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機

老公和女祕書交往十年，愛她如命。
但我只和他說了一句話。
他就用菸灰缸砸爛了女人的頭。
八年後，老公保外就醫。
當天半夜，兒子質問：
「你究竟和我爸說了什麼？」
我將那句話告訴了他。
他卻因此發瘋，連捅老公十幾刀。

-1-
「我爸愛周阿姨那麼多年，爲了她甚至願意放棄億萬身家，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殺了她。」
凌晨兩點，兒子把我綁在椅子上，用刀指着我。
他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手指微微顫抖。
我下意識偏頭，卻被刀鋒劃破薄薄的皮膚。
血珠順着脖頸淌下時，我知道，他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這大概是因爲今天下午，他的殺人犯父親剛剛被送往醫院，保外就醫。
「明明他和周阿姨只差一步就能在一起，爲什麼會突然發瘋呢？」
兒子表情陰狠，沉聲道：
「媽媽，你當年，到底和他說了什麼？」
他問的是多年前的事情。
丈夫宋喬楠與祕書周念苟合十年，終於在她的強烈要求下，不惜淨身出戶，都要與我離婚。
我答應了。
可就在簽署離婚協議時。
他卻突然暴怒，連闖幾個紅燈衝進公司。
當着衆人的面，抄起菸灰缸，泄憤似的，一下一下砸爛了周唸的臉。
血淌滿地。
周念當場死亡。
警察很快趕到，宋喬楠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但奇怪的是。
無論警察如何追問他的殺人動機。
他都堅稱是發生口角，一時衝動。
警察當然不信。
但礙於沒有證據能證明這是謀殺。
於是就把目光轉移到我的身上，懷疑是我教唆殺人。
可很快，他們又放棄了這個推測。
因爲我們感情已經破裂。
教唆的可能性不高。
所以最後只能按衝動殺人，判處宋喬楠十一年有期徒刑。
我抿抿脣，想像從前那樣告訴兒子，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但兒子卻搶先開口：
「媽媽。」
十八歲的少年，眼神冷得可怕：
「你不用騙我，其實我都看見了。
「那時，你對爸爸說了一句話。」
我渾身一顫。
原以爲這會是完美犯罪，可沒想到，兒子當年竟然目睹了全過程。
是的。
這的確是一場謀殺。
而宋喬楠真正的動機。
就是當時，我對他說的那句話。

-2-
「兒子，媽媽不告訴你，其實是在保護你。」
我誠懇地看着兒子。
但兒子卻完全不爲所動，語氣透着威脅：
「少廢話。」
我陷入沉默。
其實我並不意外兒子會爲了解真相，而對我拔刀相向。
因爲這些年，我總是有意地把對宋喬楠的恨意，發泄在兒子身上。
所以我對他並不好。
甚至可以稱之爲惡毒。
可偏偏越是這樣，兒子就越是親近宋喬楠和周念。
那對渣男賤女的形象也在他的眼中越發高大，偉岸，如同神明一般。
所以當宋喬楠因殺害周念而入獄時，他幾近崩潰。
怎麼都不肯相信，自己的父親會無緣無故的殺死愛人。
這八年來，他多次旁敲側擊。
試圖從我嘴中挖出當時的真相，爲父親正名，爲周阿姨昭雪。
哪怕把刀架在自己母親的脖子上，也在所不惜。
因爲比起那兩人。
他更願意相信我纔是真正的惡魔。
所以我知道，若不告訴他真相，他今晚是不會放過我的。
可麻煩也麻煩在這兒——
倘若我告訴他真相，他一樣不會放過我。
我太瞭解兒子了。
他與正常孩子不一樣。
從小就喜歡看殺人分屍等恐怖情節。
也一向衝動，極端，沒耐心——
他，真的敢殺了我。
所以該怎麼辦呢？我要怎樣做，才能自救？
碩大的魚缸流水汩汩，裏面唯一的一條金魚今晚卻格外的不安分。
思索片刻，我冷靜道：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
「那就先聽我講一個故事吧。」
兒子暫且放下刀，眼中輕蔑，示意我快說。
我略過，緩緩開口：
「這個故事裏，藏着宋喬楠真正的動機。」

-3-
我與宋喬楠相識於小鎮上的高中。
那時，我正處於被同學欺凌的狀態。
他們會衝我吐口水，剪我的頭髮，用世界上最骯髒淫賤的詞語咒罵我。
只因爲我足夠富足，又足夠軟弱。
而宋喬楠從不參與。
他是單親家庭。
父親是警察，因公殉職。
母親外出務工，終日不着家。
所以他自小獨立，倔強有主見，孤僻卻正直，學習成績格外優異。
我被欺負時，他會板着臉站在我的身前，用雙臂築起一道城牆，將我護在身後。
他勇敢，帥氣，像一束月光，照進了我黑暗的人生。
幾番下來，同學們不再找我的茬。
他成功解救了我。
我也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而宋喬楠不但保護我不再受欺凌，還時常輔導我的功課。
我喜歡看他陽光下線條分明的側臉，喜歡看他講題時上下滑動的喉結。
我的愛意洶湧，固執地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可惜高考結束，我的成績依舊不如人意。
但宋喬楠卻爲了我，放棄讀北方更好的大學，轉而和我報了同一個志願。
那年夏季，微涼的雨浸溼了他額前的碎髮。
宋喬楠一雙眼飽含水霧：
「秦悅，我跟你走。」
我滿足地笑，踮起腳吻他。
與他抵死糾纏。
因爲修改志願，宋喬楠和家裏大吵一架。
他執拗，自尊心強，覺不容許任何人質疑他的決定，Ṫú⁶駁他的面子。
這點大概遺傳自他的父親。
不過第二天，他母親就無瑕管他了。
因爲鎮上出了一起命案。
一名女學生，被人發現摔死在學校的廢棄大樓下。
鬧的人心惶惶。
後來聽說是自殺，便沒了下文。
我和宋喬楠也順理成章地交往，上學，畢業，結婚。
工作一年，他不滿足於現狀。
索性辭職，出來創業。
我鼎力支持。
最苦的時候，我從家裏剛帶出來的錢都被人騙光，住的出租屋窗戶都遮不嚴，冬天大風吹，沒有暖氣，兩個人睡在一張硬牀板上，互相抱着取暖。
宋喬楠想開公司。
我就幫他籌集資金，管賬，做文祕，行政，採購，後勤，總之什麼都幫。
他爭氣，又趕上風口，公司越做越大。
很快就給我換了房子，車子，想要什麼就買什麼。
他從不虧待我。
那時我堅信，我們彼此相愛，摯愛，只愛。
但他就是變了。
我大概知道原因。
可我就是無法接受。
我們以前從不吵架。
無論他對外如何，對我始終都溫和順從。
可那天，我不過是失手殺死了別人送他的兩條金魚，他就失控，衝我發火，怒吼，甚至是揚起手。
我震驚，不可置信地看他。
他動作頓住，轉而砸爛了家裏的魚缸，面容陰沉，拿起鑰匙就往外走。
那天是我們結婚三週年的紀念日。
他整夜未歸。
我獨自跪在地上，收拾碎片，劃爛了手。
看着割破的手掌，我的怒氣霎時湧上心頭。
一個人會突然改變嗎？
當然不會！
我極其討厭事態失控的感覺。
於是第二天就找去了他的公司。
也看見了那個女人——
周念，宋喬楠的女祕書。
她也一樣看到我，卻避也不避，反而挑釁似的，趴在宋喬楠耳邊說起悄悄話，末了，還扯着他的領帶，親了他一口。
我怒不可遏。
走上前，正準備討伐時，出了意外——
一個瘋婆子突然出現，持刀衝向我們。
那一瞬間，宋喬楠選擇抱住周念，轉而將我推向刀尖。
我捱了整整三刀。
再醒來，是在醫院。
我問宋喬楠：
「你們多久了？」
「……半年。」
他誠實回答。
我哽咽道：
「爲什麼？因爲孩子嗎？」
他不語。
我就權當默認。
宋喬楠是單親，所以一直很渴望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他沒有爸爸，就想自己成爲爸爸。
但結婚三年，我卻遲遲懷不上孩子。
是我對不住他。
因爲我有不孕症，根本無法生育。

-4-
兒子聽到此，瞳孔不住放大，再放大：
「你說什麼？！」
我說着說着，紅了眼眶：
「那時，我明知他與周念苟合在一起，卻還是忍不住地卑微求和，你知道我有多愛他嗎？直到半年後……」
兒子已經ṭů₇猜到我接下來的話，表情錯愕不已。
「半年後，他抱回來一個男嬰。」
我眼中淚光閃爍，哽咽道：
「是他和周唸的孩子。
「他竟然讓我養。」
兒子怔住，卻很快回過神：
「是我？」
他雖震驚，但接受這個事實卻僅用了不到一分鐘。
我想，他大概很早就想過這個可能，也一直在期待這個可能。
我點頭，吸吸鼻子：
「那時公司正處在上升期，作爲創始人的宋喬楠是不可以頻繁被爆醜聞的。
「所以我告訴他，如果不想我公開你的身世，就去殺了周念。」
兒子冷笑一聲，眸光在我身上流轉。
他幾乎立刻就識破了我這漏洞百出的謊言，攥緊刀，毫不猶豫地扎進我的肩膀。
我喫痛驚叫一聲。
他眼神逐漸狠厲：
「媽媽……不對，是秦阿姨，這只是你把我當傻子的懲罰而已。
「當年爸爸是淨身出戶，連股權都盡數轉讓給你了，他還會在乎公司？就算公開，也只會讓你自己的利益受損。你可不是這樣的人。
「何況，殺人不比私生子要嚴重的多？你編也編個像樣的吧？」
他說着，轉了轉刀尖。
我疼得咬緊牙，冷汗順着臉頰流下，苦笑道：
「騙不過你呢。」
「而且爸爸一向正直，沒有別的理由，他絕對不會背叛你，更不用說把你推向危險。」
兒子對宋喬楠很是崇拜，所以並不相信我的一面之詞：
「秦阿姨，你到底在隱瞞什麼？」
恰在此時，魚缸裏的投食器壞了，大把魚飼料撒下，金魚興奮地橫衝直撞。
我對上兒子審視的目光，被迫承認道：
「的確。事實上，剛剛的故事裏，我還省去了一部分。」
他拔出刀，挑眉：「哪部分？」
「高中時期。」
我忍着痛，繼續講述：
「那時，我曾有一個好朋友。
「她叫周念。」
Ťũ̂ⁱ5.
周念是我的同桌，美麗大方，溫柔善良。
因爲興趣相投，所以我和她迅速成爲了朋友。
我們會一起學習，一起看書，一起寫作業，一起打羽毛球，一起手牽手上廁所，甚至，一起喜歡上了同一個人——
宋喬楠。
而那時，宋喬楠並沒注意到我。
他先喜歡上了周念。
學期末，周念猶豫着想要告白，卻無意得知了我也喜歡宋喬楠的事實。
她看我的眼神一下就變了。
她不再與我黏在一起，反而有意疏遠。
直到下學期開學，她開始瘋狂造謠，稱我母親原本是站街的，而我也不知道是哪個男人的野種。
我傷透了心，無處辯解。
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接下來，便是長達一年的霸凌。
周念帶頭扇我巴掌的時候，被宋喬楠看見。
他不敢相信自己喜歡的人竟是這副品性，於是對她的愛意蕩然無存。
同時，天生的正義感讓他情不自禁地充當起守護者的角色。
從此他的視線裏，多出了一個我。
周念自然不服氣。
爲了逼迫我離開宋喬楠，她開始霸凌班上另一個同學。
那人叫趙清。
周念告訴她，只要我不再與宋喬楠有來往，就放過她。
於是趙清每天都來求我。
周念篤定我耳根子軟，一定會與宋喬楠斷絕關係。
卻沒想到，唯獨那一次，我自私了。
最後趙清崩潰，從廢棄大樓上跳了下去。
我心中有愧。
但人已經死了，我更不會退讓，轉身就與宋喬楠一起離開。
周念恨透了我，一直在打探我們的行蹤。
蟄伏多年，她終於找到機會，假裝在最落魄時，與宋喬楠偶遇。
她跪在他面前，哭着認錯道歉，撕心裂肺。
末了，又開始傾訴這些年對他的愛意。
宋喬楠看着自己年少時的白月光，抵不住心軟，想幫幫她，於是聘她爲祕書。
周念多麼聰明，在他面前溫柔賢惠，小鳥依人。
饒是再好的男人，也禁不住初戀的誘惑，慢慢淪陷下去。
而那時，公司確實處於上升期，宋喬楠不敢離婚，只能把周念養在外面。
他過的小心翼翼，生怕被爆醜聞。
但周念並不滿足當情人。
宋喬楠也覺得這樣不好，既然周念懷了孕，他就理應承擔起父親的責任。
這樣偷偷摸摸的，不像是一家三口。
因此，他們想了個辦法——
殺妻。

-6-
兒子面露詫異。
我心痛道：
「對，比起被爆出軌，宋喬楠寧願先一步喪偶。」
「那個瘋婆子，難道是……」
兒子睫毛輕顫，似是想到什麼。
我點點頭。
「沒錯，她就是趙清的母親。
「趙清死後，家裏就只剩下她和一個正在開大車的兒子。
「她一直沉浸在喪女之痛中，認爲如果不是我視而不見，她女兒也不會受盡欺辱，死不瞑目，因此一直想殺我泄憤。
「宋喬楠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將我的行蹤告知給她，想要借刀殺人，可惜啊，那老婆子沒能捅死我。
「他無奈，爲了圓一個父親夢，也爲了私生子的前程，只得將你抱給我養。
「你看，他多偉大。」
我諷刺ŧṻₜ道。
兒子眼底戾氣翻湧：
「那也是你逼的，如果你識大體，早點和離，我爸媽又何必出此下策？」
「但做錯事的是他們，若非如此，又怎會被我抓到把柄，逼的他不得不淨身出戶？」
我不滿道：
「謀殺未遂，是要坐牢的。」
兒子皺眉反駁：
「你說的不對。
「如果爸爸怕坐牢，又怎麼可能會接受你的脅迫，當衆殺人？那隻會判的更重。」
「是啊。」
肩膀傳來的劇痛讓我面色慘白，可我依舊保持冷靜道：
「所以，我告訴他……
「我所掌握的證據，其實都是周念給我的。」
兒子眸中錯愕不解：
「怎麼可能？她有什麼理由？」
我避開他的眼神，解釋道：
「爲了刺激我吧，譬如說一些『你看，你老公爲了和我在一起，不惜殺你滅口』，這樣的話，以達到報復我，使我痛苦的目的。
「而宋喬楠知道自己拼命打下來的資產，是被這樣一個蠢笨的女人弄丟的，會氣得殺人，不也很正常嗎？」
兒子微微眯眼，打量我一會兒後，又忽然抬手，將刀子插進我的大腿。
我倒吸一口涼氣。
他顯然不認可我的答案：
「秦阿姨，我說過，把我當傻子是要被懲罰的。
「正常人謀殺失敗後，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消除對自己不利的證據，而不是將證據保留下來，更不會平白無故送到敵人手裏，讓自己處於危險的境地。
「你騙不到我，這不是答案，她沒有這樣做的動機。」
我喘着粗氣，直直看他。
果然如料想中一樣，兒子不會因爲我的悲慘遭遇而同情我，也不會因爲周唸的惡毒而斥責她。
他自認了解我，料定我不會那麼輕易就說真話，所以對我一直保持懷疑。
……很好，正中下懷。
「那的確不是答案，但周念，真的沒有保留證據的動機嗎？」
我仰頭反問。
他回望，眼底不耐：
「你什麼意思？」
我假意嘆氣：
「唉，兒子，你這麼聰明，難道就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嗎？」
他抿脣，臉上籠罩着一層陰雲：
「秦阿姨，我提醒你，現在是你處在危險中。
「如果這次你再敢耍我，那麼這把刀，就會插進你的胸口。」
他說着，又將刀子用力往下按了按。
我發出慘叫，緩了好一會兒，才顫抖着開口解答：
「……是趙清。
「我剛纔說過，高中畢業後，她在廢棄大樓自殺了，可你不覺得奇怪嗎？
「被霸凌一年多，她都沒有輕生的行爲，爲什麼偏偏在畢業後選擇自殺呢？要知道，畢業就代表解脫，她明明應該開心纔對。」
頓了頓，我抬眼看向他：
「那當然是因爲……
「她根本不是自殺。」

-7-
出高考成績那天，我無比失落，但趙清卻全然相反。
她考了六百多分，足以上一個好大學。
可就在她沉浸在喜悅當中時，周念找來了。
她以之前拍攝的私密照爲要挾，逼趙清去廢棄大樓。
而後又以道歉爲藉口，騙我過去。
我那時太傻，信以爲真，直到去了現場才發覺不對，可爲時已晚。
那女人喪心病狂，用趙清的命威脅我給她跪下。
我爲救人，乖乖照做，被周念連扇了十幾個巴掌。
她用腳狠狠碾着我的手指，氣惱道：
「你憑什麼？宋喬楠爲什麼會喜歡你這種人？」
恰在此時，宋喬楠也追了上來——他看到我往廢棄大樓走，心存疑慮，便一直跟着我。
「周念！你放開她們！」
他就像動畫片裏的主角，高聲呵斥，正氣凜然。
周念怔愣一瞬，反應更快，把我按在未封住的陽臺上。
十幾米的高空驟然在眼前放大。
我頓時頭暈目眩，心臟狂跳。
宋喬楠大喊：「不要！」
趙清抓到機會，迅速蜷起身子往外爬。
周念索性破罐破摔，壓着我往樓下墜，一副不要命的架勢。
她眼眶通紅，ṭů³不甘心道：
「宋喬楠，你很喜歡當英雄是嗎？好啊，那我偏要你做壞人！只要你肯動手打趙清，我立刻放了秦悅！」
趙清驚恐萬分，一邊哭，一邊爬的更快。
宋喬楠陷入兩難。
周念卻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機會，身子又往下探了探：
「打她啊！大英雄！你不要心上人的命了嗎！」
「啊！」
我嚇得尖叫起來。
宋喬楠猛地一顫，拾起棍子，閉上眼，朝趙清的身體狠狠敲了下去。
「不要！」
我雖害怕，卻依舊下意識制止。
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或許是個巧合，那棍子竟然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砸在了趙清的頭上！
溫熱的液體飛濺上宋喬楠的臉，趙清當場死亡。
他嚇傻了，腿一軟，癱在地上。
周念也沒想到會鬧出人命，按着我的手鬆了松。
我率先回過神，掙扎着衝上前抱住宋喬楠：
「怎麼辦？怎麼辦！」
他怔怔地盯着我看，眼底似乎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我知道，那是他的信仰。
他自小就有英雄情節，最崇拜的人就是他的父親，也一直都想成爲像他父親一樣的人。
所以纔會向我伸出援手。
但棍子落下的那一刻，他就註定當不成主角了。
「我……我去自首……」
他抖得厲害，連說話都沒有力氣。
我心慌得很，哭求道：
「不要自首，不要！」
周念緩過來，鎮定道：
「不行，我可不想坐牢。
「秦悅，你把趙清的屍體推下樓，僞裝成自殺，這裏我會清理乾淨的。」
我不禁猶豫起來。
這很正常，畢竟直接造成趙清死亡的人並不是我。
如果宋喬楠自首，我是唯一可以全身而退的那個人。
但周念卻說：
「如果是你把她的屍體推下樓，宋喬楠還會去自首嗎？秦悅，他可是爲你殺人了啊，你就這麼狠心？」
宋喬楠還沉浸在驚嚇中，全然沒有反應。
我咬咬牙，最後決定照辦。
就這樣，我們三人合力，將趙清僞裝成了自殺。

-8-
「而後，宋喬楠帶我逃離。
「周念卻陰魂不散，找到我們後，又拿此事威脅，逼宋喬楠出軌。
「這就是他和霸凌我的人在一起的原因。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周念懷孕後，他竟然對我起了殺心。
「兒子，你看，他多愛你，你還沒出生，他就決定爲了你放棄我了。」
我提及此事，眼中充滿嘲諷。
兒子微微皺眉：
「……你說爸爸早就殺過人？
「這太荒謬了，就算他不聽媽媽的話，媽媽也不可能真的推你下樓。」
我點頭肯定，說道：
「是啊，正常人不會。
「但宋喬楠真的是正常人嗎？
「改志願也好，殺人也罷，他真的是因爲被愛衝昏頭腦了嗎？
「我去推趙清的屍體時，他默不作聲，又真的是因爲驚嚇過度嗎？
「他決定謀殺我，和周念廝守，難道也真的只是想承擔當父親的責任嗎？
「你不覺得他所做的一切，更像是在表演一場戲劇嗎？」
說到此處，我嗓音一沉：
「兒子，你不瞭解宋喬楠，但我瞭解。
「他纔不是什麼正義感爆棚，責任感很重，他只是單純的表演型人格而已。
「或許在他的幻想裏，原本的劇本應該是，英雄拯救了愛人，生下一個寶寶，三人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但可惜，我做不成那個愛人，所以他只能臨時修改劇本，換一個人來當妻子，哪怕那個人有多惡劣。
「兒子，醒醒吧。
「你，我，周念，都只不過是他劇本里的角色，只是能滿足他當英雄，當父親的工具而已。
兒子垂眸，思考許久，冷聲道：
「我不在乎他怎麼看我，我只知道我是他的孩子，他是我的爸爸，他對我好，而你害了他。
「好了，秦悅，別想着通過挑撥離間自救了。
「現在告訴我吧，你究竟說了什麼？
「再提醒一次，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
說罷，他猛然從我腿上拔出刀子。
我悶哼一聲，放棄勸說，只反問道：
「我已經告訴你這麼多了，難道你還沒猜出來？
「周念保存下來的證據，其實是宋喬楠故意泄露給我的。
「誠如你所說，正常人不會把刀交給敵人。
「但宋喬楠就是個瘋子，他把刀遞給我的那一刻，就已經在期待我捅向他了。
「如此，他才能書寫新的劇本——偉大的父親爲了妻兒，自願放棄億萬家產。
「這是多麼令人震撼的故事啊，他竟如此愛他的家人，視金錢如糞土，視名利如浮雲，所有人都會記得他的壯舉，歌頌他的品德。
「所以兒子，面對這樣的人，如果是你，你會如何復仇呢？」
兒子愣住，似乎是想到某種可能，雙眸倏然放大。
我眼底悲涼，淺淺勾脣：
「對，沒錯。
「從我得知周念懷孕的那一刻起，復仇就已經開始了。
「簽署離婚協議時，宋喬楠沒有半分悲傷，反而異常興奮。
「他以爲他的劇本已經走到高潮，他以爲他馬上就能組成最圓滿的家庭。
「所以，我笑着告訴他——
「宋喬楠，其實不能生育的人，是你哦。」

-9-
兒子不自覺踉蹌幾步。
他的表情就和當初的宋喬楠一模一樣。
「……不，不可能，你有什麼證據！」
他面容兇狠，揪住我的頭髮，暴躁地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諷刺地看他，又將目光轉向魚缸下的保險櫃：
「檢查報告就在裏面鎖着，當初他趕着開會，走得急，只留我一個人等結果。
「兒子，我那麼愛他，當然也會小心翼翼地呵護好他的自尊，所以才背了無法生育的鍋。
「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因此選擇周念！報應，真是報應！」
我強扯出一抹笑容，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連傷口都覺不出疼痛：
「你如果不信，可以自己打開保險櫃看看。」
兒子看着我的表情，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跑到魚缸旁邊。
八年來，他曾多次嘗試打開這個保險櫃，但從沒猜對過密碼，於是轉頭看我。
我回答道：
「你的生日。」
他眸中震詫。
這個密碼何其簡單，但他從沒想到過，也從來不敢想我會將他的生日當做密碼。
伴隨着解鎖聲，兒子顫抖着拿出最上面的報告，頓時面如死灰。
他最愛的，也是最愛他的爸爸，竟然從來都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多麼可笑！
「我說過的，我不告訴你，是在保護你。」
傷口的疼痛已然麻木，我語氣漸緩，淡淡開口：
「兒子，你猜，當你一直想着如何爲他正名時，他心裏在想什麼？是早點出來與你團圓，還是早點出來殺了你這個野種？」
「爸爸不會這樣想的！」
兒子衝我怒吼。
他可以接受不是我的親生孩子，卻根本無法接受，自己不是宋喬楠的親生孩子！
我冷哼一聲：
「不管你承不承認，你活着，就是宋喬楠人生中最大的污點。
「我也早料想過會有今天，所以已經設置了定時郵件，如果你殺了我，所有人就都會知道你不是宋喬楠的親生孩子，他們會一直，一直嘲笑宋喬楠的愚蠢，嘲笑他竟然會被自己的情人騙了這麼多年，嘲笑他竟然會爲了外面的野種放棄億萬家產！
「好了兒子，如果你不在乎宋喬楠，那就殺了我吧。
「不過……就算你殺了我，也永遠都改變不了，你不是他親生孩子的事實。」
兒子沉默片刻，緩緩走到我面前。
眼角眉梢都透着危險的意味。
他掐住我的脖子，一字一頓道：
「誰說我沒法改變？你等着看好了。」
說罷，他鬆開我，轉身跑了出去。
我高高懸起的心總算放下，但因失血過多，漸漸昏了過去。

-10-
再醒來，是在醫院，身旁站着兩名警察。
他們確認我的身份後，迅速開始盤問我：
「秦女士，你對你兒子宋知周說了什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麼叫說了什麼？」
「宋知周今日凌晨溜進醫院，用極其殘忍的方式殺害了你的丈夫，宋喬楠。我們懷疑你有教唆殺人之嫌。」
我瞪大眼睛，震驚道：
「你說什麼？他做了什麼？」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回答：
「宋知周捅了宋喬楠十幾刀後，把他的臟器挖了出來，我們趕到時，他……」
頓了頓，他深吸一口氣，做足了準備才繼續往下說道：
「他正把頭探進宋喬楠的肚子裏，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我心臟怦怦直跳。
只說兒子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半夜綁起我虐待一番後，就逃走了。
警察銳利的視線彷彿將我刺穿。
可我死不鬆口，堅稱什麼都不知道。
正如我所料，兒子也同宋喬楠一樣，無論如何都不肯交代真正的動機。
不知過了多久，警察終於願意放我回家。
陽光刺眼，我下意識擋了擋。
走之前，我無意聽見有人正在討論這起案子：
「他到底在他爸的肚子裏找些什麼？」
我終於忍不住揚起嘴角。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
兒子根本不是在找東西。
他剖開宋喬楠的腹部，挖出他的器官，把頭伸進他的肚子。
其實只是想要，變成他的「親生」孩子啊！

-11-
我回到家時，金魚已經死去ţų₁多時了，魚缸裏散發着難聞的氣味。
看吧，金魚喫太多，是會撐死的。
我嗤笑一聲，毫不猶豫地將它撈起，丟掉。
再次見到兒子，是在幾個月後。
他面容格外憔悴，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不屬於他的滄桑。
「你看上去不太好啊，兒子。」
我笑着寒暄。
「……確實，我最近怎麼都睡不好。」
兒子聽見我的聲音，愣了一下，幽幽開口道：
「我總是在想，爲什麼你留下的是爸爸的檢查報告呢？」
「什麼ŧű⁻意思？」
我問。
他抬起疲憊的眼皮，眼中黯淡無光：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證明我不是爸爸親生的孩子，完全可以去做親子鑑定，畢竟我是被你養大的，想拿到我的樣本，不是很簡單嗎？可你，爲什麼沒有呢？」
我默不作聲。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顧自地提出問題：
「我在想，爲什麼爸爸會對你的話沒有一絲懷疑，就衝去殺死了周念……要知道，你甚至沒有確切的證據。
「還有，爲什麼趙清的媽媽恨不得殺死的人是你呢？明明霸凌她女兒的始作俑者就在你身旁，而相對來說，你也只是受害者。
「最後就是……爲什麼周念要霸凌你？明明爸爸一開始喜歡的人是她，她什麼都不用做，兩個人就能順理成章的在一起啊。
「媽媽，爲什麼呢？爲什麼我會到現在才發現這些不對勁的地方？明明這些都是最正常的邏輯。
「爲什麼我會覺得，你撒過兩次謊後，說的就一定是真話？」
我眼神漸冷，卻忍不住笑出聲：
「哈哈，兒子，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這些話？你，有證據嗎？」
他僵住，漆黑的瞳孔中倒影出我的影子，眼裏是深不見底的恐懼。
終於，被發現了啊。

-12-
我叫秦悅，生活富足，家庭美滿。
可不知爲何，自出生起，我的心臟就空落落的，怎麼都開心不起來，總覺得差點什麼才能填滿。
差什麼呢？
我時常思考這個問題，直到小學時，我無意中捏死了一隻小雞崽。
它軟趴趴地躺在我的手心裏，我卻第一次有了笑容。
那是見證生命逝去時，內心深處翻湧Ťůₒ而出的感動。
那天，我終於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青蛙，麻雀，老鼠，小貓，大狗。
我逐漸麻木。
顯然，動物已經不能滿足我的需求。
我又回到了最初的迷茫。
直到我看見宋喬楠。
他就像是動畫片裏的主角，善良有愛心，正義感很強，還有一個喜歡的姑娘。
我想，玩弄這樣的人，應該會很有趣吧？
所以，我刻意去接近他喜歡的女孩——周念。
我迎合着周唸的愛好，與她的感情迅速升溫，然後引導她愛上宋喬楠。
「悅悅，我想和他表白。」
周念溫柔大方，會照顧人，即便面對喜歡的男孩也絲毫不怯場。
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
男主，女主，和我這個可惡的反派。
於是我以她和我搶男人爲由，瘋狂造謠她，霸凌她。
宋喬楠看見了，就會張開雙臂，將周念護在身後，堅定的像個騎士。
多麼感人啊！
我的生活終於不再枯燥乏味。
宋喬楠痛恨我，問我究竟要怎樣做才能放過周念。
我眨眨眼，笑道：
「那你教我做題吧。」
他愣了一下，因爲我的成績比他好，他根本沒什麼可教我的東西。
但我還是讓他這樣做。
因爲我喜歡看他陽光下線條分明的側臉，喜歡看他講題時上下滑動的喉結。
我喜歡，掌控宋喬楠的人生。
他乖乖照做，我也遵守約定，放過了周念——不過嘛，他可沒說不許欺負其他人呀。
於是我用抽籤的方式，選中了那個叫趙清的女孩子。
她並不起眼，長相平平，成績平平，就連說話時都怯怯的。
一看就沒有讓我征服的慾望。
所以我要求她，每天都去騷擾周念，讓周念離宋喬楠遠一些。
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周念會不會爲了普通同學犧牲掉自己的愛情。
果然，她不會。
看吧，女主角也一樣很自私嘛！
所以高考時，我故意考了低分，故意約趙清和周念去了廢棄大樓，故意逼宋喬楠毆打趙清，想錄下他霸凌同學的畫面，以此做要挾。
卻沒想到，宋喬楠竟然打偏了！
我嚇了一大跳，放開周念，去探趙清的鼻息。
……還活着。
可我沒說，反而做出驚恐的模樣：
「她死了！」
宋喬楠想去自首。
周念害怕極了，求他不要去。
於是我順理成章地提出，讓周念把趙清扔下樓，這樣宋喬楠爲了保護她，就一定不會自首的建議。
周念顫顫巍巍地照做。
而宋喬楠沒有動。
看見他的樣子，我笑得直不起身。
什麼正義男主角啊，竟然讓自己的心上人做這種事，真是個膽小鬼！
我搖搖手機，踹了宋喬楠一腳：
「宋喬楠，給你兩個選擇。
「要麼和我報同一個志願，要麼去坐牢，你選吧。」
他抬眸，死死咬牙，當晚就做出了選擇。
微涼的雨浸溼了他額前的碎髮。
宋喬楠一雙眼飽含水霧：
「秦悅，我跟你走。」
我滿足地笑。
看吧，掌握別人的人生，簡直易如反掌。
我們開始扮演情侶，戀愛結婚，相敬如賓。
但時間久了，我又覺得生活無趣，於是逼他辭職創業，還故意弄丟了錢。
於我而言，難度越大，越有挑戰性。
宋喬楠很順從，一一滿足了我的要求。
我想，他大概是想平穩渡過追訴期，再逃離我吧。
但我會允許嗎？
所以我找到了周唸的聯繫方式。
我將趙清的死亡真相告訴了她。
又騙她，宋喬楠其實也早就知道這件事，但他不想承擔故意傷人的罪責，纔會讓她動手推趙清。
周念果真上當，以爲自己被我們騙的團團轉，因此萌生了復仇的念頭。
但她很傻，以爲勾走宋喬楠就能使我痛苦。
我覺得不夠刺激，於是每天和宋喬楠吵架，告訴他，我要去報警。
他很害怕，便想殺了我，以絕後患。
可他不知道，我早在他的手機上裝了竊聽系統，他所謀劃的每一步，我都心知肚明。
我配合着他，還特意殺死了家裏的兩條金魚。
我說：
「你和魚缸裏的魚有什麼區別嗎？不都只能乖乖聽我擺弄。」
他果真受了刺激，打碎魚缸，逃出門。
我是故意找去他的公司的。
我想看看，他的計劃能不能把我殺死。
如果能，那他的計劃就會公之於衆，他們倆也要乖乖陪我下地獄。
如果不能……那他就是親手把控制自己的鎖鏈，放到了我的手上。
兩個笨蛋主角，在聰明的我面前，根本沒有勝算。
那瘋婆子果然沒把我捅死。
於是我要求宋喬楠把他和周唸的孩子抱給我養。
原因無他，只是因爲我想到了更有趣的遊戲。
想把一個孩子養好很難。
但想把一個孩子養壞，就太容易了。
我折磨人很有一手，不是那種肉體上的，忍忍就能過去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長長久久的絕望。
我樂忠於這種遊戲。
在我的有意影響下，兒子很快變成一個陰暗少年。
同時，每次他想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我就會先騙他兩次, 再告訴他真正的答案。
久而久之, 他便形成了反射弧。
他十歲生日那天，宋喬楠終於受不了折磨, 以淨身出戶爲代價，求我離婚。
我同意了。
他欣喜若狂，以爲終於能擺脫我了，可我卻在簽署離婚協議時，笑着騙他：
「宋喬楠, 其實不能生育的人, 是你哦。」
他怔住，下意識相信，因爲他十分清楚我的爲人——我真的能幹出這種事。
但他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周唸的背叛！
她看上去, 明明那麼愛他, 結果竟然，竟然是在耍他！
宋喬楠怒不可遏，想到的卻不是殺我，而是殺了周念。
也很正常，畢竟他對我從不抱有期待。
沒有期待，就不會憤怒。
我比任何人, 都要了解宋喬楠——這個膽小鬼，懦夫, 廢物。
也是從那天起, 我就在等待兒子的報復。
事實上，我早就偷偷做過親子鑑定。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周念居然真的生下了宋喬楠的孩子。
我還以爲，她會用野種來報復宋喬楠呢，結果竟還是戀愛腦。
因此，我只能篡改了當年的檢查報告, 放在保險箱裏，並用他的生日做密碼。
別誤會，我不是愛他。
只是篤定，他不會試自己的生日。
這一天很快到來了。
我對他撒了三個謊, 但他條件反射般認爲最後一個就是故事真相。
如我所料, 他不能接受自己不是宋喬楠的親生孩子，於是選擇走極端, 剖開了他的肚子, 妄圖鑽進去，成爲他「親生」的孩子。
這是我教育的結果。
我很滿意。
也很感謝他們一家三口，爲我這數十年的無聊人生, 增添些許樂趣。
我燒掉了那份報告。
也銷燬了所有, 引導殺人的證據。
兒子本就精神不正常, 沒有證據，他有口難辯。
牢裏面有他一個就夠了。
畢竟人生還有幾十年。
我得在外面，尋找下一個遊戲纔行啊。

-13-
探視完兒子, 我開車回家。
一路上, 我都哼着歌，回味着兒子方纔的表情。
真是有趣。
忽然，一聲轟鳴傳進耳朵, 我下意識看向後視鏡，心驀然一涼——
一輛紅色大車，正直直地向我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