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播故意在外賣羣裏挑刺。
於是我在外賣裏摻了一包變態辣辣椒粉。
當天夜裏,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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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經營着一家做鮮蒸雞的外賣店,僅限外賣,沒有堂食。
一位顧客在「餓傻了」外賣 APP 裏下了一份鮮蒸雞翅和鮮蒸雞腿的單子,看到外賣單子上的字逐排從外賣單子打印器裏吐出來時,第一次有了拒單的衝動。
【別放醬油,有黑色素。】
【少放油,熱量高,減肥。】
【聽說你們家辣椒粉好喫。】
【給我放十包吧,蟹蟹!】
【老闆,人家快餓死了。】
【要快哦,不然差評!】
前兩條都好理解,但你要十包辣椒粉,你倒是下單啊,每份外賣裏我都會放兩包做蘸料,多點另外下單就是,擱這白嫖我!另外,我能多快啊,我這也不Ṱú₍是純預製菜啊,提前醃製預熱,下單就現蒸,得要時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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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時間以爲又是來惡搞我的網友,抑或是附近哪家競品店眼紅我的生意,使出的手段。
要是前者,我倒好理解,畢竟我這也曾因爲外賣銳評,小小火了一陣,在我的外賣評價欄裏,其中就躺着這麼一條差評:
【是不是瞎啊,我都備註了我需要用橄欖油,結果餐到了,我用試紙一測,還是普通的調和油,不拿消費者健康當回事,這和謀財害命有什麼區別?】還附帶着試紙兩條槓的圖片。
當時收到這條差評時,我還以爲我改名叫秋高了,因爲我真的是被氣爽了,那時我二十七八,差點提刀出發,得虧是廚房的夥計將我給攔了下來,勸我忍一時風平浪靜,做生意嘛,形形色色的人總會碰到的嘛!
刀是沒讓我帶出門,忍一時,對方怕是要變本加厲,好在商家在差評下有回覆功能:
【我就納悶了,哪發的大水衝上來你這麼個海鮮呢?還用上試紙了,我還以爲喫個外賣給你整懷孕了呢?我用不用給你找個碗,來個滴血認親啥的。只要正規生產、正規銷售的油,我用它就沒毛病,二十多塊錢的外賣還要求橄欖油,你可真是太敢想了!想喫好沒問題,只要你錢到位,我親自送上門親口餵你喫都成,想花最少的錢,裝最圓的逼,別說臣妾了,皇上他也做不到。耗子還想喝貓奶,自己的命運自己改!下回你拿着這二十多塊錢,讓五星級酒店大廚上你家給你做吧!】
我一口氣沒歇敲下了這幾行字,點擊了發送,想想對方沒法再在下面回覆我,只能乾生氣,我的氣當時就全消了。
我的小店也因我這段話在本地小火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訂單不斷,不是來的,就是來消遣的,但都無一例外地在備註裏要求我在評論回覆裏罵他們一頓,也因此,那仨月我絞盡腦汁,最終給自己幹成了地中海,乾脆剃光了頭髮戴了頂帽子。隨着熱度退散,也就偶爾有這樣的顧客了。
如果是後者,競品店裏賣的是炸雞。品類不太相同,我把這個想法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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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就是個普通顧客。
如今我成了家,生了娃,車貸房貸裝修貸,米粉奶粉老婆化妝的粉,處處都得用錢,哪能那麼隨意拒單啊,何況這單子 56 塊呢,除去成本和平臺提點,少說也得掙 25 塊。上了點年紀,又是餐飲服務行業,錢難掙,屎難喫,再堅硬的角不也得給磨圓潤了?
我讓夥計小丁去把單子上的東西蒸起來後,就讓他先收拾下班了,時間接近 11 點,便沒有了接下一單的打算。
正等着雞翅蒸熟,剛子來了。
剛子:「喲,還不出餐呢!我看這備註上這娘們可不好惹啊!」
雞翅是預製過的,上鍋蒸制 15 分鐘即可。還沒到時間,也沒其他單子,乾脆來前臺和剛子聊聊。
我:「是啊,是不好惹,要是當年的我,準給她打個電話送份『祝福』!還有五六分鐘,你再等等。」
剛子遞來了一支菸,芙蓉,我瞅了瞅沒接。
剛子:「咋啦?嫌棄啦?」
我:「哪能呢,這不這個月我老婆盯得緊,天天回家就聞我衣服!不過你咋換這麼便宜的煙抽了?」
剛子:「嗐,前兩天那啥,有一小子,嗯……拿了點錢了事。」
我嘿嘿一笑,已然明白。
剛子本名劉立剛,性子有些急躁,在以往的閒談中瞭解過他常與別人發生口角,甚至動手,就是那啥,大家都叫的精神小夥,書也沒怎麼念,做了外賣員倒挺好,沒什麼要接觸的人,把貨送到即可,甚至不用見到顧客,也減少了爭吵的機會。剛纔剛子這麼說,八成是他先動了手,破財免進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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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子還沒催起我來,顧客在羣裏先開了口。
顧客:【艾特商家,搞什麼啊,怎麼還沒顯示出餐啊,說了要快點,我很餓。】
顧客:【再不送出來,我可要讓我的百萬粉絲爆破你的店了。】
顧客:【你別裝看不見,趕緊回覆我,另外再送我瓶飲料,我就放過你!】
我和剛子低頭看了看各自的手機,敢情這是個女主播,怪不得有點咄咄逼人,但抬頭時看到剛子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我瞬間明白了這孫子要幹嗎,Ṫű̂ₙ要不是懶得打開我和他之間的這道玻璃門,我肯定追出去給他咣咣兩拳。
剛子不慌不忙地給自己點了根菸,在羣裏聊起了天,沒錯,這小子要在羣裏拱火,瞧他那賤兮兮的樣,之前也沒少幹這事。
騎手:【艾特商家,就是就是,這麼慢!】
騎手:【艾特顧客,我催他了,他不聽,待會兒我肯定幫你順瓶飲料!】
我則在羣裏扮起了可憐。
商家:【親,實在抱歉,新來的打包小妹還不太熟練,求原諒!】
騎手:【艾特顧客,他騙你的,哪有什麼打包小妹?】
商家:【我就是新來的打包小妹啊!】
騎手:【你老男人一個,還新來的,艾特顧客,咱給他個差評,他就長記性了!】
我抬頭瞪了他一眼,正想開門去揍他一頓時,「叮~」我定的鬧鐘響了,只好進後廚先打包了。將打包好的外賣從窗口交給他時,我看他笑嘻嘻地真從冰箱裏順了瓶飲料,拔腿就跑上摩托車,一溜煙竄出去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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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賣羣此刻已經安靜了。應該是剛子的拱火反倒是打了圓場,我猜女主播正偷着樂呢,也不再做理會。瞧了眼牆上的電子錶,已經是晚上 11 點了,開始做最後的掃尾打掃工作。
廚房熄火關電,整理檯面,簡單地打掃了下地面。
拿起車鑰匙,提溜着給老婆孩子預留的翅尖,剛剛拉下店外面的捲簾門,手機嘀嘀嘀的消息提示音響起。
這聲音頻率我很熟悉,店裏休息日偷偷去洗腳時,老婆的奪命連環 call 就是這個頻率。
是羣裏的那位顧客,此刻正催着剛子呢!
哈哈,風水輪流轉,我得在羣裏再加把柴!拉開了捲簾門,我又坐回了店裏。
顧客:【艾特騎手,行不行啊,半天了還沒送到,你的摩托車燒的是煤炭嗎,還是說你沒錢買車,跑着送餐呢?】
顧客:【艾特騎手。】
顧客:【艾特騎手。】
顧客:【艾特騎手。】
顧客:【艾特騎手。】
顧客:【艾特騎手。】
顧客:【艾特騎手。】
顧客:【艾特騎手。】
……
我將屏幕往上拉了拉,纔看到女主播說了啥。然後我跟上敲了一行:
商家:【艾特騎手,就是就是,這麼慢!】
騎手:【稍等稍等,馬上就到!(抱歉表情)】
女主播的責怪並沒有停止,甚至升級成了謾罵,罵的內容越來越髒。
這不活脫脫一個沒受過社會教育的小太妹嗎,我心想,這也能成爲百萬粉絲的大主播,不,她說我就信了?鬼知道她有沒有百萬粉絲,我都不知道她是誰。我爲自己的愚蠢暗笑了一聲。
直到羣裏扣出了醒目的仨字,女主播的輸出戛然而止。
顧客:【操你媽,快點!】
我吸了口涼氣,趕忙切換到了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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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一回出餐時間久了點,我倆就在前臺聊着。
我接過他遞來的利羣,聽他說着前一晚的事情。
剛子:「本來也沒啥,我媽勸了我那麼多次,我也聽進去了點,昨晚還拉着我朋友走來着,對面那個崽子罵罵咧咧,我都把我朋友拉開了,對面來了句『操你媽的慫逼』,罵我帶『媽』字,當時我就忍不了,衝過去拿酒瓶就給他開了瓢。」
聽着他的描述,曾幾何時,我也是天天把「操你媽」掛在嘴邊,我清楚那種被別人罵這樣一句話的上頭感,尤其是不再年輕後,對於自己媽媽的維護更顯得強烈。
被他激動的情緒感染,我豪氣地從冰箱給他拿了瓶 4 元的冰紅茶。
剛子:「對面那一桌纔是真的慫,開了瓢後,本以爲我得進局子了,沒想到他們直接灰溜溜地走了,這次錢都沒賠,嘿嘿。」
我:「還是少打架吧,哪天你被抓了,誰來給我遞煙抽!」
剛子:「嘿嘿,老林哥,你說的是,你看看你夥計在幹啥?」
等我轉頭看向夥計沒發現啥再轉回來時,您猜怎麼着,這孫子拿起打包好的餐和我送他的飲料,又快速拿起一瓶礦泉水拔腿就跑。
順瓶水也沒啥,周圍的商鋪基本也默許他這一行爲,算是對他的一點點照顧。
剛子是單親家庭,母子倆相依爲命,他媽媽身體聽說不是很好,常年在家,我自然能理解他的應激反應,但就是擔心他這個做事不計後果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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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那「仨字」很可能激怒了他。
回想了下,女主播的外賣地址「綠墅灣」小區,就在我回家的那條路上,開車大概 12 分鐘車程。剛子騎着他那輛摩托車,估摸着 15 分鐘就能送到,看了看錶,距離他送出去大概 15 分鐘不到,心裏默唸千萬還沒到。
我在微信列表裏翻了翻,找到剛子後,趕緊給他打了過去,嘟了幾聲後,就被他掛斷了,沒接。
我趕緊又給他發了兩條消息。
一條是:【剛子,可別衝動,不至於,想想家裏人,爲了她們。】
我特意把習慣打出的「他們」替換成了「她們」,但沒敢說「想想你媽」,我怕「你媽」倆字,再次刺激到他。
另一條則是:【她是主播,衝動了怕是不能善了。】
萬幸,等了幾分鐘,消息他回了:【沒事,老闆,餐我送到了,放門口我就走了。】
這孩子沒做傻事就好,殺人我肯定剛子是不會幹的,但是開個瓢啥的,我就怕他這麼幹,按照女主播羣裏表現出的那脾氣,報警,誇大其詞,網上寫小作文,直播間裏賣賣慘肯定是一氣呵成,再結合 APP 上外賣員的個人信息,往外一抖,網暴必然少不了。
我又給他回了條信息:【沒事就好,早點休息,晚上也別接單了,碰見這玩意兒給糟心的。】
然而在我後來瞭解的事情經過中,他當時真的是衝着給人家開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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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一番因拯救了一個年輕人差點犯下失足行爲的自我欣賞結束後,正準備離開店裏,羣裏的消息聲接踵而至。
我疑惑着再次打開「餓傻了」APP,這個 APP 的設計是,接單後自動生成一個羣聊,商家、騎手和顧客可以在裏面交流,隨着騎手點擊訂單送達後,會話框就會關閉。此時的會話框仍在,也就是說剛子沒有點擊送達,那他在幹嗎?也有可能是急着送下一單,忘了點擊。我強制着自己打消疑慮,就害怕他是做了傻事。
不看不知道,一看ṭű⁸嚇一跳,消息是衝我來的。
顧客:【艾特商家,你這做的啥啊,這麼難喫!】
說我出餐慢,我認了,這會兒倒找起我的餐品的茬來了,這可是我花了重金買的祕方,雞肉 Q 彈爽滑,粉包鮮香麻辣,好評率 99%,哪能這麼被你糟踐!說啥我都得支棱點!
商家:【你就說你們想要啥吧!明說吧!】
我開始懷疑對方是個團隊,專門針對我這種好評率高的商家,以差評進行威脅,從而敲詐一筆,否則哪個正常人上來就說自己是主播!
對方的回話明顯慢了一拍,屏幕後的人應該沒想到我這麼直接。
顧客:【加 V 聊。】
這更加印證了我的想法,平臺有監管,碼字罵人都得采用諧音,更別說他們要進行敲詐的這種行爲了。
根據對面提供的微信號,我順利通過驗證,添加成功。頭像倒真是個妹子,點開朋友圈,都是些較爲暴露的沙灘照、私房照,看得我有些血脈僨張。
正了正心思,關掉朋友圈,我問對方:【說吧,你們想要什麼?】
女主播:【什麼你們?我就一個人在家,你家雞翅就是不好喫,還有頭髮,喏。】
對方發來了一張圖,冒着熱氣的雞翅上面就那麼躺着三四根女人的長頭髮,這傻子都看得出來是剛薅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你要咬死說難喫,我沒辦法,也只好認!
我:【你們知道這對於一個光頭來說是多大的侮辱嗎?】
說完附上了一張摘掉帽子後的自拍!
場面尷尬了好一會兒。
一兩個差評倒沒什麼,但我就怕她或者她背後的團隊寫個小作文,不明真相的或者說根本不在乎真相的粉絲湧進我的店鋪,把我整倒閉了咋辦,我可指着店鋪活着呢!
我:【是不是要錢!要多少錢?】
剛子的事提醒了我,破點財免免災。
女主播:【我不要錢,我就想喫你家的雞翅,還想再來一份。】
我:【打烊了,想喫明天再點吧!送你張優惠券!】
女主播:【不行,我就要今晚喫!不然就不止是差評了!】
怕什麼來什麼,我就怕這一套!
女主播見我沒回話,給我發了張下半身黑絲照——她躺在牀上,鏡頭從上空對準兩腿,照片下沿幾乎貼近根部,給人充足的想象空間,可以想象到她甚至沒穿內褲,誘人歸誘人,但有一種我說不出的感覺。
女主播:【老闆親自送哦!有福利!】
想什麼來什麼,我就喫這一套!
我:【具體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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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尋思了下,朋友圈這麼暴露,這主播也一定是個擦邊主播,再結合主動給我發私照,非說要喫我家雞翅,還要我親自上門,還要給我發福利,這不妥妥的暗示。
但我哪能那麼傻,誰知道是不是有詐。萬一是個仙人跳,或者幾十個攝像頭聚焦着我,豈不身敗名裂。
今晚剛開始又是頤指氣使,又是謾罵,爾後又暗示我上她家給我發福利,我多留了個心眼,轉身進廚房的儲物櫃多拿了包變態辣——龍息辣椒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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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真的站在女主播門前時,心裏像有面鼓似的,上下咚咚地跳着,這應該就是有賊心沒賊膽吧!
我沒敲門,也沒發微信,就那麼站着。剛剛在小區門口,跟門衛磨了半天,才放我進來,非說什麼上頭下了通知,最近市裏不太安生,各個安保組織都機靈着點,門禁都查得嚴點,一看我沒穿什麼「餓傻了」外賣服,還非得進去送外賣,說什麼都不讓我進。
我費力地自證身份後,又是登記,又是拍照,我也不知自己當時哪來的那股勁兒,就非得進來。進來小區後,站在門前,又退縮了起來。
我是有信仰的,但我的信仰時強時弱,人生得意時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信仰,失意時總時時求着上蒼的幫助。
這會兒的信仰反倒強烈了起來,但不是爲了求什麼幫助,而是備受着良心、道德上的煎熬。
我有妻子有孩子,敲開這扇門可真就是肉體出了軌。心裏暗示自己精神出軌不算,天天還刷抖音美女呢,這都不能算。
剛剛保安的阻攔算不算上天給的第一道暗示。
糾結之時,老婆發來了一條語音,點開一聽,扔下手裏的外賣,我撒丫子跑出了小區,連忙刪去了對方微信,開上車直奔家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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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在家裏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一開門卻是一堆警察,說我涉及一樁命案,在我老婆的一臉驚恐中,不由分說地將我帶回了警局。
連夜的審問中,我始終在自說自話式地懺悔:「我真不知道那包變態辣椒粉會辣死人啊,阿 sir!」
這是我唯一能將自己與命案聯繫起來的東西了。
雙方的信息顯然不對等,他們問他們的,我回答我的,只聽見什麼女主播被先奸後殺,門衛看見我進過小區送外賣,剛子被送往醫院,我和剛子的關係等等,我哪進過局子啊,往那審訊室一坐,腦子嗡嗡地響,警察的問話聽得四四六六的,但就沒一句聽全了,也就問啥說啥了。
見我真不是裝不知道,他們將我拉去所裏休息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卻突然又將我放了出來。
我一臉蒙進去,現在又一臉蒙出來,我好奇地問了問將我領出來的警察:「啥命案啊,跟我扯上關係了?咋又突然把我放了呢?真不是我那包辣椒粉辣死人了?」
警察:「去去去!把你放出來,你還不樂意了啊?問題還那麼多!嫌疑人已經抓到了,其他細節無可奉告!記得近期不要離開市裏,後續還有可能傳喚你瞭解下一些細節。」
我一臉賠笑地離開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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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攔車,就一個人步行往回走,順便吹吹風,清醒清醒。
我實在沒能力將所有事情串聯起來,什麼命案,什麼女主播,什麼嫌疑人這麼快就被抓到了,我又是怎麼牽扯進去的,但腦子裏一個激靈,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剛子。
心中浮現出一個可能,會不會是剛子懷恨在心,沖人家家裏去了,還把女主播那啥了,然後在追捕過程中拒捕被打傷送往醫院。
事實證明我的推理能力有多差——剛子正好好躺醫院裏呢!
這案子跟他也有牽扯,但他也只是個受害人。
我又回警局問到了剛子所在醫院,趕到醫院時,剛子正喫着蘋果跟守着他的警察聊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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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子的視角是這樣的:
「昨晚,我的確是氣不過,抄了根木棍就去了,本想着輕輕敲她一棒就跑的。」
「於是我打電話給對方,想着她一開門,就給她一棍,但沒想到對方拒接了,就發了條短信過來『外賣放門口,人離開』,我一想,丫還挺警覺,嘴這麼臭,肯定是怕被報復,我放下外賣後,故意將腳步踩得很重,然後又脫了鞋輕聲走回來,躲在門邊,就等着她開門。」
「林哥,你猜猜我開門看到了啥?」
「開門的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臉上一堆橫肉,一看就是喫過牢飯的那種,我當時是真蒙了,恰巧那會兒有個電話進來,我一分心,棍子就被那個男的劈手搶去了,結結實實捱了他一棍,後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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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着剛子的描述,沒覺得兇險,尤其是說要輕輕敲她一棒時,差點笑出聲,要不是旁邊有個警察,剛子肯定不是這個措辭,另一方面我想象到那個女主播被敲一棒的情形,肯定很解氣。
但有一點,我昨晚打去微信電話時,剛子是拒接的。
剛子:「不是我掛的啊?」
我:「你不但拒接了,還發消息跟我說你放下外賣就走了。你看看手機。」
剛子說是昨晚手機被拿走了,雖然追回來了,但現在還在警局。
我只好把我手機裏的聊天記錄調了出來,拿給剛子和警察看。
剛子:「這肯定不是我回的,剛剛這位警官說昨晚抓了倆劫匪,我見到的只是其中一個,肯定是他們拒接了你打給我的電話,還幫我回復了你,阿 sir,這能說的吧!」
年輕警官:「信息都透露完Ŧū₍了。你還問我。」
我思考着剛子給的信息,原來是有倆劫匪,怪不得那時剛子回話的語氣變了,他都是叫我林哥或老林哥,昨晚那會兒卻叫的老闆,應該是劫匪拿着剛子的手機看備註叫的。那他們是啥時候進的女主播房子,但不管是什麼時候進的,我去送餐的時候,那倆大概率還在房裏,那如果我當時敲門進去了……或許那就是我離死亡的一門之隔!
我緩過神來時,冷汗浸潤了我後背。
我給店裏放了幾天假,也給老婆解釋了其中的誤會,當然隱去了我差點上門那啥的故事,只說是顧客投訴,上門送餐。
後續幾次的傳喚,我主動交代了微信的事,因爲嫌疑人當晚被抓且供認不諱,案件偵破起來進展很快。隨着案件告結,案件裏的故事也逐漸披露出來,我纔將那晚的故事串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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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倆劫匪是一對逃犯,官方對外沒有公佈消息,根據行動軌跡追蹤,警方推測最近可能會流竄到本市,上頭讓本市警方加強偵查力度,安保公司得知消息後也讓底下各個小區物業加強防範,畢竟不論哪裏出了事,都是對自家公司名聲的折損。
正如推測,兩個逃犯的確隱藏到了本市。
一日,逃犯 A 在對着女主播的擦邊直播解決生理需求時,意外獲悉女主播的外賣上的地址,就在兩人的藏匿點附近。兩人此時正缺錢出逃,主播的粉絲數還不少,於是一個大膽的計劃應運而生。
兩人趁黑,摸進了「綠墅灣」小區,伺機而動。
逃犯 A 負責盯着直播間,逃犯 B 負責偵查放風。一連幾天沒有抓住什麼機會,直到那晚。
女主播對着直播間的家人們發嗲:「寶寶們,家人們,人家肚子好餓,我可不可以點份外賣,你們不許嫌棄我胖哈。」
彈幕裏飄着一堆「家人們」的舔狗言論:
【怎麼會,菲菲最好看了。】
【心疼,菲菲要多喫點纔行!】
【微胖纔是 yyds……】
……
女主播:ẗű̂ₚ「這家外賣出餐真慢!要是不好喫,寶寶們可要幫幫人家哈!呼,老闆可算出餐了呢!寶寶們刷點禮物,爲騎手小哥哥加油,讓他送快點。」
屏幕前喊着爲騎手加油,手底下卻在羣裏瘋狂艾特騎手,嫌棄他送得慢,正是我嘲笑風水輪流轉的那會,我當時還添了把柴呢!
羣裏謾罵聲停下的時候,正是兩個逃犯冒充騎手敲門的時候。
兩個逃犯卡的就是這個時間點,在女主播說騎手小哥哥開始送餐後,約莫過了 10 分鐘敲響了女主播的門,ṭų₇謊稱自己是外賣員,另一人則躲在牆邊等待開門的一瞬。
女主播聽到了叫門聲,對着直播間一邊說着謝謝某大哥的禮物,一邊告訴家人們,外賣已經到了,喫完夜宵給大家跳大擺錘哦!說完點了一手暫離,直播間的鏡頭瞬間關閉。
即使直播間裏的彈幕依舊高喊着「菲菲不要走」、「就想看你喫飯」等言論,女主播並不予以理會,前一秒堆笑的臉上隨着鏡頭的關閉瞬間ťŭ̀₀耷拉下來:「一羣屌絲!」
女主播跟個沒事人一樣,拖着毛茸茸的兔耳拖鞋就準備去開門。似乎已經忘了上一刻自己是如何咒罵騎手來着,只能說和諧社會救了她,和諧社會助長了跋扈的性格。但不論今晚她開門見到的是逃犯,還是剛子,似乎都要受到教訓,只不過前者的教訓讓她不再有機會懺悔!
開門後,女主播很快就被控制起來。
逃犯 A 平時都是看着直播解決生理需求的,這會兒綁了真人,說什麼都要先爽上一發,便讓逃犯 B 先去望風,而女主播害怕兩人是來害命的,畢竟自己的毒舌私下裏得罪了挺多人的。心想不就是強姦嗎,躺着享受就行!
隨着女主播浪叫的聲音越來越大(應該是有呼救的想法),反應過來的逃犯 A 忙用手掐住她的喉嚨,阻止她發聲,等幾分鐘的發泄結束後,才發現女主播已經窒息。
而房間外客廳中望風的逃犯 B,正拿着女主播的手機,在接到剛子的外賣電話後,第一時間選擇了掛斷,併發了條短信,讓騎手放下外賣離開即可。
在聽到騎手離開的腳步聲後,打開門正打算確認周邊是否沒人的劫匪視線對上了藏在門外高舉木棍的騎手剛子,而這時候,我正好打去了電話,剛子分了心,木棍被逃犯 B 奪走,一發入魂,把剛子敲得昏死了過去,拖進了房內,並拿走剛子的手機掛了我的電話,用剛子的指紋解鎖後,回了那條消息給我。
做完這一切,兩個難兄難弟才發現此趟的目的並未達成,隨着女主播的死,想要拿到大筆錢就成了難事。
看到剛子手機裏的外賣羣聊天記錄,倆逃犯又心生一計——誘騙我上門, 從我這個外賣商家身上劫取一筆。
順着羣裏的聊天,他倆先是差評威脅,接着以女主播的口吻色誘我上門送餐, 他們幾乎就要成功,因爲我當時就站在門外, 在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後, 又收到老婆發來的一條語音, 最終刪掉微信,逃離了現場。
兩個逃犯算好我大概送達的時間,一人在內, 一人出門埋伏, 但打開門時,發現我扔在地上的外賣, 才反應過來我已經來過。因爲當時綠燈暢通, 且我是開車而來,自然提早到達, 完美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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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兩個逃犯又是如何被抓的呢?還得歸功於女主播平日裏的跋扈行徑。
樓下的住戶當時是聽到了樓上的浪叫的。平日裏女主播的私生活並不檢點, 隔三差五領回男人過夜, 那夜裏的叫聲宛如發春的野貓嗷嚎,讓樓下住戶厭惡, 不是沒找過物業調解,而是囂張的女主播根本不聽勸。
樓下的並未覺得有何異樣, 只是浪叫聲比平日更大聲了些, 戴上耳塞繼續睡了。
只是後來樓上相繼傳來桌椅挪動的聲音和一聲男人的高分貝吼叫, 氣得樓下的住戶直接抓起電話報了警,直言樓上女主播家裏聚衆淫亂, 半夜擾民。
而房間裏的情形是這樣的:因爲我的逃離再次被打亂計劃的兩個逃犯, 氣得在女主播家裏亂翻, 急欲找到些值錢的玩意。在房裏還真就找到了一些貴重飾品, 以及一張寫有 6 位數的銀行卡。
高興之餘,餓了許久的兄弟倆,抓起兩份外賣大快朵頤,而其中一份正是被我加了變態辣的雞翅, 一聲怒吼響徹樓棟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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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來到現場後, 倆逃犯已經離開去找 ATM 機查額取款準備跑路了。
一樁擾民糾紛,隨着房門被物業打開, 瞬間升級成了兇案。本就因逃犯高度緊張的局裏瞬間出動。
根據物業保安的證詞,晚Ṭú⁵上送去外賣的就倆, 一個躺在命案現場——剛子,另一個沒穿外賣服非要進去送外賣的我,還看到我逃也似的跑出小區——於是我當晚被「捕」。
另一部分人手則調取了監控,發現我沒進門,從而還我清白,且發現了兩個逃犯的蹤跡, 結合現場符合入室盜竊的特徵,推斷出兩個逃犯資金緊張的信息,對周邊銀行網點周圍實行嚴密搜捕,當夜就給抓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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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想還是有些後怕!
只有慶幸當時老婆發來的語音, 裏面是女兒的催促:
「爸爸,你再不回來,媽媽說就讓你睡沙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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