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年,爹爹讓我拋繡球選婿。
爲了得嫁良人。
所有能夠來搶繡球的男子,都是爹爹精心挑選後,發了請帖方可入場。
同一日,帝王和貴妃微服出宮。
貴妃沈容覺着有趣,就讓暗衛將街角乞丐丟了進來,還助他搶到了繡球。
乞丐沒有請帖,爹爹自然不認。
然而沈容卻當場亮明身份,藉着帝王威嚴,逼着我嫁給乞丐。
乞丐一朝富貴,仗着賜婚作威作福。不僅氣死了我爹爹,還將身懷六甲的我,推下閣樓。
重活一世,我看着臺下女扮男裝的沈容,果斷將繡球拋給了她身旁的帝王。
這一次——
榮華富貴,我要;他們的命,我也要!
-1-
對於上一世最後的記憶。
是張大醉酒後,摟着懷中花魁娘子,堂而皇之地上了我的榻,還說要讓我一起伺候他。
我不肯,還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張大惱羞成怒,將我從閣樓上推了下來,見我身下鮮血直流,他不僅沒有爲我喊郎中,還一拳又一拳打在我身上。
「你以爲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陛下賜婚,貴妃保媒,就算你是官家小姐,這輩子也只能跟着我這個乞丐,當我張大的女人!不聽話,老子就打死你……」
他面目猙獰,企圖用這種方式,發泄着內心的不滿。
臨死前的最後一刻。
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從髮髻上拔下金簪,狠狠插進他脖子裏。
既然要死,那就一起吧!
只是有些不甘——
還有那兩個罪魁禍首,如果蒼天有眼,我希望他們能一起下地獄!
-2-
再睜眼,我竟然又回到了拋繡球選婿那一日。
爹爹將手中繡球交於我。
如同前世那般,他眼中含着些許熱淚,溫聲開口:「阿婉,願你得覓良婿,此生順遂。」
再見到爹爹,我多少還有些恍惚。
這個頭髮已然花白的小老頭,不過是京城天子腳下的一個小小官員,卻將所有的疼愛都給了我,沒讓我喫過一點苦。
便是選婿,也是按着孃親家鄉的規矩,搭建綵樓後,拋繡球招親。
只因當年的孃親,就是將手中的繡球丟給了爹爹。
兩人恩愛纏綿了大半輩子。
縱然孃親驟然離世,他也未曾續絃納妾,只專心將我撫養長大。
又怕繡球拋給什麼不好的人。
特意提前考察,經過大半年的精挑細選後,纔將爲數不多的請帖發給京城中才貌雙全的少年郎。
這樣,無論誰接了我的繡球,我都能夠平安順遂一世。
可偏偏造化弄人……
思緒回籠,我目光掃過臺下衆人,最後落在了不遠處正看熱鬧的沈容臉上。
這位皇宮中最得寵的貴妃娘娘。
所有人都說她純真果敢,縱然身居高位,卻始終能夠爲身份微賤者打抱不平。
我盯着她,她同樣抬眸瞧我,眼裏含着些許趣味。
對視良久後,她忽然喊來一暗衛,對方俯身傾聽了兩句後,就不見了蹤影。
目送暗衛離開,沈容緩緩抬起頭來,又衝着站在樓上的我璀璨一笑。
上一世,我並不知她的笑容爲何意。
只是按照規矩,吉時一到,就將手中繡球拋了出去。
可還未曾落地的繡球,卻像斷了線的風箏,在空中搖搖欲墜,忽然間變了個方向,竟然直接砸向了角落裏的乞丐。
乞丐沒有拜帖,爹爹自然不認這個女婿。
只因一早便有前言:能來我葉家接繡球之人,必須手持請帖,才做得數。
然而沈容就在這個時候出現。
她亮明瞭自己的身份,連帶着身旁那位未曾言語的少年,衆人皆知他是帝王,紛紛跪拜了一地。
沈容以帝王目睹,不可欺君爲由,逼着我接受了這門婚約。
她同我說:「天下百姓無有不同,葉小姐既然選擇拋繡球招親,那麼無論選到誰,都是命數。堂堂官家小姐,難不成還瞧不起乞丐,覺得丟臉嗎?」
說罷,她嬌笑着看向身旁帝王。
「陛下,您說這一對佳偶,可否般配呢?」
帝王頷首,雖未言語,但也算是默認了她的話。
這個親,便成了天子賜婚。
可張大已經當了數十年的乞丐,縱然洗乾淨臉後,還算是個模樣清秀的少年。可到底整日遊手好閒,本就是個不堪用的。
一朝榮華富貴在手,便得意忘了形。
不僅夜夜流連青花柳巷。
還仗着帝王賜婚,在我爹爹六十歲大壽上,帶着花魁娘子來喫酒,最後活生生氣死了他。
可哪怕這般惡劣行徑,沈容也是一笑了之。
「那定是葉家對這個女婿不夠好,讓張大心有委屈,才鬧出了這般禍事。」
貴妃開口,張大在牢獄裏走了一圈,竟還胖了三斤。
直到最後我死在他手中時。
張大才告訴我:「當初你拋繡球招親,貴妃從未見過這般選婿。就派人將我丟了進去,又讓暗衛助我拿到繡球,只爲瞧一瞧你的反應。所以啊,無論我如何對你,她都會向着我……」
至於原因,不過就是沈容從未見過這般選婿。
因而惡從心起,想着若是官家小姐選到乞丐,是會哭哭啼啼拿一根白綾上吊,還是在滔天權勢的壓迫下,苟延殘喘一生?
她把我的人生當成了戲臺子,只想瞧個樂趣。
這一次,她還是選擇如此做。
睡眼矇矓的張大,就這麼被丟進了角落裏。但綵樓下此刻人聲鼎沸,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因此,無人發覺張大的存在。
-3-
「姑娘,吉時已到,你該拋繡球了。」
嬤嬤小聲開口,攙扶着我走到欄杆邊,又默默往回退了退。
我抱着懷中繡球。
但沒有如同前世那般,羞紅着臉立刻拋下。
而是看着不遠處的沈容,她扯着身旁的周承玄,直接搶了路過公子手中的請帖,在暗衛的幫助下,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上一世,我隱約注意到了這般亂象,可到底全部注意力都還在繡球之上。
如今重活一遭,又偏偏是這樣子的關竅。
那麼我就只能賭一把了。
我抱着繡球,在周承玄不斷靠近之時,假裝將繡球往他反方向拋出,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往那邊跑去,連帶着得了命令的暗衛,目光也被吸引。
同一時刻,我迅速將繡球扔到周承玄懷裏。
既是拋繡球選婿。
這拋球的技巧,自然也是早早請過師傅教習的,只管瞧見中意之人,能夠準確丟入他懷中。
更別提繡球是拋給周承玄,藏在暗處的暗衛,縱然想出手,可若是用了石子擊打繡球,萬分之一的概率,石子砸在周承玄身上,他們也是萬萬不敢的。
所以,他接定了這個繡球!
良久後,周承玄垂眸看着懷中繡球,眼神有一瞬間的錯愕。
我連忙看向爹爹,爹爹同樣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當即讓家丁下場圍住周承玄。
他只是個小官,一輩子都未曾見過帝王,故而也不存在害怕。
只高呼了一聲:「賢婿!」
沈容就站在他身旁,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繡球,同樣也是反應不及。
等到回過神來時,臉色無比難看,慌張搶過周承玄手裏的繡球,往地上砸去。
繡球滾到了張大腳邊,沈容連忙喊了起來:「繡球被這個乞丐搶了去,這位姑娘應當嫁給乞丐!」
爹爹帶着我下樓,徑直來到周承玄面前,略有不滿地看向沈容。
縱然是再不願意娶我,也不應當說讓我嫁給乞丐,若非要二選其一,爹爹自然選周承玄。
「這位公子,我不曾記得給過你們請帖。可無論如何,按照今日規矩,繡球已然落到了這位公子手中,你再將繡球搶去,丟給旁人,那也是無用的。」
沈容在宮中萬千寵愛,哪有人敢如此訓斥。
心生委屈,當即就要開口喊暗衛,打算抹了我們一家的脖子。
我連忙上前,衝着他們盈盈一拜:「既然這位公子搶到了我的繡球,按照今日選婿的規矩,你應當是我的夫君了。」
說話間,一陣微風吹過,我臉上的面紗便被吹倒在地。
「朕、我不……」
原本還十分抗拒的周承玄,在看見我的模樣時,眼神有一瞬間的錯愕,連着拒絕的話,也未曾能說出口。
上一世,我始終謹記着規矩,未曾揭下過面紗。
直到最後帝王金口玉言。
一切已成ţű⁹定局後,面紗被張大一把扯落在地,正準備離開的周承玄瞧見了我的臉,眼中驚豔之色難掩,還帶着些許的懊悔。
可帝王的話就是聖旨,沒有再收回的道理。
所以這一次,我要搶先將面紗揭下,讓周承玄瞧見我這張臉。
我隨了阿孃江南女子的溫婉,眼中含着些許淚光時,總是格外讓人心生憐惜。
一如此刻,我淚眼婆娑地看着周承玄:「公子,不願娶我?」
「自然不願!」
沈容搶先一步開口,整個人直接護在周承玄面前,瞧着我的目光是那樣仇視,連着說出口的話也很是難聽。
「你堂堂一個官家小姐,怎就如此不知廉恥?猴急得要爲自己選好夫婿,若人家已有正妻,難不成你還要爲妾嗎?」
「還是你嫌棄那乞丐,殊不知天下衆人在帝王心中皆是一樣的地位,你如此瞧不起乞丐,實在是歹毒心腸!」
我低垂着眼眸,掩飾住了眼底的恨。
又輕笑開口:「拋繡球選婿,一切本就是天定。若是這位公子已有正妻,我按照約定,也得入府,哪怕是爲妾,也絕不可失約!」
「葉家小姐果然一諾千金!」
「拋繡球選婿,能到場之人本就是接了拜帖,自願前來的。若是這位公子不願意娶葉小姐,那今日前來又爲何?」
「葉家小姐如此明事理,這位公子儀表堂堂,可莫做一些負心之事!」
「……」
其他未曾接到繡球的公子,因着我的話,也紛紛開口爲我打抱不平。
有拜帖,纔可入內,纔可接繡球。
所以上一世,張大是偷偷被扔進來的,他手裏根本沒有拜帖,所以按照規矩,是可以不認的。
但沈容偏偏搶了兩張拜帖,
哪怕名字不對,可在場許多少年,也有世家貴族的公子。
因此——
「這位公子……他不是、不是當今陛下嗎?」
人羣中,不知誰突然驚呼一聲,本就議論的聲音愈發鼎沸。
接着衆人朝拜,一聲又一聲高呼着萬歲,算是直接坐實了周承玄的身份。
沈容臉色變得很是難看。
連帶着周承玄,在衆人的圍觀之下,也只能硬着頭皮看向我:「朕非拜帖之人,卻陰差陽錯接了你這繡球。朕雖無皇后,可也無法許你正妻之位,你當真還願意嫁給朕?」
我跪伏在地,仰頭看着周承玄,一字一句道:「拋繡球招親,本就是天定姻緣。臣女願聽從天命,不知陛下,是否也願聽從天命呢?」
我並未回答,反而直接將問題又拋給了周承玄。
只因我是女子。
如果當場說願意入宮,那麼衆人會說我貪慕榮華富貴。 可若是我說不願,繡球此刻又在張大手中,沈容自然不會放過我。
所以這個回答,我只能模棱兩可,將最後的選擇權交給周承玄。
身爲一國之君,鬧了臣家嫁女,若是沒有個說法,是會引起天下臣女不滿的。
「你不過一介八品官之女,身份如此低微,有什麼資格入宮!」
沈容恨恨開口,完全忘記了前不久她才說天下衆人在帝王心中無所不同。如今這般猴急地貶低我,倒是惹得在場許多知道她身份的人,面露不滿。
「雖是貴妃,身份貴不可言。可女扮男裝,又大鬧了拋繡球,如今還說葉家小姐身份低微,實在是太跋扈了些!」
「可不是!從前京城中皆傳言,說宮裏的沈貴妃對下人一視同仁,是頂好的主子,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原來是這般表裏不一。」
「……」
議論之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再加上現場的人太多,根本無法得知說話之人是誰。
沈容直接氣紅了臉,抬手就想打我。
我自然不躲,因爲會有人攔住她,至少在衆目睽睽之下,周承玄絕不可能再讓她胡鬧。
「容兒,別胡鬧了!」
周承玄低聲呵斥了一句,沈容立馬紅了眼眶:「陛下莫不是瞧見葉家姑娘貌美,當真想納她爲妃了吧?」
「陛下富有四海,天下女子自然是任陛下挑選。貴妃娘娘又何必如此生氣,女子得遵循三從四德,絕不可有妒忌之心啊。」
我輕聲開口,瞧着她臉上的表情愈發難看,那一副恨不得要殺了我的模樣。
「你以爲自己是誰?陛下怎麼可能瞧得上你?不過是一個小官的女兒,使了陰謀詭計,將繡球拋給陛下,就當真以爲自己能夠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她說話間,很是陰陽怪氣。
周承玄又偏偏是帝王,若是關上門來,或許還會哄一鬨沈容。
奈何衆人瞧着,周承玄自然是將面子看得極重。
小女兒家的哭鬧撒潑,若是他在此刻服軟,只會被天下臣民嘲笑,說堂堂一介帝王,竟然害怕極了貴妃。
甚至任由貴妃侮辱朝臣,若是不加反駁,只會寒了臣子之心。
因此,周承玄直接沉了臉:「朕接了她的繡球,便是納她爲妃,又有何不行?」
「好啊,那你就去ẗũₑ娶葉家姑娘,再也不要來找我了!」
沈容沒想到周承玄不僅不順着自己,甚至還當場下了自己的面子,一時間騎虎難下,直接抹着淚跑離了這裏。
周承玄臉色難看,可到底如今衆人圍觀,他也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沉默間,他從腰間解下一塊成色極好的玉佩。
他將玉佩遞到我手中:「朕既然接了你的繡球,又在衆目睽睽之下,若是不納你爲妃,也必定會有損你的清譽。如此,以這玉佩爲證,三日之後聖旨會傳到葉府,迎你入宮。」
我輕笑,伸手接過玉佩,按照規矩磕頭謝恩。
「臣女,叩謝隆恩!」
這一次——
榮華富貴,我要;他們的命,我也要!
-4-
三日之期轉瞬即逝。
作爲當今帝王,周承玄自然得一言九Ťű⁼鼎。
可沈容到底是他心尖上的人,縱然再有不滿,可瞧着她的眼淚,還是軟了心腸。
所以爲了安撫沈容,我只被封爲從七品「選侍」,住在距離帝王寢宮最遠的聽雪閣,只有兩個宮女貼身伺候,毫無恩寵可言。
看見眼前髒亂的聽雪閣,自幼陪我一起長大的撥雲,此刻已經滿面愁容。
「姑娘,一入宮便這般輕視,可見咱們日後的日子不好過啊。」
我笑着拍Ťû⁹了拍她的手:「咱們入宮前,又不是未曾想過這種情景,且寬心吧,日後還有得鬧呢。」
我猜得沒錯。
撥雲才帶着那兩個小宮女將寢殿打掃了一遍,沈容就氣勢洶洶上門,她旁人撞開了聽雪閣的大門,進來後更是二話不說就打了我一巴掌。
「葉婉,你倒是好手段,不願意嫁乞丐,竟是想着攀附皇恩?」
她冷笑,用護甲挑起我下巴,滿眼皆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不過本宮會讓你瞧瞧,在這喫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裏,像你這樣子眼皮子忒淺的女人,是怎麼死的。」
我同樣報以微笑,在面對她的恐嚇時,也未曾露出絲毫害怕。
「如此,嬪妾就等着那一日了。」
她冷哼了一聲後,就直接轉身離開,臨走之前還不忘在我聽雪閣的門上踹一腳,本就搖搖欲墜的大門,此刻更是危矣。
撥雲連忙從包袱裏拿出藥膏,替我擦拭着臉上紅腫的地方。
「沈容跋扈,好在我們來之前帶了不少藥。姑娘且先忍一忍,這往後日子長着呢,總有風水輪流轉的一日。」
我點頭,瞧着窗外景色。
今日是我初入宮闈,按照不成文的規矩,帝王應當會翻我的牌子。
但他沒來,而是徑直去了沈容的關雎宮。
「都被派人打聽過了,貴妃娘娘在御花園清唱小曲,是從前跟陛下初相識所唱過的,有了從前情意,陛下就……」
撥雲的話沒說完,但我知道她的意思,也並未有任何惱怒。
今日本就是我初次入宮,沈容又是那樣厭惡我,自然會想方設法奪了我的恩寵。
只因爲這深宮裏——
無寵的妃嬪,有時會比一個宮女過得還要艱難。
-5-
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翌日,按照規矩我得去陳乾宮拜見皇貴妃。
皇貴妃閨名許若萱,是太后母家的嫡次女,周承玄血脈相連的表妹。
然而,原本該入宮爲後的是許家嫡長女。
可天有不測風雲,嫡長女一朝病逝,後位就無法落在許家。
許家闔族長老商議後,就將原本已經定了親、許了人家的許若萱送進了皇宮。
自入宮後,她身子就不大好,整日病懨懨的,輕易不見客。
今日,是按照規矩前來辦拜見。
許若萱坐在主位上,按照規矩給了賞賜。但我還未來得及拜謝,沈容就走了進來。
她也不對許若萱行禮,徑直走在我面前,抬腳就踩住我的手,笑得肆意。
「一大早就來討好皇貴妃,你以爲人家願意搭理你嗎?」
「還是覺得選侍這個位分太低了,想着討好她,就能往上升一升,當人上人了?」
手很疼,但是我沒動。
而是緩緩抬頭,透着縫隙看向面前的許若萱。她此刻的臉色很是難看,眼中也出現了些許憤怒,可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堂堂皇貴妃,做到了這個份上,可見周承玄究竟是有多寵愛沈容,才養出了她這一身嬌慣ẗú⁺脾氣。
「嬪妾記得和貴妃初見時,娘娘曾說過,天下百姓無有不同,讓嬪妾不要看不起乞丐。那時嬪妾覺得,娘娘心中自有一杆秤,縱然身份低微,娘娘也不會輕易折辱。不過今日一見,倒是嬪妾想得太多了。」
我就是故意在嘲諷她,嘲諷她的表裏不一,虛僞做作。
沈容自然能夠聽出我的言外之意,她本就是一個極其容易生氣的人,這下子更是怒不可遏,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想扔我。
「你這個賤人,誰允許你嘲笑本宮的!」
我也早有防備,迅速側過身子,茶杯擦着我的肩膀砸在地上。
沈容見狀愈發生氣,順手拿起旁邊的花瓶,就朝着我腦袋砸過來。
可她沒注意到,我此刻就站在許若萱的身側,因此當花瓶砸過來時,很容易傷到旁邊的許若萱。
見狀,我想也不想就轉身護在許若萱面前,任由花瓶砸在我背上。
「葉婉!」
突如其來的變故,許若萱也是嚇了一跳。
她連忙伸手拉了我一把,就趕緊讓人攔在沈容面前,眼裏帶着不加掩飾的怒意:「沈貴妃,你太放肆了!」
沈容見她護着我,當即就面露嘲諷:「本宮就是放肆,你能奈我何?」
真是……無比囂張啊。
我餘光瞥見正朝着屋內走來的周承玄,立刻高聲道:「貴妃娘娘,縱然您再得寵,可到底後宮尊卑有序,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動手傷人!」
「本宮就動手了,你……」
沈容絲毫不帶怕的。
她冷笑一聲,剛想繼續說些什麼時,就瞧見了突然出現的周承玄,她那副囂張得意的嘴臉,瞬間變得委屈起來。
「陛下,新入宮的葉選侍辱罵臣妾,皇貴妃還出言相幫,臣妾不活了!」
這顛倒黑白的能力屬實厲害。
不過——
用眼淚來博同情的招數,我也會。
所以我當即跌坐在地,眼中含淚,還不經意間露出背上的傷,一副楚楚可憐模樣。
「貴妃娘娘何必如此顛倒黑白?」
「若只是因爲臣妾得罪過您,您大可私下懲罰調教,爲何要攀扯皇貴妃呢?」
我今日本就穿了一件淺色的衣服,然後大概被劃出了口子,鮮血染紅的衣服,更成了我被欺負的佐證。
許若萱身子本就不好,又向來不得帝王寵愛,沈容總是各種越界,她也早就心有怨言,尤其瞧見我背上的血後,更是氣得當場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許若萱突然昏迷,承乾殿裏衆人亂作一團,有人迅速跑出去請太醫。
我瞧着她蒼白的臉色,連忙拿出隨身帶的香囊,從裏面拿出那顆我珍藏了許久的藥丸,塞進許若萱口中。
「葉婉,你給皇貴妃喫了什麼?你可知道她身子一向孱弱,若是喫錯了藥,你擔待得起嗎!」
沈容瞧着在教訓我,可眼中笑意難掩,巴不得因此喫錯藥出問題,這樣整個皇宮裏,就不會再有人比她的位分更高。
但她絕不會如願。
因爲許若萱,很快就醒來了。
她一醒來就說:「陛下,沈貴妃再三冒犯,還差點傷了臣妾,如今卻又顛倒黑白,空口白牙污衊臣妾和葉選侍,懇請陛下做主,處置了沈貴妃!」
一個是身子孱弱不管事的表妹。
一個是仗着寵愛,他心知肚明,囂張跋扈的愛妃。
周承玄心中,未必沒有定論。
只是他不願處罰沈容,就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最後將話題落在了我身上。
他問:「葉選侍,你給皇貴妃喫的是什麼藥?」
「爹爹年輕時曾救過一人,那人無以爲報,便留下了這藥丸,說是有奇效,哪怕只剩下一口氣的人,也能夠救回來。」
的確是有奇效,也當真只有這一顆,比金子還要貴重。
「如此珍貴,你爲何捨得給本宮用?」
許若萱此刻看向我的目光中,帶了些許的好奇和打量。
我笑着搖頭:「這藥雖珍貴,可只有救了人性命,纔算是神藥。所以無論是救嬪妾的命,還是救您的命,都是一樣的。」
我說罷,許若萱此刻眼中就多了一絲讚許。
連着一旁未曾開口的周承玄,也忍不住將目光落在我臉上,反倒是被冷落了的沈容,氣得咬碎一口銀牙。
-6-
我到底算是救了許若萱。
周承玄傳了旨,晉我爲才人,還多撥了幾個宮女太監給我使喚。
撥雲知道這件事後,臉上未見多少笑容,反倒是額尖出了些許冷汗,止不住嘟囔:「姑娘這一招太險了,故意激怒貴妃,讓她言行無狀。又趁機在皇貴妃那裏得了人情,可那個丹藥實在太過珍貴,姑娘你又何必真的拿出來?」
今日之事,本就有我算計的成分在裏面。
許若萱是無辜之人,且身子孱弱。
那一顆丹藥給了她,既能助我在周承玄面前露臉,也能護她性命,還能得一人情,此乃一箭三雕。
我還想和撥雲說些什麼時,又有太監過來傳口諭,說周承玄會在用完晚膳後來聽雪閣,讓我準備着接駕。
我看了撥雲一眼,作爲我的心腹,她自然知道此刻該幹些什麼。
我已入宮,侍寢就是勢在必行。
可週承玄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
想要走進他心裏,又或者是得到他絕對的偏寵,那麼就一定要有些常人沒有的手段。
所以當他來到聽雪閣時,就看見寢殿內煙霧繚繞,屏風遮擋後的巨大浴桶中,在他進來的那一刻,我緩緩起身。
「葉婉……」
周承玄聲音有些沙啞,隔着朦朦朧朧的屏風,起身時帶動一池水聲,會顯得愈發撩人。
「陛下來了啊~」
我說話的聲音很輕,帶着些嬌嬌柔柔的造作。
周承玄嗯了一聲,接着緩緩往裏走,而我也同時將掛在旁邊的薄紗披在身上,鎖骨之處還有着些許水珠。
我赤足走到他面前,嬌笑開口:「嬪妾本想洗漱過後接駕,沒想到陛下來得這樣早,倒是讓嬪妾都沒得準備呢。」
周承玄不是個不解風情的人。
至少在此刻情景之下,他眼神晦暗不明,一直在我身上打轉着,接着緩緩伸手落在我臉頰上,然後一路往下劃過脖子,直到在鎖骨之上,輕輕碰着那些水珠。
「婉兒嬌美,這幾日未曾前來,是朕疏忽了。」
我搖頭,接着便踮起腳尖,伸手慢慢環住他脖子:「來了便好,如果……」
「陛下,關雎宮派人來傳信,說是貴妃娘娘身子有恙。」
我剛想說話,門口的太監忽然打斷了我的話。
只這一句,我就看見原先已經有些意亂情迷的周承玄,意識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醒。
我果斷鬆手,又往後退了兩步,恢復了從前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樣。
「既然貴妃身子有恙,陛下還是先去瞧一瞧吧。」
在他先說要走前,我主動開口,這樣子他心裏就會懷揣着一份對我的愧疚,會覺得我懂事,從而會襯得某些人,不懂事。
攻心之舉,雖然過程漫長,可我最後想要的東西,同樣也價值連城。
所以啊,我等得起。
周承玄臨走前,伸手捏了捏我的臉:「婉兒乖巧,明日朕再來瞧你。」
說罷,他匆匆離開,很是乾脆。
我就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
眼中柔情褪去,只剩下徹骨的恨!
-7-
沈容畢竟是他心尖上的人。
想這麼快拉下她,到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也不急,只等待着一個機會。
所以當我跟她在御花園裏迎面撞上時,她一言不合就開口嘲諷:「陛下都去你那兒了,可本宮只是說了句頭疼,陛下就還是來瞧我了。葉婉,縱然你生得貌美又如何?陛下心中,永遠只會有我一人!」
面對她的挑釁,這一次我沒有再出口反駁,而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貴妃教訓得是!」
沈容就像是一拳頭砸在棉花上似的。
有些惱怒,卻又無法發泄,最後只能仰着下巴看我:「ŧṻ₌葉婉,本宮自初見你,就不喜歡你。如今入了宮,你也註定是孤老等死的命!」
我餘光瞥向不遠處那個雍容華貴的身影,立刻清了清嗓子,一副端莊模樣:「女子應當恪守女則與女戒,嬪妾不得陛下寵愛,這是嬪妾的過錯。日後更當勤勉自立,爲娘娘分憂。」
我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沈容瞧我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但畢竟衆目睽睽下,還是在於花園這樣人多口雜的地方, 她也不能什麼道理都不講究處罰我。
最後覺得無趣,走前故意撞了我一下,我跌坐在地。
她輕笑一聲,就扭着腰從我面前離開。
撥雲趕緊將我從地上扶起來,她眼中露出了些許擔憂,我衝她笑了笑:「別擔心,我沒事的。」
「都被人欺負了,還說沒事。才人您就是性子太軟,應該稟報皇貴妃做主纔對。」
撥雲嘟囔了一聲,接着又說:「前些時日貴妃還用花瓶砸了您,如今背上的傷都還沒好呢。」
我輕笑,還是那副人如淡菊模樣。
直到遠處那個身影離開,我和撥雲對視一眼後,才略微鬆了口氣,然後轉身回聽雪閣。
回去的路上,撥雲湊在我耳畔,小聲開口詢問:「姑娘,您讓我這麼說,可有什麼深意?」
我故作神祕:「不出一個時辰,你就知道了。」
-8-
一個時辰後,寵冠後宮的貴妃沈容,被帝王罰了三日禁足。
原因——
囂張跋扈,女德不修。
撥雲滿臉皆是好奇,我便將爹爹送我入宮前塞給我的畫冊拿了出來。
小小的冊子上,畫了無數勳貴的畫像。
其中就有大長公主。
當今帝王的親姑姑,曾經跟隨先帝打江山,爲此身落殘疾。
周承玄對這個姑姑十分尊敬。
而大長公主,爲人又一貫刻板耿直,認爲三從四德是女子本分,且女子應當溫婉乖順。
囂張跋扈者,她是最厭惡的。
所以當我遇見沈容,又恰好瞧見御花園裏尚未離開的大長公主時,我就將自己的姿態放得極低,做足了一個乖巧溫順模樣。
這樣對比下,沈容就會愈發顯得囂張。
而這樣一個囂張的貴妃,大長公主心中自然不悅,周承玄縱然對她再寵愛,可到底也要給這位親姑姑面子,最後才罰了三日禁足。
這已經,很是難得了。
而沈容被禁足,周承玄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我這個人。
他翻了我的牌子,我被抬進了養心殿,他就坐在牀榻上看着我,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正準備伸手輕撫着我的臉。
「婉兒,你……」
「關雎宮的那位剛纔昏了過去,已經請了太醫,陛下可要去看一看?」
那個我已經臉熟的太監,硬着頭皮說出了關雎宮的事,瞧着面上的心虛,十有八九是假的。
但周承玄卻眼露擔憂:「容兒一向驕縱,今日又被朕罰了禁足,恐怕此刻都已經哭暈了過去。婉兒,朕可能……」
「嬪妾都明白。」
我直接打斷了周承玄的話,然後握住他的手,輕聲安撫。
「貴妃的事要緊,陛下還是趕緊先去瞧一瞧,嬪妾不打緊的。」
我笑容溫和,還是那般溫柔體貼。
以至於此刻周承鉉的眼中,隱隱開始出現了些許不滿。
只是這份不滿,並非對我。
我收拾好後,就直接回了聽雪閣。撥雲瞧見我的模樣,大概也能猜出來我又一次被截和。
「姑娘,你爲何一點也不着急?」
「如今咱們能入了宮,當務之急必須先侍寢,最好能夠順利懷上皇子,才能保住當下的榮華富貴。」
我說過的,重生一世,我既要他們的命,也要榮華。
「我自然沒有忘,不過越是這樣得不到,周承玄才越會對我感興趣。我可不只要他一時寵幸。」
我要的——是他的江山。
-9-
沈容自然是故意爲之。
接連兩次截胡,她在解除了禁足後,就迫不及待跑來我面前炫耀。
「本宮早就同你說過,這深宮不是什麼女人都能進的。縱然你有如花美貌又如何?本宮不過勾勾手指,就能讓你近不了陛下的身!」
說話間,我正在聽雪閣後的小池塘旁餵魚。
她連這也瞧不過眼,一把搶過我手中魚食,接着全部摔在地上。
「葉婉,或許像你這樣的人,當真也只能配一個乞丐。」
不加掩飾地嘲諷,像是認準了我不會反擊,唯唯諾諾的模樣,最是討她歡心。
但,今日我不想忍了。
所以我往前走了些,湊在她耳畔道:「就這麼喜歡給人做媒?不如日後我也給你做一個媒,你不是喜歡乞丐嗎?日後我一定爲你尋得天上地下最好的乞丐,如何?」
沈容完全沒想到我會把話說得這麼難聽,除了最初的意外後,她臉上寫滿了憤怒,抬手就想打我。
我就故意順着她的動作,在她抬手的那一刻,身子就往後仰。還不忘在摔倒前,勾住她的衣裙,讓她跟我一起跌入池塘裏。
後面是池塘,雖然淹不死人,卻也能嗆得厲害。
貴妃在聽雪閣落水,聽聞這個消息的周承玄,更是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
彼時,我正在隔壁房間換衣裳。
房門突然被人踹開,一臉惱怒的周承玄,剛想開口興師問罪,就瞧見了我背後尚未完全癒合的傷疤。
他神色一滯,滿腔的怒火瞬間歇了大半。
我就當作沒看見他的表情變化,只裝作一副無辜純良模樣,赤足慢慢走到他面前,眼中還含着淚。
「陛下,嬪妾疼~」
右手撞到了石頭上,手腕處一大片紅腫,瞧着就駭人。
周承玄眼中的怒火徹底消失不見,他用手指颳了一點放在桌子上的藥膏,然後擦拭着我傷口處。
「這般不小心,還和容兒一起掉進了池塘,她正鬧得厲害呢。」
周承玄故意這般說,我也就當作什麼都不懂,緊緊扯着他的袖子,胡亂點頭:「貴妃正在調教嬪妾,又站在池邊,許是風太大了些……」
這理由,實在是有些蹩腳了。
但此情此景下,我衣裳半解,再多說別的話,就太過於煞風景。
周承玄的目光逐漸變得幽深,伸手慢慢抬起我的下巴,俯身就想親過來。
「陛下……」
那個熟悉的太監再次出聲,每一次都是關鍵處。
周承玄,被打斷了一次又一次好事,如今這是第三次了。
他眼裏的不耐,已經是無比明顯,卻還是心有顧忌,選擇伸手推開我。
「容兒許是身子不舒……」
我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踮起腳尖一把吻住他,堵住了那些話。
房間裏的曖昧逐漸升溫。
我們分開了些,相互抵着額頭,我盯着他瞧:「就讓嬪妾放肆一回,等明日再把您還給貴妃娘娘吧。」
接下來,便是紅帳翻滾,共赴巫雲了。
-10-
侍寢成功後,我晉爲從五品貴人。
沈容知道此事後,在關雎宮裏又大鬧了一場,搞得皇宮人盡皆知。
周承玄自她入宮以來,就無比寵愛。
連着後宮衆人也頗爲冷落,嬪妃們早就口有怨言,也只能生生忍着。
沈容鬧得厲害,周承玄連忙去安慰她。
不過這一次沈容是真的氣昏了頭,縱然是有周承玄安撫,也一時之間無法平靜,反倒是失手傷了周承玄,在他臉上落下了一枚血紅的指甲印。
堂堂帝王,因爲後宮拈酸喫醋,傷了體面。
這若是傳到前朝,漫天彈劾的摺子就會堆滿御書房,連着民間,也該是笑話不止了。
周承玄不出意外也惱怒了。
他拂袖離開,轉身就去了不遠處宮殿的妃嬪住所,算是在打沈容的臉。
接下來的兩個多月時間,周承玄臉上的傷痕遲遲未曾消退,心裏便也攢了一口氣,不去見沈容,反倒是發泄似地寵幸着後宮各位妃嬪。
而這樣做的後果——
就是多年無寵的林婕妤,一朝爭寵,就有了身孕。
周承玄繼位三年,至今無所出,便是連一位公主也未曾誕下。
但之前,也有過妃嬪懷孕。
可總是意外流產,到後來又專寵沈容,後宮更是許久沒有動靜。
身爲帝王,若無子嗣繼承江山,是沒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的。而這一次林婕妤有孕,得知這個消息後的周承玄,高興得當場晉了她的位份,成了正三品昭儀。
本就還在鬧脾氣的沈容,得知此事後,更是怒火攻心,當場吐血暈倒。
到底還是心尖在意之人。
知她吐血暈倒,周承玄還是先軟了身段,主動去往關雎宮。
沈容雖然脾氣很不好,但也知道他所有的權勢都是眼前這個男人贈予的。而如今後妃有孕,對她而言是非常不利之事。
所以,心中就算有再多不滿,那也需得全部忍下來。
所以很快——
沈容再度復寵,連着宮中都有隱隱傳言,說周承玄已決意讓沈容日後撫養林昭儀的孩兒。
-11-
這個消息在後宮越傳越兇。
故而幾日後,林昭儀就來了聽雪閣,說是姐妹間閒聊,可話語裏卻是不斷憂愁。
「我自入宮以來,就不得陛下喜歡。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如今還要爲他人作嫁衣,可我又鬥不過貴妃,該怎麼辦啊。」
說着說着,林昭儀便落了淚。
我瞧着她的模樣,自也能夠聽出她話語裏的意思,故而我輕笑開口:「若是姐姐信得過,妹妹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她哭聲瞬間止住,接着便緊緊握住我的手,眼裏帶着些許希冀的光。
她道:「妹妹當真願意幫我?」
我點點頭,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些話,接着又目送她離開。
撥雲正在讓人收拾東西。
林昭儀前來時,還帶了不少禮物,我的目光落在那些東西上,身上拿起其中一個珠串,忽然忍不住冷笑。
或許是爲了印證我心中猜測。
當晚,沈容前來——
她一開口就是出言嘲諷,還故意站在人多的地方,我就靜靜看着她發作。
「葉貴人,本宮知你一向小肚雞腸,但你也須記着,這後宮之中尊卑有序,本宮是貴妃,而你不過是小小貴人!」
我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今日打扮得很是雍容華貴,髮髻上插滿了各種精緻的珠釵,連着腰間也掛了兩個香囊,纏在手腕處的珠子更是無比華貴。
我慢慢走近她,忽然間扭了腳,整個人直接撲向沈容。
她躲閃不及,好在身後有宮女扶着,纔不至於摔倒。可纏在手腕上的珠子和香囊,卻都不小心被我拽落在地。
「葉婉,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沈容很是生氣,我連忙伸手將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恭恭敬敬還給她。
「臣妾有失,還請貴妃息怒。」
一向看我不順眼的沈容,這一次倒是難得地沒有發作,只是握着手裏的珠串,忽然冷哼一聲,接着轉身就離開了聽雪閣。
看着她的背影徹底消失。
我才慢慢將手從袖子裏拿了出來,而此刻我手中,同樣有一個珠串。
-12-
林昭儀邀我去御花園觀賞新開的花。
我自然沒有拒絕,略微打扮過後,還不忘帶上一些前些日子她送給我的禮物,就歡歡喜喜赴了約。
林昭儀見到我時,臉上的笑容很是甜美:「原本還擔心你不喜歡我送你的那些首飾 ,今日見你穿戴,可見你的確是個知心人。」
我捏着手裏珠串,同樣抱着微笑。
「姐姐送的這些東西,可都是稀世珍品,妹妹喜歡得緊。」
故而,自然是要穿出來招搖過市。
沈容最近每日都愛逛御花園,所以在涼亭旁遇見她時,倒是沒有多少意外。
可我和林昭儀纔剛準備同她行禮,可身後不知何人突然扯了我一下,雖說早有防備,到底還是有些心驚,我藉着突然慌亂,而沈容此刻本就距離我們極近,避着衆人的目光,我伸腳絆了她一下,到最後幾個人全都跌倒。
現場一片慌亂,尤其是有孕的林昭儀,像是踩了什麼東西滑倒,整個人跌坐在地,連着腿間也出現了鮮紅的血。
唯一有孕的妃嬪出了事,周承玄自然是迅速趕了過來。
沈容一見他來,當即就伸手指着我說:「臣妾親眼所見,是葉貴人扯斷了手中珠串,才導致林昭儀摔倒的!」
同一時間,已經有人將扯落在地的珠子全部收集起來,呈給帝王。
林昭儀此刻臉色慘白,她眼中含着淚,不知是在懊悔又或者是怎樣其他的表現,她整個人有些麻木,恨恨地看着我。
「葉貴人,你手裏的珠串呢?」
因着這句話,周承玄看着我的目光,猶如想要殺人。
我倒也不慌不忙,慢慢從另一個袖口中拿出了珠串:「剛纔事發之前,臣妾本想品茶,因此珠串被我收了起來,不知爲何貴妃想要攀扯臣妾,這珠串絕不是臣妾之物啊!」
「你還要狡辯!」
沈容怒喝一聲,接着指着那些珠子,無比嚴厲。
「這個珠串可是林昭儀送給你的,她最清楚,又怎麼會認錯!」
我冷笑一聲,當着她的面,從盤子裏拿出其中一顆珠子,在衆人面前過了一遍。
「這樣上好的珠子,按照位分規格,應當只有貴妃您纔有啊!」
此話一出,周承玄的目光立刻落到那些珠子上。
雖然說長得很是相似,可若是細細來看,到底還是能夠看出些許細微差別。
尤其此刻這些放在盤子中的珠子,每一顆都無比珍貴,而宮中同樣有記錄,只有妃位以上纔有資格佩戴。
可妃ṱųₐ位之上,除了幾乎從不出門的皇貴妃,那就只有貴妃沈容。
而林昭儀送的珠串,此刻也正在我手中,所以如果一定是有人故意扯斷珠串,導致林昭儀滑倒,那麼這個人,又怎麼可能會是我呢?
證據,是沈容親自擺出來的。
而先前在御花園中,現場本就混亂一片,根本瞧不出誰推了誰,誰又扯斷了珠串,只知道有人滑倒,有人摔跤,而地上有着許多小小的珠子。
我看着周承玄:「陛下,這樣子好的珠串,除非貴妃賞賜,否則臣妾絕不可能擁有。可臣妾與貴妃素來不睦,這也是六宮有目共睹的。」
所以,我卻沒有機會能夠得到她賞賜的珠串。
沈容此刻也反應了過來,臉色很是慌亂,但還是舉着手裏的珠串:「沈貴人如此攀咬本宮,殊不知本宮手裏,珠串從未離身。」
我看着她,忽然就笑了起來。
-13-
這一日的鬧劇,是以貴妃沈容謀害皇嗣,降爲昭儀而終結。
畢竟——
一個極愛奢華,無論用什麼東西,都須得是宮中最好的貴妃。
此刻握在手裏的珠串,卻是妃嬪纔會用的那種,本就極不合身份,也絕不符合常理。
所以如果一定要有兇手,這個人又怎麼會是我呢?
東西,是沈容的。
林昭儀自己也根本沒有看出是誰推了她,只知道地上散落了珠子,那麼唯一的兇手,就只能是沈容。
因爲,本來就是她扯斷的。
我回到聽雪閣後,撥雲替我關上了寢殿的門,接着整個人跌坐在地,不停地喘着大氣,一副劫後餘生模樣。
「姑娘,這一次實在太險了。」
我盯着手裏的珠串,也忍不住點頭。
一個從未和我有過任何交集的昭儀,位份本就在我身上,哪怕是想找人爲她做主,也根本不會找到我頭上。
要找也應該找許若萱,她可是皇貴妃,在身份上唯一能夠壓過沈容的人。
可她偏偏來找我,一副委屈柔弱模樣,還送了我許多珍貴禮物。
這本來就極其可疑。
沈容,又在同一天出現,大庭廣衆之下所說的話,無一不是在向衆人挑明,說我這個小小貴人一直對她怠慢。
而她腰間,恰好有着相似,卻又不同材質的珠串。
如此種種巧合,我又怎麼可能不懷疑呢?
所以我故意撞了她一下,藉着寬大的袖袍遮擋,迅速交換了林昭儀給我的珠串,又在去往御花園,任由沈容扯斷我手中的珠子。
而我一早就拿了另一串,能夠在第一時間拿出來替自己證明清白。
至於被扯斷的那串,自然是身爲貴妃的沈容,才能夠佩戴的珍貴之物。
林昭儀,沈容,這兩個人連起手來想弄我。
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所以就見招拆招,才形成了如今這般局面。
背上了謀害皇嗣的罪名。
沈容縱然再得寵,在帝王心裏也已經留下了一根刺。因此想要將這根刺拔除,那麼就一定要做些什麼纔行。
所以,當她讓內務府製作新的騎裝時,我就知道她想幹什麼了。
「老爺之前打聽過,說陛下和沈容結緣,本就是在獵場上。而沈容英姿颯爽,又在突遇刺客時,以身作擋,替陛下受了一劍,這才惹得陛下對她無比憐惜。陛下也因此經常帶他外出打獵,十次便有三次遇到刺客,而每一次恰好都是沈容護在他面前,受了傷卻又不致死,所以才愈發得寵的。」
撥雲輕聲開口,她說話間目光頻頻望向我。這個本就聰明的小丫頭,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對勁。
「用救命之恩來換取帝王憐惜,的確是個好招數。」
我點頭,眼神忽然變得狠毒起來。
「既如此,那就讓我瞧一瞧,得知所有真相的周承玄,到底還會不會愛她吧!」
一切皆如我所料。
帝王狩獵,宮裏許多妃嬪都跟隨,沈容同樣在其中。
她如今纔剛被罰,周承玄心裏本就不怎麼痛快,可到底看着一身騎裝的她,周承玄還是想起了從前那些生死相依的時刻。
心中,又升起了對她的憐惜。
故而下午開始圍獵時,沈容就騎着馬跟隨在他身旁,可今日原本該由我隨王伴駕的。
我坐在馬上,因爲並不太熟練,身子都有些歪歪扭扭,沈容見狀之後笑得很是肆意。
「葉貴人既然不會騎馬,又何必如此逞強呢?小心被馬甩下來,連命也丟了!」
說話間,她眼裏的狠毒幾乎不加掩飾。
我對上她的目光,略顯挑釁:「臣妾雖不善騎射,可隨王伴駕,亦是臣妾分內之事。」
所以,今日別想甩開我!
沈容有些生氣,可又不知想到了什麼,最後忽然鬆了口,連着眉間也展露了些許笑容。
她道:「既如此,葉貴人就一起來吧。」
看着她那眼神,我就知道她不懷好意,所以當刺客出現的那一刻,沈容投向我的目光,是帶着無比的得意。
她,想在這裏解決,名正言順。
我自然不會如她所願,本就知道她今天想幹什麼,所以在刺客舉刀殺過來時,我搶先一步推開她,以身作擋護在周承玄面前。
一支箭剛好擦過我肩膀,我疼得臉色蒼白。
而剛纔被我直接推下馬的沈容,整個人都暴露在了刺客的眼皮子底下,若只是個普通人,刺客早就揮舞着手中刀劍抹了她的脖子。
但,刺客不僅沒有動手,卻還害怕馬蹄踐踏到她,硬生生護了一下。
這樣子明顯的舉動,周承玄絕不會錯過!
-14-
回了營帳,太醫匆匆過來給我治傷。
結果一把脈,就發現我有了身孕,本就是因爲救他而受傷,如今又有了孩子,周承玄是既感動又欣喜,伸手將我緊緊抱入懷中。
「婉兒,是朕沒有護好你。」
或許是覺得愧疚,又或者是看在這個孩子的面子上,當場晉封我爲從四品容華。
太醫替我包紮好傷口。
周承玄就一直坐在我身邊,始終都在陪着我。
鬧了刺客,這件事情本就非同小可,再加上我有了身孕,所以同行的大長公主,自然是想過來瞧一瞧我。
我坐在牀榻上,目光正正好好能夠看見營帳的入口。
微風時不時吹過,醫院能夠看見有人過來,瞧着那熟悉的身影,我就自顧自開口道:「陛下,怎麼會突然鬧了刺客呢?」
周承玄此刻眼中只看得見我,加上我有孕,說話的語氣格外溫柔。
「狼子野心之人,從來就不少。」
我點頭:「臣妾剛纔做錯了一件事,因爲着急救陛下,結果不小心撞到了沈昭儀,才害她落馬受傷。好在那些刺客尚有人性,沒有傷害她,否則臣妾萬死,也難辭其咎。」
這話細細聽來,像是我在請罪。
可,一個已經決意要謀殺帝王的刺客,兇殘地殺了所有跟隨之人,卻唯獨放過了嬌弱的沈容,甚至還因此有了顧忌,並未繼續動手。
這本身就是一件極不合常理的事。
所以大長公主走進來後,直接對周承玄說:「陛下,這次的事情必須徹查,無論牽扯到了誰,謀害當今天子,絕不可姑息!」
-15-
有了大長公主的監督,周承玄就算是有心想隱瞞些什麼,也是無用的。
所以,那些被藏在暗處的骯髒事。
也隨着這次刺殺天子而全都被翻了出來。
沈容當晚就被召去了主營帳,沒一會兒就傳出來了哭聲,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
我忍着疼痛,帶着撥雲剛做好的糕點,去了主營帳。
恰好聽見沈容聲嘶力竭地哭喊聲,一想到從前那些情誼全都是眼前女人有意爲之,連帶着自己最看重的救命之恩,不過也是爲了爭寵的手段。
周承玄的臉色,就難看到了極致。
我就站在營帳外,看着營帳臺階旁有一塊很是尖銳的石頭,盯着瞧了許久,最後才走進去。
見我來,周承玄的臉色才略微緩和了些。
而我有孕的消息,沈容自然也已經知道,此刻看向我的目光更是恨意叢生,我特意避開周承玄和大長公主,然後衝她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目光。
放下糕點後,我就準備離開。
「賤人,你去死!」
身後的沈容忽然間轉身朝我跑了過來,此刻我已經走出了營帳,她伸着手就想過來掐我,撥雲眼疾手快拉着我,躲開了她的攻擊。
而沈容,卻因爲躲閃不及,整個人從臺上栽了下去。
那張如花容顏,直接刻在了尖銳的石頭上,瞬間血流永駐。
沈容本就有謀害皇帝之罪,如今更是讓刺客來刺殺帝王,以此達到爭寵目的。
周承玄再想維護,可伸手碰了碰自己那張臉,到底還是要面子。
加上她又蓄意想要傷害我,結果惡人有惡報,反倒是毀了自己那張臉,看着鮮血淋漓已經毀容的沈容,這一次的周承玄,倒是難得狠了心腸。
沈容,廢爲庶人,終身囚禁於冷宮。
-16-
因爲出了意外,所以我們便早早回了皇宮。
沈容如今成了廢人,臉上的傷也無人去醫,我這樣子心善的人,自然不會看她活生生血流而死。
派人送去了藥,助她留住了性命。
只是那藥中副作用明顯,那張如花的臉,會因爲傷口的潰爛愈發猙獰。
被毀了容的沈容,縱然曾經是天上月,可對於周承玄而言,現在只要看到這張面目猙獰的臉,心裏的感情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撥雲,人送進宮嗎?」
我伸手輕撫着已經五個月大的肚子,如今我已成了昭儀,而後宮沒了沈容,周承玄寵愛於我,而我也經常勸他雨露均霑,以至於整個後宮妃嬪,都對我感恩戴德。
撥雲點了點頭:「打瘸了腿,淨了身,已經失去了冷宮和沈容作伴了。」
張大,這跟我同樣恨到了骨子裏的人,在上一世害死了我爹爹,又害死了我。
這一次,我自然也不會放過他。
撥雲又道:「不過沈容似乎並沒有認出他來。」
我笑,這本就在意料之中。
沈容這個人口中說着冠冕堂皇的話,實際上骨子裏最瞧不上那些卑賤之人。所以我偏偏要讓乞丐伺候他,折磨她。
張大這個人,上輩子被迫成爲夫妻,他骨子裏就是個變態。
所以啊,我也得讓沈容嘗一嘗這滋味。
-17-
時間一晃又過去了許多年。
我生下了後宮裏唯一的皇子,成了貴妃,在後宮中一人之下。
我和許若萱也成了朋友,我知道他心中有着心心念唸的少年,所以自入宮以來就喫着各種藥,讓自己身子孱弱,只爲了不被寵幸。
至於冷宮裏的那位——
周承玄也曾在某些時刻想起她,甚至想去冷宮瞧一瞧,可纔到門口,就看見她那張幾乎全毀了臉,竟然嚇得當場嘔吐起來。
沈容就看着這個曾說好要一輩子愛自己的帝王,如今眼裏露出了難掩的嫌棄,讓她徹底斷送了所有生機。
恨意,在張大一日又一日的折磨下,徹底迸發。
我瞧着已經六歲的兒子,身爲後宮裏唯一擁有皇子的嬪妃,我手中的權勢也越來越多。
「撥雲,這一切該結束了。」
我看着窗外的天,黑壓壓的讓人很是難受,我不喜歡這樣。
所以啊,一切都該結束了。
-18-
五日後,本宮的大門不知被誰給推開。
已經瘋瘋癲癲的沈容,手裏握着一把刀跑了出來,恰好遇見了,獨自在不遠處沉思的周承玄,滿心恨意之下不管不顧地衝了過去,將刀捅入了他心口。
沒死,但也無法活。
沈容被侍衛給抓了起來,周承玄危在旦夕。
後宮之中,我已經擁有了攝六宮事的權力,加之又是皇子生母,所以我自然有資格去處理沈容。
皇帝寢殿內:
周承玄躺在牀榻上,臉色蒼白的難看。
而這些時日,我日日都在他跟前侍奉,沒有一日缺席,甚是乖巧。
周承玄自知大限將至,同我交代了許多:「婉兒,等咱們的孩子登基後,你就是太后。若萱身子孱弱,你好好待她就是。至於……沈容,這個女人已經瘋了,可到底和我有着多年情誼,就賜他一杯毒酒吧。」
我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先喂完了今日太醫所開的藥,這才慢慢答話。
「若萱姐姐一生鬱鬱寡歡,本就有着心儀的少年郎,卻因爲家族榮辱,因爲你的後宮制衡之術, 不得不入宮。本就是個可憐人,我日後自會好好對待她。我會……我會親自送她出宮, 幫她改名換姓, 此生能和心愛之人在一起。」
「至於沈容,一杯毒酒怎能解我心頭之恨?」
「她不是一貫自詡清高, 所以我就打折了她的腿, 又挑斷了她的手筋矯情, 用刀在她身上寫下了一百多個娼字,又丟去了城東破廟的乞丐堆裏。哦,這還沒有結束呢, 畢竟我這樣恨她,她自然得死在我手裏。」
其實還有一個張大,這個同樣在上輩子帶給我太多痛苦的男人, 我找來了全天底下最折磨人的毒藥, 全都掛在了他口裏, 他痛得將自己身上全部撓爛,可我就是不讓他死, 讓他活着又想死, 一日日的折磨, 最後全身血肉模糊, 身上的腐肉裏還生了狙,最後慘淡而亡。
我笑, 在周承玄愈發驚恐的目光中, 緩緩起身。
我跟他說:「就像現在這樣,她明明已經被我害得如同破布娃娃,苦苦哀求着我能放過她, 可我伸出了手,掐住了她脖子, 就像現在我掐住你脖子一樣,不斷用力、收緊……直到最後,徹底斷了生機。」
我說罷,躺在牀榻上的周承玄已經漸漸不再掙扎,最後雙眼一翻,徹底死了過去。
我鬆開手,用帕子細細擦拭着手上的污穢。
真好——
我終於, 手刃了最後一個仇人。
-19-
周承玄駕崩, 我的孩子就成了當今帝王。
身爲太后的我,如今稚子年幼, 自然得臨朝聽政。
許若萱沒多久就病逝了。
民間,多了一對平凡夫妻, 恩愛纏綿。
而我也實現了當初的誓言。
榮華權勢, 在手;仇人性命,已除。
-20-
後來,我隨着皇帝巡遊。
去往江南時,又恰好遇見一員外千金拋繡球招親, 現場很是熱鬧ṭū⁰。
這一次,沒有什麼奇怪的人破壞這場喜事。
員外千金嬌羞丟下繡球,正正好好砸中了回鄉的狀元郎,兩個人對視一眼後, 員外千金嬌羞一笑,狀元郎同樣也是溫柔俊朗。
至此,世間又多了一對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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