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域曾和我談過一場短暫的戀愛。
分手時他一臉嘲弄:「你明知道我是玩遊戲輸了才和你談戀愛的,你怎麼這麼賤啊?」
我沒有解釋,大概是因爲我書讀得太少,不懂得「愛要留有餘地」這個道理。
後來母親告訴我,兩個人想要長久地在一起,愛不愛不重要,合適才重要。
我吸取教訓,羅列條件,在相親市場沉浮幾年,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男人。
咖啡廳裏,我和相親對象相談甚歡,甚至說好婚後要兩個小孩。
穿着精緻的小男孩突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把抱住我的小腿:「媽咪,你怎麼在這裏?我好想你呀!」
相親對象震驚地瞪大眼:「你有孩子了?」
我還沒來得及否認,小男孩就理直氣壯叉腰回答:「我當然是媽咪的小孩,我爸爸可以證明!」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陸域雙手插兜,靜靜地站在不遠處。
可喜可賀,分手六年,我喜當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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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真的不是你的?」相親對象很是懷疑。
我當然理解他的顧慮,畢竟相親市場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
所以我擺事實講道理:「你看看我,再看看這小孩,你再看看小孩他爸。你覺得,我們是一家人嗎?」
陸域太出衆了。
是那種哪怕戴着帽子口罩穿着最普通的 T 恤牛仔褲,也能在人羣中被一眼精準鎖定的出衆。
這個小孩也是脣紅齒白,小小的皮夾克上還有古馳的標。
相親對象看看我,又看看陸域,頓時信服地點頭:「確實不像一家人,你還是和我比較配。」
「我不認識這個小朋友,但他爸是我高中同學,很多年沒見了,估計和我開玩笑呢。」我笑着摸摸小孩的頭。
相親對象更放心了,剛要坐下來繼續聊天,就臨時接到公司的緊急電話。
我表示理解,說可以下次再約。
「我已經買過單了,你坐着慢慢喫,也可以和小朋友分享。」
「謝謝你,下次我請。」
我對這個相親對象是真的很滿意,可他前腳剛走,後腳我就聽到小男孩說:「你眼光真差,他比我爸差遠了。」
我笑了笑,沒搭話,正打算把他送回陸域身邊,就看到陸域抬腳,朝這邊走過來。
他叫了服務員,讓把桌上的甜品都撤了。
「這幾個還沒動過呢,服務員,幫我打包吧。」我溫聲說。
陸域有潔癖,別人碰過的東西一概不要。
當然,他有這個本錢。
但我沒有,我覺得好好的東西全被扔掉,多可惜。
「你喜歡這些?」陸域終於開口,和我說了第一句話。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照着桌上這些甜品重新下單,全部打包,給這位小姐。」陸域點開手機的付款碼遞給服務員,「桌上的都扔掉。」
「我不怎麼愛喫甜品,你點了就給小朋友喫吧。不過也別喫太多,對牙齒不好。」說着,我拿起自己的包,點點頭就算道別。
「這麼多年沒見,好歹我們也算舊情人。」陸域的指尖在桌上點了幾下,抬頭看我,「不坐下來敘敘舊嗎,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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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坐回椅子上。
服務員動作麻利,很快上了新的飲品。
陸域的兒子坐在他身邊,安靜地拿勺子挖蛋糕。
我覺得氣氛有點尷尬,說要敘舊,卻又不說話。
「你都結婚啦?兒子幾歲了?」
「四歲。」
我算了算時間,有些詫異:「那豈不是你大學還沒畢業就結婚了?」
挺意外的。
我以爲陸域是不婚主義,但原來條規針對的都是外人,真遇上了對的人,所有的原則都是可以讓步的。
「你剛剛,是在相親?」
「啊?對。」我點點頭。
「怎麼樣?還滿意嗎?」
「挺好的,我和他還蠻有共同語言的。」都是務實的人,也很真誠。
陸域嗤笑一聲,語調嘲諷:「看來你確實是到年紀了,是個男的都能下嘴。」
我停下攪拌咖啡的動作,看着咖啡液上的漩渦出神幾秒,才笑着抬頭,坦然承認:「是啊,我也不年輕了,想抓緊時間把人生大事解決了,不然以後年紀大了,生孩子不好恢復。」
陸域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
這是他很不高興的表現。
也正常,他在我面前大多時候都不太高興。
我以前特別怕他這樣,總是絞盡腦汁想哄他開心。
「你看到他不覺得眼熟嗎?」陸域突然指着自己的兒子問我。
我聽了他的話,仔仔細細觀察。
「你兒子和你長得不太像,是更像媽媽吧?他媽媽我也認識嗎?」
和陸域走得近的女生,我恰好也認識的,就只有那麼幾個。
我挨個猜測,但陸域的臉色卻是越來越沉。
最後我識趣地住了嘴,尷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和高中同學沒什麼聯繫,好多都沒印象了,要不你提示一下呢?」
陸域不說話,氣氛越來越讓人窒息,小孩睜着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他爸。
剛要說話,就被陸域打斷:「算了。」
他急促地呼吸幾秒,又很快平靜下來,把手機遞到我面前:「加個好友吧。」
其實我不太想加。
但他一直盯着我,彷彿我不加他就不收回手機。
我只能取出手機,掃碼,發送好友申請。
「走了。」陸域滿意地收起手機,起身,率先離開。
小孩麻溜地滑下椅子,小跑着跟上。
沒走幾步,他又扭頭看我。
我笑着,朝他擺擺手道別。
其實我本來想說讓陸域注意一下,別讓小孩見誰都叫媽。
又一想,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鹹喫蘿蔔淡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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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桌子的甜品,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打包,第二天上班分給同事們。
「哇,這家甜品店價格好貴的,你買彩票中獎了?」
「相親對象買的吧,這次這個有點大方哦,不像之前那些摳搜男。」
「對哦,差點忘了你每週都要去相親。怎麼樣啊,這回這個看上沒?」
我笑着點點頭:「我覺得這個還不錯。」
「他什麼條件啊?」
我如實說了,就看到同事一臉失望:「這條件你也看得上啊?」
「不過比起之前的那些,這個已經算條件不錯的了。」
他們七嘴八舌,一邊喫蛋糕一邊討論我的婚姻大事。
大概我在他們眼中是個奇葩,因爲從我大學畢業開始,我就在相親。
不是被迫的,這個親戚那個朋友介紹,礙於面子去走個過場,而是非常認真地,篩選,聊天。
他們覺得,在這個年代還能如此堅定想要走進婚姻這座墳墓的女人都是蠢貨。
但我只是很清楚地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不是單身主義,不排斥結婚,也不是多堅定的人,不一定能承受住親朋催婚的壓力。
與其最後年紀大了只能被男人挑選,不如趁還年輕,主動一點,儘量挑一個自己滿意的。
畢竟女人的年齡就和男人的財富一樣,是硬通貨。
同事都說我的相親對象質量不高,沒什麼出彩的。
但我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渾身上下也沒什麼出彩的地方。
人,總要有自知之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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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陸域的好友之後,我和他從來沒聊過天。
他倒是隔三差五會發朋友圈,從攀巖到賽車,身邊也永遠不缺漂亮女人,生活很是豐富多彩。
我是喜歡點讚的,我覺得圍觀別人的生活很有意思,也不吝嗇送出一些小小的善意。
但我從沒給陸域點過贊。
畢竟按照陸域對我的反感程度,我給他點贊,大概只會讓他愉快的心情變得糟糕。
我和那位相親對象又見了幾次面,喫了飯,看了電影,彼此對對方的認可度都很高。
在某個月色溫柔的晚上,他緊張而認真地問我,能不能以結婚爲前提,和他交往。
我同意了。
母親說得對,結婚其實從來不是相愛的人攜手,一生圓滿。而是兩個家庭結合,增加抵禦風險的能力,同時還可以滿足人類繁衍的本能。
我有很多同事和朋友都不願意生小孩,他們說ṱṻ₂只有腦子沒進化完全的人才會滿腦子都是孩子。
嗯,大概我的腦子沒進化完成吧,拖人類後腿了,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週一,我特意請了半天假去醫院。
我的身體不算很健康,也有生理期不規律,痛經的毛病。
想着既然有了結婚的打算,那還是先來檢查一下身體,提前調理一下,爲以後備孕做準備。
醫生看了我的病歷本,刷刷刷開了單子,讓我拿着檢查結果再去找她複查。
我一邊走一邊翻檢查單,還沒看清是在哪做檢查,就聽到有人喚我的名字:「鍾白?」
我下意識抬頭,花了幾秒鐘纔想起來她是誰。
馮梨白,高中同學。
她推着坐在輪椅上的陸域,正好走出電梯。也不知道陸域是發生了什麼事,臉色有點蒼白,腿上還打着石膏。
「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爲我看錯了呢。」她上下打量我一眼,「你居然一點都沒變。」
我知道她的意思。
大多數女生上了大學,畢業之後,和高中相比,都會有脫胎換骨般的轉變。
但我沒有。
我依舊不太會化妝,不怎麼愛打扮,甚至我的髮型都還和高中一樣,齊劉海,短髮內扣。
「你好。」我禮貌地打招呼,「好久不見。」
手中的檢查單有好多張,我一時沒拿穩,都掉在了地上。
馮梨白下意識就想幫忙。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我蹲在地上,將檢查單一一撿起來。
其中一張正好飄到陸域的腳邊,馮梨白彎腰撿起來,看了一眼,詫異開口:「鍾白,我還以爲你很保守,絕對不接受婚前性行爲呢,你居然流過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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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都看過來。
這個年代流產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但我還是有點莫名的羞愧,匆匆取了她手上的單子,低着頭就想走。
「你別走啊。」馮梨白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很趕時間嗎?這麼多年不見,敘敘舊唄?」
又是敘舊。
也不是多好的關係,有什麼「舊」可以敘?
「我還趕着回去上班呢。」我掙開她,扯了扯嘴角,將檢查單一股腦塞進包裏,轉身就走。
我大致能猜到,自己大概又會成爲他們那羣小團體中的八卦人物。
當初我和陸域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那會實在是戀愛腦,捨不得和陸域分開,又因爲性格怯弱,所以默默忍受了好多嘲笑和白眼。
身後突然傳來短促地尖叫聲,隨即是重重地「噠」了一聲。
我下意識回頭,馮梨白臉上混合了驚訝和害怕的表情,拘束地站在陸域身邊。
陸域依舊坐在輪椅上,一臉平靜。
不遠處,靜靜地躺着一部被摔成兩半的手機。
察覺到我的視線,陸域面無表情地抬眸看我一眼,然後收回視線,自顧自按下輪椅的開關,朝着背對我的方向離開。
馮梨白撿起手機,小跑着追上。
我以爲陸域只在我面前喜怒無常,原來在別人面前也是這樣。
不知爲何,心底居然還有一絲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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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結果出來,萬幸沒什麼大問題。
「不過你這個子宮壁還是有點薄,備孕之後要特別注意,按時檢查。」
「這個和我以前流產過有關係嗎?」
「你是藥流吧?那關係不大的,不用太困擾。」
高懸的石頭終於落地,我鬆了口氣,腳步輕快地離開醫院,回公司上班。
下班前,我纔看到陸域給我發了消息。
不知道是什麼內容,被他撤回了。
我覺得他應該是發ťũₔ錯了,所以只當沒看見。退出對話框時不小心點到他頭像,就看到他前幾天發的朋友圈。
拍的是他躺在病牀上,右腳打着石膏的照片。
自從脫單後我的生活都被安排了很滿,也沒什麼時間玩手機,所以完全不知道這事。
但就算知道了,我又能做什麼呢?
我又想起今天馮梨白和陸域相處的場景,懷疑了一秒她是不是陸域孩子他媽,又覺得,不太像。
能讓陸域年紀輕輕就願意步入婚姻殿堂的女人,至少他應該是很喜歡的。
但我沒看出陸域對馮梨白的喜歡。
不過,馮梨白對我的態度,倒是萬年如一日。
我想起當年她高高在上地站在我面前,說陸域不過是因爲打賭輸了才和我在一起,讓我別得意忘形。
其實我哪會那麼自信,覺得陸域和我在一起,是因爲真的喜歡我。
只是我那時太喜歡他了,哪怕明知道是一場輕佻的鬧劇,我也捨不得提出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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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我都是班級裏最普通的那種女生。
沒有什麼出衆的優點,也沒有太大的缺陷。上課時從來認真聽講,但成績卻總不見得提高。
這個世界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ŧů⁰乏味,平庸,就像遊戲裏的 NPC。
所以,當陸域突然吊兒郎當地站在我面前,問我要不要和他交往時。
哪怕我當時很清楚地聽到了他身後那些朋友「噗嗤」的笑聲,我很明白他們心裏並不尊重我,對我也只有不自量力的嘲諷。
我甚至隱約看到了陸域眼底的不耐煩。
但我還是緊了緊握着簽字筆的手,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時馬上就要高考,可預見的,我和陸域很快就會走向不同的人生。
我怕我拒絕了,會後悔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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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域是很難討好的。
遠遠地望着他時,只覺得他的美好不可褻瀆。
在一起了才發現,他的脾氣真的很糟糕。
他有很多飲食禁忌,也有很多小毛病。
比如喜歡喝冰水,但討厭因爲低溫而凝聚在瓶子上的水珠。
所以每次我給他買水,都要事先用紙巾吧瓶身擦乾淨了才遞給他。
他喜歡喝校門口那家包子店的豆漿,但每次都要正正好的甜度,多一分少一分他都不樂意。
所以我Ťŭₓ每次都是買了無糖豆漿,再單獨加糖。
他喝奶茶不愛珍珠,但每次必點珍珠奶茶,非讓我把所有珍珠撈出去才肯喝。
他喜歡食堂五樓的小炒,我每次都早早去排隊,但他還是會嫌棄我動作太慢,讓他等了太久。
非要我把飯菜都放好,直接把筷子塞到他手裏他才肯喫。
他打球時我得去幫他拿衣服,有時候我忙着做題去晚了一些,他就很不樂意,說我連拿個衣服都不合格,他的衣服放在凳子上,都髒了。
我就把衣服整整齊齊疊好放在自己腿上,他才滿意。
他對我真的很壞,一點也不顧忌我的情緒。
但我還是喜歡他,無可救藥,不可自拔。
我知道他們的賭約只有三個月,這三個月裏,我把我和他相處的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來過,非常珍惜。
我知道他討厭我,高考結束後我我甚至沒敢報和他同一個地方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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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域十八歲生日時,問我要送他什麼禮物。
我不知道能送他什麼,我覺得不管我送什麼,他都不會喜歡,所以我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隻送了一個蛋糕。
他的成人禮很熱鬧,來了很多同學。我因爲堵車,來得遲了,抵達的時候,正好聽到他們在高談闊論。
問陸域把我使喚得團團轉還高興嗎。
又問陸域有沒有對我下手。
馮梨白很嫌棄地說:「她看起來又呆又土,關鍵是,她老啊,搞不好身上都有味兒!陸域怎麼可能對她感興趣啦!」
「陸域和她談了多久了?以前真沒看出來陸域居然這麼能忍,兩個月了還沒翻臉。」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休學過兩年,所以我比班上的大部分同學都要大兩歲。
這件事我一直很自卑,雖然理智常告訴自己,這不是我的錯,但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總是格外細膩敏感。
只是兩歲而已。
我也沒有長得很老。
我只是不太會化妝,但我有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所有的辯解都被堵在了喉嚨口,我只是露出若無其事地笑容,拎着蛋糕走進去。
能和陸域在一起的時間太短暫了,那些所有的傷心,都抵不過能見到他的歡喜。
那個蛋糕,最後全部用在了我身上。
陸域只是很雲淡風輕地問我,願不願意和他做。
我好怕我說一句「不願意」,他轉身就去找別人。
所以我顫抖着脫下裙子,用了自己知道的所有手段,想讓討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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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三月爲期,我能和陸域在一起的最後一天,恰好是我生日。
有點小小的遺憾,沒能過完生日再分手,但我也算知足。
陸域原本和朋友約好出去旅遊,但他說朋友臨時有事鴿了他,閒着無聊,就讓我去陪他。
那天他沒碰我,反而帶我去了餐廳。
我就知道他是要和我說分手了。
餐廳沒什麼客人,我覺得這樣很好,至少說分手的時候,不會有太多人看到我的悲傷。
陸域那天也難得很沉默,我和他坐在餐廳裏,四目相對很久。
最後還是我先開了口:「你是要我和說分手吧?其實沒關係的,我早就知道了,你直說就行。」
陸域頓了一下,反問我:「什麼叫,你早就知道了?」
「你和你朋友打的那個賭,你輸了,所以你得和我在一起三個月。」我認真地提醒他,「今天剛好是最後一天了。
「你放心,我不會纏着你不放的。」
陸域定定地看着我,良久,他嗤笑一聲:「你明知道我是打賭輸了才和你在一起,你還對我予取予求。鍾白,你怎麼這麼賤?」
我知道他說話向來難聽。
但我沒想到,還能更難聽。
「對不起啊,這三個月你過得很辛苦吧。明知道你很討厭我,還是厚着臉皮跟了你這麼久。」我竭力笑着,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沒事,從今天開始,你解脫了。」
我那時以爲,不會有比這更令人痛苦的事了。
直到我發現,自己的生理期推遲了一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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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域在某些事上很放肆,但我一直都有好好喫藥。
只是那時還是太年輕了,以爲只要是自己認真做的決定,就能承擔所有的後果。
母親抱着我哭了很久,說是她的錯,她對不起我,沒有察覺到我的異常。
怎麼可能是她的錯呢。
她收養了我,辛苦養大了我,我小時候身體不好,她爲了治好我,花了那麼多錢。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我明知道她很辛苦,還給她添了這麼大麻煩。
她說,這個孩子我們不能要。
我點頭,說媽媽我知道的。
那個孩子還很小,纔不到一個月,我喫了醫生給我開的藥,他沒有折磨我,很快就離開了。
那個高考結束的夏天,大多時候我都躺在臥室的牀上,看着窗外樹葉斑駁的陰影。
我退出同學羣,換了聯繫方式,在大學開學之前,和過去徹底劃清。
我從不後悔我答應陸域的追求,人想要獲得幸福,總要付出一些代價。
雖然我給的代價確實大了些,但那也是我自作自受。
我只是很難過,自己造就的苦果,連累着媽媽也要陪我一起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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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男朋友這件事,媽媽表現得很高興。
她說有個人陪我她也就放心了,否則我一個人在大城市打拼,萬一遇到事都不知道該找誰幫忙。
「有機會就帶你男朋友回來看看,媽媽也想見見他。」
「嗯,等放假了我們就回來。」
我和男友已經商量好,等下次放假就一起回老家。
週五晚上,原本我和男友約好一起喫飯,他打來電話,很抱歉地說有個應酬。
「這個甲方很難約,也是臨時定下的。」
「沒事,你注意一點,別喝太多酒。」我叮囑他,「如果實在喝多了,你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他酒量不太好,之前有一次也是喝多了,難受了好幾天。
快十一點的時候,我接到男友的電話。
是他同事的聲音:「哎你好,你是任淮的女朋友吧?我是任淮同事,他喝醉了,讓我給你打電話來接他呢。」
我要了地址,連忙打車過去。
是一家看起來就很貴的會所。
我知道男人應酬大多都會來這些地方,雖然心裏不太舒服,但也能理解。
男友被同事扶着,站在會所門口,喝得爛醉。
我下了車,纔看到站在這羣人後面的陸域。
他被衆人隱隱擁簇着,嘴上叼着一支菸。有人舉着打火機湊過去,給他點菸。
「你就是任淮女朋友?」同事打量我一眼,「你好啊。」
我點點頭,走過去,接過任淮。
「任淮這小夥子酒量不行啊,還得練練。」說話的人大概是任淮的領導,老氣橫秋,略帶了一絲不悅,「陸總還沒喝盡興了呢他就倒了。」
我笑了笑:「麻煩你們照顧了,那我就先帶他回去——」
「我讓司機送你們一程吧。」陸域突兀地出聲,「我看你力氣比較小,快扶不動了。」
「這怎麼好麻煩陸總。」同事很有眼力見,「我送就行了。」
「不麻煩。」陸域的專車正好抵達,司機下車,爲他打開車門。
陸域一手扶着車門,扭頭看我:「上車。」
是不容拒絕的語調。
現場的氣氛有些凝固,男友沉重的身軀下滑,我只能勉強扶着他站直:「那就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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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坐過這種豪車,後兩排是對坐式,大概是爲了方便談業務。
陸域就坐在我的對面,那雙大長腿隨性地伸展,無形將我的雙腳圍困在方寸之間。
他的視線毫不避諱地落在我身上,帶着強烈的侵略性。
男友有點難受地扯了扯領帶,我連忙側過身,給他解開幾顆釦子,又降下車窗讓他吹吹新鮮空氣。
「這麼多年過去,你照顧人的本事越發漸長啊。」陸域的語調聽不出喜怒。
我扯了下嘴角,低下頭,安分地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
「你男朋友知道你打過胎嗎?」
我猛地抬眼,望着陸域。
就看到陸域單手支着下巴,惡劣地笑了:「看來是不知道啊。」
「我……」我嚥了口唾沫,指尖陷入手心,「我的身體很健康,不影響懷孕的。」
「但男人都介意這個。」陸域眯起眼睛,「二手的女人,還流產過,男人都會嫌棄的。
「如果任淮知道了這件事,他應該會跟你分手吧。
「你的年紀確實也大了,再拖兩年,就更嫁不出去了。」
「所以呢?你想做什麼?」我深呼吸一口氣,平靜地看着他。
陸域收起笑容,沉沉地盯着我。
「我並沒有妨礙到你什麼吧。」我試圖和他講道理,「我們的生活也沒有交集……」
「妨礙到了!」陸域打斷我的話,「你看起來過得不錯,所以妨礙到我了。」
我啞然地看着他。
「鍾白,你憑什麼過得好。」陸域傾身過來,捏住我的下巴,惡狠狠地看着我,「你玩弄我的感情,你憑什麼可以全身而退?
「這些年過得很快活吧?完全沒有想起過我對不對?流過產,那你有過幾個野男人啊?該不會是被人玩爛了所以想找個老實人當接盤俠吧?」
我再也聽不下去,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我沒打過人,動作很生疏,力道也不重。
陸域摸摸被扇過的臉,舌尖頂了頂腮:「這麼輕,是跟我玩情趣?」
他輕鬆地壓住我兩隻手,欺身上來,膝蓋直接跪在我的大腿旁,掐着我的脖頸,強迫我仰起頭。
下一秒,帶着冰涼薄荷氣息的吻就直接堵住了我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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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域瘋了!
我的掙扎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哪怕我把他的脣咬出血,他也沒停止進攻。
可是男友就在我身邊,我都不敢想象他要是睜開眼發現了這一幕會是什麼後果。
「很刺激吧?男友就在身邊,你卻和我偷情。」
陸域吻夠了,便很有耐心地一一舔乾淨我臉上的眼淚:「哭什麼?我吻得你不舒服?」
車子停穩,司機的聲音從車內音響傳來:「陸總,到了。」
陸域愜意地坐回位子上,抬手抹去脣角沾染的血色。
車門被打開,司機沉默着,眼觀鼻鼻觀心,扶着男友下了車。
我立刻想跟上,但陸域只是懶洋洋地抬腳,擋住我的去路:「坐好,別動。」
我不理他,只伸手去開車門。
「如果你不介意你男朋友被辭退的話,這個車門你隨便開。」
我絕望地看着他:「陸域,你到底想做什麼?」
「和他分手。」陸域皺了皺眉,「放心,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不會對他做什麼的。」
「只是分手而已嗎?」
「對。」大概是我的乖順終於撫平了陸域心裏的煩躁。他很爽快地點頭,「分手就行。」
我點開男友的對話框,飛快給他發了分手消息,然後把手機遞到陸域眼前:「滿意了嗎?」
陸域肉眼可見地心情開始舒暢。
他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嘴裏甚至哼起小曲,過了一會兒,他說:「鍾白,我腳疼,你給我揉揉。
「你真是沒良心,我都骨折了,打石膏了,你都不關心我。」
我看了他一眼,沒動。
陸域便又皺起眉,把腳直接抬起來放在我的膝蓋上:「鍾白,我疼!」
「我不是醫生,我治不了病的。」
「你有手啊,你給我揉揉啊。」陸域很不滿,「你以前都會給我揉的。」
「嗯,以前是我犯賤。」我抬眸,在陸域怔愣的表情中,提醒他,「你忘了嗎?這句話是你親口說的。你說,我太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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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覺得我的付出和犧牲很高貴。
但當陸域毫不猶豫打碎了它們,甚至還要摔在地上狠狠踩上幾腳的時候,我是真的很難過。
我當然知道他討厭我,我做好了被他討厭的準備,我也品嚐過自己種下的苦果。
我沒有對任何人抱怨過。
只是人喫一塹長一智,我總不能把自己的自尊扔掉兩次。
「當年的事,確實是我不要臉,明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我還裝作不知情。」我垂眸,視線落在車內的地毯上,「但明明是你們捉弄我在先。而且那三個月,我對你予取予求,你讓我往東,我從不往西。
「我覺得,至少我們也算兩清的——」
「一輩子不會兩清的!」陸域暴躁地打斷我的話,惡狠狠地看着我,「鍾白,你一輩子欠我的!」
「陸域,你不講道理。」
「我爲什麼要和自己的仇人講道理?」
仇人。
原來他一直把我當仇人啊。
可是陸域,我們之間到底有多大的仇恨?
都這麼多年了,還值得你這麼念念不忘?
少年人的自尊心就這麼可貴嗎?
我的自尊……就只剩可笑嗎?
「所以呢,你打算怎麼報復你的仇人?」我失去力氣,疲憊得連呼吸都覺得沉重,「讓我也失去工作嗎?要我流落街頭嗎?
「你不是有孩子了嗎?能不能給孩子做個榜樣,大人有大量,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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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域說,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可能他這輩子都過得太順風順水了吧,所以在我這裏丟的一點點體面,都夠他記很久很久。
我託着疲憊的身子,回家時沒有選擇坐電梯,而是爬了樓梯。
十八樓,足夠我爬到撕心裂肺。
太累了,我就一股屁坐在臺階上,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是麻木地看着地面厚厚的灰塵,思考人活着到底是爲了什麼。
大部分人的人生,好像都沒什麼意義。
我看着樓梯間那狹窄的窗戶。
從這裏跳下去會死吧?聽說跳樓的人都死得很慘,還會影響房價。
房東阿姨人挺好的,我就不給她添麻煩了。
想到這裏,我強撐着一口氣站起來,一步一步挪回家裏。
打開手機,是媽媽發來的消息。
她說她寄了一點土特產過來,讓我帶給任淮。
我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她,我和任淮不能在一起了。
我實在不是個好女兒,總是讓她操心。
整晚的噩夢讓我的氣色很糟糕,刷牙時,任淮給我打來電話。
他終於從宿醉中醒來,看到了我給他發的分手消息。
「鍾白,怎麼突然說分手?是不是昨晚我喝醉了對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抱歉,我以前酒品挺好的,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糊塗了。如果你介意,我以後可以不喝酒……」
我吐出口中的牙膏,告訴他:「沒有,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我們不太合適。」
任淮安靜兩秒:「我們能當面談談嗎?」
不等我說話,他又說:「今天下班我來接你,就這樣,先掛了。」
其實我之前已經把我和任淮的未來考慮得很遠了。
他是個沉穩的人,父母也很開明,等我和他再瞭解一段時間,就可以把結婚提上日程。
我們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家庭,但兩家合起來,在四環外付個小房子的首付還是不成問題。
我喜歡做飯,他說他負責掃地洗碗。
他說他有個好哥們做早教機構的,以後生了娃,我媽就不工作了,專心過來帶娃,他父母就每個月給錢。等娃大一點,就送早教機構去,下班了再去接就行。
應該也會有這樣那樣的小摩擦,但生活不就是這樣嗎。
哪怕是這樣一輩子能望到頭的平凡的生活,其實已經是很多人的可望而不可得了。
我在暢享這些畫面時,是真的覺得,我很知足。
我想,我該對任淮坦白。
他是個好人,我不能拖累他,也不能隱瞞他。
但似乎沒這個必要了。
因爲下班時,我走出公司,剛和站在門口等我的任淮碰上面,就聽到有人喚我:「鍾小姐。」
我抬頭看過去。
陸域的司機打開車門,陸域坐在後排,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交疊的長腿,以及指尖的煙霧縹緲。
任淮收回視線,問我:「這就是你要和我分手的原因嗎?」
我沉默着,沒說話。
他自嘲一笑,點點頭:「倒是我不自量力了。祝你幸福。」
他真的大錯特錯。
幸福是如此昂貴的奢侈品,我怎麼配擁有幸福。
-16-
走之前,任淮突然說:「那個孩子確實是你的吧?仔細想想,你們母子倆其實挺像的。」
我想否認,又覺得算了吧。
反正也沒可能,倒不如讓他更討厭我一點。
我沉默着上了車,坐在離陸域最遠的對角線。
他抬眸,輕飄飄地看我一眼:「你看起來很難過啊?是因爲和他分手了嗎?
「你別再想他了知道嗎?你和他沒可能的。」
我不想和陸域說話,直到我發現窗外的風景越來越陌生,終於忍不住開口:「你要帶我去哪裏?」
「喲,我還以爲你是啞巴呢。」陸域輕哼一聲,「放心,你又不值錢,不會把你賣掉的。」
他帶我去了酒吧。
我一眼就看到最中間最熱鬧的那個卡座,那些人都有着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是高中時和陸域走得很近的那些人。
我一看他們,就想起他們當年在背後是如何毫不留情地奚落我,嘲笑我。
我轉身就想走,但陸域強硬地攬着我的肩:「走什麼?」
「我不想見他們。」我一點都不像再和這些人見面。
「他們又不是豺狼虎豹,有什麼不能見的。」陸域皺眉。
「我真的不想見,求你了,我不喜歡他們。」我揪着陸域的衣襬,幾乎想跪下來。
陸域終於察覺到我的不對勁。
可卡座的那些人也發現了我們。
「陸少,今兒帶了新人啊?」
「什麼新人,你沒認出來啊,咱們高中同學,鍾白啊!」
「不能吧?陸少喫回頭草啦?」
「什麼回頭草,陸少能這麼沒品味?」
他們的聲音就像扭曲的黑影,逐漸瀰漫開來。我想起高中時他們把我叫到小樹林,拍着我的臉讓我離陸域遠點,在洗手間裏推搡我,譏諷我癩蛤蟆想喫天鵝肉。
他們不敢做得太過分,也沒有真的讓我受傷。
但我不想見到他們,一輩子都不想。
陸域用力摟着我的腰,垂眸看我:「很不想見他們?那你要讓我開心。」
我仰頭看着他。
陸域眯着眼笑了:「怎樣才能讓我開心,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
陸域脾氣壞,又任性,但只有一件事,只要我主動,他就會開心。
我們重新回到車上。
寬敞的後排,我跪在陸域面前,顫抖着手,動作生疏地解開了他的皮帶。
-17-
我不再去相親了。
同事都知道我傍了大款,因爲每天下班,公司門口都停着一輛豪車在等我。
陸域不是每次都回來,但司機每次都會幫我打開車門。
他們很好奇,問我是用了什麼手段釣到了富二代。
又問我以後是不是會做全職太太。
我只是笑着敷衍過去。
我知道他們在背後討論我,說我攀了高枝就看不起人了,等以後摔下來不知道得多慘。
其實現在就已經很慘了。
陸域想讓我辭職,但我真的不敢。
我的學歷和工作能力都沒有特別優秀,我不能保證我以後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他讓我搬去他家,我也不敢。
我怕他以後把我趕出來,我只能流落街頭。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鍾白,這是你贖罪的態度嗎?」
對,贖罪。
陸域說我欠了他的一輩子都還不清,所以我要贖罪。他什麼時候開心了,原諒我了,我就能自由了。
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在贖什麼罪。
我只是被動地聽從他的命令。
我又見了他的兒子幾次,知道那是陸域收養的小孩,大多時候都是保姆在照顧。
任淮說那個小孩和我很像,但我其實沒看出來哪裏像。非要說的話,大概是我和他都有酒窩吧。
但我很久沒笑了,所以我的酒窩也很久沒出現了。
陸域很不開心,他說我擺臉色給他看。
「你對着那個任淮不是笑得很開心嗎?怎麼對着我就笑不出來了?我長得不比他好看嗎?」
於是我只能艱難地扯出笑容。
陸域還是不太滿意,不過也沒再刁難過:「笑得真醜,算了。我明天想喫糖醋排骨,你給我做。我家那個廚子,還是五星級大廚呢,做飯的水平還不如你。」
我喫過那位大廚做的菜,人家比我廚藝好多了。
所以陸域只是單純想折磨我而已。
-18-
週末,陸域照例送我回家。
他等會還要去機場出差,下車前我整理好凌亂的衣服。可我剛踏出車門,卻又被他拉了回去。
他惡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肩膀:「你確定不陪我一起出差?」
「我……最近有點累……」
「你待酒店就行,我又不要求你 24 小時陪我。」陸域不滿地舔了舔他咬出來的Ṭû₃傷口,剛要不甘心地放開我。
身後就傳來熟悉的嗓音:「囡囡?」
我不可置信地回頭。
母親安靜地站在不遠處,腳邊放着兩個大大的手提袋。
她走過來,視線不着痕跡地落在陸域身上:「這是你男朋友嗎?」
頓了頓,她又說:「是叫任淮吧?小夥子長得比照片帥氣多了。」
陸域的臉扭曲兩秒,我好怕他突然暴怒,連忙想擋住他的視線,結結巴巴地和母親解釋:「不是媽媽,他……他是我朋友……你怎麼突然過來了?之前都沒跟我說……」
「朋友?」母親笑了,只看着陸域,「你和我家囡囡,是朋友嗎?」
陸域用力握着我的手臂,也跟着下了車,低眉順眼的,微微鞠躬:「阿姨好,初次見面,我叫陸域。是鍾白的——男朋友。」
我臉色慘白。
我知道,母親其實一眼就認出了陸域的身份,
「囡囡,你瘦了好多,最近是不是沒休息好?」母親不着痕跡地從陸域手中接過我的手,捏了捏,心疼地說,「你早點上去休息,我和你『男朋友』聊聊天。陸先生,不會耽擱你時間吧?」
「不耽擱。」陸域說着,吩咐司機把母親的行李提上樓。
我一步三回頭。
母親始終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沒去看陸域是什麼表情。
我覺得,他既然願意在母親面前僞裝成我男朋友,應該至少不會拆穿我和他的關係。
-19-
鍾母對陸域的情緒很複雜。
她一眼就認出來,這就是當年做了錯事不負責,害得女兒流產的罪魁禍首。
可她也看到陸域卓越的外貌和氣質,能理解爲什麼女兒會被他深深吸引。
怪這怪那,到頭來,還是怪她給不了女兒優渥的生活。
沒能帶她見過世面,沒有及時察覺她的異常,所以隨便出現一個外在形象好一些的男人,動動手指頭,就勾走了女兒的魂魄。
「我其實沒什麼話可說的。」鍾母深深地嘆息一聲,「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好摻和。囡囡孝順,但也死心眼,我若是非要你們分開,她嘴上聽了,心裏也難過。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你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男人。我對你,只有一個請求。」
陸域抿了抿脣:「阿姨,我和鍾白是認真的——」
「男人的誓言,從來沒有作數的。你當年對囡囡的傷害,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你。」鍾母不想聽廢話,「我只希望,你多在意囡囡的身體。她瘦了好多,你沒發現嗎?」
陸域羞愧地低下頭,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握成拳頭。
「囡囡從小身體就不好,當初又因爲你,流產過一次——」
「你說什麼?」陸域震驚地打斷鍾母的話。
「看來囡囡沒告訴過你啊,她當初和你分手沒多久,就發現自己懷孕了。是我陪她去醫院拿藥,把孩子流了。」
陸域只覺得大腦嗡嗡作響,甚至沒有辦法再聽清鍾母說了什麼。
他想起很多畫面。
他一次又一次嘲諷鍾白流產這件事,說她不乾淨,說她不自愛。
鍾白從來不反駁。
「她當時說,她有按時喫藥的……」陸域低喃,聲音嘶啞。
「但她還是懷了。可能是命中註定吧,你是她的劫難。」鍾母說,「兜兜轉轉,你們又走到一起,我不知道這次是不是她的第二場劫難。
「我看你也是出身良好,不是那種不懂理的孩子。我家囡囡縱有千百種不是,若是往後倦了她煩了她,也請你,稍微溫柔一些,留她一條命。別讓她失去了活着的心氣。
「我當初把她從孤兒院領出來,把她養大,也是很辛苦的。」
鍾母看着陸域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知道自家女兒什麼都沒告訴過他。
不由得嘆口氣,她那苦命的孩子啊,這輩子也沒過過幾天幸福的日子。
「我先上去了,和你待太久,囡囡會擔心。」鍾母言盡於此,「陸先生,囡囡 20 歲那年發生的事,若是再發生一次,我哪怕後半輩子都不過了,我也會找你索命的。」
陸域想要解釋,卻發現所有的言語都那麼蒼白。
他那些罪惡的過往,血淋淋地寫在鍾白的人生路上,像沉重的石頭,壓住了她前行的腳步。
他收養了一個孩子。
殊不知,他真正的孩子,早在很多年前,就來過又走了。
他拼了命地想讓鍾白髮現他收養孩子的原因,可鍾白呢?
她每次誇孩子真懂事的時候,心裏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年那個孩子生下來,會不會也這麼乖,這麼懂事?
-20-
我不知道母親和陸域說了什麼話。
她上樓,一臉的若無其事,忙裏忙外,把帶過來的土貨都放進冰箱裏。
「我明天就給你燉雞湯,給你好好補補,你瘦得都只剩皮包骨了。」她心疼地摸摸我的腦袋,「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早點休息吧。」
我張嘴想說話,她截斷我:「放心,我沒和你男朋友說什麼,沒讓他分手,也沒給他下馬威。」
我心裏鬆了口氣。
我怕母親說了什麼惹陸域生氣。他對我做什麼都沒關係,但我怕他遷怒媽媽。
我想陪媽媽說話,我很久沒見她了,捨不得去睡覺。
但媽媽只推着我進了洗手間,讓我洗漱完安心休息。她打算住幾天纔回老家,不急這一時半會。
「媽媽,你怎麼悄悄咪咪就來了呀?」我扒着門,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這段時間和我打電話的語氣都不對,我就知道你瞞了我什麼事,就來啦。」母親很自然地說,「你也真是的,和陸域談戀愛有什麼大不了的,還偷偷摸摸。」
我抿了抿脣,嘿嘿笑了兩聲,終於安心地關了門,準備洗澡。
所以我沒看到母親放下手裏的衣物,也沒聽到她那聲深深的嘆息。
我躲在浴室裏,給陸域打了電話,試探他對母親的印象。
「我媽媽……以爲我和你在交往。如果她說了什麼話,你別放在心上。」
電話那頭遲遲沒有聲音,我「喂喂」兩聲,以爲是車上信號不好。
陸域終於說了話Ṫûₑ:「她都是爲了你,我不會生氣,你別擔心。」
他的語調聽起來和平時沒有任何異常,我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
「那我掛了。你一路順風。」
「好。」
我等着陸域掛斷電話。
我以前掛過他幾次電話,後來他就不高興了,要求我不能掛斷他的電話,只能他來掛斷。
可是過去好幾分鐘,陸域都沒有掛斷。
「喂?陸域,你還在嗎?」我小聲地問。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急促的呼吸聲,飛快的,陸域終於掛斷。
-21-
母親待了三天就回去了,我想多留她幾天,但她說家裏的小店關門太久,容易影響生意。
我只能給她買了好多東西,大包小包把她送上高鐵。
陸域的出差時間原定一週,但第五天就回來了。
我剛踏出公司,就在熟悉的位置看到他的車。
自從他換了轎車,我和他就再也不是一人一個座位了。偶爾他覺得累,還會讓我貢獻大腿給他枕着。
我上了車,他就遞過來一個盒子。
「什麼?」
「禮物。」
「謝謝你。」我客氣地笑笑。
「你不打開看看?」
我依言打開。
是全套珠寶,看起來流光溢彩。
「這看起來就很貴……」我遲疑地合上盒子,想還給他。
這麼貴重,我不敢收。
「你不喜歡嗎?」
我猶豫着,不敢說實話。
「那你喜歡什麼?」陸域今天異常地有耐心。按照往常,他要是給我什麼東西,我若是沒有立刻露出笑容,他肯定會立刻拉下臉,不高興。
「你想要什麼?你儘管說,我都能滿足你。」
我扯了扯嘴角,收起盒子:「你送的我都喜歡。」
「說謊。」陸域很大度地說,「我今天心情不錯,你說實話吧,我不會生氣的。」
「你之前說,你什麼時候高興了,我就贖罪完了。」我小心翼翼地問他,「你今天很高興,那我能不能……」
我未盡的話,在他逐漸消失的表情中,漸漸沒了聲息。
果然,他不會放過我的。
「鍾白,你恨我嗎?」
我搖頭。
「那你還愛我嗎?」
我無意識捏緊了盒子一角。
「很希望我放過你嗎?」
我遲疑着,點點頭。
「那如果我說我愛你,你還想要離開我嗎?」
我疑惑地看他一眼,沉吟幾秒,小聲地問:「我是哪裏又惹你不高興了嗎?這是什麼新的,折磨我的手段嗎?」
我甚至都已經開始木然了。
討好陸域已經成了我的本能,到今天爲止,我和他相處的基調基本都算平靜,偶爾他對我會有小小的不滿,但很快就過了。
他使喚我,但我習慣了,倒也不再覺得是折磨。
人都是有奴性的。
「如果我說其實從高中時我就愛上你了,你會怎麼辦?」
我不語,只是不着痕跡地往後挪了挪身子。
陸域的惡意出現得從來不講道理,他這麼高傲的人,哪可能會對我動情。就算動情了,也不可能承認得這麼幹脆。
所以他一定是又想了什麼方式,想以我爲樂。
陸域將我的動作看在眼底,車內一片寂靜,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域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騙你的。瞧你,膽小成這樣。」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覺得他今天情緒是有點不對,但又說不上具體的,只能默默給他扯了一張紙巾:「有這麼好笑嗎?」
「嗯,太可笑了。」陸域說着,那張紙巾徹底擋住了他的眼睛。
他微微垂着頭,說:「誰會信我真的愛你呢?」
「可是鍾白,我是真的愛你啊……」
他的聲音太小了。
所以最後的這句話,我沒有聽清。
-22-
陸域將我送回了家。
下車時,他突然叫住我。
「鍾白。」
「嗯?」
「我原諒你了。」他笑起來,「你不需要贖罪了。
「其實你根本不欠我的。
「你說得對,咱們早就兩清了。
「禮物就收下吧,是我對你的抱歉。你知道的,我這人一無是處,窮得只剩錢,所以沒必要拒絕。
「恭喜你,你自由了。」
我從沒看過陸域露出這樣的笑。
笑得太燦爛了。
反而像是在哭。
可是不等我反應過來,他就升起車窗,徹底擋住了我的視線。
車子很快駛出我的視野,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還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解脫得這麼幹脆。
甚至我怕這又是陸域給我開的玩笑。
可是一天,兩天,三天……
陸域沒有再聯繫我。
他好像真的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再是提心吊膽,時間長了,也就疲了。
一開始我還怕下班時又會看到陸域的車,但到後來,我的視線再也不會往那個熟悉的角落瞥去。
我的生活開始恢復正常。
同事問我怎麼男朋友不來接我了,我也很坦誠地說分手了。
我不介意他們在背後說我八卦,因爲這是事實,我確實配不上陸域。
任淮結婚了,我刷到他的朋友圈,點了贊,還發了紅包。
然後後知後覺,我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刷到陸域的朋友圈了。
-23-
放假時,我回了老家。
母親沒有問起陸域,她對陸域是不喜歡的,只打聽了我的感情狀態,得知我現在是單身,她長長嘆了口氣。
聽不出是失望還是放鬆。
「沒事,你好好休息一陣。」
母親的小店是前兩年開的,當時我存了一筆錢,心疼母親之前那個工作早出晚歸,就和她商量,盤了個店面,開小賣部。
母親說我難得回來,她要買好肉好菜。我閒着無事,就坐在前臺幫她守店。
然後就遇到了高中時的老同學。
她和我住一個小區,關係不算太親近,但以前也常一起上學。
她結婚了,牽了個小孩,和我打招呼,問起我的近況。
聊着聊着,又問我和陸域現在有沒有聯繫。
我笑着搖頭。
「哎,也不知道當年的校園男Ŧů⁸神如今是什麼樣。他八百年不發一次朋友圈,想窺屏都沒辦法。」
我頓了頓。
陸域……以前不是經常發朋友圈嗎?
「你有陸域的聯繫方式?」我問她。
「有啊,其實他還跟我打聽過你報了哪所大學,我還以爲你們會複合呢,結果一轉眼,都分手這麼多年了。」同學拿出手機,點開陸域的頭像,「喏,你看這朋友圈,乾淨得像白紙。」
「也不知道哪個女人能好運到嫁給陸域,不過他家很有錢,可能會家族聯姻?」
她自顧自說了半晌,小孩扯着她的衣襬想去玩滑梯,便和我道別了。
我枯坐一陣,摸出手機,也點開陸域的頭像。
他的朋友圈動態至今還停在幾個月前。最新的一條動態,是從他家的落地窗俯瞰出去的夜景。
上面隱約有我坐在沙發上低着頭織毛衣的倒影。
那陣子陸域也不知道是抽什麼風,大夏天,非讓我給他織毛衣。
我對着視頻教程學得一塌糊塗,最後被陸域嫌棄地接過去,說我連織毛衣都不會。
我挺委屈:「我就是看不懂Ṱù₈視頻裏的動作啊。」我又不是什麼腦子很好的人,明明他一開始就很清楚這一點。
陸域翻了個白眼,像模像樣地織起來:「喏,看懂了沒有,這樣,再這樣。」
腦子好的人,連毛巾都織得好。
最後他織了一條羊絨毯,至今還放在我家。
我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些什麼。
那些藏在陸域的抱怨和任性之下的,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真心。
可是一段錯誤的開始,是得不到一個正確的結局的。
真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24-
陸域帶兒子回了自己高中時的母校。
兒子很興奮,指着校園欄裏的照片:「爸爸,你在這裏。」
陸域淡淡地「嗯」了一聲。
學校沒什麼變化,但學校附近的店面已經換過一輪了。
當年常和鍾白一起去的那家包子鋪不見了,現在改做奶茶了。
父子倆往學校裏走,繞過操場,有年輕的學生在場上揮灑汗水。
陸域的視線落在最角落的那根凳子,以前鍾白就會乖乖坐在這裏,抱着他的外套,拿着他的水。
幸福總是稍縱即逝的,他那時太年輕了,不懂所有的任性都是有期限的。
陸域不是一開始就喜歡鐘白的。
他因爲身高,總是坐在教室最後幾排,鍾白常和他隔了兩三排。
很巧的時候,他抬頭的時候,總是能一眼看到鍾白的背影。
她在班上沒什麼存在感,也不太愛說話,總是安安靜靜地,扎着低馬尾,做事也很認真。
有時候她值日,動作慢吞吞的,掃地,擦黑板。
陸域在最後一排睡覺,她就放輕了動作,生怕吵醒他。
走廊外是零星的喧鬧聲,陸域從睡夢中醒來,一抬頭,就迎上鍾白好奇的視線。
兩人四目相對,鍾白手忙腳亂,把手裏的黑板擦扔了好遠,又面紅耳赤地撿起來。
她喜歡他。
這似乎是太顯而易見的事實。
陸域是不喜歡她的,她不夠漂亮,不夠外向,據說年紀還有點大。
但她正好坐在了他每次抬頭時視線會經過的軌跡上,所以不可避免的,他總是能看到她。
炎熱的夏天,她的汗水沾溼了頭髮,因爲熱,所以嘴巴微微張開,喘着氣。
那個晚上,陸域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也是這樣,細細地喘息着,躺在他的身下,仰着頭看他,眸色溼潤。
陸域覺得自己有點毛病。
但他沒有放在心上,高中三年,他和鍾白都沒什麼接觸。
臨近高考,班上的同學都在討論想報哪所大學,陸域經過鍾白身邊,正好聽到她和同桌討論。
是首都的某所學校。
陸域沒什麼反應,坐下來之後,卻無意識掏出手機開始搜索。
他已經保送了,他要去的學校,和鍾白想要報考的學校,車程只有二十分鐘。
他重新收好手機。
但只有二十分鐘的車程,以後也不太可能會見面了吧。畢竟又不熟,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陸域這樣想着,和朋友玩了大冒險。
他輸了。
「真心話大冒險二選一。真心話是,你第一次夢遺的對象是誰。大冒險是,十秒鐘之內,踏進這個教室的人,不管男女,你都要向他告白,並且要和他交往至少三個月。」
陸域在選擇真心話之前,眼角餘光已經瞄到了即將踏進教室的鐘白。
於是他選了大冒險。
可其實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覺得那只是一場「冒險」。
-25-
陸域知道自己脾氣不好,性格糟糕。
但沒辦法,誰讓鍾白脾氣太好。好到無論他有什麼奇葩的要求,她都能滿足他。
人總是容易恃寵而驕的,越過那條線,他就得了意忘了形。
他肆意地享受着鍾白無止境無底線的縱容,所以他越來越任性。
偶爾他也會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但又覺得,有什麼關係,他們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
等上了大學,他立刻就在學校外面買一套房子,他要和鍾白同居。
鍾白的生日,他其實早就知道。偷偷的,給她準備了驚喜,漂亮的紅玫瑰,還包了西餐廳。
他想對她說一些肉麻的話,但這些話實在太過肉麻,他打了很多遍草稿,他對最難解的數學題都沒有這麼上心過。
但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他精心準備了好多禮物,只換來一個分手的結局。
原來這只是一場大冒險。
可他已經陷進去了啊, 他回不了頭了, 他沒辦法再保持清醒, 重新和鍾白做普通同學。
但鍾白看起來好鎮定。
她什麼都知道,從頭到尾,她都把他當成笑話了吧?
陸域覺得自己開始恨鍾白了。
這種恨,在得知鍾白並沒有報考她一開始說的那所大學之後, 抵達了巔峯。
恨意從骨子裏滋生, 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忘了一開始是自己提出的大冒險,他只記得, 他付出的真心,被鍾白玩弄了個徹底。
他當然要保持自己的高高在上,他不能被鍾白看扁。
他纔不要在意鍾白的一舉一動。
但他還是找了同學,問了鍾白的取向。
他當然不是爲了去找鍾白,他只是想知道她去了哪裏,以後纔好遠遠避開。
他忍啊忍, 從大一忍到大四, 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他強迫自己開始新的戀情。
然後在大四的時候, 破了功。
只是因爲有人提了一句,要不要去西北玩玩。
西北有誰在?
西北有鍾白。
他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很隨意地踏上那片未曾踏足過的土地。
一切都是新鮮的。
走出機場,他會想鍾白是不是也從這裏出來過。
他去那些景點,會想鍾白是不是也舉起手機, 拍過照。
他還去了鍾白的大學, 但學校太大了, 門口的學生絡繹不絕,他並沒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人。
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想看。
回程的路上,他撿到一個孩子。
理論上,他該報警。
但他抱起那個孩子時,孩子笑了。
酒窩啊……
他情不自禁地想,鍾白也有這樣的酒窩。
等以後他和鍾白有了孩子,不知道孩子能不能遺傳這個酒窩?
鬼迷心竅地, 他帶走了那麼孩子。
找了關係, 正式和他成爲了家人。
陸域是很嘴硬的,也很能忍的。
如果沒有那次咖啡廳的偶爾,可能他還能忍很久。
但原來, 他和鍾白又在一個城市了。
她相親了?想結婚了?那個男人有哪點比得上他?爲什麼鍾白不想和他結婚?
嫉妒和恨意徹底扭曲了他, 陸域已經忘了自己的來時路。
他滿腦子都是, 鍾白欠了他的, 他不能讓她好過的。
他要一輩子陰魂不散, 纏着她。
-26-
可陸域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慢慢的,他又開始忘記自己的初心了。
他覺得他和鍾白是一對了,他又開始迫不及待想要炫耀鍾白對他的好了。
他樂不思蜀,他得意忘形。
直到鍾母兜頭的一盆冰水,將他澆醒。
原來, 一切都是他強求來的啊。
可他可以給鍾白很多東西,他不能強求嗎?
可鍾白不要他的愛,也不要他的錢。
她想要自由。
那是他唯一不想給的。
-27-
落日的餘暉給教學樓渡了一層金光。
鍾白漫步在校園裏, 懷念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場景。
迎面走來一個男人,牽着一個小孩。
她停下腳步。
陸域也停下腳步。
只有小孩興奮地奔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地喚她:「媽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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