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暗傷

同學聚會上碰見了丈夫的白月光。
她過得好像不算太好。
被家暴、被出軌、又獨自撫養女兒,歲月早把她折騰得黯淡無光。
而我那天爲了在同學們面前留下好印象,精心打扮了兩個小時。
有人暗戳戳地說:「還是向總有眼光,當年誰能想到會是現在這幅光景。」
向卓擁着我笑着說道:「我們盼盼是潛力股。」
可誰知,剛從聚會的包廂走出來,他就斥責我:「我們同學聚會,你搞得跟孔雀開屏似的幹嘛?」

-1-
在向卓的生命裏,我是突然出現的。
我在一個辯論比賽上對他一見鍾情。
在對他展開追求的時候,我一直是自信的。
直到我看到了他的白月光,那個叫沈年年的女孩。
據說當時向卓已經單方面追求她四年。
她是「神愛世人」的完美體現:漂亮、優雅、家世好。
只有一點,她不喜歡向卓,她說她討厭所有的富二代。
她曾經當着我的面詆譭向卓:「像他這樣滿身銅臭味的富二代,也只有你們這種汲汲營營求生活的人才會覺得光芒四射,我覺得他俗氣透頂。」
俗氣的人做了俗氣的選擇。
他沒在死衚衕裏打轉了,他選擇了被愛。
我們之間的感情也在相處中持續升溫,直到漸入佳境。
於是戀愛、結婚、生子。
每一步都是按部就班,每一步都是順理成章,每一步都是我夢想中的生活。
向卓很少參加聚會,但Ŧùₑ這次同學提起,他卻一口答應了。
他摟着我親了下,問我要不要陪他一起去?
我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推掉了當天晚上的客戶邀約,笑着應允了。
甚至我在化妝的時候,他從我背後路過時,還跑過來親了我一下:「我老婆好香好漂亮。」
我埋怨他蹭掉我臉上的粉,心裏卻甜蜜異常。
我倒是沒想到那天沈年年會去,這一兩年一直聽說她過得不太好,基本上沒有參加過任何同學聚會。
但因爲她曾經是很多人的白月光,大家免不了對她的關注。
所以她的消息還是會時不時地傳到我們當中。
比如她選擇了一個鳳凰男。
比如她遭遇了家暴。
比如她因爲丈夫出軌而離婚,獨自一人撫養女兒。
一進包間我看到她的時候,歲月已經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細細的皺紋,生活的操勞一覽無餘。
我心下只覺得有點可惜。

-2-
其實大家都在看她,昔日明豔大方的她,難得露出了一絲窘迫。
我畢業後一直在做產康,生意也很不錯。
向卓的同學裏,有很多人都跟我有過交集。
他們笑眯眯地問我最近如何?
又恭維我,說看到某個大網紅在推廣我的產品。
又或者是看到我的廣告上了電視。
問我是不是又賺得盆滿鉢滿?
我一一笑着跟他們寒暄,又感謝他們曾經的捧場。
沈年年一直僵硬地坐在那,沒有人跟她搭話,只有人向她投去意味深長的眼神。
聚會快要散的時候,我剛準備起身,又被向卓一把拉着坐了下來。
他的力道之大讓我的胳膊都有點疼。
卻見對面的沈年年突然站了起來,端着酒杯朝大家說道.
「跟大家好久不見了,看到你們過得這麼好我真的挺開心的。
「今天我來也是有個不情之請,我現在在做醫療器械的銷售,後面老同學們如果有需要的話記得聯繫我,肯定給大家優惠。」
我不知道沈年年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曾經那麼恃才傲物的明豔少女,竟然被生活摧殘到了這般地步。
我聽到有人跟她說:「這不巧了嗎?向總有傢俬人醫院,向太太也做產康和美容,都需要器械.
「你去跟他們碰個杯吧,沒準兒生意就來了。」

-3-
她真的端着酒杯走了過來。
向卓無比自然地朝她舉起了酒杯,然後一飲而盡了。
快到我來不及提醒他,我們今天是開車來的,而我有夜盲症,晚上不能駕駛。
我心裏有一瞬間的不舒服,但還是壓制住了。
我從包裏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她:「我負責我們兩個公司的採購,可以聯繫我。」
她接過名片就藉口要接孩子,然後離開了。
同學們都笑着調侃向卓:「還是向總有眼光,當年誰能想到會是現在這幅光景?」
向卓擁着我笑着說道:「我們盼盼是潛力股。」
不知道爲何,他那一刻的笑容,竟然讓我覺得很刺眼。
因爲隱隱作痛的手腕告訴我,沈年年在的這段時間,向卓有多關注她。
而後我又轉念一想,追求多年的女孩就在面前,有些感慨也是正常的。
聚會散場後,我站在門口叫代駕。
平時酒量甚好的他,那一杯酒卻叫他眼神迷離起來。
他略帶埋怨地說了句:「好好的怎麼有夜盲症呢?不然直接就開車回去了。」
我剛想出口辯駁,他又指着我精緻的妝容說道:「我們同學聚會,你搞得跟孔雀開屏似的幹嘛?」
我臉色瞬間就變了。
而那迎面吹過來的微風,似乎讓他清醒了一些。
他下意識地將身體擋在我面前,不讓寒風吹到我,因爲我有偏頭痛。
他往下走了一個臺階,然後將頭埋在了我的胸口。
「對不起,盼盼。我就是看到她那個樣子,有點心酸。
「她對我來說就像是曾經的老朋友,如果你看到你朋友過得不好,也多少會有點觸動的,對嗎?」
我接受了他的說法,因爲我看着也有點心酸。

-4-
這件事就這樣被揭過去了。
我和向卓還是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
閒暇的週末時光,我們倆會帶着兒子短途旅行。
直到那一天,我忽然接到了沈年年的電話。
她在電話裏顯得很焦急,張口就問我。
「向卓跟你在一起嗎?我一直找不到他,工作上有事情想要問他。」
我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耐着性子問了句。
「具體是什麼事情呢?」
她竟然嗤笑了一聲,緊接着說道:「倒也不用太防備我,我和你如今已經是雲泥之別了。
「事業有成的向太太難道還要緊張小小的我?我不過就是要求向總從我這買點器材。」
我是個敏感的人,而且她的敵意也來勢洶洶。
我回頭看向正在書房辦公的向卓,並沒有出聲打擾他,只對着沈年年說:
「我記得我有給你名片,說採購的事情是我來的。」
「本來是打算聯繫你的,不過那天我去醫院正好碰見了向卓,我就順便跟他提了一句。沒想到他立刻就給我辦了。」
書房的門並沒有關,向卓聽到我在接電話,還抬頭給了我一個飛吻。
於是我便迎着向卓的目光問道:「沈年年打電話找你,怎麼不接電話呢?」
向卓愣了一下,才道:「手機在兒子那,估計他在玩遊戲直接劃掉了。」
「那好,你記得給她回一個電話。」
我沒再跟沈年年說話,徑直把電話掛了。
她本來就不是我該在意的點,向卓的態度才最重要。

-5-
我開始把向卓醫院的採購列入工作計劃表。
但第二天,向卓就狀若無意地向我提起:「今天要和沈年年的公司簽約,我在他們那邊購買了四臺醫療機械,住院部的供氧設備要更新了。」
我沒想到進展這麼快。
從同學聚會到現在,也不過堪堪一個禮拜。
大型設備的購買本身也是要走程序的。
也就是說,也許從那天起,他們已經開始聯繫了。
這種暗戳戳的感覺讓我非常不爽。
那天晚餐時分,向卓又在回信息,上菜十分鐘了他還沒開動,連兒子的眼睛都頻頻望向他。
我把筷子放下來問道:「是什麼重要信息讓你連晚餐都要錯過?」
他有點抱歉地放下手機,摸了摸兒子的頭,又湊上來捏了捏我的臉,說道:「不好意思,寶貝們,新買的醫療器械出了點問題,我在聯繫商家幫我們解決。」
兒子天真地問道:「新的怎麼會出問題呢?」
向卓笑:「我也有點搞不懂,所以我也在請教別人呢。」
「好吧。」
他表現得很自然。
然而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道:「有什麼技術性的問題,打電話聊不是更好?發信息沒完沒了的。」
他還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還不是沈年年?她女兒每天晚上這個點就睡覺了,不能打電話,只能發信息。」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表現得太過寬容了?
他總是能毫無芥蒂地在我面前提起這個人。
帶着一點輕蔑的口氣。
我還是直截了當地表現出了我的不高興:「他們公司這麼不專業嗎?業務員也對接技術口?」
這下向卓真的笑出聲音來,低低沉沉地帶着一絲愉悅:「我們盼盼不會是喫醋了吧?真是難得啊。不過喫她的醋就沒必要了,當年的她都沒讓我執着,又何況現在呢?」

-5-
儘管向卓這樣說,可我心裏的怪異感始終沒有消退。
再加上沈年年對我的態度,他們的合作始終讓我如鯁在喉。
但好在,器材的問題很快就解決了。
那天下班回來後,他帶了花和蛋糕安撫我:「老婆,都弄好了,以後也不會再頻繁聯繫了,這幾天讓你不開心了,我就是想幫幫她嘛。」
我婆婆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消息,說我因爲這件事情不高興。
還特意跑來跟我說:「你就知足吧,這ṱű₌說明我兒子是個善良的人。他要是真的對喜歡那麼多年的人遭遇到困難還熟視無睹,他得是個多無情的人啊。」
「而且你想想看,人家沈年年當年什麼樣,現在什麼樣,我兒子能犯渾嗎?」
「還有我也得提醒你一下,女人不要太要強了,你要出去上班我是贊同的,但你搞那個機構我是八百個不願意的,風險大不說,你家裏能顧得上嗎?」
「我們家不差那個錢,你也別瞎折騰了,隨便找個地方打打工,能自給自足就行了。把我兒子和孫子照顧好,這纔是最根本的。」
在這個家裏,我最不耐煩聽他媽媽說話。
但奈何兩家住得近,她總是時不時地要來我家指點江山。
要怪還是怪當初追向卓的時候,我姿態擺得低,讓他媽媽以爲我是個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結婚後他父親又驟然去世,向卓一直安撫我,讓我別搭理她,唸叨唸叨就過去了。
於是我一直都還算忍讓她。
她見我不說話,又指了指桌上的蛋糕道:「晚上不要喫這些東西,熱量高又長血糖,一點都不健康。」
「你兒子買的。」
她「哦」了一下:「那他也是蠻有心的,喫這個心情好的。」

-6-
我的工作很忙。
我在產康機構旁邊又拿了個鋪子,正在籌備做美容院。
最近正在跟着助理盯裝修現場。
好巧不巧,在裝修現場遇到了來送材料的熟人。
是向卓的同學,那天聚餐時剛見過,我確實記得好像有聊到他家裏是做建材的。
他笑眯眯地跟我握手:「聽說這裏新開的美容院我就立馬想到你了,沒想到真的是,你要材料怎麼不讓向卓跟我說一下,咱們自己人好辦事啊,單子我等會重新做,我給你打折啊。」
「謝謝宇哥。」我記得向卓就是這麼叫他。
沒想到他對這個稱呼很受用,立刻說道:「不是哥說你,有資源還是要利用一下的,你看沈年年怎麼就知道求着向卓給她介紹呢,我聽說我們好幾個在醫院工作的朋友,都被向卓拉去跟她喫飯了,成了好幾筆呢!」
我怔愣了一下。
對方還在滔滔不絕:「不過說實在的,沈年年確實挺可憐的,老同學們都還挺想幫她一把的,但奈何我醫科畢業之後就接手我爸的生意,實在無能爲力。」
我勉強維持臉上的笑意,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態。
他看着現場忽然想到什麼,接着又說道:「誒,對了,你這裏缺不缺什麼呀?你們美容院也需要不少醫療器械的吧?你可以問問她那邊有沒有優惠的,我聽同學們說她給的價格都還蠻 ok 的。」
「有需要的話我會跟向卓說的。」
「要我說還是你最大氣,我老婆聽說我在給校花介紹生意立馬就不高興了。」

-7-
我本來不會想太多。
可那天晚上他都已經到家了,又接了個同學電話出門了。
白天發生的事情,加上晚上他的表現。
讓我心裏的疑慮越來越重。
我一邊拼命說服自己不至於,可一邊又想着萬一呢?
我給向卓一個在醫院做主任的同學的太太發了信息,她剛剛生完小孩,一直在我這裏做產康。
「明天周主任有空的話,可以讓他來陪你體驗新產品,上次說好要免費送你的。」
對方立刻回覆道:「最近老周可忙了,估計沒時間陪我去,到時候我自己去找你。」
我也假裝抱怨了兩句:「是嗎?向卓最近也很忙,剛剛又出門了。」
「他是跟老週一起出去了吧?說有同學在搞新產品推介會,一起去現場觀摩了。」
「我第一次聽說推介會在晚上呢。」
對方過了好一會兒纔回過來。
「我剛打電話問了,就在萬豪,好像就是一個小型的,參加的人不是很多。」
我關上手機,把孩子交給保姆,直接驅車去了萬豪。
在路上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到了現場我要說什麼呢?
萬一他們只是朋友間的友好互動,我做出一個抓姦的姿態,豈不是很難看?
同學間的互相幫助難道真的不可以嗎?
可當我真的到了現場看到那個場景的時候……
我就明白了,你心裏所有的不適都不是空穴來風。
一定是對方的某些舉動讓你感到不舒服了,造成這些不適的人才是罪魁禍首。

-8-
到達萬豪的時候,稍一打聽就知道他們租了個會議室。
我曾經在這裏開過會議,五千一個時間段。
等我走近一看,全都是熟面孔。
居然花五千包場兩個小時,開一個小型的同學聚會,沈年年比我想象中的要大氣。
至少我認爲她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困難,不然何必如此大手țůₒ筆呢?
透過門縫我看見,沈年年和向卓坐在一處。
他們先是竊竊私語了一會兒,然後向卓舉着酒杯站起來說道:「感謝各位老同學捧場,剛剛關於器材的事情,年年已經介紹過了。
「後面如果大家有需要就跟她聯繫,我在這裏替她謝謝大家了。」
沈年年也站了起來,舉着杯子立在向卓身邊。
這場景莫名地讓我覺得有些熟悉。
幾年前的婚禮答謝宴,我是不是也和向卓像這樣並肩地站在一起?
沈年年的身高剛好到向卓的肩膀,看起來似乎比我們還要登對。
我聽見有人調侃道:「你倆這樣也太像新人敬酒了,卓兒,你跟咱們校花是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我說怪不得你對她的事情這麼上心,飯請了一頓又一頓,電話也打了一個又一個。你丫的沒安什麼好心吧?」
向卓矜持道:「當年是年年看不上我,也確實怪我不夠優秀,好在我們現在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你說是吧,年年?」
沈年年連忙道:「當年是我太清高了,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肯定不會錯過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成年人之間就會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大家紛紛在他們倆當中起鬨,又拿他們開玩笑,氣氛好不熱鬧。

-9-
我沒有推開門。
只是默默地開着車跟了向卓一路。
他喝了酒沒開車,也沒有單獨給沈年年叫車。
只叫了代駕,然後和沈年年一同坐進了後座。
沈年年住城南,我們家在城北。
我跟着那輛車一繞就是兩小時。
我看到他們在車內交頭接耳地說話。
又看到他們在車外依依不捨地告別。
還看到沈年年下車後,向卓點燃了一根菸。
我在車內撥通了他的電話,他接得飛快。
聲音裏還帶着一點點笑意,問我:「是不是餓了?想喫什麼宵夜?老公給你帶。」
「你在哪呢?」
「在回來的路上了,剛接待完投資方,喝了點酒,叫了代駕。」
他不肯說真話的原因很簡單,他知道這樣做不合適。
「哦,我聽周醫生的太太說沈年年搞了個產品推介會,我以爲你一起去參加了呢。」
聽筒裏忽然沉默了一瞬間,片刻後他才說道:「她是邀請我了,可我不是怕我家的小醋包生氣嗎?」
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拆穿他,然後質問他:你不是說好一輩子都不會騙我嗎?
爲什麼誓言就會這麼容易變質呢?
我沒有答案。
我忽然聽到他在電話裏說了句:「等我下,我接個電話。」
我的電話一直在呼叫保持的狀態,我靜靜地等待着。
我好像在等他給我一個解釋,又好像覺得自己並不需要。

-10-
向卓的車就在我面前掉頭了。
在離家還有僅僅一公里的距離。
他在電話裏告訴我:「剛在酒局上投資人好像喝多了,工作人員送他去醫院了,我去看一下。」
向卓啊,你知道撒謊其實是件很難的事情嗎?
因爲它總是要一個套一個。
「那你不回來了嗎?你剛剛不是說已經在路上了嗎?兒子一直在等你回來給他講故事。要不你先回來給他講個故事吧,不然他一直在等你。」
我變成了我最不恥的那種女人。
我把孩子當做抵禦丈夫出軌的武器。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剎車了。
我不能讓情緒衝昏我的理智,我不能讓自己變成我最討厭的人。
「算了,我讓保姆給他講吧,你記得有時間補給他。」
向卓聽起來很高興,我已經透過車窗玻璃看到了他的笑臉,他說:「那好,我先去忙,晚上不一定回來,到時候給你發信息。」
「好。」
他心情應該真的很好,我聽到他讓司機換首歌。
他一直在低着頭髮信息,連我的車挨他那麼近,司機都有點好奇地看過來了,他都沒有察覺。
我的手機忽然響了,是沈年年加我好友。
她在備註信息裏寫着有好東西要給我看。
我沒有通過她。
我想要知道的真相,我自己會去探尋。

-11-
向卓果然回到了沈年年家樓下。
沈年年直接到樓下來接他,這麼冷的深秋季節,她只穿了一件吊帶裙。
難爲她還找出這麼一條吊帶裙,我如果沒有記錯,這還是她大學時期的那條。
這條裙子非常適合她,當年校園裏的很多女生爲了模仿她都買了同款。
可都是東施效顰。
她如今的身材遠遠不及當年,大概是生過孩子,又因爲條件有限沒有得到很好的保養。
這條裙子對於她而言,遠不如白天的那身西裝來得好看。
我看見向卓的眉頭皺了一下。
到底還是有幾分楚楚動人的,她走上前來擁抱向卓,向卓沒有拒絕。
放在褲縫兩邊的手,猶豫了許久,還是摟了上去。
他們就在距離我五米的地方,激烈地擁吻。
一個女人目睹她的老公出軌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想起我曾經在論壇上看過這樣的帖子。
貼主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
鮮少有人有耐心看完。
鬼使神差的是,我那天看完了。
我記得她在裏面有這樣一句話:我只慶幸我親眼看到了,要不然我總是會不死心。
我問自己,你死心了嗎?
我總感覺我被現實割裂成了兩個。
一個是不服氣,一個是不甘心。
我苦心經營感情多年,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我又如何服氣如何甘心呢?
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去,我在車上坐了整夜。
停車場裏黑暗,但我覺得很安全。
我用這整整一夜的時間來整理心情和婚姻,確保它們不要亂七八糟到徹底打亂我的生活。
手機裏還躺着凌晨十二點,向卓發來的信息:「老婆,我今晚在醫院不回去了,資方這裏沒人在。」
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我和向卓從認識到現在所有的聊天記錄。
換了一個又一個手機,我總要把這些記錄轉移一遍又一遍。
好像它們的存在就證明着我們攜手走來的這每一步,難忘又特別。

-12-
向卓摟着沈年年走進地庫的那一瞬間。
我低頭點擊了刪除。
然後我衝他們按了喇叭。
向卓抬頭的瞬間,臉色就白了。
他迅速甩開沈年年,朝我的方向走來。
他敲了敲我的車窗,我沒有打開。
他鍥而不捨地敲,我看到他焦急的臉,不知道爲何覺得有點痛快。
煎熬嗎?
不,你沒有昨天晚上的我煎熬。
手痛嗎?
哈,你也沒有我昨天晚上的我心痛。
當我終於放下車窗的時候,沈年年也走了過來。
她帶着點趾高氣揚的神氣,衝我揚了揚眉毛。
這讓我很容易想起當年的她,因爲我的男朋友曾經全力追求過她,她在我的面前總有一股優越感。
向卓被這個變故打得措手不及,他抓住車窗的那隻顫抖的手已經表明了他內心的忐忑。
我不怒反笑:「資方?醫院?」
他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只剩一句:「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然後又迅速辯解道:「我這是第一次,之前從來沒有過的。」
我冷靜地看着他:「一次不忠百次不容,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
向卓想打開車門,發現被我鎖住了。
「別碰我的車,我嫌你髒!」
他聽到我這麼說,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
「你不要這麼對我說話!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說話!你開車,我要跟你回家!」
沈年年看他情緒有點激動,摸着他的手臂試圖安撫他,被他立刻推到了一邊:「滾開,別讓我老婆誤會我!」
沈年年喫驚地看着他,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快翻臉不認人。
她說道:「昨天晚上你還說……」
「男人在牀上說得什麼話能當真?你不會真的以爲你魅力大到我十來年後還在惦記你吧?實話告訴你,昨天你穿裙子的時候我就打退堂鼓了,你跟我老婆根本沒法比,要不是你一直勾着我,我根本不會做出這麼出格的事情!」
沈年年在一旁失魂落魄地看着他。
向卓則輕敲我的車窗道:「老婆,帶我回家吧。」

-13-
自然是不會帶他回家。
我衝他說了句:「放手。」
然後也沒管他有沒有動作,徑直踩了油門走了。
我從側視鏡裏看到他踉蹌了一下,沈年年立刻走上前攙扶他,卻被他推了個趔趄。
向卓大概真的很急切,我到家的時候他已經坐在沙發上了。
我開得並不慢,不難想象他這一路是怎樣風馳電掣回來的。
他甚至來不及整理自己的頭髮,就那樣一臉落拓地坐在那。
這讓我發現,其實他跟別的中年男人已經沒什麼不同了。
愛情的消散好像也讓我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他又一次問我:「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裏?你昨晚是一直跟着我嗎?」
「是沈年年給你發的信息嗎?還是有什麼別的人?」
我問他:「這重要嗎?」
他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最後問了我一句:「你爲什麼不阻止我?我這是第一次犯錯,如果你阻止我,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我有讓你回來給兒子講故事。」
向卓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你明明有更好的方式阻止我,你甚至可以挑明瞭說,你知道我的選擇的。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在乎這個家。」
「這一次阻止了你,然後呢?」
「然後我每天都要活在提心吊膽裏,臆測你什麼時候又要再一次出軌?讓自己變成一個疑神疑鬼的人?」
「你也很煎熬啊,你要不停地抗拒誘惑,也許你還會覺得自己很偉大,覺得自己爲家庭犧牲了這麼多,覺得自己是這個世間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我必須要對你感恩戴德,不然根本對不起你的剋制。」
「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了,離婚協議我擬好了,已經發你郵箱了,記得簽字。」
我起身準備出門去工作。
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臉上,我感覺到了一點點溼意。
哦,他哭了。
我昨天也曾在車裏嚎啕大哭啊,那時候我也沒有得到一隻手的撫慰。
我將手迅速地抽了出來,說道:「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的態度很堅決,如果你不能配合,我會提起訴訟的。」

-14-
向卓是不願意離婚的。
他一直在給我發道歉的短信。
「對不起,老婆,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其實對她根本就沒有什麼感覺了,我真的只是出於同情纔跟她接觸的,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她跟你根本比不了,難道我心裏沒數嗎?她就像我心裏的一個心結一樣,解開之後發現根本什麼都沒有。」
「老婆,我真的不想離婚,想想我們的兒子。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他的懺悔也許是真心的。
可我已經不稀罕啦。
我曾經隱晦地試圖挽救過,可是沒能成功。
不過我也不遺憾了。
我必須承認,人就是有劣根性的。
所有人都在說,現在的沈年年根本跟我沒有可比性,可他還是一頭扎進去。
所以其實這個漂不漂亮、能不能幹、厲不厲害都沒有關係。
人的心裏就是會有慾望作祟。
控制慾望的人才能掌握人生。
可向卓始終沒有想明白這一點。
他見我始終不肯鬆口,就搬出了兒子。
他讓柚子給我發信息,發視頻,發照片。
企圖讓我能夠回到家裏跟他好好聊一聊,而不是每天都喫住在公司。
柚子才三歲,還是懵懵懂懂的年紀。
他還不懂什麼叫離婚,只是一個勁地在電話裏叫我回家陪他玩。
他在接受蒙氏教育,懂得什麼叫工作。
所以當我跟他說,我最近工作比較忙的時候,他輕而易舉地接受了。
而向卓因爲心虛,到底也沒敢在孩子面前多說什麼。

-15-
向卓遲遲不肯簽字。
沈年年也開始不安分了。
有一天回家拿換洗的衣服,我居然發現她熟稔地坐在我家喫飯,看樣子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婆婆非常熱情地招待她,並且對我說道:「盼盼啊,這是我兒子的同學,他們以前關係不錯的。」
我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我徑直走回房間收拾衣服,收拾完我就準備走。
我婆婆叫住了我:「盼盼啊,真不是媽說你。你也太不懂禮貌了,你不僅不尊重我,你也不尊重向卓呀。」
向卓正好在此刻開門進來,他看到是我,面上一喜:「老婆,你回來了?」
Ṭṻₚ順着我的目光,他看到了坐在桌上的沈年年,他喫驚極了,大聲質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你到家裏來幹什麼?」
我婆婆大概不知道最近家裏發生了什麼,不明所以道:「她到我們醫院來做推銷,我邀請她來家裏喫飯的呀。我記得你們以前關係不是挺好的嗎?你不是一直還蠻ţũ̂₇喜歡人家的?」
向卓崩潰道:「媽,你在說什麼啊?你能不能不要給我添亂了?還有沈年年,你能不能有點自尊?我都跟你說了, 以後不要再聯繫了,你能不能離我Ťũ⁵遠一點?」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各懷心思。
我直截了當地對着我婆婆說道:「你請她喫飯的這個女人, 前幾天剛跟你兒子上了牀,所以我不知道你把她請回來的意思是什麼?是在跟我示威嗎?
「告訴我你兒子奇貨可居?那你贏了, 我放棄持有了, 讓他繼續升值吧。」

-16-
我轉身又對沈年年說道:「不會以爲我真的沒有辦法拿你怎麼樣吧?你們做醫療器械的水有多深, 你自己心裏沒數嗎?你確定自己的屁股擦得夠乾淨嗎?」
「周醫生的老婆剛生了孩子, 你沒日沒夜地跟人家老公聊天, 導致人家被氣得回奶, 你不會以爲人家就這麼善罷甘休了吧?」
「我一直沒有跟你正面對話, 所以你覺得我害怕你,是嗎?那是因爲我看不上你。我在你面前從來都不自卑,你以前就覺得向卓選我是因爲你沒選他, 我只能說你大錯特錯, 他之所以選我, 是因爲他想選我。」
「我之所以一直沒搭理你,就是覺得完全沒必要, 你不值得我浪費時間。我還是比較喜歡十年前的你, 雖然作,但還有點可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子,醜陋至極。」
沈年年的目光並不在我身上, 她一直死死地盯着向卓。
向卓如今是她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她拼盡全身力氣也想抓住。
可向卓看都沒看她。
我能感覺到他炙熱的眼神一直在我身上。
我回身看他的時候, 他差點喜極而泣。
直到我說了句:「我還是那句話,融資這麼關鍵的時候, 你應該不想投資人看到你的豔照吧。
「一直忘記告訴你, 那天你們在車庫激吻的時候,向後五米就是我的車,行車記錄儀拍得清清楚楚。」

-17-
我跟向卓的財ƭů⁾務一向獨立。
只有一套共同購買的房子需Ṱůₛ要分割。
兒子的撫養權歸我。
他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怎麼的,將那套房子留給了我, 也在離婚前爲兒子購置了不少不動產。
在領證的關口,他忽然問我:「你會原諒我嗎?盼盼,我今後可以再追求你嗎?」
「不會啊, 向卓,我不會再原諒你。」
「那你還會結婚嗎?」
我笑了笑:「會啊, 也許我明天就會結婚, 跟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男人,除了你。」
說完這句, 我就走了。
兩天後,向卓的私人醫院和他好幾個在醫院當主任的同學都被舉報了。
因爲沈年年在銷售醫療器械的過程中向他們行賄並且提供大額返佣。
向卓還涉嫌以廉價購買瑕疵品,以賺取超額利潤。
不僅沈年年被整個行業拉黑了,還將面臨被起訴。
那幾個好不容易坐上主任位置的同學全都被開除了。
向卓醫院的融資也被叫停了,公司即將面臨被收購。
我帶着律師團隊出現的那天,他有一點點意外,很快又笑着釋然了。
「這纔是你,蘇盼,這纔是你。不用談了,你出的價格我認了,籤合同吧。」
簽完合同他就走了,臨走之前問我:「你開心了嗎?」
「還可以。」
「那就好,就當買你開心了。」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不是你買的, 是我買的。我花錢買自己開心。」
我始終記得那天陽光特別好,他的背影顯得很單薄, 又被拉得很長。
而我一直在目送他, 然後跟過往的十年說再見。
三十三歲的蘇盼,要開始新生活了。
她現在是一家產康中心、一間醫美機構、一個私人醫院的老闆。
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以及,她是她自己。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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