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兮（完結）全文在線閱讀-PIPIPAPA故事會

高考出分那天，我刷到一條熱帖。
【閨蜜考了六百分，想讓她陪我上二本怎麼辦？】
羣情激憤的評論區中，有一條顯示貼主贊過。
【這還不簡單，偷偷改她志願就行了。】
我以爲這是在玩抽象。
沒想到下一秒，我的手機就響了。
正是閨蜜發來的消息。
「瀟瀟，我們一起填報志願吧。」

-1-
高考出分這天，我無意間刷到條帖子。
【閨蜜考了六百分，想讓她陪我上二本怎麼辦？】
抱着喫瓜的心情，我一下子點了進去。
貼主說今天高考出分，閨蜜考了 640，而她考了 460。
她心裏十分不平衡，覺得自己被閨蜜背叛了。
【說實話，我覺得她肯定是作弊了。】
【平時也沒見她努力過，都是上課一起說小話，放學一起逛街的，憑什麼她能考六百多，而我才四百多？】
【我倆從小一起長大，大家都說我比她聰明，小學我考滿分的時候，她還因爲不及格不敢回家呢。】
貼主似乎憋了一肚子氣，字裏行間都是對閨蜜的不滿。
【我覺得她太有心機了，居然準備和我喜歡的男生報同一所 985，她就是故意的！】
【不過看在閨蜜一場的份上，我不和她計較，只要和我一起上二本我就原諒她。】
文末，貼主還特意挽尊了一下。
【我也是爲了她好，要是她靠作弊上 985 的事被查出來，她前途可就毀了。】
【還不如一開始就老老實實地陪我上個二本，這纔是她的真實水平。】
帖子一夜爆火，湧出上千條評論。
有人勸她擺正心態，抓緊時間選個好學校纔是正經事。
還有人調侃這也太不要臉了，問她是不是引流貼。
貼主沒有回覆任何評論，只默默點讚了一條。
【你們爲什麼對一個 18 歲的小姑娘這麼苛刻啊，她只是想一直和閨蜜在一起，有什麼錯？】
【貼主看過來，其實這事很好辦，你想辦法弄到她的考號和密碼，再找個機會改她志願就行了。】
這條評論沒什麼點贊，甚至被追着罵了一百多層。
但貼主偏偏聽了進去，還點了贊。
我心裏難免胡思亂想。
總不會有這麼巧的事吧？
貼主的 IP 和我是同一處。
而且我剛好考了 640，我閨蜜吳巧巧考了 460。
我點開貼主的主頁，只有這唯一一條帖子，連簽名都是空白的。
沒有過多線索。
但我很快否決了這荒謬的想法。
我和吳巧巧一起長大，情同親姐妹。
她不會害我。
更何況我們互報分數的時候。
她滿臉都是替我高興，沒有絲毫嫉妒。
也許真的是個巧合，或者是誰在起號騙流罷了。
正想着，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是吳巧巧發來的消息。
【瀟瀟，明天聚餐一定記得來啊。】
我嘴角揚起，慌亂的思緒被抹平。
正打算給她回消息時，卻又收到一條。
【聚餐結束後，我去你家跟你一起報志願吧，正好你幫我參謀參謀。】
我雙手一頓。
剛被壓下去的荒謬想法又一次升騰而起ŧú₂。
那個貼主，不會真是她吧？

-2-
聚餐時，我遲到了一會。
剛進包廂，我便習慣性地尋找吳巧巧的身影。
每次不管我們誰先到，都會幫對方留一個空位的。
可這次，吳ṭú³巧巧兩側都坐着人。
見我來了，像突然想起來一樣一拍腦袋，指着邊上的塑料凳說道：
「哎呀，瀟瀟，我忘記給你佔位置了，要不你搬個凳子坐邊上吧？」
我微微皺眉。
她左邊坐的是她喜歡的男生周馳，我倒是能理解。
右邊坐的卻也不是女生，而是周馳的好兄弟。
這不是明擺着她是插到人家倆男生中間坐的嗎？
根本不是什麼忘記佔位置了，而是一開始就沒準備給我佔。
正當我尷尬地搬塑料凳時，周馳唰的一下站了起來。
「徐瀟，你坐這吧。」
他把位置讓了出來，奪過我手裏的塑料凳便自顧坐下。
我瞥了眼吳巧巧僵硬的嘴角，起身便坐了過去。
班長見氛圍尷尬，笑呵呵地站起來打圓場。
「以後咱們班很難再有人齊的時候了，大家今天放開了玩啊。」
氣氛逐漸熱鬧起來，席間學委拋了個話題出來。
「今天開始填志願了，你們都準備報哪啊？」
幾個大學霸一下子來了興致，長舒一口三年的濁氣。
「我準備報清大。」
「我報復大。」
「我報交大……」
在一片哇聲中，有人 cue 到了我。
「你呢徐瀟？平時深藏不露啊，老師都誇你是高考竄出來的黑馬呢。」
我靦腆一笑。
「運氣好țŭ₅罷了，我想報華大。」
有人起鬨道：「周馳之前不是說也想報華大？你們倆分數都夠，這下要做校友啦！」
周馳眼裏帶着笑意，朝我看過來。
我應當回之以一笑，再說幾句好聽的話。
可我此刻嘴角抽動了一下，怎麼都笑不出來。
因爲從我剛纔報出華大的那刻，吳巧巧的目光就針扎似的盯在我臉上。
她泛白的指尖幾乎要把手裏的筷子掰斷，再也隱藏不住眼底的怨毒。
也就是這一刻，那帖子裏的最後一塊拼圖歸位——
【我覺得她太有心機了，居然準備和我喜歡的男生報同一所 985。】
一兩個疑點還能說是巧合。
可這麼多的疑點放在一起，那便只有一個答案。
發帖人就是吳巧巧！

-3-
聚餐結束後，吳巧巧果然挽着我的手一起回我家。
她一邊搶我零食，一邊在街上笑嘻嘻地把我擠來擠去。
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
彷彿之前種種的一切都沒發生過，我們還是高考前那般要好一樣。
我隱下眸子裏複雜的情緒，也配合她演戲。
直到到了家裏，吳巧巧踢掉鞋子，拉着我直奔電腦前。
噼裏啪啦地打開填報志願的網站，輸完考號，開始輸入密碼。
見我轉身不看，她回頭一笑，把我的身體又掰了回來。
「我們是好姐妹，我的密碼你有什麼不能看的。」
我不明所以，直到她報完學校，把我按在椅子上。
眼睛不眨地盯着我鍵盤上的手指。
「瀟瀟，該你輸密碼了。」
見我似在猶豫，她眉心一皺，做出一副傷心的樣子。
「瀟瀟，剛纔我的密碼可是都讓你看了，你怎麼這麼小氣，還在這藏着掖着？」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不會不拿我當好姐妹吧？」
好強的道德壓迫感。

-4-
罷了，看就看吧。
我當着她的面輸入密碼，故意忽視掉她眼裏的竊喜，第一志願填了華大。
可我等了整整一天，反覆上去查看，志願並沒有被改動的跡象。
過了今晚 12 點，高考志願可就改不了了。
難道吳巧巧良心發現了？
直到晚上 11 點，我收到了吳巧巧的視頻電話。
電話那頭，吳巧巧雙頰通紅，眼神迷離。
聲音虛弱又急促，還帶着幾分慌亂。
「瀟瀟，我喝醉了，一個男人把我硬拉來包廂。」
她鏡頭翻轉，照了一下設施，似乎是本市的一間酒吧。
經常有不軌男人撿屍。
「瀟瀟，你是我的緊急聯繫人，我第一時間就打給你了，快救……」
話還沒說完，一隻粗糙黝黑的大手便搶走手機。
背景音裏傳來男人的怒罵聲和一道巴掌聲。
「賤人，給老子老實點！」
隨即電話便嘟的一聲掛斷了。
「巧巧！」
我慌張地喊了一聲，再打過去，就怎麼都打不通了。
再怎麼說，吳巧巧也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閨蜜，我還是她的緊急聯繫人，我不能看着她不管！
我第一時間通知了警察和她父母。
等到了酒吧，已經是 11 點 20。
警察叔叔還沒趕到，可是吳巧巧有危險，我不能再等了！
這家酒吧本來監管就不嚴格。
我向前臺出示了我和吳巧巧的合照後，她很快就報了個包廂號。
我捂着噗通直跳的心臟，透過虛掩的門，隱約看到一個女孩背對着我倒在沙發上。
身上的衣服被扯得破爛，還濺了一身白色液體，很難想象遭遇過什麼。
我鼓足勇氣，一腳踹開門，衝到女孩身邊。
「巧巧，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
話音剛落，我就愣住了。
沙發上的是個假人，白色液體是牛奶。
我飛快轉身，吳巧巧就站在門外。
她雙眼清醒，根本沒有半點酒醉的跡象。
身後站着的男人，是我們校門口的黃毛。
給點錢能幫忙辦事的那種。
今天就是她和黃毛爲我演的一場戲！
「瀟瀟，謝謝你來救我。」
「但是，你必須在這裏待到 12 點。」
說罷，她就砰地一聲把門關上落了鎖。
這酒吧裏的包廂絕對隔音，手機也沒信號，客人只有連上 WiFi 才能上網。
我的好閨蜜，算準了我會來救她。
精挑細選了這麼一個好地方，爲我佈下這麼大的局。
我一時不知道該感到憤怒還是難過。
我靜靜坐在沙發上，眼睜睜看着電視上的時間從 11 變成 12。
包廂的門打開。
吳巧巧站在門外，抱臂看着我。
「瀟瀟，我來晚了，剛纔我跟警察去做筆錄了。」
「你放心，我怕時間來不及，在去警局的路上就把你志願改了。」
「你就安心和我上同一所大學吧，我們上了大學還要做好姐妹。」
「好姐妹？」
我嘴角譏諷地勾起。
「那我的好姐妹，請你再去志願填報系統上確認下，我最後報的是哪所學校呢？」
吳巧巧見我不死心，便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兩下，準備亮給我看。
「我親手改的，當然是……」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怎麼還是華大？！」

-5-
我和吳巧巧有一起長大的情分。
所以我選擇救她。
但救她和相信她是兩碼事。
在出門前，我特意囑咐我媽。
讓她務必在 12 點的時候再登錄一下志願填報系統，確保我報上華大。
我媽對我報志願的事十分慎重。
幾乎是卡着秒數刷屏確認的。
她辦事，我放心。
吳巧巧癱坐在地上，看向我的眼神充滿怨毒。
「爲什麼，爲什麼偏偏是華大？你想跟我搶周馳嗎？」
「華大我有必須去ŧū₊的理由，但和周馳無關。」
不少路人看了過來，依稀傳來竊竊私語。
我皺了皺眉，伸手想把吳巧巧拉起來，讓她不要鬧得這麼難看。
卻被吳巧巧一巴掌打開。
「我不用你假好心！」
她抹了把臉，自己站了起來。
「徐瀟，我就想要一個解釋。」
「你告訴我，爲什麼你突然想上華大？爲什麼你平時也就是五百來分的水平，高考突然超常發揮了這麼多？」
「你是不是喜歡周馳，你是不是作弊了，你說話呀！」
我看着手臂上的紅印，咬了咬牙。
最終只是通紅着眼，沉默離開。
回家後，我媽也沒睡。
她在給我哥的遺像上香。
「小松啊，你妹妹也上華大了。」
「要是你還活着，還能在學校照顧下妹妹。」
「唉，你們兄妹倆都考去那麼遠的學校，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6-
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班級羣裏互相交流專業。
有人 cue 到我和周馳，問道：「聽說華大的通知書今天下來了，你倆是什麼專業啊，不會還是同學吧？」
周馳：【ṱüⁿ我報的金融，想多在鍾教授面前刷刷臉，最好能跟着他讀研。】
學委一下子冒了出來。
【華大的鐘教授？是鍾辛民嗎？聽說他不僅在學術界很有名，還是個投資大拿，周馳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你呢徐瀟，你報的啥啊？】
我盯着手裏的通知書，半晌都沒有回話。
反而是吳巧巧在羣裏陰陽怪氣。
【某人跟舔狗一樣，從高中追到大學也就算了，就連專業都跟人家報的一樣，真是不害臊啊。】
我把羣消息開了免打擾。
眼不見心不煩。
可手機卻同時響起了兩條私聊。
一條是吳巧巧發來的。
【徐瀟，你可真能裝，明明也喜歡周馳還不承認，現在就連專業都是一樣的，你怎麼說？】
她之前纏着我一起報志願的時候，就看到了我報的專業。
現在誤會更深了。
我不想和她多糾纏，點開了另一條消息。
是周馳發來的。
【沒想到這下又成同班同學了，我們開學一起去報到吧？】
我打了很多字，可最後還是刪掉了。
只發了個「嗯嗯」的表情包過去。
然後深吸一口氣，切換了賬號。
這個我媽都不知道的小號裏，沒有任何一個聯繫人。
只有一個羣。
羣名是——「鍾辛民受害者互助羣」。

-7-
那天在酒吧，我幾乎要對吳巧巧說出口。
卻又不能說出口的原因。
就是這個。
我哥原本讀的就是華大的金融系。
他是專業第一，給幾個教授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尤其是鍾教授。
我哥早就聽聞鍾教授在業內的名聲，本身就崇拜他。
在鍾教授有意帶他做項目後，第一時間就告訴了家裏這個好消息。
我和我媽都替他高興。
跟着鍾教授學習，以後對保研或是找工作都是有好處的。
可萬萬沒想到，在去年，我剛升高三的時候。
也就是我哥加入鍾教授項目的半年後。
校方突然給我媽打來電話，讓我們去學校一趟。
我媽心慌得很，又覺得校方怪異，追問我哥在學校出什麼事了。
「今天早上，徐松的室友發現他在浴室割腕了。」
我媽怕影響我高考，瞞着我一個人去了學校。
我哥一米八幾的大男生，瘦條條的大個子。
最後卻化成了我媽手上那個小盒子裏的一捧灰。
我們怎麼也不相信，我哥那麼愛笑的人，怎麼可能是校方說的「因爲學習壓力太大導致抑鬱割腕」？
我們報了警，可最終什麼也沒查出來。
就連我哥的手機和電腦都被格式化過了。
我媽強忍着悲痛，給我哥辦了葬禮。
可我還是不願意接受。
執拗地通過各種蛛絲馬跡尋找真相。
我哥出事後，他整個宿舍都保研了。
我給他的室友一個個地打去電話。
利益面前哪有兄弟情誼。
有的閃爍其詞，有的根本不接。
只有一個實在看不過去，偷偷告訴我去找同專業的一個輟學男生。
那男生把我拉進了羣。

-8-
羣裏加上我一共五個人。
通過這個羣，我知道了我哥血淋淋的死因。
是鍾辛民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利用自己教授和投資人的雙重身份，藉着項目或是實習的名義，對組內的男生做禽獸不如的事。
事後還會把他們當死豬一樣沖刷掉身上的痕跡，檢查電子設備，讓他們沒有任何證據能威脅到自己。
羣裏的五個人，有的是受害者本人，有的是受害者家屬。
除了拉我進羣的 1 號，我並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只是彼此之間以號碼相稱。
等計劃完成，撕開鍾辛民道貌岸然的假面那天，我們會見到彼此的。
計劃的第一步，就是需要有一個人去接近鍾辛民，成爲他的學生。
我是個完美的人選。
不僅僅是因爲我馬上要高考，年齡合適。
更是因爲鍾辛民只喜歡漂亮的男孩子，對女生不屑一顧，所以我能保證自己安全。
在高三整整一年，前四號對我的學習進行了地獄級別的培訓。
他們是通過華大或者投資組實習認識鍾辛民的，都是超級大學霸。
數語外綜，前四號一人負責我一科。
整整一年時間，復仇羣變成了學習羣。
爲了不讓別人察覺出異樣，我每次考試只多做對一道題。
每次進步一點點，直到高考拼盡全力。
就這樣，我被前四號連拖帶拽地送進了華大。
現在，是時候正式開始計劃了。

-9-
九月的華大梧桐道飄着碎金般的陽光，我攥着報到單的手指卻在發抖。
哥哥的照片裏，他就是站在這排梧桐樹下，手裏揚着金融系的錄取通知書。
周馳在後面追上來，遞țũ̂₆過手上的行李。
「金融系新生第一課在主教 302，鍾辛民教授主講，別遲到。」
「鍾辛民？」
我心裏飛速盤算互助羣裏 1 號發的鍾辛民課程表。
他的課程主要安排在大三的專業課階段，大一的初級理論課程他很少參與。
一週就只有這麼一堂能接觸到他的機會。
我必須在這節課上引起他注意。
剛把行李塞進宿舍，我就攥着課本往主教樓跑。
推開 302 教室的門時，心臟猛地一沉。
吳巧巧正坐在周馳身邊的空位上，見我進來，立刻挽住周馳的胳膊，假睫毛撲閃着。
「瀟瀟，你也來啦？以後我每天都來華大蹭課，反正我學校就在隔壁，走路才十分鐘。」
她頓了頓，揚起下巴，聲音甜得發膩：「雖然我只考上隔壁學校，但只要努力，在哪都能發光。對吧，周馳？」
周馳敷衍地「嗯」了一聲，疏離地把胳膊撤了出來。
我略過吳巧巧挑釁的眼神，掃了一圈教室。
後面幾排已經擠得密不透風。
我抱起書本，徑直走到鬆散的第一排。
鍾辛民夾着電腦走進來時，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我身上。
他穿着熨帖的白襯衣，指甲縫裏卻透着淡淡的菸草黃，和羣裏描述的一模一樣。
「雖然是第一課，但我希望你們提前瞭解下專業知識，哪位同學瞭解『有效市場假說』？」
他的聲音帶着刻意壓低的磁性，目光掃過全場。
我深吸一口氣，1 號還真是壓中題了。
我在心裏默背了遍前四號給我準備好的答案，高高舉起手。
「有效市場假說其實存在侷限性，比如鍾教授您最新發表的論文中提到的，當市場存在內幕信息操縱時，傳統 EMH 模型需要引入『權力尋租修正項』。」
這個觀點不是鍾辛民率先提出的，但他卻很愛引用，那我們就投其所好。
果然，鍾辛民的瞳孔微微收縮，嘴角勾起讚許的弧度：「很好，你叫什麼名字？」
「徐瀟。」
我垂下眼簾，聲音帶着恰到好處的靦腆。
「我拜讀過您所有論文，特別認同您關於『制度性套利』的解讀。」
這是前四號教我的話術，用學術崇拜降低他的戒心。
鍾辛民果然笑得更開了，手指輕叩講臺：「那你說說，如何量化權力尋租對市場的影響？」
我的心臟狂跳起來，這個問題超出了羣裏給的資料範圍。
就在我指尖發冷時，周馳突然站起來。
「教授，我認爲可以參考您在『星辰計劃』項目中使用的三重差分法……」
鍾辛民的目光轉移到周馳臉上，眼神中流露出一縷興味。
我注意到鍾辛民握粉筆的手指緊了緊——
他對周馳產生興趣了！

-10-
下課鈴響得如同救命稻草。
鍾辛民合上教案，特意走到我桌前：「徐瀟，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他的語氣溫和，眼神里卻透露出一絲輕蔑。
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回頭。
「周馳，你也來一下。」
我和周馳對視一眼，餘光瞥見吳巧巧氣得面容扭曲。
羣裏的警告突然閃過腦海：「鍾辛民喜歡在辦公室單獨指導有潛力的男生。」
辦公室裏瀰漫着濃郁的雪茄味。
鍾辛民坐在真皮沙發上，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
「徐瀟，你剛纔提到的『權力尋租修正項』，這裏有份研究資料，你拿去看看。」
他說話時，目光卻一直盯着周馳。
「周馳同學，你現在大一，正需要多接觸項目的機會，想不想參加我的研究？」
鍾辛民起身走到周馳面前，伸手想拍他的肩膀。
我立刻上前一步，假裝不小心撞掉了茶几上的文件：「哎呀，教授，對不起！」
文件散落一地，其中一張照片滑到我們腳邊。
我眼神暗了暗。
那是鍾辛民和項目組幾個男生的合影。
其中有我哥哥。
照片上，他就站在鍾辛民旁邊，笑得開懷。
我迅速垂下眸子，強壓下眼眶裏的淚意。
「徐松……」
鍾辛民撿起照片，指尖劃過我哥笑得燦爛的臉。
「是你們很有天賦的學長，可惜太內向，不懂得抓住機會。」
他說話時，眼角餘光瞥向周馳。
周馳突然開口。
「教授，徐瀟同學雖然是女生，但對您論文理解得很深，我覺得她能給項目組帶來新視角。」
鍾辛民挑眉看向我，眼神里的輕蔑像層薄冰：「也對，女生對金融操縱模型感興趣的不多，你倒是可以試試。」
「既然你倆都這麼有興趣，今晚七點來參加項目組例會吧。」
「謝謝教授！」
周馳輕輕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指甲嵌進掌心，臉上卻揚起靦腆的笑。
「謝謝教授給我機會，我一定好好表現。」
出辦公樓時，我沒準備等周馳，一個人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徐瀟。」
周馳卻在背後喊住我，遞給我一包紙巾。
「下次可千萬別再哭了，別讓他察覺到異樣。」
他說話時，陽光穿過梧桐葉隙，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我整個人如遭雷擊，站在原地。
「你、你怎麼……」
周馳眼裏溢出冷意，與剛纔面對鍾辛民時激動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就是 4 號。」
4 號的朋友比徐松更慘。
從福利院考出來，一路讀到名校碩士，最終進入鍾辛民項目組實習。
卻在出差時，被鍾辛民灌醉。
帶了一羣投資人施加了整整三天的暴行。
他被放出來的當天，就爬上了那間五星級酒店的天台。
天台很高，上面的風颳得臉疼。
那是他第一次住那麼好的酒店，也是唯一一次。
他是個孤兒，沒有親人能幫他伸張正義。
但 4 號卻記得他。
原來從一開始，周馳就是和我揹負着同一個祕密的盟友。
在高考那一年，在線上幫我補習英語的也是他。
周馳說：「學經濟的人都知道，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
「所以我就是另一個籃子。」

-11-
所謂的項目例會，不過是一場飯局。
大家聊權利，聊金錢，就是不聊論文。
我數着轉盤上轉動的酒瓶，第七圈時，周馳終於忍不住開口。
「教授，我在推導論文公式時發現……」
「學弟啊，別說這些掃興的行不行。」
坐在鍾辛民右手邊的組員笑着打斷他的話。
「你不會真以爲這些論文是教授自己寫的吧？」
他朝鐘辛民諂媚地舉杯，「鍾教授日理萬機，動動嘴皮子，有的是博士搶着當槍手！」
其他人跟着鬨笑。
鍾辛民端起酒杯輕抿，眼底劃過一絲得意。
我悄悄點開手機錄像，鏡頭藏在桌布褶皺間，悄無聲息地錄下一切。
酒過三巡，周馳面前的白酒杯已堆成小山。
幾個組員起鬨着灌酒，周馳推辭的手臂被死死按住。
「學弟這麼崇拜教授，不得再敬三杯？」
三杯之後又三杯。
散場時，周馳腳步虛浮地靠在牆邊，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周馳坐我車吧，順路送你回宿舍。」
鍾辛民道貌岸然地看錶，彷彿真是個關心學生的好師長。
組員立刻心領神會：「哎呀，我們這兩輛車都坐滿了，周同學別客氣！」
「不用了，我……」
周馳話沒說完，就被人半推半搡地往車裏推。
我正要跟上，卻被別人攔住：「學妹別不懂事。」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徐瀟！你果然在這！」
吳巧巧像頭失控的獅子衝過來，眼影暈染得一塌糊塗。
「你發那些照片噁心誰呢，周馳是我的，你別想跟我搶！」
她不知哪裏來的蠻力，猛推了我一把，隨即一把拽出了周馳。
我鬆了一口氣。
就在剛纔，我把酒局上的照片模棱兩可地發給了吳巧巧。
給她造成我和周馳都喝醉了要發生點什麼的假象。
她果然急哄哄地衝過來了。
「吳巧巧你冷靜點！」
我假意掙扎，餘光瞥見鍾辛民陰沉的臉色，慌忙道歉。
他眼神在我和吳巧巧之間流轉一番，最後警告般地落到了我臉上，上車離去。
周馳倚着電線杆乾嘔，吳巧巧還在喘着粗氣大罵：「徐瀟你太卑鄙了！那些照片……」
「罵累了就過來搭把手。」
我和她一左一右把周馳塞進了網約車。
這第一份證據，以周馳灌得爛醉爲代價，終於拿到了。
可還遠遠不夠。

-12-
鍾辛民沒得手，怕是心癢難耐。
再次上課，盯着周馳的目光恨不得喫了他一樣。
果然沒多久，周馳就告訴我鍾辛民準備在寒假時帶他出差，美其名曰看好他的才華，帶他出去見見世面。
我訂了周馳他們同一層的房間。
坐上了比他們晚一班的飛機。
然後發了一條僅吳巧巧一人可見的朋友圈。
上面是我和周馳交握的手，配上酒店定位。
「和他二人旅行了，會發生點什麼嗎？」
吳巧巧果然打着飛的就過來了。
周馳把吳巧巧的照片給了前臺，告訴她，如果有這個女生找過來，直接把自己的房間號給她。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我悄悄把門開了一條縫。
盯着電梯口出現的鐘辛民和周馳，半推半就地進了周馳的房間。
心裏不免有些打鼓。
周馳能牽制住鍾辛民嗎？
吳巧巧真的會來嗎？
這計劃的每一步都是在賭。
賭運氣會不會站在我們這邊。
再等十分ṱû⁾鍾，如果她還沒來，我就要衝過去了。
還好。
吳巧巧氣勢洶洶的身影很快出現在了周馳的房間門口。
連踢帶踹地在房門口大鬧。
「賤人，敢跟我搶男人，我……」
周馳特意給她留了門，所以她一腳就踹開了。
我看不到房間裏發生了什麼，但我通過吳巧巧呆滯的表情，能猜測出大概。
氣氛足足僵持了半分鐘，房間裏傳來鍾辛民的怒吼：「怎麼又是你，滾出去！」
但他顯然低估了吳巧巧的戰鬥力。
她一邊喊叫着一邊把衣衫不整的鐘辛民從房間裏揪了出來。
「你這老頭還要不要臉，趁着周馳喝醉了想幹嘛？」
「走, 我們讓所有人看看你大教授的這身排骨！」
我目送兩人拉拉扯扯地進了電梯後，走到周馳的房間門口。
還好, 他短褲還在，沒有受到實質性傷害。
周馳赤着膀子, 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
「錄到了嗎？」
我輕聲說道。
周馳指着不遠處的花瓶。
那後面有一部手機。
裏面錄下的, 便是讓鍾辛民永不翻身的關鍵證據了。

-13-
我大概能猜到鍾辛民給吳巧巧開了什麼條件。
因爲在開學後，鍾辛民的公開課上。
吳巧巧以鍾辛民助教身份出現在了教室裏。
這次公開課聲勢浩大。
不僅請了經管院的, 其他學院也有不少人來聽課。
足足坐滿了學校的禮堂。
我把 U 盤和其中一根電源線綁在一起, 準備趁講座中間休息的時候插到電腦上。
周馳給我發了條消息。
【還是我去插 U 盤吧。】
我們都知道 U 盤裏面的東西公佈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鍾辛民的所作所爲會讓所有人看到。
也意味着我們會侵犯他人隱私，需要負法律責任。
但我們都願意。
這是計劃的最後一環，也是最簡單的一環。
只要插上去就行了。
我們靜靜等着休息時間的到來。
卻萬萬沒想到，吳巧巧精準挑出那根被動過手腳的電源線。
她端詳了一下, 朝我的方向看過來。
把我臉上並不算鎮定的神色盡收眼底。
我和周馳對視一眼, 暗道不好。
她大概要告訴鍾辛民了。
我和周馳同時站起身, 準備上去搶。
可我們都沒有吳巧巧動作快。
下一秒，她把那根電源線插在了鍾辛民的電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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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屏幕上的 PPT 瞬間變成了視頻。
是酒局上的觥籌交錯。
「鍾教授日理萬機, 動動嘴皮子, 有的是博士搶着當槍手！」
「我們的車坐不下了，學弟你去坐教授的車。」
也是酒店裏的虛與委蛇。
「從了我, 我就幫你發論文, 還讓你進我公司，不好嗎？」
「你們怎麼每一個男生都要用這種惡毒的眼神看我, 彷彿我是什麼壞人一樣，我可是能幫你們少奮鬥十年的大恩人！」
「你可不要像前幾個那樣哦, 什麼割腕跳樓的把戲，現在的年輕人ťů₎真是心理太脆弱了。」
「小傢伙，你不會天真地以爲其他投資人都是乾淨的吧？」
視頻裏鍾辛民的臉照得無比清晰。
他跑不了了。
那副扭曲的、猙獰的、醜陋的面孔, 纔是斯文面具下真正的模樣。
在整個會場三千人面前展現得淋漓盡致。
警笛聲響起。
帶走了鍾辛民。
也帶走了播放視頻的吳巧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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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巧巧被拘留了五天。
也因此被開除了學籍。
我去拘留所看她的時候，忍不住說道：「我沒想過你居然願意幫周馳做到這份上。」
她卻看着我搖頭。
「我不是爲了周馳，是爲了……」
她的話頭停住了，眼眸又垂了下去。
「我會回去復讀。」
「瀟瀟，改志願的事, 對不起。」
我沒有原諒她。
但是在回去的路上，卻總忍不住回憶我們小時候的日子。
互相冒充對方家長給試卷簽字, 然後被雙方的父母拎回家混合雙打。
爲對方和別的女生玩得好而喫醋生氣, 讓對方發誓自己永遠是嫡長閨。
可種種畫面, 最後卻又變成了她發的那張充滿惡意的帖子。
我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她的小紅書。
發現那個帖子早就被刪掉了。
吳巧巧給那個賬號換了好看的頭像，正能量的簽名。
還發了一些日常照片。
劃到其中一張的時候，我的指尖停住了。
照片上，是吳巧巧和一個男生依偎在一起的自拍。
文案是：【在大學遇見喜歡的人。】
這張照片的發佈時間, 是在開學後的一週。
原來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別的喜歡的人。
卻還是假意中計, 順着我發的朋友圈去酒店大鬧。
甚至不計後果地插了 U 盤。
我耳邊迴盪起吳巧巧剛纔的話。
她說，不是爲了周馳。
那是爲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