到了。
他都沒有來。
慌亂的跑到教室後，發現校花正坐在我的位置上，嬌笑着挽着顧清讓的手臂。
而一向對她厭惡至極的顧清讓。
此刻沒有躲閃，反而在用餘光打量着她。
我冷眼看着，顧清讓的臉頰上，慢慢染上了一絲紅暈。

-3-
季瑤看見我，嘟着脣靠得顧清讓更近了些：
「小青梅，咱們換換位置，今天讓我和顧同學做同桌好不好呀～」
我下意識看向顧清讓。
要是以前，他早就冷着臉，毫不猶豫的讓她滾。
可現在。
顧清讓低着頭翻書，任憑季瑤的長髮，曖昧的掃過他裸露的小臂。
我心裏一沉，鼻尖泛起酸。
卻仍是強撐着：
「不可以。
「這是我的位置。」
季瑤成績差。
一直坐在最後一排。
我掃了一眼她亂糟糟的位置，毫不猶豫的將書包放在了自己桌上。
沒想到，季瑤突然像是被傷到了，大叫着跳起來：
「你幹嘛呀！」
她捂着臉，帶着哭腔：
「顧清讓是你的專屬物嗎？誰靠近你就下毒手？」
這一聲，在安靜的班級裏掀起波瀾。
大家紛紛側目，緊接着開始交頭接耳。
而季瑤的哭聲越來越大，最後竟然直接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有人爲我打抱不平：
「行了季瑤，誰不知道你對顧學霸的小心思啊。爲了追他，三十六計你都玩了一個遍了！
「很遺憾，你的苦肉計被一眼看穿嘍～
「季瑤 out！人好好的青梅竹馬，你非要橫插一腳找不痛快……」
哐當。
顧清讓騰地站起身，兩張緊靠的桌子晃了晃。
我的書包掉在了地上。
顧清讓親手做的掛墜，霹靂啪啦碎了一地。
他臉色陰沉，聲音冷淡：
「道歉。」
氣氛焦灼。
沒有人動。
有個最愛磕我和顧清讓 cp 的女孩，輕聲開了口：
「季瑤，讓你道歉呢～
「你說你這麼漂亮，非……」
「林疏月！」顧清讓冷聲打斷，再次重複：
「道歉！」
我回望着他冰冷的眼神。
一時沒控制住。
大顆大顆的淚珠，瞬間落了下來。

-4-
顧清讓跟他媽媽搬來那天，我十歲。
清秀卻孤僻的小男孩，被大家冷落，性子愈發冷淡。
只有我，被他那張好看的臉吸引。
不厭其煩的每天上門找顧清讓玩。
有次他被人欺負，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
拼盡全力阻止那小惡霸，用碎酒瓶傷他的臉。
從那，我的後背上就落了疤。
也是那時起。
顧清讓逐漸對我打開心門。
冷漠的外表，卻唯獨對我溫柔體貼。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這麼兇。
我怔在原地，聲音都在發抖：
「顧清讓，你……你說什麼？」

-5-
顧清讓見我流淚。
皺了皺眉頭。
又彆扭的瞥過眼去。
他舒了口氣。
面無表情，開始收拾自己的書包。
桌面被清理乾淨後，顧清讓碰了碰季瑤的手肘：
「走不走。」
沒等季瑤反應，他就自顧自單挎上書包。
坐在了季瑤位置的旁邊。
幾秒鐘後，季瑤如夢初醒。
興奮的應了一聲，小跑着回了自己位置。
臨走之前，她挑着眉毛，毫不掩飾的挑釁道：
「不好意思啦，小青梅～
「顧同學今天好像……更喜歡和我坐一起哎～」
聲音不算小。
顧清讓也能聽到。
可他眉眼如常。
只看着季瑤隨微風吹起的長髮發呆。

-6-
落座後，看着身側空蕩蕩的桌子。
胸腔裏，似乎有什麼碎掉了。
朋友們來安慰我：「月月，沒事，你們這麼多年感情了，可能……
「可能顧清讓就是看她怪可憐的，所以……」
順着目光看去。
季瑤正不由分說的將自己的皮筋，套進顧清讓的手腕。
而顧清讓愣了幾秒鐘後。
嘴角輕輕上揚。
「所以……顧清讓還是最喜歡你的……吧……」
我對着朋友苦澀的笑了笑：
「我沒事。」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
餘光總是去看，季瑤纏着顧清讓的樣子。
直到放學。
我決定和顧清讓好好談談。
可我坐在樓道里，還沒出面。
就聽見顧宴，輕笑着問顧清讓：
「Ṱŭ₍怎麼樣？
「季瑤，是不是比林疏月有趣多了？」
我躲在拐角。
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漫長的半分鐘後。
顧清讓「嗯」了一聲，輕輕地說：
「很新鮮，很有意思。
「和……林疏月一點都不一樣。」
此刻我想。
心碎應該是有聲音的。

-7-
顧宴成熟穩重。
聞言也笑得輕鬆：
「林疏月結婚後，還是一樣枯燥死板。
「每天穿什麼，喫什麼，週末要去幹什麼，紀念日又想要什麼禮物，我不用動腦子，就知道她的想法。」
言止於此。
顧宴突然有些煩躁。
他點了根菸，「同理，我有些小心思，她也能在瞬間察覺。
「可她怎麼不想想？我跟她在一起這麼多年，就像兄弟一樣，就連親熱都像左手摸右手。根本沒有激情和新鮮感！膩！膩死了！」
看着崩潰邊緣的顧宴。
顧清讓有些不安，他張了張口，最後滿是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說得……好像對。
「我嘗試接納季瑤，那種感覺的確很美好，哪怕……只是聞到她的玫瑰味洗髮水。」
顧清讓垂下眸子，有些失落：
「林疏月一直都是梔子花味，和我用的，一模一樣。」
我手中的書已經被我攥得不成樣子。
就連雙腿都又些痠軟。
我不明白……
就在我準備衝上去質問時，顧宴再次開了口，
「知道嗎？一畢業，我就按計劃和林疏月結婚了。
「而季瑤，傷透了心，被老男人騙，嫁到了國外，十年間……
「我都沒有見她一面。」
顧清讓摹地抬起頭，眼眶都有些猩紅：
「怎麼……怎麼會？！」
我怔怔望着他。
已經記不清，上次顧清讓失態，是什麼時候了。
似乎是去年，我被一個學長表白。
而顧清讓，十分別扭的在我家門口站了一下午。
直到我媽下班回家，才驚訝的把他帶進家門。
那時的顧清讓。
微紅的桃花眼被額前的碎髮遮住，聲音嘶啞的問我：
「你……你答應他了嗎？」
那時的我，心疼到不行。
可現在。
顧清讓的失態，不再爲我。
我轉過身。
腳步輕輕上了樓。
我想，從此。
和顧清讓，已經不同路了。

-8-
我開始躲着顧清讓。
避免和他的每次交集。
偶爾撞見季瑤和他黏在一起，也裝作看不見，快步躲開。
哪怕，心裏還是會難過。

-9-
離高考只有最後一個月了。
除了睡覺喫飯，我幾乎都在學習。
有時走神想到顧清讓，便使勁掐着自Ṱũₕ己，讓自己投入學習中。
這天下午。
我坐在學校湖邊的草坪上，專心研究數學題時。
一個黑影突然擋住——
男孩穿着乾淨利落的白色上衣，神情緊張的叫我：
「林同學你好，我是隔壁班的宋嶼。」
我禮貌的笑了笑。
站起身來看他。
這時，我才注意到，宋嶼身後的幾米處，站了一羣人。
他們推推搡搡，吹着口哨起鬨：
「說啊宋嶼！」
宋嶼紅着臉，鼓足勇氣：
「我……我喜歡你。」
我有些尷尬。
快速在腦海中，搜索關於和宋嶼有關的記憶。
還沒想到。
就被從器材室，突然衝出來的顧清讓嚇了一跳。
他陰沉着臉，站在我和宋嶼中間，毫不猶豫打了他一拳：
「你也配？」
而身後的季瑤，漂亮的小裙子有些凌亂。
脣上的口紅也花得厲害。
再看顧清讓，眼中的情慾似乎還未完全褪去。
我突然覺得有些噁心：
「顧清讓，你憑什麼管我？」

-10-
我衝上前，用力拉開顧清讓，嫌惡的重複：
「你憑什麼管我？」
看着宋嶼臉上的傷，我胸腔內一股無名火。
好好的一個下午，我本來可以多看幾道題。
也許是我看顧清讓的眼神太過冰冷。
他突然像是受了傷的野獸般，瞬間頹敗下來。
顧清讓不可置信的望着我，聲音喑啞：
「疏月，你……你說什麼？」
我聞着他身上傳來的玫瑰花香，後退一步：
「我要和誰交朋友，又要和誰談戀愛，似乎——
「都和你沒有關係。」
我冷眼看着顧清讓。
許久未見。
我們的關係已經從親密無間，到現在的針鋒相對。
在想通顧清讓剛剛正在器材室，準備和季瑤做什麼時。
我對他的最後一絲希冀也消失了。
於是我拉過宋嶼，紅着臉說了「抱歉」。
我嘆了口氣：
「事情因我而起，我帶你去趟醫務室吧。」
宋嶼一臉驚喜的望着我，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話。
「疏月！」
顧清讓見狀，語氣急迫道：
「你可以生我的氣，但也不能輕賤自己！」
「賤」字一脫口。
我身子一顫。
沒有再回頭看他，只罵了句「滾」。
本以爲事情就這樣結束。
可一直不說話的季瑤，突然發了怒：
「林疏月！」
她小跑着過來，拉我的手，嘟着脣：
「顧清讓也是一片好心，怕你被人騙了……
「要不是看在青梅竹馬的份上，他會管你？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對顧清讓有別的心思，可他現在喜歡的是我。你不能爲了噁心我們，故意答應別人的表白來吸引顧清讓注意……」
我腳步頓住。
突然覺得語言是那樣蒼白無力。
算了。
我搖了搖頭，甩開她的手——
沒想到，季瑤沒站穩。
失足跌進了身後的湖裏。

-11-
學校的湖水並不深。
季瑤掙扎了兩下。
就被顧清讓救了起來。
黏膩的水珠從髮梢開始滴落，短裙也緊緊貼在大腿上。
她委屈得哭着，低着頭，一言不發。
一向嘰嘰喳喳的季瑤突然變得安靜。
顧清讓滿眼心疼。
小心翼翼的將她裹進了懷裏。
我面色平靜的看着這一切。
內心早已潰不成軍。
「林疏月。」顧清讓抱起季瑤，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陌生人。
他語氣很輕：
「季瑤雖然大大咧咧，但她從來沒傷害過你。
「你們都是女孩，爲什麼要這樣做？」
不等我說話。
顧清讓就抱着季瑤轉身離開。

-12-
剛纔的爭吵聲，加上有人落水。
吸引來了不少人。
平日裏和我交好的朋友，上前安慰我：
「疏月，你別傷心……那個季瑤就是個心機婊！明明早就知道你和顧清讓青梅竹馬，感情那麼好，還故意用各種手段勾引他……
「就是，之前爲了和顧清讓獨處，故意把你鎖在衛生間還潑了你一身臭水……也就是你心善，怕顧清讓傷害她，還一直隱瞞。
「呸！我看她今天落水純屬活該！還什麼校花，我看是笑話！」
我苦澀的扯了扯脣角。
難過得說不出話。
不知是不是朋友的最後一句話說得聲音太大。
遠處的顧清讓腳步頓住。
停留幾秒鐘後，突然將季瑤放下。
大步返回。
我看着他越來越近的身影，心裏莫名有了期待。
相識這麼多年，顧清讓應該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他應該向我道歉。
於是我站直身子，故作從容的姿態——
【啪！】
顧清讓眉眼間全是失望，他垂下手：
「林疏月。
「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季瑤她勇敢明媚，追求愛情也是錯了？我什麼時候是你的附屬品了？」
我臉頰火辣辣的疼。
怔怔地望着他。
顧清讓環顧四周，警告道：
「還有你們，季瑤從沒傷害過你們任何一個！小團體欺負一個，很光榮嗎？」
平日裏冰山一樣的顧清讓，突然發怒。
嚇得身邊的朋友都紅了臉，不敢說話。
我走近一步，揚起手，狠狠扇在顧清讓的臉上：
「滾。」
我用了全身力氣。
聲嘶力竭道：
「顧清讓，你給我滾！
「帶着你的女朋友離我遠點！」

-13-
我從沒想過。
會和顧清讓有這樣一天。
他爸媽在他很小時就離婚了。
聽顧清讓說，他爸爸走的那天，砸壞了家裏所有東西。
那晚的雷雨格外駭人。
小小的他，縮在媽媽懷裏哭了一整夜。
我知道後，每逢雷雨天，都會央求爸媽邀請顧清讓母子來我家做客。
顧清讓曾寵溺的摸着我的頭，聲音哽咽的說：
「你是我的太陽。」
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我們徹夜煲電話粥。
在每個東方破曉的清晨，我們並肩同行。
在人生的每個重要時刻，我們都堅定的站在對方身邊，努力成爲對方的依靠。
我們曾約定。
要和彼此永遠攜手，直到白髮蒼蒼。
可現在。
一切都破碎了。
顧清讓站在我面前。
看着渾身發抖的我，點了點頭。
他摸了摸自己被打到紅腫的臉，「林疏月。」
顧清讓聲音平靜：
「這下，我們扯平了。」
身後的季瑤喊了兩聲。
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14-
朋友們圍着我，互相交換眼神後。
勸解的話卻都說不出口。
我強撐着，怎麼也想不通，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林疏月，你……」宋嶼這時才走近，滿眼關懷的俯身問我：
「我們去醫務室看看吧。」
我冷笑着看他兩秒，「你也滾。」

-15-
一整個下午，我都心不在焉，渾渾噩噩。
晚自習沒上，就提前回家了。
慢悠悠回家的路上，我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男人站在昏黃的路燈下，影子被拉得很長。
「疏月？」
顧宴熄滅指尖猩紅，輕笑着叫我：
「乖乖女，怎麼逃了晚自習？」
我看着二十八歲的顧清讓。
莫名的平靜了些。
我徑直坐在馬路牙子上，「二十八歲的我是什麼樣的？」
顧宴一愣。
散漫的笑了：
「我還以爲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呢。」
他又說：
「二十八歲的林疏月，和現在的你差不多。」
顧宴盯着我的臉，幾秒鐘後，又不自然的扭過臉去：
「你一直爲人和善，情緒穩定，人緣很好。
「就連我的領導，都對你讚賞有加。」
我愣了愣，「那……我是變醜了嗎？」
看見顧宴的臉。
我控制不住，想起了今天發生的事。
鼻頭一酸，聲音帶着哭腔。
顧宴有些慌張，想要爲我擦眼淚，又把手伸了回去。
從口袋裏掏出煙，又點燃了。
「沒有。」他說：
「二十八歲的你，雖然不如現在青春靚麗，卻多了幾分知性優雅的魅力。
「她……似乎，更美了。」
我隔着白色菸圈看他，不解地問：
「你提出離婚，二十八歲的我，很傷心吧？」
「是。」顧宴蹲下身，乾脆和我一樣坐在馬路牙子上，「她哭到幾乎崩潰。
「隨後，又像個瘋子一樣，排查了我身邊所有的交際圈子，來看我是不是包養了情婦。」
提到這。
我好像看見了，那個時空的我，心碎崩潰的樣子。
我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顧宴沒有再心疼我，他站起身，「膩了。
「我總是在想，如果我娶的是和林疏月，截然不同的季瑤，會是什麼樣。
「所以，我用盡方法，回到十八歲，就是爲了改變這一切。」
他眼神堅定：
「我的時間快到了。
「但我想，我應該成功了。
「等我回到二十八歲，我的人生軌跡，將會徹底改變。」
說完。
顧宴瀟灑轉身離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許久。
平靜的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塵。
大步往家裏走去。
我想告訴爸媽，我會拼了命的努力。
不要再爲了顧清讓留在本市。
而是要衝上清北。
可我剛拐進樓道，就看見顧阿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16-
顧阿姨平日裏少言寡語，但性子溫和，對我好得更是沒話說。
如今看她面若死灰的模樣，我急得要命，先打電話給了爸媽。
聽到他們還在加班的消息後，我將顧阿姨出事了的消息嚥了下去。
離得遠，幫不上什麼忙，總不能再讓他們有什麼事。
打完救護車電話後，我沒有猶豫。
給顧清讓打了電話。
「你在哪？」我語氣嚴肅，「顧阿姨她……」
「小疏月，剛纔該說的不是都說了，一拍兩散，皆大歡喜，不挺好？」顧宴的聲音傳來，隔着手機，都聽出了他的不悅：
「季瑤喝醉了，十八歲的我在陪她。
「我把他手機沒收了，就是怕你打擾他，今晚很重要，你別……」
那端的聲音很嘈雜。
我聽着顧宴的不耐煩，冷着聲打斷：
「顧阿姨暈倒在樓梯間，我已經打 120 了……」
話還沒說完。
顧宴就噗嗤一聲笑了：「小疏月，真沒想到，十八歲的你這麼可愛，居然會編出這種謊？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從十年後來的，我媽的身體狀況我能不知道？」
說完，他低聲警告：
「我警告過你，別再纏着不放了。」
我一時語塞。
氣笑了。
那端似乎將手機扔在一旁，沒有再動。
而我忙着和樓下救護車對接，隨手把手機扔在了包裏。
我聽不懂醫生的專業術語，也沒有很多錢。
ẗü⁺又跑去找了一樓居委會的張姨。
眼看着醫生開始搶救，張姨也跟着說明顧阿姨以往身體情況。
我才鬆了口氣。
獨自回了家。
直到進屋安靜下來，我才聽見手機裏，還有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拿起來才發現，電話忘記掛斷。
正準備關上時，我聽見顧清讓有些Ťû₋不安的問：
「我今天一時衝動，打了疏月。她看上去很難過，會不會……再也不理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對方手機，被東西蓋住的原因。
顧清讓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
我呼吸一滯。
鬼使神差的，停下了動作。
我聽見顧宴反問：
「你很怕她不理你？」
似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顧宴氣笑了：
「現在和季瑤在一起不好嗎？
「你今晚應該趁這個機會，拿下季瑤，修成正果，好爲你們的婚姻打基礎。
「而不是把季瑤一個人留在房間，你自己躲出來，想什麼無關緊要的林疏月！」
他聽上去很憤怒，聲音都發顫：
「知道嗎！我才二十八歲，和林疏月已經在一起十八年！我真的受夠了這樣循規蹈矩的生活！
「季瑤她熱情火辣，纔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女人！清醒點吧，林疏月只適合當妹妹！」
安靜了很久後。
顧清讓怔怔的說了聲「嗯」。
我Ṫŭ⁷平靜掛斷了電話。
等我洗漱完，躺在牀上時，卻收到了顧清讓的短信。
他說：
【今天的事。
【對不起。】

-17-
我起了個大早。
和爸媽一起去了醫院，探望顧阿姨。
昨晚半夜，張姨在業主羣裏，報了平安，說搶救及時，已無大礙。
看見顧阿姨雖然臉色蒼白，但總歸是能坐起身喫東西，我也心安了不少。
「那個……小讓他……」媽媽將顧阿姨的被角掖了țūₗ掖，欲言又止：
「還沒聯繫上嗎？」
我心裏一沉。
才注意到，病房裏絲毫沒有顧清讓的身影。
顧阿姨眼裏全是擔憂，卻強撐着：
「高考壓力大，許是在自習室睡着了。」
說完，轉頭對着我：
「月月，他從小就愛跟着你，你能聯繫上嗎？」
我有些爲難。
正不知道怎麼開口時。
顧清讓急急忙忙的趕來了，他頭髮還凌亂着，襯衣也皺皺巴巴的：
「沒事吧？我……」
在大家終於鬆了口Ţùₛ氣時，季瑤嫋嫋婷婷的走了過來。
她親暱的挽上顧清讓的手臂，笑着介紹：
「阿姨好～
「我是顧清讓的女朋友～」
顯然。
這個時候，並不是公開戀情的好時機。
顧阿姨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更陰沉了些。
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你好，同學。」
隨即冷下臉，
「顧清讓，過來。」
顧清讓十分懊悔的垂着眸子走了過去：
「媽，我不知道……我還以爲……」
顧阿姨打斷了他，厲聲道：
「快高考了，你在幹什麼？
「顧清讓，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時候，你在談戀愛？
「你看看月月，上次模考 680，你纔多少？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不想給你壓力！」
顧阿姨胸口劇烈起伏着。
我媽緊張的上前，順着她的心口。
最後，顧阿姨下了最後通牒：
「分手。
「當務之急，是高考。」
沒想到。
顧清讓還沒說話。
季瑤委屈得開了口：
「不行呀阿姨。」
她挑釁的看了我一眼。
走上前，靠在顧清讓身邊：
「經過昨晚，我已經是顧清讓的人了。
「分手，恐怕不能哦。」
話音剛落。
顧清讓十分驚恐的望着季瑤。
半晌才說出話：
「你說話辦事，有沒有分寸的？」
季瑤眨着無辜的大眼睛，「我一直都這樣呀。
「你不是最喜歡我熱烈明媚，敢於表達嗎？」
顧阿姨臉色鐵青。
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便當盒，就砸了過去。
顧清讓滿身都滴着黃色的小米粥。
他一言不發的垂着眸子，默默承受着顧阿姨的怒火。

-18-
鬧成這樣。
我和爸媽也不好再待下去。
藉口家裏還有事，準備匆匆離開。
剛走到病房門口，顧清讓就追了出來：
「疏月！」
他紅着臉，「我有話對你說。」
看着他罕見的扭捏姿態。
爸媽臉色不虞，也沒好說什麼。
只扔下一句：「別太墨跡。
「十分鐘，我們就走。」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
爸媽才站在幾米之外的電梯口等待。
「說什麼？」我冷淡的問：
「顧阿姨的事，你可以去找醫生了解。」
「不是……」顧清讓見我這樣，眼神晦澀：
「我是想問你，給你發的信息爲什麼沒回。」
我「哦」了一聲：
「很疼。
「也很丟人，所以，我不想原諒。」
我看着顧清讓的身子晃了一下，繼續說：
「所以，你還有別的事嗎？」
沒等他再說話。
我指了指身後：
「你女朋友還在等你，我先走了。」
我滿腦子都是要抓緊回學校補課。
快步離開時。
聽到顧清讓在身後，小聲的說了句：
「林疏月，我後悔了。」

-19-
一路上，爸媽都揣着心事，欲言又止。
在他們第八次擔憂的對視時，我揉了揉眉心，率先開了口：
「我沒事，我很好。
「還有，上次模考，我是 690，不是 680。」
爸爸裝作無所謂的清了清嗓子：
「我和你媽，沒想問這個。」
我聳了聳肩：
「好吧，那我再多說一句。
「不到一個月了，我準備衝刺清北，逼自己一把。
「所以，直到高考結束，無關緊要的人和事都不要對我提起，好嗎親愛的爸媽？」
說到這。
車內的氛圍終於輕鬆下來。
爸媽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而我，內心也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20-
從那。
我除了在教室，就是泡在圖書館。
出了醫院那檔子事後，爸媽總擔心我出問題。
乾脆休了年假，專心陪我備考。
每天變着花樣給我做營養餐。
我的日子，過得緊張又枯燥。
可我一想到，顧宴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就逼着自己再努力一點。
我要成爲更加優秀的人，才能在未來，掌控更多的自主權。
顧清讓和季瑤很快成了學校的新 cp。
我也漸漸被人忘卻，素面朝天，每天穿着鬆鬆垮垮的校服，將自己埋在題海里。
一天又一天。
直到高考結束，我走出考場。
才終於卸了力。
將自己關在家裏，睡了一天一夜。
直到參加畢業聚餐，我才養足精神。
起身找了專業化妝師，又去商場買了條漂亮裙子，認真打扮後，我對着鏡子裏的自己，默默說了句：
林疏月。
你真的很棒。

-21-
今晚，大家都意氣風發，盛裝出席。
我到場時，包廂裏有朋友讚歎：
「太美了吧！月月，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簡直是女神級別！」
有了之前湖邊，不愉快的經歷。
朋友貼在我耳邊，小聲嘟囔：
「你可比那什麼校花美多了～」
我紅着臉，準備入座時。
顧清讓來了。
不知爲什麼。
再見到他，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他看見我時，眼中是絲毫不掩飾的驚豔：
「疏月。」
我平靜疏離的回望他，禮貌的點了點頭。
隨後轉移目光，和朋友們聊起畢業旅行的計劃。
此刻。
顧清讓在我眼裏，和隔壁班普通同學，沒什麼兩樣。
可他似乎不覺得。
眼神頹敗，滿是受了傷的神情。
顧清讓不死心的走近，苦澀笑着：
「疏月，開學時我們一起去吧？」
他像是在沒話找話，「我媽媽一直唸叨你，說你很久沒來家裏。
「還說要給你做你最愛喫的……」
「我不在這上大學的。」我輕聲打斷，看着顧清讓的笑容僵在臉上，無奈的解釋：
「我準備報清北，再不濟，就去江大，總之，不會留在這。
「還有，你有女朋友，喫飯——不合適。」
我覺得掃興。
準備換位置，離他遠一點時。
顧清讓低聲開了口：
「我們分手了。」
他喪着臉，「季瑤甩了我。
「我們分手了。」

-22-
我有些詫異。
莫名的好奇心，讓我動作停住。
留在了座位上。
「其實在一起沒多久，新鮮感就慢慢淡去了。」顧清讓苦笑着，開了瓶啤酒：
「開始的明媚熱烈，也變成了胡攪蠻纏。
「而且，她根本不懂我，全是以自己爲中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會考慮我的感受。」
他眼神里全是悔恨，提起啤酒，一飲而盡。
我沒忍住，「然後呢？」
顧清讓擦了擦嘴角，「我們開始越來越頻繁的吵架。
「我開始想……想你，可我找過你很多次，都被林叔叔關在了門外。
「我有些迷茫不安，想去找始作俑者，卻發現顧宴不見了。就好像………從來都沒存在過。」
我把瓜子皮吐出來，「嗯」了一聲，以示傾聽：
「那怎麼是季瑤甩的你？」
顧清讓攥着易拉罐，似乎在隱忍。
直到拉環處，將他的手指割出鮮血，他纔開口：
「她說, 她只是想玩玩。
「她一畢業, 就要去國外鍍金，那邊, 有個男人說，只要她願意去，就會給她很多很多錢。」
我手中動作一頓：
「你沒告訴她，那是個騙子？是個老男人, 一旦去了, 再也回不來？」
顧清讓提起。
眼裏全是恨意。
他沒回答。
只是又重複了一遍：
「從一開始, 她就是想玩我, 最後她說，高嶺之花——
「不過如此。」
看着顧清讓陰鷙的眼神。
我忍不住打了個顫慄。
在他想再說什麼時, 立刻起身, 坐到了別處。
那晚。
我能感受到，顧清讓一直在用懊悔的眼神看我。
可我沒理他。
盡情肆意的玩了一晚後，打電話喊爸爸來接我回了家。

-23-
收到清北通知書後, 我徹底鬆了口氣。
爸媽心裏的石頭也落了地，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
又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畢業旅行, 玩個痛快。
期間。
顧清讓找過我好幾次, 說一些回憶往事的酸話。
我警告幾次未果後, 乾脆和顧阿姨告了狀。
顧阿姨嘆了口氣。
保證再也不會了。
沒幾天，我就聽爸媽說, 顧阿姨對顧清讓失望至極。
狠了狠心。
將顧清讓送到了他生父家。
她說：
「早知道顧清讓會長成這樣，還不如生塊叉燒。」
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顧清讓的消息。
上大學後，生活更加充實豐富。
我再也沒有想起過他。
撥開陰霾，烏雲總有一天會散開。
雨後的太陽，更加明媚。
24 番外
【時光機工作日誌】
5 月 22 號：
二十八歲的顧宴，短暫的回到十八歲, 揚言改變ṱú₁人生。
他說他厭惡了日復一日的平穩生活。
不惜花費大價錢也要重新選擇人生伴侶。
我不安的告訴他, 穿越機制不完善, 也許會有 bug。
可顧宴根本不在乎, 滿眼都是對現在妻子的厭惡。
無奈。
我只能爲他開啓了時空之門。
 5 月 23 號：
看上去一切都很順利。
能在預計的十天內回來。
5 月 26 號：
順利。
十八歲的他, 已經對新伴侶有了感情。
6 月 1 號：
顧宴提前返回。
十分欣喜地說，人生軌跡已經改變。
我看着他坐在艙內，有些於心不忍。
昨天剛開了會，這臺所謂的時光機，並不是穿越回過去，而是進入了平行時空。
所以, 他只是干預了那個時空的自己。
我剛想表示抱歉時。
時光機出現了 bug。
顧宴和平行時空的他，通感了。
6 月 20 號:
爲了安撫顧宴, 只能讓顧宴一直待在艙內。
他的妻子來找過幾次。
都被我們搪塞過去了。
我們整夜整夜的開會想辦法解決。
急。
7 月 30 號:
就在我們快要解決時, 顧宴突然失去了生命體徵。
他死在了艙內。
我們調查才知道。
那個時空的顧清讓，和生父賭氣, 離家出走時，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我們組內連夜討論，最終只能向他妻子說明情況。
不僅退還費用, 還補償了一大筆錢。
希望她能幫我們保密。
好在。
那個叫林疏月的女人，很痛快的答應了。
從這天起。
我們封存了時光機。
再也沒有人知道。
曾經有個男人，死在了裏面。
平行時空的每個人。
依舊安然平靜的生活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