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我有七個姑姑,我大姑姑結婚,我爺要了兩頭大花豬當彩禮。
我二姑姑結婚,我爺又要了四頭山羊當彩禮。
我三姑姑結婚,我爺又要了兩頭老黃牛當彩禮。
-1-
我四姑姑年紀小,還沒到嫁人的年紀,但已經有人上門說親了。
王嬸兒拎着竹筐,一瘸一拐地進了我家院,她笑着說:「三叔,三嬸兒,我又來說親了。」
我爺、我奶見到王嬸兒也很高興,王嬸兒就像是我家的財神爺,每次她來,都能把親事說成,過不了多久,我家院裏又要多幾頭畜生。
我爺笑着說:「王福家的,可算把你盼來了,快坐下喝口水。」
王福是王嬸兒的男人。
我奶給王嬸兒倒了碗水,王嬸兒很瘦,她拿起碗,咕咚咕咚幾口就把水喝完。
王嬸兒笑着說:「三叔,三嬸兒,你家四丫頭命好,海村做醬油的張生相中你家四丫頭了,只要你家四丫頭答應,彩禮最少這個數。」
王嬸兒朝着我爺伸出六根手指。
我爺和我奶對視了一眼,我爺說:「這是啥意思?給六個畜生?」
我爺話音剛落,王嬸兒就拍着大腿笑出聲。
她說:「三叔,人家張生家裏有錢,不給畜生,人家直接給錢。」
張生雖然不是我們村的,但他家做的醬油,大夥都買過。
他家的醬油很好喫。
我爺眯了眯眼睛,他猶豫幾秒後,朝着王嬸兒伸出八根手指,然後開口說:「這個數。」
王嬸兒愣了幾秒,她說:「三叔,你這要得有點多吧,再說了,你家四丫頭生辰八字不好,本村人都不願娶,張生人家沒嫌棄四丫頭的生辰八字就不錯啦,你可別獅子大開口,把張生嚇跑了。」
王嬸兒話音剛落,我奶就開口說:「張生家是有錢,可他娶的幾個媳婦都死了,四丫頭就算命賤,那也是我和你叔生養的。」
我爺說:「王福家的,你再去給問問,張生要是答應,就讓他過來見見人,要是不答應,那這事就算了。」
王嬸兒皺了皺眉頭,她說:「行吧,那我再去問問。」
王嬸兒說完這話,就走了。
院裏只剩下我們三個人。
我的四個姑姑還在田裏幹活。
等到晚上,我奶把飯菜做好,又把飯菜端上桌。
我們三個人坐在凳子上喫飯,我的四個姑姑只能眼巴巴看着,我們喫飽,她們才能上桌喫飯。
幹了一天活,我的四個姑姑都很餓,今晚我奶炒的肉,五花肉很香。
我年紀最小的七姑姑,瞪大眼睛看五花肉,還不停咽口水。
我奶說:「老頭子,你要那麼多錢,張生能答應嗎?」
我爺冷哼一聲,他說:「你知道個啥,張生之前娶的媳婦,和四丫頭的生辰八字一樣,他巴不得娶咱四丫頭,看着吧,明天他就得提着豬頭肉過來。」
我爺話音剛落,我四姑姑就瞪大了眼睛,她大聲說:「爹,你要把我嫁給張生?」
我爺沒說話。
我四姑姑急得直跺腳,她哭喊着:「不行,張生他不是人,他是喫人皮喝人血的怪物,秀蘭姐就是被他活活喫了。」
-2-
秀蘭是我們村的人,三年前嫁給的張生。
我爺瞪了我四姑姑一眼,他冷聲說:「瞎說!」
我四姑姑哭着說:「真的。」
見我四姑姑哭,我爺的臉陰了下來,他沒好氣地說:「你們幾個都滾院子裏跪着去,晚上別喫飯。」
見我爺生氣,我的四個姑姑只能去院子裏跪着。
雖然是夏天,但晚上的風還是有點冷。
我奶往我的碗裏夾了塊五花肉,她說:「多福,你多喫點。」
我點了點頭,把五花肉放到嘴裏。
喫完飯,我奶把飯菜都收拾乾淨,送到倉房裏,我的四個姑姑還在院裏跪着。
她們看我的眼神帶着羨慕、怨恨,每次喫飯的時候,我總是能喫飽,喫到最好的肉。
我跑進倉房裏,偷偷拿了兩個窩頭。
我爺我奶已經準備睡覺了,喊我進屋睡覺。
我奶還把倉房的門鎖上,就是怕我四個姑姑偷喫飯。
我進東屋和我爺我奶睡覺,我的四個姑姑住在西屋裏。
我躺在土炕上假裝睡覺,等到我爺我奶都睡着了,我就偷偷跑出去。
我跑到西屋的門口,敲了敲門:「姑姑,我給你們送喫的。」
西屋的門打開一個縫隙,我七姑姑的手伸了出來。
我把窩頭放到七姑姑的手上。
我剛想回東屋,突然聽見四姑姑的聲音:「多福。」
我這四個姑姑都很討厭我,覺得我長大後也會變成我爺那樣。
所以,就算我偷偷給她們送喫的,她們也不會領情,一句話都不和我說。
我說:「四姑姑。」
我四姑姑的臉色慘白,她的兩隻眼睛已經哭腫了。
我四姑姑朝着我招了招手,我湊了過去。
我四姑姑哭着說:「多福,你幫幫我吧,我不想死。」
我愣了幾秒,小聲說:「四姑姑你先別哭,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我大姑姑、二姑姑,還有三姑姑過得都很慘,經常被打罵,有一次,我三姑姑差點被打死。
我四姑姑如果嫁給張生,也不會有好日子的。
我四姑姑哭着說:「多福,你幫我偷點錢,咱家的錢袋子就只有你能靠近。」
偷錢?
我愣了幾秒。
我家的錢袋子一直都是我爺拿着,有一次我爺喝醉了,我纔看見錢袋子藏在牆裏,那是一塊空心磚。
我爺雖然對我好,但偷錢這種事一旦被發現,我肯定會被打。
我爺打人可疼可狠了。
見我不說話,我四姑姑哭着說:「多福,求你了。」
我猶豫了幾秒後說:「四姑姑,你別哭,我幫你偷錢。」
見我答應,我四姑姑才點了點頭。
我其餘的三個姑姑,也都朝着我笑了笑,這是第一次她們對我笑。
第二天早上,果不然不出我爺所料,張生提着整個豬頭,還有五斤醬油來我家。
張生年近四十,一臉的橫肉,他身上還有一股難聞的臭味兒,像是豬肉腐爛了。
張生進院,眼睛就盯着我四姑姑看,我還看見他在咽口水。
張生把豬頭肉放在桌子上,又從口袋裏拿出厚厚的一沓錢,他笑着說:「叔,我是真想娶四丫頭,這錢就是彩禮,今天就讓四丫頭跟我走吧。」
我爺,我奶看見那沓錢的時候,眼睛都直了。
我也從來沒見過那麼多錢。
-3-
沒等我爺開口,我四姑姑搶話說:「我不嫁。」
我四姑姑說完這話,就掉了眼淚,可憐巴巴地看着我爺。
我爺惡狠狠地瞪了我四姑姑一眼,他覺得我四姑姑讓他丟了面子,竟然敢當着張生的面和他叫板。
我爺拿起地上的板凳,就要打我四姑姑。
張生急忙擋在我四姑姑面前,張生賠着笑臉說:「叔,你別生氣,我年紀大,人長得也醜,還娶過幾房老婆,四丫頭不想嫁給我,也是人之常情,這事不怪她。」
張生說這話的時候,還回頭看了我四姑姑幾眼,朝着我四姑姑笑,他笑得很殷勤,像是在討好我四姑姑。
我四姑姑往後退了幾步,退到我奶身邊。
我爺瞪了我奶一眼,他沒好氣地說:「都是你給慣的,都慣得沒人樣了,什麼東西。」
我爺說完這話,又換了笑臉看向張生,他說,「張生,四丫頭雖然命賤,但我也不能讓你就這麼領回去,我老張家嫁姑娘,Ţű₉怎麼說也得擺上幾桌酒席,選個日子過門。」
我爺話音剛落,張生臉上的笑就僵硬住了,他硬是擠出一個笑,開口問:「叔,你想選啥日子?我沒爹沒孃,也沒人替我操辦,這事就聽叔的。」
張生的話,哄得我爺高興。
我爺笑着說:「這個月 10 號,就是個好日子,酒席至少擺 8 桌,有酒還得有肉,酒要鎮上買的,自己家做的可不行。」
張生的眼珠子來回轉了兩圈,他笑呵呵地說:「叔,我也不瞞你,我爹就是 10 號死的,你看往前推兩天,8 號行不?等四丫頭過了門,我就領她去給我爹上墳。」
我爺眯了眯眼,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張生說,「叔,我家還有兩隻肥羊,到時候給四丫頭當嫁妝,您看行不?」
張生話音剛落,我爺就笑出聲,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着說:「那感情好,這事就這麼定下了。」
見我爺答應,張生臉上露出笑,他把目光落在我四姑姑的身上,他笑着說:「叔,我想和四丫頭說幾句話行不?」
我爺點了點頭:「說吧。」
張生走到我四姑姑面前,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小袋雪花膏,張生笑着說:「我聽鎮上人說,這東西能抹臉,你留着吧。」
我四姑姑愣了幾秒,沒ṭū́₄等她反應過來,張生已經把雪花ťųₖ膏塞進她手裏。
張生說:「叔,嬸,我先走了。」
我爺說:「留下喫個飯吧。」
張生搖了搖頭,他邁着大步朝院外走,張生走路很快,但他走路的姿勢有點怪,腿很僵硬,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小孩。
張生走後,我四姑姑發矇地看着手裏的雪花膏,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我奶走到我四姑姑身邊,用手推了推我四姑姑,她笑着說:「這回不鬧了?我看張生這人不錯,知冷知熱的,這是你的福氣。」
-4-
我四姑姑紅着眼睛說:「可……可我聽說他不是人,他是喫人的妖怪,他之前娶的姑娘,都被他喫了。」
我爺撇了撇嘴,他說:「瞎說,哪有喫人的妖怪?又不是大旱年景。」
我爺說完這話,就點了根旱菸抽,他從那沓錢裏抽了一張,遞到我奶手裏,他說:「給四丫頭做件新衣服,以後就不是咱老張家的人了。」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桌上的錢收了起來,他把錢拿進東屋,還把東屋的門關上。
我知道,我爺在藏錢。
我爺藏完錢,就從東屋出來,他把院裏的驢車套好,然後開口說:「趁着țŭ̀ₛ天亮,去鎮上給四丫頭做件新衣服。」
我四姑姑手裏緊緊抓着那袋雪花膏,站在原地沒動,看起來很糾結。
我奶把我抱上驢車,她看着我四姑姑說:「四丫頭,快上來,帶你去做件新衣服。」
我四姑姑說:「娘,我還是不想嫁張生。」
我四姑姑話音剛落,我奶就變了臉色,她冷着臉說:「抓緊上來!給你點臉了,張生這人不錯,你看看你大姐、三姐都過得啥日子?你還挑三揀四的,快點。」
我四姑姑皺緊眉頭,很是不情願地上了驢車。
這一路上,我四姑姑都在看手裏的那袋雪花膏,也不知道她在想啥。
走了半天的山路,下午的時候,纔到鎮上。
我奶領着我四姑姑做新衣服,我爺領着我買糖球。
新衣服做好,我奶就領着我四姑姑回來。
可剛要往家走,就碰上個乞丐攔路。
乞丐髒兮兮的,身上散發着臭味。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別擋路,讓開。」
乞丐說:「老哥,這丫頭印堂發黑,怕是被髒東西盯上了。」
我爺沒好氣地說:「瞎說!我看你就是想騙錢!」
老乞丐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福袋,他把福袋遞到我四姑姑手裏,臨走前,他還囑咐我四姑姑:「福袋必須戴滿 7 日,才能摘下來。」
老乞丐說完這話,就走了,沒問我爺要錢。
我爺皺緊眉頭,困惑地看向我奶。
我奶說:「老頭子,這老乞丐的話到底是真還是假?張生娶的 4 個媳婦可都死了,他不會真是啥妖怪變的吧?」
我爺瞪了我奶一眼,他說:「瞎說!我活了半輩子,咋沒見過喫人的妖怪?這老乞丐要真有本事,他還能要飯?」
我奶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我爺趕着驢車往家走,等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我五姑姑已經把飯菜做好,六姑姑和七姑姑把飯菜端上桌。
喫完飯,我爺我奶就進了東屋。
院裏只剩下我們幾個人。
我五姑姑說:「四姐,你打算啥時候跑?」
我六姑姑說:「四姐,你見到張生了嗎?他是不是長得很嚇人?」
我四姑姑愣了幾秒,她從口袋裏掏出一袋雪花膏,她說:「今天白天,爹要動手打我,張生攔着爹,不讓爹打我,這袋雪花膏也是張生送的,你們拿去用吧。」
我四姑姑把雪花膏遞到我六姑姑手裏,我六姑姑眼睛瞪得老大,她大聲說:「這雪花膏我在小翠家見過,她媽有一袋,可香了,她媽都不捨得給她用。」
我五姑姑皺緊眉頭,她說:「四姐,你可別犯糊塗,快跑吧,我聽秀雲說,她親眼看見張生把她姐咬死,還把她姐的皮扒了下來做成醬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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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姑姑愣了幾秒,她說:「秀雲是個瘋子,她的話不能信。」
我五姑姑紅着眼睛,她說:「秀雲就是看見這事才嚇瘋的,她瘋前,親口告訴我的,四姐,你可不能被張生騙了,快跑吧。」
我四姑姑皺緊眉頭,沒說話。
我五姑姑急得直跺腳,她說:「四姐,你要是不信我的話,就過門當天留個心眼,看看他家裝醬油的缸裏都有啥,肯定能撈出人骨頭來。」
我五姑姑話音剛落,我奶就在東屋扯着脖子喊:「都幾點了?快點回屋睡覺,多福,回來。」
我點了點頭:「來了。」
我跑回東屋睡覺。
轉眼,到了我四姑姑出門的日子。
我家院裏來了很多人。
我奶把兩朵紅色的花戴在我四姑姑的頭上,還給我四姑姑抹了腮紅。
院裏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新郎官來接親了。」
我趴在窗戶旁邊,就看見張生推着自行車進了院,自行車上還掛了紅綢子,很是喜慶。
張生後面還跟了七八個男人,都是他們村的。
張生在院裏扯着脖子喊:「爹,娘,我來接四丫頭。」
張生的話,惹得我四姑姑臉紅,她低着頭害羞地笑了笑。
我四姑姑是被我奶推出屋的,張生見到我四姑姑突然愣住了,臉上的笑也凝固住。
院裏的人都笑張生,笑他見漂亮的四丫頭都不會說話了。
張生回過神,對我四姑姑說:「四丫頭,你脖子上戴的是啥?」
我四姑姑愣了幾秒,她說:「福袋。」
張生皺了皺眉頭,他說:「哪有新娘子戴辟邪的福袋嫁人的?你要是嫌我晦氣,這婚事就算了吧。」
張生話音剛落,我四姑姑就把福袋摘了下來,她說:「沒,我沒嫌你晦氣。」
張生見我四姑姑把福袋摘下來,他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很是高興地說:「走,咱回家。」
張生當着村ẗṻ₅里人的面,就把我四姑姑抱了起來,大步朝着院外走。
院裏放起了鞭炮,很是熱鬧。
院裏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地往出走,都去張生家喫席。
張生家距離我家隔着一個村子,走了很久,纔到張生家。
張生家院子很大,院裏擺滿了半米高的缸,這些缸都是密封的。
張生家還擺了 10 桌酒席,有酒有肉,我爺很是高興。
我們幾個人坐在桌子上喫席,等到晚上,村裏人都走了,院裏只剩下我們幾個人。
我爺用手摸了摸缸,他笑着問:「這缸裏裝的都是醬油?」
張生笑了笑,他說:「還有煙燻的豬肉。」
張生說這話的時候,還扭頭看了我四姑姑一眼,他的喉嚨動了幾下,像是在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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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眯了眯眼,他說:「煙燻的豬肉,我還真沒嘗過。」
張生說:「爹,煙燻的豬肉沒有了,你得等幾年。」
我爺冷哼一聲,他直接把缸上蓋的蓋子掀開,裏面裝的是發黑的醬油,醬油味兒很濃。
我爺見裏面是醬油,就把蓋子蓋上。
張生說:「爹,煙燻的豬肉不好做,至少三年才能做成,急不得。」
我爺冷哼一聲,他說:「也對,我又不是你親爹,哪能喫上煙燻的豬肉。」
我爺說完這話,就對我奶喊,「還愣着幹啥?還想賴在人家裏?抓緊走。」
我爺揹着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我奶急忙跟了上去。
按照村裏的習俗,新娘子結婚,孃家弟弟要在姐姐家住三天,可我四姑姑沒有親弟弟,所以只能我留下住。
我爺我奶走後,我四姑姑開始掉眼淚。
張生拍了拍我四姑姑的肩膀,他說:「四丫頭,你別哭了,過兩天,我就帶你回去看爹孃。」
我四姑姑點了點頭,用手抹了抹眼淚。
天不早了,張生家有三間房,我四姑姑和張生住東屋,我自己住西屋。
深夜,我被尿憋醒。
我剛想出去尿尿,就聽見開門聲,我趴在窗戶旁邊往外看,就看見張生從東屋出來,他手裏還拿着大碗。
張生拿着碗走到缸旁邊,他左右看了下,確定四周沒人,才把缸打開,張生從缸裏撈出來一塊發黑的肉。
他把肉放進碗裏,看着肉直咽口水,月光之下,張生的影子竟然是個女人的形態。
張生拿了肉,臉上露出奸詐的笑,他蹦蹦跳跳地朝東屋走,他走路的姿勢很怪,像是一隻會跳的蛤蟆。
我被嚇個半死,張生的影子怎麼會是個女人?
難道是我看錯了?
我的手心裏都是虛汗,難道張生真的是妖怪?我四姑姑可怎麼辦?
我跑到院裏大哭,我的哭聲把我四姑姑,還有張生都引來了。
月光之下,我又看了眼張生的影子,分明是個男人。
我四姑姑問:「多福,你怎麼了?」
我哭着說:「我做噩夢了,夢見喫人的妖怪。」
我話音剛落,張生的臉色就變得難看,他陰沉着臉說:「哪有喫人的妖怪?」
我不敢說話,只能低着頭。
我四姑姑看向張生,她說:「多福年紀小,就讓他和咱們睡東屋吧。」
張生皺緊眉頭,很是不情願地答應。
我四姑姑把我抱進東屋,我看見東屋的桌子上擺着一碗肉。
那肉很難聞,又黑又臭。
像是掉進茅坑的味道。
張生把肉端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張生就到倉房裏做飯,把做好的飯菜端上桌,笑着說:「四丫頭,你多喫點肉。」
張生給我四姑姑夾肉。
我四姑姑愣了幾秒,眼眶發紅,她說:「張生,你對我真好,從來沒人給我夾過肉。」
我四姑姑在孃家的時候,也就過年能喫口肉,平常根本喫不到肉。
還要幹活,啥活都要幹。
-7-
張生笑着說:「以後你啥活都不用幹,家裏好喫好喝地供着你。」
我四姑姑笑着說:「我能幹活。」
轉眼過了三天,到了我四姑姑回門的日子。
張生扛了六十斤豬肉,我四姑姑拎了五斤醬油。
我爺見到六十斤豬肉很是高興,就拉着張生在院裏喝酒。
我四姑姑被我奶拉進東屋裏,她笑着問:「四丫頭,你算是掉進福堆裏了,好日子在後頭吶。」
我四姑姑笑着點頭,她說:「張生還給我做飯,什麼活都不讓我做。」
我四姑姑話音剛落,我五姑姑就說:「四姐,你別信張生,他不是好人。」
我五姑姑話音剛落,我奶就瞪了她一眼,我奶說:「老五,你少說渾話,你王嬸要給你介紹對象,和張生是一個村的,人不錯,過兩天,就把人領來,你和老四就差一歲,也該嫁人了。」
我五姑姑愣了幾秒,她大聲說:「我不嫁!」
我五姑姑說完這話,就氣洶洶地跑出去。
等到天黑的時候,我五姑姑把我四姑姑拽到院門口,她說:「四姐,你跟我一起跑吧,張生他是喫人的妖怪,他早晚會喫掉你。」
我四姑姑皺緊眉頭,她說:「老五,你想跑,我不攔着,但張生他不是妖怪,他人很好。」
我五姑姑嘆了口氣,她說:「我昨晚偷聽到咱大姐跳井死了,是被逼死的,四姐,你多保重吧。」
我五姑姑說完這話,就朝着村口跑。
很快,我五姑姑的背影消失在黑夜裏。
我五姑姑跑了,我爺喊村裏人幫忙找,可連着找了 3 天都沒找到。
甚至都跑到鎮裏找,也沒找到。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這五丫頭兜裏也沒錢,就靠一雙腳,她能跑哪裏去?」
我奶話音剛落,我爺就變了臉色,他急匆匆地跑進東屋,我猜他是去看錢有沒有丟。
很快,我爺從東屋出來,他的臉色很難看,他大吼道:「你們幾個誰偷拿錢了?」
我和六姑姑、七姑姑站在一起。
我們三個都沒拿錢,錢是我五姑姑拿的。
我把我爺藏錢的地方,告訴我五姑姑的。
我爺見沒人說話,很是生氣,乾脆不讓我們喫飯。
我們幾個只能餓着肚子睡覺。
日子一天天地過,轉眼間,我四姑姑已經嫁給張生半年。
她過年回孃家,手裏拎了三十斤羊肉,還有十斤牛肉。
可羨慕死我二姑姑、三姑姑。
我二姑姑羨慕地說:「老四嫁給張生半年,少說也胖了六七十斤。」
我四姑姑出嫁前,還不到八十斤,現在少說也有一百五六十斤了。
我三姑姑說:「是啊,咱家老四命好啊。」
我四姑姑笑了笑,她說:「二姐,三姐,我還給你倆帶了羊肉,一家五斤。」
我四姑姑笑的時候,露出牙,她的牙根處發黑,不止她的牙根,她的指甲也發黑,像是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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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姑姑說:「老四,你牙根咋發黑?去鎮裏瞧過沒?」
我四姑姑乾笑兩聲說:「去了,大夫說沒事。」
我四姑姑話音剛落,我爺就敲了窗戶,他陰沉着臉說:「都幾點了?還不做飯。」
我奶說:「這就做。」
我的幾個姑姑都下了土炕,到院裏殺雞殺魚。
我四姑姑剛要劈柴,張生就走了過去,他笑着說:「你歇着,我幹活。」
張生話音剛落,周強就嘲諷地說:「張生,你還是個爺們嗎?把老四養得像頭豬,還不讓幹活,我看你是真娶不到媳婦了,腰桿都挺不直。」
周強是我三姑父,他是個殺豬匠,脾氣很差,對我三姑經常打罵。
張生乾笑兩聲,沒說話,繼續劈柴。
我奶斜眼瞪了周強一眼,她沒好氣地說:「就知道喝酒,我家老三給你生了兩個兒子,也不知道心疼一下。」
周強冷着臉看我三姑姑,他朝着我三姑姑吼:「你又說啥瞎話了?」
周強這麼一喊,我三姑姑嚇得渾身發抖。
我爺使勁兒拍了下桌子,他說:「行了,大過年的,都別吵。」
周強冷哼一聲,沒說話。
我三姑姑紅着眼睛,進了倉房做飯。
張生劈完柴,又到桌子前喝酒。
周強像是故意爲難張生,他說:「你娶過六個媳婦,都是過門三年就死了,我聽秀雲說,她姐是被你活活咬死的,這事是真還是假啊?」
周強說完這話,還仰頭大笑幾聲,看張生的眼神透着奸詐。
張生笑了笑,他說:「秀雲是瘋子,她說的話你也信?」
周強拿起酒杯,又喝了幾口白酒,他說:「你娶第一個媳婦的時候,我就見過你,怎麼過了十幾年,你也不見老,模樣一點都沒變,真是稀奇。」
張生愣了幾秒,他說:「我從小長得就老,一直都這個樣。」
周強眯了眯眼,他笑着說:「是嗎?」
張生笑了笑,沒說話。
見張生不說話,周強湊到張生耳邊小聲嘀咕幾句,張生瞬間變了臉色,看周強的眼神透着陰森。
但只有短短的幾秒,張生的臉上又露出笑,他說:「都是謠傳,不能信。」
等到晚上,我家院裏擺了兩桌菜。
周強很能喝酒,他喝得爛醉,被張生扶着進了西屋。
我家只有兩間房,東屋和西屋能住人。
我和我奶她們一起住東屋,我爺和我幾個姑父住在西屋。
第二天一早,我就聽見西屋傳來喊聲。
周強死了,他的肚子被掏Ţû₁開,裏面的五臟六腑都沒了。
土炕上都是血。
屋裏的人都慌了,眼神里帶着惶恐。
我奶焦急地說:「老頭子,這是咋回事?周強是被啥喫了?」
我爺說:「我也不知道啊!」
我爺話音剛落,我就看向周強的眼珠子轉了一下,他轉的方向,剛好看向張生。
我四姑姑焦急地往前走了兩步,擋在張生前面。
我四姑姑說:「爹,三姐夫的眼球動了,八成是要詐屍,快把他燒掉。」
-9-
我爺皺了皺眉頭,看向我三姑姑。
我三姑姑惡狠狠地說:「死得好,活該!」
我三姑姑說完這話,還朝着周強的屍體吐了兩口。
我爺說:「周強死了,得給他家裏一個交代,老三,你把周強的屍體帶回去燒掉。」
我爺到院裏把驢車套好,幾個人合夥,把周強屍體抬了上去。
我爺讓我二姑姑,二姑夫陪着我三姑姑回去。
他們走後,院裏只剩下我們幾個人。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張生,昨晚你聽見動靜沒?」
張生說:「沒有,昨晚我喝醉了。」
我爺撓了撓頭,他說:「我也沒聽見動靜,周強八成是被豺狼虎豹喫了。」
張生點了點頭,沒說話。
我四姑姑說:「爹,沒啥事我就和張生回去了。」
我爺點了點頭,他說:「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張生領着我四姑姑就走了。
他們走後,我爺自言自語道:「咱家這幾個丫頭裏,就屬四丫頭命好。」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是啊,也不知道老五現在在哪。」
轉眼又過了一年,我四姑姑變得更胖,少說也有三百斤。
她的牙齒越來越黑,指甲也發黑。
她和張生還有個兒子,叫小寶,已經九個月大。
我四姑姑抱着小寶回來,手裏還拎了雞鴨肉。
張生手裏拎了五斤白酒。
我奶說:「四丫頭,你太胖了。」
我四姑姑笑着說:「張生總給我買肉喫,還不讓我幹活,就連小寶都是他帶。」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可你有點太胖了。」
我奶話音剛落,張生就笑着說:「娘,我就喜歡四丫頭胖,她越胖越好。」
張生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盯着我四姑姑的腿看,他還嚥了咽口水。
我四姑姑笑着說:「娘,這事你就別管我,張生對我很好,我就算明天死了,這輩子也值了。」
我奶瞪了我四姑姑一眼,她說:「說啥晦氣話?瞎說。」
我四姑姑笑了笑,沒說話。
轉眼,又過了兩年。
中秋節當天,張生領着ẗůₜ小寶來的,張生手裏還抱着一個罈子。
我爺笑着問:「四丫頭咋沒來?」
張生笑呵呵地說:「四丫頭去鎮上買月餅去了,和幾個嬸子一起去的,她晚點回來。」ŧŭ̀ₚ
張生說完這話,就把罈子放到桌子上,他笑着說:「爹,你不是一直想嚐嚐煙燻的臘肉嗎?這罈子裏裝的就是煙燻的臘肉,快嚐嚐。」
張生把罈子打開,一股香味兒從裏面飄出來。
這味道很香,我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
我爺笑着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我是知足了。」
我爺說完這話,我奶就拿來了盤子、筷子。
我奶從罈子裏撈出來一塊發黑的肉,這香味就是這塊發黑的肉發出來的。
我爺把罈子抱起來,往盤子裏倒了點湯汁。
湯汁裏有個紐扣,我奶用筷子把紐扣夾起來,她說:「咋還有釦子?這花釦子是四丫頭衣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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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生愣了幾秒,臉色變得難看,他乾笑兩聲說:「做煙燻肉的時候,四丫頭也幫忙了,估計是不小心掉進去的。」
張生話音剛落,小寶就開口說:「爹把娘裝進罈子裏。」
小寶話音剛落,張生就踢了小寶一腳,差點把小寶踢倒。
張生冷着臉說:「瞎說!」
小寶長得白淨,可惜是個傻子,他的話沒人信。
半個月前,我四姑姑抱小寶回來,給我爺我奶扔了不少錢。
小寶還說張生喝我四姑姑的血。
我爺我奶都不信小寶的話。
小寶被踢哭了,躲在我奶身後。
我奶說:「別打小寶,他是個傻子。」
張生點了點頭,他說:「爹,娘,我先去院裏劈柴。」
張生說完這話,就去了院裏幹活。
張生和我四姑姑結婚這幾天,對我四姑姑很好,家裏的肉都給我四姑姑喫, 每次回孃家, 都給拿酒拿肉。
聽我四姑姑說,家裏的活也是張生幹, 張生還給我四姑姑買香水, 短短幾年, 我四姑姑被張生養到四百斤。
村裏人都說我四姑姑命好。
我爺拿筷子夾了口燻豬肉喫, 這豬肉在他嘴裏嚼了半天,就是不下嚥。
我奶問他:「老頭子, 你咋了?」
我爺皺緊眉頭, 他抬頭向屋外看, 眼睛盯着張生的背影看了幾秒,他看張生的神情很複雜,最後還是把燻豬肉嚥了下去。
我奶問:「老頭子, 味道咋樣?」
我爺說:「香,是好東西。」
聽我爺這麼說, 我奶笑着說:「那快給多福嚐嚐。」
我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 眼睛盯着煙燻豬肉看, 這味道真香。
我爺把肉倒進罈子裏, 他說:「不行,這肉只能我喫。」
我爺說完這話, 還把罈子蓋上。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老頭子, 你這是幹啥?給多福嚐嚐。」
我爺陰着臉沒說話,手死死壓在罈子上。
等到了晚上, 我四姑姑還沒回來。
張生急了,要去鎮上找。
我爺說:「去吧。」
我爺給張生套了驢車, 張生趕着驢車走了。
可連着找了七八天,都沒找到我四姑姑。
家裏人都很急,又跑鎮上找。
可找了幾個月, 還是沒找到。
我四姑姑就這樣丟了。
我爺和張生商量,要把小寶留下, 張生也答應了。
我四姑姑丟了沒多久, 張生又娶了新的媳婦。
他新娶的媳婦,只活了兩年。
小寶雖然傻,但他總說:「爹把娘裝進罈子裏。」
日子一天天地過, 我爺我奶都去世了。
我也離開了大山。
轉眼間過了七十年,我想回山裏看看,就家裏人陪着回去。
我到山上燒香祭祖,祭拜完祖宗,就和家裏人下了山。
可剛到山腳,我就看到一個結婚的隊伍。
結婚的隊伍很是熱鬧, 我也往前湊了湊。
我看見抱着新娘的男人竟然是張生。
不,不可能,我小時候見過張生,我見張生的時候他已經年近四十, 他不可能還活着, 而且這麼年輕。
我攔住男人的去路,問他:「你是張生?」
男人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他說:「大爺, 我叫張秋,是個做醬油的,我爺爺倒是叫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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