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寧

父皇讓我去和親。
母后指着我的兩個貼身婢女綠蘿和紫嫣道:
「你選個替身,讓她代你去。」
我剛伸出手指,就看到空中飄過幾行字:
【女配這個害人精,自己不想和親,就拉婢女下水,簡直喪盡天良!】
【沒關係,綠蘿有咱太子護着呢,等她上了北戎的馬車,太子立刻就會派人把她劫走!】
我皺着眉,緩緩把手指移向紫嫣。
空中的字幕又開始劃過——
【選紫嫣更慘,我記得原著中女配只是和皇后提議想選紫嫣去,少將軍就直接殺到了公主府。】
【男主還真是一點都不怕公主啊,畢竟他可是未來的駙馬爺呢。】
【誰想當那個駙馬,要不是公主一直纏着男主,他早帶着女主浪跡天涯去了。】
我臉色蒼白地看完,就看到字幕繼續滾動:
【和親也沒什麼不好,那北戎王雖是反派,但暗戀公主已久,公主過去,就是皇后的待遇。】
【可惜周朝毀約在先,找人替嫁,北戎王大怒,不久他們的鐵蹄,就將踏過周朝的國門。】
看到這。
我默默放下了手指。
對母后嘆了口氣道:「算了,我嫁。」

-1-
說完這話,景仁宮內瞬間安靜下來。
衆人神色各異。
我坐在上位,看得真切,綠蘿和紫嫣眼中,皆閃過一抹喜色。
她們果然也是不願意去的。
只有身旁的母后,聽到我的話,又氣又急。
「昭寧,那北戎是什麼地方?那可是苦寒之地,寸草不生的地方,你過去後可想過會受多少苦?!」
我自幼熟讀百書,又酷愛讀地方誌,自是知道北戎是怎樣的貧瘠之地。
起初得知父皇要讓我去和親時。
我一顆心如有千斤重。
母后千方百計爲我籌謀。
我方纔尚且存一絲僥倖心理。
可現在看到空中那些詭異的字幕。
知道我若找人替嫁,會給周朝帶來滅頂之禍。
我如何也不敢賭了。
我正想着如何說服母后,就聽母后道:
「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絕不能眼睜睜送你進虎口!
「既然你捨不得她們,那母后就替你選!」
說着,她隨手指向綠蘿。
綠蘿看到後,身體一軟,哭着道:
「求皇后娘娘開恩!」
【皇后真是惡毒,自己的女兒捨不得,就想讓別人的女兒去!】
【不愧是女主的生母,上樑不正下樑歪!】
【不怕寶寶,咱們太子殿下,還有三秒鐘抵達戰場!】
【只有我注意到女配竟然會改變主意,想親自去和親嗎?】
【樓上的,公主肯定是隨便說說的啦,這人最是僞善了!】
我皺着眉,看完空中的字幕。
待看完最後一個字。
就看到景仁宮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狠狠推開。
一個身穿冕服的男人,背光站在門口。
我猛然又看看字幕。
太子哥哥,竟真的來了!

-2-
太子哥哥出現的那刻。
我明顯感覺ẗũ̂ₗ到綠蘿的身體跪得直了些。
彷彿是來了靠山,眼中的淚都沒了。
我不動聲色地觀察着。
就看到母后揚起眉,朝太子哥哥招了招手。
「老三你來得正好,快來勸勸你妹妹,這和親的事她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要……」
母后的話還沒說完。
就被太子哥哥生硬地打斷。
「母后,我就知道昭寧不會那麼痛快同意和親,竟然想出讓別人替嫁的主意!」
太子哥哥看向我。
恨鐵不成鋼道:
「我平日只知你膽小怕事,但和親這麼大的事,你也敢李代桃僵?!
「綠蘿和紫嫣都是從小陪你一起長大的,你怎麼狠心讓她們去!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太子哥哥一句接着一句。
語氣一次比一次重。
彷彿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人,盯着我的眼神,也和往日完全不同。
印象裏,他一直是一個溫柔的哥哥。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我發脾氣。
我鼻子有些酸。
原來我在太子哥哥心中,竟是這樣的人?
眼前的字幕繼續滾動——
【哦吼,這就是衝冠一怒爲紅顏吧!】
【看公主一副委屈的樣子,還以爲冤枉她了呢!本來她自己就不想去啊,不然一開始皇后讓她來,她怎麼不拒絕?】
【太子早就忍公主很久了,又蠢又笨的女人,若不是看她是皇后的親生女兒,太子才懶得搭理她。】
我捏着帕子的手一緊。
眼睛被淚水打溼,有些模糊。
記憶,卻跟着回到了六歲那年。
明明那時候。
三哥還不是這樣的。

-3-
六歲時,我得了天花。
整個公主府被看守起來,除了太醫,連母后也進不去。
她只能含着淚,去明德寺爲我祈福。
我躺在牀上,燒得有些糊塗了。
原先伺候我的幾個奴婢,也都因傳染天花倒下。
我嘶啞着嗓音,喚了幾聲,始終沒人搭理我。
卻在迷糊中,摸到一個溫暖的手。
我感覺有水杯靠近我的嘴脣。
我飢渴地飲完杯中的水,又沉沉睡去。
那幾天,可以說是我這輩子最難熬的日子。
整個寢宮裏,沒有一絲陽光透進來。
我只能躺在牀上,淚打溼了枕頭,哭着叫着父皇和母后。
到了晚上。
我哭得累了。
半夢半醒間,好像聽到了耳邊有人在唱着童謠,和母后哄我入睡時一樣。
後來,我的燒退了,意識也清醒了很多。
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三哥趴在我的牀邊。
那時候的他,還不是太子。
只是父皇酒後,和一個宮婢生的不受寵皇子。
骨瘦如柴,面黃肌瘦,只有一雙眼睛亮得厲害。
冷宮裏的奴婢,人人都欺負得了他。
我醒來後,三哥手中正拿着茶杯,與我面面相覷。
我能看到他眼裏的緊張。
他有些侷促道:「我、我只是……」
我看着他笑了,「三哥,我渴了。」
我認得他。
以前貪玩時,我鑽過冷宮的狗洞。
看到有嬤嬤在打一個小哥哥。
我正想出聲阻止,綠蘿卻拉着我低聲道:
「公主,這三皇子的事,我們還是別管了,不然回去皇后娘娘就知道咱們跑冷宮來了。」
我有些猶豫。
卻見綠蘿咬着脣道:「您是公主,大可任性,但皇后知道奴婢帶您來冷宮,奴婢就該受罰了。」
我不想看到綠蘿受罰。
可不願看到三哥餓肚子。
於是,我把身上揣着的最後一袋桂花糕,偷偷放在了角落裏。
之後,我便病倒了。
這還是我倆,第一次正式見面。
卻聽三哥道:「你是……四妹妹吧?」
原來,他認得我。
三哥拿着茶杯,一步步靠近我,把水遞到我面前。
他拿着茶杯的手,黝黑又粗糙,指甲縫裏還隱約能看到一些黑色的污垢。
「你生病了,得多喝點水。」
可他的聲音卻像山間清泉,清澈又溫柔。
就像……那夜,在我牀邊唱童謠的聲音一樣。
那年六月。
我的天花終於被治癒,身體逐漸好了起來。
母后膝下無子,三哥自那日起,便寄養在母后名下。
自此,他由一個庶出變爲嫡出,皇宮內再無人能欺負他。
我和三哥,一同長大。
他什麼都讓着我,宮外有好東西,也都帶來給我玩。
這還是。
他第一次如此嚴厲地呵斥我。
那些字幕說。
三哥是因爲我的身份,才接近我的。
我該信嗎?

-4-
太子哥哥看我出神,遲遲未回應他。
越發氣惱。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在和你說正事,你竟還在發呆!
「你說說你,就連你身邊的綠蘿,都比你聰慧不止一點!」
我思緒這才從回憶中抽離過來。
就看到字幕又在滾動——
【太子就喜歡聰明人,只有綠蘿女鵝才能跟上他的節奏。】
【綠蘿要有公主這樣的出身,早是聞名天下的才女了,哪像公主,簡直是天下第一草包。】
【樓上的,雖然我也不喜歡公主,但她三歲就能背詩,五歲寫賦,也不算草包吧!】
【她還不草包啊?當年守在牀邊給她喂水、哄她入睡的根本不是三皇子,人都能認錯,這還不笨?!】
看到這。
我目光微滯。
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身邊的母后被我嚇了一跳。
他以爲我是被三哥的話刺激到了。
立刻爲我辯解道:
「老三,這是我的主意,你休要遷怒昭寧!」
太子哥哥臉色越發凝重,顯然並不相信。
「母后,從小到大,昭寧不管闖什麼禍,您都選擇包庇她。
「可是這次是和親,屬於國事!您再如此維護她,遲早會害了她!」
聽到這,我便是泥捏的性子也忍不住了。
「三哥,你雖貴爲太子,但母后到底是一國之母,您怎可如此言行無狀!」
太子哥哥被我的話嗆到。
怒道:「昭寧,你看你如今這野蠻樣,就是嫁到了北戎,別人也不一定會要你!」
他話剛落。
就被人潑了一臉茶水。
母后重重放下茶杯,痛心疾首道:
「楚程昱,你別忘了,你這太子之位是如何得來的!」

-5-
太子哥哥的臉色,由青轉白。
像被人戳到了痛處。
看向我的眼神,陰鬱又複雜。
我知道,他是想起來了。
當年,大哥哥意外夭折後,母后整日鬱鬱寡歡。
我出生後,整個景仁宮才又恢復了歡聲笑語。
後來我病倒了,母后因爲三哥爲我侍疾的緣故,央求父皇把三哥寄養在她名下。
這是其他幾個皇子,都沒有的尊榮。
三年前,父皇爲了考校幾位皇子皇女的功課,把我們都叫到了一處。
讓我們也根據本次科考題目,寫下試卷。
收卷後,父皇唯獨留下了我一人。
父皇先是抽出了我的卷子,看完後,感慨道:
「我兒昭寧若爲男子,朕必立她爲儲!」
他臉上有驕傲,也有三分失意。
那時候我就在想,若我爲男子,該有多好?
而後父皇才讓我從幾張皇子們的策論中,選出最優的。
那一次,我卻動了私心。
選完卷子後,父皇看着我眸色一深。
我有些緊張。
父皇到底沒說什麼,只是摸摸我的頭,嘆了口氣。
這件事後,又過了兩天。
三哥下了朝,意氣風發地直奔公主府而來。
我才知道。
父皇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誇三哥策論寫得好,並打算封他爲太子。
那時的我,高興有之,慶幸有之。
而愧疚,也有之。
因爲我把所有人的策論都看了。
寫得最好的,並不是三哥。
太子似乎也想起了這事。
有些心虛,氣勢再無剛纔那般強勁。
他掀開衣襬,單膝跪在了地上,愧疚道:
「母后,這次是兒臣錯了,兒臣只是太過着急。」
他看看我,又看看跪在他身旁的綠蘿。
像是下了某種決定般,握住了綠蘿的手。
「兒臣已與綠蘿私定終身,求母后賜婚!」

-6-
母后又驚又氣。
之後他們說了什麼,我全然沒有關注。
因爲三哥所言,皆已驗證了那些字幕的真假。
他與綠蘿,確有私情。
那這些年來,他幾乎日日往返太子府與公主府。
到底是真的出於對我這個妹妹的疼愛。
還只是因爲,他所愛之人,就在公主府?
我看向綠蘿。
卻見她此刻滿眼都是三哥,戀慕之情溢於言表。
這麼多日子,他們在我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我竟全然不知。
那當年爲我侍疾的人,究竟是不是三哥?
我頹然地坐下。
他們說得對,我確實蠢笨。
母后沒有立刻應下這門婚事,但看三哥執意要保綠蘿,到底還是退讓了。
「好,那綠蘿不行,就紫嫣你去代昭寧和親!」
母后態度堅決。
紫嫣不敢說什麼,卻紅了眼眶。
我皺眉,「母后,和親是我自己的事……」
母后卻捂着腦袋道:「哎呦,你們一個兩個地,休要再氣我!」

-7-
嬤嬤把我和太子都請出了宮。
太子哥哥心情頗好。
說要送我回公主府。
我搖搖頭,拒絕了。
他見我與他生分,想過來拉我的手,被我躲開。
他臉色一沉,「爲一個奴婢,你竟這般與我置氣?」
我看向三哥。
「這話,應該是我問太子殿下,今日你爲了一個奴婢,竟如此不給我這個公主和母后的顏面。
「他日,你坐上了皇位,眼裏還會有我們嗎?」
我這話,一是爲了把滿腹的怨氣出了。
二是,想要試探一下三哥。
卻見三哥立即變了臉色。
半晌,他又恢復成往日那般謙遜溫柔的模樣,低聲哄我道:
「四妹別生氣了,風箏三哥都做好了,明日得空,三哥就陪你去放風箏好不好?」
他伸出手,露出因爲替我做風箏,而被竹篾劃傷的細碎傷口。
我忽然想起幾天前,和太子哥哥約好踏春放風箏的事。
他竟然真的爲我,做了個風箏。
我還未來得及感動,就看字幕開始滾動——
【放風箏這種哄小孩的伎倆,也就公主會喫了。】
【太子那傷口,分明是給綠蘿做風箏時受傷的,公主的風箏,不過是太子讓下人用剩下的邊角料做的罷了。】
【我賭一個硬幣,公主這次肯定又會心軟!】
看到這些字幕,我有些愣了。
方纔,我內心確有一瞬間的動搖。
但此時心中剛被壓下的怒火,騰地又升高。
我退後一步,與三哥保持距離。
冷聲道:
「太子殿下,以前是昭寧不懂事,這風箏您還是和別人去放吧。」
我腳步匆匆,走出宮門。
此時我一刻也等不了,必須馬上讓人去調查當年的真相!
只是剛出了宮,我便傻了眼。
今日我是坐母后的車駕進的宮。
公主府的人,並未來得及安排馬車。
今日怕是要在烈日下,多等些時候了。
我仰頭,有些頭暈目眩。
這兩日,因爲和親的事,並未睡好。
正鬱悶時,耳邊卻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昭寧,你站在這做什麼?」
我轉頭一看。
眼睛忽然睜大,身體不自覺都站直了些。
「二、二哥哥!」

-8-
馬車上。
我與二哥楚京越面面相覷。
竟比剛纔在景仁宮還要緊張。
二皇子嘆了口氣,「四妹,你不必每次見了我都如此緊張,我又不會喫了你。」
我將視線垂下,掩飾眼底的一絲心虛和愧疚。
當年策論寫得最好的,其實是二哥。
這些年,二哥在父皇那裏,雖說得上話,卻也不怎麼受寵。
我總覺得對不起他。
久而久之,竟成了一塊心病。
加之他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我自小便有些怕他。
馬車上有些安靜,我偷偷抬起眼。
卻陡然看到虛空中,字幕又在滾動——
【拒絕了太子的馬車,卻上了二皇子的,公主果然雙標。】
【公主今天怎麼回事兒,平時不是最怕老二嗎?看到都得躲着走的程度。】
【難不成她發現了,其實當年爲她侍疾的不是太子,而是二皇子楚京越?】
我呼吸一滯。
臉色有些蒼白,冷汗沁出了額頭。
對面伸來一隻寬大的手,輕輕把我額上的汗珠拭去。
「可是熱了?」
他的聲音清涼低沉,竟與夢中聽見的那唱童謠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我依稀記得。
病好後幾年,我幾次央求着三哥再唱歌給我聽。
他卻總是支支吾吾,言語搪塞。
說那是小孩子才聽的玩意,再唱有損他皇子形象,不願再唱了。
我抓住二哥的手,想要驗證一番。
「二哥哥,你能給我唱一首童謠嗎?」
楚京越有些愣了。
卻沒有多少猶豫,捂嘴輕咳了聲,
「二哥唱得不好的話,別介意。」
馬車內,悠揚的歌聲縈繞,清朗悅耳。
「小娃撐小艇,偷採白蓮回。不解藏蹤跡……」
我喃喃,是他。
當年在公主府,不顧自身安危,給我喂藥,唱歌哄我入睡的就是二哥。
這麼多年。
我竟然會認錯,我怎麼能認錯!
我抓着二哥的袖子一緊。
「當年我得了天花,二哥是不是去過我府上?」

-9-
我急迫地想要求證。
卻先一步在劃過的字幕裏得到了當年的真相——
【臥槽,公主竟然猜到了楚京越纔是當年爲她侍疾的人,看來腦子還是有點用的。】
【當年楚京越擔心公主,偷偷潛入公主府,卻也不小心染了病,發了幾日高燒,不然也不會讓ṱú₌三皇子撿了漏。】
【後面每次二皇子想找公主說會兒話,公主不是躲着他,就是被太子拉走,久而久之也有點心灰意冷了。】
看到這,我只覺得羞愧難當。
二哥哥卻摸摸我的頭髮。
一向緊繃嚴肅的臉,柔和下來。
「四妹妹,你終於想起來了。」
二哥的馬車,一路駛往公主府。
這路上,我心情變了幾變。
二哥提到了我和親的事。
問我有什麼主意。
「你若不想去,那便不去。
「我邊疆的穩定,不需要靠犧牲一個公主來達成。明日我就跟父皇說,親自掛帥出征去會會那北戎王!」
我怔了怔。
如今一向疼愛我的父皇,爲了周朝命我去和親。
母后執意那李代桃僵的主意。
連一向護着我的太子哥哥,都選擇站在外人那邊。
至於我那未婚夫,至今也沒傳一個口信來。
他們,誰都沒問過我願不願意。
就像六歲生病那年。
我躺在偌大的公主府裏。
只能靜靜等着被人安排。
這次,我不想再這樣了。
我抬起頭,眼神堅定道:
「二哥,不管去不去,這次我都想自己決定。」

-10-
馬車行至公主府,二哥扶着我下車。
就看一人,騎着棕色駿馬飛馳而來。
到公主府前,將將停下。
來人身着勁裝,墨髮高束,面容俊朗。
只是看向我的目光,帶着幾分冷意。
我那未婚夫陸少將軍。
竟來得如此快。
先前那些字幕所言。
皆已在太子身上得到驗證。
所以陸驚鴻會來,我並不意外。
只是我沒想到。
我剛一出宮,連口熱茶都沒喝上。
他消息竟如此靈通,馬不停蹄地趕來。
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護着他那心尖尖上的人嗎?
我吐了口濁氣,朝二哥福了福身子。
「二哥,這茶改日再請你喝吧。」
二哥看了看我倆,沒有多問。
看到馬車遠去後,我才收回目光,徑直走進公主府。
有些鬧劇,還是關起門來演比較好。
在門口。
到底讓人看了笑話。

-11-
陸驚鴻跟着我到了大堂。
見我一聲不吭,先忍不住了,一上來就是質問的語氣,
「你是公主,享受民脂民膏,身上肩負皇室榮辱,聖上讓你去和親,這便是你的責任,爲何要拉紫嫣下水?」
我轉過身,看了他許久。
到底還是問出了這話,
「如果我說,今日我們便成親,父皇就不會讓我去和親了,你可願意?」
這是我一開始的打算。
及笄那年,父皇讓我挑個駙馬。
我選了陸驚鴻。
不是因爲他家世顯赫,是鎮國府的世子。
也不是因爲他出衆的外貌,出羣的武藝。
母后說,女子清白當屬最貴。
那時十五歲的我,只記得,陸驚鴻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親了我的男子。
我得爲他負責。
父皇雖只是口頭賜婚,但陸驚鴻這些年也一直以準駙馬自居。
並未拒絕這門皇親。
我以爲,他該是對我有些Ţű̂ₜ感情的。
可這回,陸驚鴻遲疑了。
他退後一步,拱手道:
「公主,臣現在還不能和您成親。」

-12-
見我不語。
陸驚鴻有些心虛地解釋道:
「你我若成親,和親一事被破壞,陛下定會怪罪將軍府,我陸家也將成爲衆矢之的。」
陸驚鴻總是這樣。
處處爲將軍府名譽考慮,男女私情都拋去了腦後。
自與我訂婚以來,他一直克己,從未有過半分逾越。
我一直以爲,他只是性子寡淡,不通男女之事,等等就好。
可今日。
他卻爲了紫嫣,寧可舍我去那苦寒之地。
我再次試探他心意道:
「是啊,所以我才讓母后立紫嫣爲公主,讓她代我去和親,不是再好不過了?」
他卻惱怒地抬頭看我。
「爲何一定要是紫嫣,綠蘿不行嗎?」
「綠蘿是太子哥哥中意之人,自是不行。」
「可紫嫣她,她是……」
「你喜歡她。」
「我沒有!」陸驚鴻立刻否認道。
「我怎麼可能喜歡一個奴婢!」
【紫嫣纔是女主,本也是重臣之女,家道中落才捨身爲婢的,並不比公主差!】
【公主賤不賤啊?男主本來就不喜歡她,她還一個勁兒往上湊!】
【公主不會還以爲,當年落水救她上來,爲她做人工呼吸的少年,是陸驚鴻吧?】
【一連認錯兩個救命恩人,難怪是炮灰女配!】
等等,人工呼吸是什麼?
不,不對!
他們說,當年救我的……不是陸驚鴻?!

-13-
思索再三。
我還是決定爲了確認心中所想,試上一試!
我走到陸驚鴻跟前,足對足站定。
猛然深吸一口氣,踮起腳尖。
卻在即將碰到他嘴脣時,停了下來。
我皺眉,「爲什麼不躲?」
陸驚鴻耳根紅得,快能滴出血來。
「……若這樣能平息公主怒火,臣不會躲。」
我手指在他脣上撫摸過去,能感覺到他身體在這瞬間變得僵直。
我立刻把手收了回來。
氣味不對,觸感也不對……
我冷冷道:「陸驚鴻,當年本宮隨父皇微服出巡,不慎掉落水中,是你救本宮起來的嗎?」
陸驚鴻眼神閃躲,半晌道:「是。」
我沒看他。
下意識看向虛空,果然看到字幕又開始滾動起來——
【當年陸家可是靠着他救下公主才加官進爵的,如果否認,不就是欺君之罪嗎?】
【公主什麼時候才能知道,當年把她從水裏撈出來的是北戎王,爲了救她給她渡氣,初吻都沒了,這些年還心心念念着公主。】
【別說,這不和太子哥那事一樣,公主一連認錯兩個恩人,也是蠢得沒誰了!】

-14-
我頭有些暈。
大飲一口清茶,腦子才恢復清醒。
他們說,救本宮的是北戎王?
算算時間,當時的北戎王,應該還只是北戎王衆多兒子之一。
聽說他弒父殺兄,才登上了王位。
手段殘忍狠辣,北戎人無不聞之變色。
而如今他向父皇求娶我。
周朝這幾年天災不斷,北戎又兵強馬壯。
朝臣們才向父皇進諫,無論如何也要同意這門婚事。
這樣一個人,當年爲何會出現在周朝。
又爲何要救我?
我壓下滿腹的疑惑。
再看陸驚鴻時,逐漸褪去了年少時看他時的情愫。
他聰慧,優秀。
周朝女兒都傾慕於他。
這樣一個人,當我的駙馬實至名歸。
可看到那些字幕說,陸驚鴻喜歡的從來不是我,而是紫嫣時。
我竟鬆了口氣。
並不是說一點都不難過。
只是那種難過,是被別人否定的悵然若失。
卻絕不是被心愛之人背叛的傷心絕望。
想通這點。
我也就不恨陸驚鴻了。
「是本宮太過偏執,以爲許你駙馬之位就是報恩。」
陸驚鴻有些驚訝地看我。
「本宮會去和父皇說,從今日起,你我婚事解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話剛說完。
陸驚鴻愣了愣。
有些不敢置信道:「你願意去和親了?」
我沒有應聲。
他卻有些急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替嫁之法不妥,但我們還可以想想別的辦法!」
我看向他有些嘲諷道:「有什麼辦法?」
陸驚鴻信誓旦旦道:「只要公主能打消讓紫嫣替嫁的想法,臣就能說服聖上取消讓您去和親的旨意。」
「你該如何說服?」
「臣願意親自領兵,去和北戎交戰!」
他說了和二哥一樣的話。
可這次我聽在耳裏,卻沒有半分感動。
在陸驚鴻這樣的武將心中,一直是主戰不主和。
我道:「北戎如今兵強馬壯,而周朝近些年來大旱,哪來那麼多糧草供你去打仗?」
陸驚鴻理所當然道:
「富人家皆有屯糧,沒有就去找他們借,要麼就增加賦稅,我周朝數千萬戶百姓,還怕湊不齊這糧草?」
他說得那般輕鬆。
卻不知,賦稅一增,又有多少百姓將被餓死。
我現在竟有些慶幸,提前識破了他的真面目。
以前把他當那有肌膚之親的救命恩人。
不自覺帶了幾分濾鏡看他。
現在再看。
卻覺得一隻蛤蟆站在眼前,聒噪得緊。
縱使那弒父殺兄的北戎王可惡。
卻也遠不及,這視百姓命如草芥的陸驚鴻噁心。
我冷冷道:
「不勞將軍費心了。
「本宮是公主,享受民脂民膏,身上肩負皇室榮辱,父皇讓本宮去和親,這便是本宮身爲公主的責任。」
我用他的話,回懟回去。
陸驚鴻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場面一度變得有些僵。
就在這時,斜地裏插進一道聲音,打破了這僵持的局面。
「公主說得對,這事就不勞煩陸少將軍操心了!」

-15-
楚京越帶着一衆下人過來。
他看向我,指着身後道:
「我路過街市,看到些新鮮玩意兒,想來你應該喜歡,就買來送你。」
下人們把東西擺了一地,滿滿當當。
他看向陸驚鴻,眉眼卻突然變得凌厲,
「昭寧是我周朝公主,她的婚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姓人做主吧?」
我知道二哥哥去而復返,肯定是擔心我被陸驚鴻欺負了。
買這些東ẗú₈西說這些話,也是想給我撐腰。
想告訴陸驚鴻。
雖然父皇讓我去和親。
但我在周朝的一天,仍是一天的公主。
我的身後,是一衆姓楚的皇室子弟。
而非他陸驚鴻所能置喙的。
陸驚鴻才猛然意識到什麼。
神色複雜道:「是臣僭越了。」
二哥哥替我把礙眼的人趕走後。
才轉過身對我道:「你說的話,二哥都聽見了。只是不要忘記了,你身後還有我們這些哥哥們。」
我鼻子一酸。
「二哥,你能再幫我一個忙嗎?
「送我回宮。」

-16-
從御書房出來後。
我就看到二哥等在門口。
他道:「真想好了?」
我點點頭,「嗯。」
他忽然遞給我一本書。
「這是什麼?」
「我搜集來的關於北戎王的消息,本來今天進宮就想給你的。」
我接過剛準備翻閱。
就聽二哥道:
「這北戎王,也許並沒有想象中不堪,嫁給他,或許比嫁給陸驚鴻好。」
說着他又拿出一本冊子。
我疑惑道:「這又是什麼?」
「我搜集的關於陸驚鴻的信息。」
看到這幕,我緊不住笑出了聲。
方纔從父皇書房出來後有些沉重的心情,卻陡然開朗起來。
楚京越愣了,「你笑什麼。」
我打趣道:「二哥哥,你是什麼情報頭子嗎?」
楚京越失笑。
回到公主府。
我打開冊子讀下來——
「天利十二年六月中旬,軍營糧草被盜,陸驚鴻找到婢女紫嫣,以男色誘之。說服紫嫣將把公主府糧食轉運到將軍府,解了糧草之危。」
我越讀越心驚。
才記起兩年前,京城湧入大批災民。
京畿府尹把災民都趕去了郊外,我得知此事,立刻讓紫嫣隨我一同去給城外百姓施粥。
難怪當年我明明以高價購入了大量的米糧,救濟百姓。
卻撐不過七日,眼睜睜見着數百名災民死去。
這一切,竟然是因出了內鬼!
在此之後。
他們二人便勾搭上了。
每當我寫信給陸驚鴻時,紫嫣第一個跳出來說替我送信。
只是這信送着送着,就送到了陸驚鴻的牀上。
將軍府裏不少人見過陸驚鴻房間裏發出放浪的聲音。
卻唯獨把我死死瞞住!
我氣得狠狠合上了冊子。
眼睛卻瞟向了另一本。
只是手剛搭上時,我卻燙手似地縮了回來。
算了。
一個弒父殺兄的暴君,也沒什麼好看的。
省得氣上加氣。

-17-
得知我親自去和父皇說,同意去和親。
母后便病倒了。
太子哥哥卻跳出來道:
「母后不是都說讓紫嫣替嫁了嗎,你又在鬧什麼,把母后都氣病了!」
自從知道真相後,我再看到太子時,總有些變扭。
這十幾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但一開始卻是錯的。
我無法像對陸驚鴻那樣,立刻調整心態去面對他。
「太子殿下,我走後,母后就勞煩你多加照顧了。」
太子皺了皺眉。
眼底卻閃過一抹莫名的情緒。
【太子得知當年他生母就是被皇后賜死的,怎麼可能真心待她?】
【等皇帝一死,這周朝就是太子的了,他就能順利成章爲生母報仇了。】
【按照原劇情,北戎大敗周朝後,就是太子親自把公主送給敵軍,讓她在國門前被十幾個敵國士兵凌辱而死。】
【但是劇情好像要偏了啊,公主沒有找人替嫁,那北戎王還會出兵周朝嗎?】
我正端着湯藥,看到這些字幕,手一軟沒扶穩。
湯碗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我快速把燙傷的手背到身後。
眼睛卻死死盯着三哥。

-18-
離開景仁宮後。
我去找了二哥。
我把那沾了母后湯藥的手帕,拿給他。
讓他把我查查這藥方的具體成分。
我不敢賭。
如果太子真的視母后爲仇人,那母后此時病了。
他會不會往藥裏動手腳?
二哥沒有說什麼,彷彿我做什麼都支持我。
兩日後。
二哥找到我,把手帕還我。
「手帕上的成分是安全的。」
我鬆了口氣。
看來是我多想了。
可是二哥神色並未放鬆,
「太醫開的方子沒有問題,可是我注意到景仁宮最近採購了大量的紫丁香。
「這紫丁香聞多了,便會和藥裏的成分互相作用,變成慢性毒藥,使人臥榻不起,神識不清。」
我氣得手都在發抖。
難怪這幾日我去給母后請安。
她都意識昏沉,連話都沒法與我說清。
我立刻跑去景仁宮問了下人。
果不其然。
這些紫丁香,就是楚程昱命人採購的。

-19-
父皇封我爲懷陽長公主,予我十里紅妝。
只是原本他想讓綠蘿和紫嫣作爲我的陪嫁丫鬟。
我拒絕了。
她們心有所屬。
若強行跟我去了北地,久了也會心生怨懟,不會真心待我。
臨行前。
母親纏綿臥榻,無法親自來送。
父皇則推遲了早朝,讓我坐上了他的御輦。
自己則一步一步跟在旁邊,送我到宮門口。
他把我從御輦上抱下來。
依稀記得孩童時期,我總吵着要和父皇一個車駕。
他拗不過我,就把我抱在懷裏乘輦。
只是我已經長大。
父皇抱不太動我了。
只能虛扶着我,讓我借力下來。
等我站穩,父皇才道:
「昭寧,記住了,你永遠會是我周朝最尊貴的長公主。
「父皇,也永遠會是你的依靠。」
我眼中熱氣氤氳。
那天去御書房找父皇,就看到他爲了我和親的事,和大臣們據理力爭。
兩鬢的頭髮,都愁白了。
原來,他和母后一樣,也不願送我去和親。
只是他是天下人的父親,不能只做昭寧一人的父親。
我理解他,也更加敬重他。
此時,如此近的距離看着父皇。
我更覺得他眼角的皺紋多了,不知不覺,父皇竟也老了。
他該有一個心胸開闊,聰慧善良的儲君。
「父皇,您還記得當年問我,那幾張救民賦的策論中,誰寫得最好嗎?
「那次,昭寧說了謊。」

-20-
和親車隊一路行至城門口
陸驚鴻牽着馬。
攔住我的馬車,說有話想和我說。
風掀起車簾,我看到了陸驚鴻悵然若失的臉。
毫無往日的神采奕奕。
可風頃刻間就溜走了,車簾也隨之放下。
就像年少時心中曾被吹動的漣漪,也隨着時間恢復平靜。
我沒再爲他停留下腳步。
隨着和親車隊,一路去往北戎。
途中,風景變換。
原本蔥鬱的平原,變成了連綿的山巒。
天氣逐漸寒冷乾燥。
馬車上的車簾是用細軟的綢緞做的,抵擋不住風沙。
我只能多加幾層簾子,才阻擋了些塵風。
就這樣,馬車行進了一個多月。
終於抵達了周朝和北戎的邊境。
這些日子。
我把帶來的話本子都看完了。
目光卻落在二哥送我的那本冊子上。
鬼使神差地,我把冊子放在膝上,掀開。
卻不自覺微微睜大了眼。
只見畫中將軍,身披寒光鐵甲,手握滴血銀槍,斜指蒼穹。
殘陽將他的身影拉長,戰袍在他身後迎風作響。
明明,陸驚鴻也是我周朝名將。
可和眼前這位一比。
方知,何爲戰神。
我恍然回過神來。
這是……北戎王?!

-21-
我對北戎王,其實是有刻板印象的。
記得那年,陸驚鴻隨陸家軍班師回朝。
聽說那次周朝打了敗仗,陸老將軍敗在一少年槍下。
那少年,正是如今的北戎王。
當時我還好奇地問陸驚鴻,那少年長何模樣。
陸驚鴻卻氣急敗壞道:「青面獠牙,虎背熊腰,不堪入目!」
自此,北戎王在我心中的形象。
就如那陰曹的鐘馗一般。
有次我做夢夢到了,還會被嚇醒,安慰自己不可能會遇到他。
誰知。
我不但即將遇到他,還要嫁給他。
回過頭來。
我看着二哥給我的冊子。
上面只畫着這個男子的畫像。
有他帶兵打仗的。
有他和牧民放羊的。
有他爲傷兵敷藥的。
如果他就是北戎王。
爲何和傳說中的如此不同?
我心中隱隱有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種感覺。
在我見到北戎王后,終於得到了驗證。

-22-
剛入了北戎境地。
我就覺得車隊忽然變得安靜很多。
我剛掀開車簾,想透透氣。
忽然看到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側臉。
嚇得我立刻放下了簾子。
我拍拍臉,莫不是還沒睡醒,畫裏的人竟然跑到了外面?
待我掀開簾子時。
赫然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眸子。
「懷陽,可是有什麼吩咐?」
懷陽是我的封號。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叫我。
我心跳慢了半拍,嘴也跟着結巴,「無、無事。」
就這樣。
這人騎着馬。
一路護送着我的車隊,往北戎國都的方向而去。
毫無一國之王的架子。
我在車上。
偶爾偷偷掀簾看他。
每每被他撞個正着。
直到,臨近國都時,下了一場暴雨。
淋成了落湯雞的男子,坐入了我的馬車。
我們面面相覷。
各自,都有些緊張。
他問我這一路,可有喫好睡好。
我除了點頭,也不敢多說什麼。
「那個……我們北戎平時不怎麼下雨的。」
我點點頭。
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抬頭看他,「所以?」
他撓撓頭,「所以,肯定是雨神歡迎你來北戎,才降下了這場雨。」
他傻笑着,像個二傻子。
完全不像那畫中揮斥方遒,眨眼便能奪數人性命的鬼見愁。

-23-
離京城越遠,我的心緒越加彷徨。
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對面的男人似乎看出我心情不好,也不敢說話多打擾我。
不知不覺,我竟睡着了。
突然,車身一個劇烈的震動。
我被嚇醒。
醒來時,對面的人已經不見。
我好奇地掀開車簾。
就看到北戎王的身影,往車尾而去。
我擔心出了什麼事,問侍女拿了傘,也下了車。
就見北戎王一人兩手,抓住了那陷入了泥坑裏的車輪。
八個人都抬不動的馬車,他一個人能抬起?
我是有些懷疑的。
北戎王看到我下來。
不知爲何,忽然脫下了上衣,露出了結實的肌肉。
我嚇得用手捂住了眼,又忍不住從指縫裏偷偷瞧着。
就在這時,自我出了周朝就消失的字幕,竟又開始滾動起來——
【我錯過了什麼,劇情怎麼歪成這樣?】
【上面的,你沒看錯,傳聞中殘忍嗜殺的北戎王赫連風,現在竟被公主釣成了翹嘴。】
【不過女配也算是給自己選了條好路,據說原著中,這北戎王的人設,可是能夜御九女的。】
我忍不住倒吸口氣。
不知是因爲看了那些字幕。
還是因爲看到赫連風竟然真的把馬車,單手抬了起來。
他還炫技般地在我面前轉了轉。
得意地揚着眉。
看我終於願意笑了。
他才又把馬車穩穩當當放在了平地。

-24-
在北戎的日子。
赫連風待我極好。
怕我不適應,他專門打造了和公主府一模一樣的府邸,讓我入住。
重金請了周朝的廚子。
有空就下廚給我做幾道菜,把我的喜好拿捏得非常準確。
就好似。
已經認識了我好久。
我把他的好,都看在眼裏。
終於一日,在他可憐兮兮拿着被褥準備睡地上時。
我拍了拍身側。
「地上涼,今夜就睡這吧。」
【哦吼,北戎王這狼崽子裝了幾日可憐,可就等着今日了。】
【公主可別後悔,請神容易送神難。】
【接下來,還是我們能免費看的嗎?】
我瞪大了眼。
正想後悔。
誰知赫連風竟順杆往上爬,一下把我堵住了嘴。
第二日。
我腰痠背痛地醒來。
就看到他精神抖擻地站在我牀邊。
端着豆乳等我起牀。
我沒好氣地瞪他。
他眨巴着眼,「你太香了,沒忍住。」
我拿枕頭扔他。
他一個巧勁躲開,手中的豆乳愣是一滴沒灑。
他委屈巴巴道:「以前……又不是沒親過。」
我拿着另一個枕頭。
到底沒扔出去。
看着他那賴皮樣。
我忽然笑了。
幸好。
幸好當年救我的,是他。

-25-
周朝和北戎聯姻後。
有了這層盟友關係,其他邊境小國都不敢來犯。
而北戎,也並非周朝人所認爲的,是一個寸草不生的貧瘠之地。
相反,他們有牛羊和草原。
山林中,也有無數的珍稀草藥和奇珍異獸。
我把周朝的農耕之法,根據北地因地制宜,進行改良。
大大改善了當地人的遊牧之苦。
一切,都在朝着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三年後,我被診斷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赫連風高興得當晚多喫三碗飯,給宮廷的人都放了假。
我卻又在此時看到了字幕:
【北戎沒有去攻打周朝,沒想到周朝還是要變天了。】
【皇帝病重,女配再不回來,就見不得老皇帝最後一面了。】
【這書已經沒法看了,說好的太子登基的,沒想到卻被老皇帝廢了,還貶爲了庶民!】
【誰讓他貪污公款,還設計毒害皇后,皇帝沒要了他的命就算好了。】
【陸驚鴻這個男主也廢了,自從公主走後,就不思進取,整日流連酒舍勾欄,這還是我們的男主嗎?】
【沒用啊!這個文裏,現在只剩老二在正經搞事業了,赫連風那個戀愛腦也指望不上。】

-26-
赫連風執意要親自陪我回周朝省親。
父皇聽說我要回京,高興得說要認真喝藥,等我回來。
二哥說又蒐羅了很多新鮮玩意,要給我帶去北戎。
母后也來了信,得知我有了身孕,囑咐我路上小心。
一路車馬勞頓。
緊趕慢趕,終於入了京。
京城街道,百姓夾路歡迎。
我才得知,當年我選擇和親北戎的事,被二哥在民間宣揚得。
那是一個捨生取義。
近些年來,周朝沒有兵災天禍,得以休養生息。
與北戎還時常能有些貿易往來。
百姓富足安康。
他們都把這原因歸功於我這和親的懷陽公主身上。
得知我要回來省親。
紛紛天不亮就起來,清掃街道,掛上燈籠,插上鮮花。
無非是想讓北戎王對我這公主的孃家,有個好印象。
我坐在馬車中,見到故都舊民。
眼中熱流淌過。
赫連風握着我的手,驕傲道:
「在你們周朝人心中,你是最勇敢聰慧的公主!」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只有我知道。
不是這樣的。
我並不勇敢,也不聰慧。
在得知要和親時,也曾想過逃婚。
被三哥罵過愚蠢驕縱。
被陸驚鴻說過自私。
只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守住了底線。
我是周朝的長公主。
我肩負周朝的榮辱,自也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此時的我。
才切實感受到,父皇封我的這長公主尊位,究竟有多重。

-27-
我去見了父皇母后。
父皇氣色好了一些,卻仍舊臥榻。
我和二哥說了些話。
那年我準備離開周朝時,把三哥準備毒害母后的懷疑告訴了他。
我沒有多少時間查證,只能把所有希望寄託在二哥身上。
一朝太子,毒殺國母的事非同小可。
二哥哥該是準備了很久,纔將楚程昱定了罪。
只是二哥自當了攝政王后,比以前忙了很多。
沒法與我說多久的話,就又去忙了。
回公主府的路上。
我遇到了一乞丐。
被人打瘸了一隻腿,奄奄一息靠在牆邊。
卻在我的馬車經過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死死扒拉住車輪。
我讓人停下馬車。
赫連風想要下去查看,被我攔住。
因爲我認出來了。
眼前的乞丐不是別人,卻是我那被貶爲庶民的太子哥哥。
他和我眼神對視上。
眼睛亮得出奇,就如我六歲那年,他初見我一樣。
「四妹妹,我是三哥啊!」
他把手緊緊抓在車窗上,乞求我道:
「四妹,你能去和父皇母后求求情,讓他們接我回去嗎?」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
我視線落在他的手上,原本金尊玉貴的手變得粗糙,指甲縫裏藏滿污垢。
似曾相識的畫面。
鬼使神差地,我把懷中用來解饞的糕點袋子遞給了他。
楚程昱接過打開一看,見不是金銀,卻是幾塊糕點,勃然大怒。
「楚昭寧,你是把我當乞丐了嗎,一袋糕點就想打發我?
「你別ṭű̂⁻忘了,當年你得了天花,是誰守在你旁邊,給你喂水哄你入睡的!」

-28-
聽到這,我臉色沉了下來。
赫連風對侍衛使了個眼色,楚程昱被他們拉走。
放下車簾前,我丟下一句話,
「本宮當然記得,可那個人,不是你。」
楚程昱面色一僵。
還想說什麼,聲音已淹沒在人海里。
我的馬車,自不是他這個瘸腿漢能追上的。
楚程昱再是不甘。
最後還是回去把那袋糕點撿了起來。
只是他打開後,聞到了熟悉的味道,竟有一刻的晃神。
兒時的他,在冷宮被嬤嬤虐待,飢餓難耐時。
就在角落裏,看到了一袋桂花糕。
那時候的他曾發誓。
如果出了那冷宮,定要找到送糕點的好心人,好好對她。
楚程昱顧不上手上的髒污,往嘴裏塞了一塊桂花糕。
一塊接着一塊。
喫得太急嗆到了,眼角竟蹦出了淚花。
淚水把臉上的髒污,沖刷得白一塊,黑一塊。
他低下頭。
眼淚打溼在糕點紙上。
聲音帶着無盡悔意,
「昭寧,是哥哥錯了,一開始就錯了……」
【公主嘴巴刁,她的桂花糕都是特製的,別的地方可喫不到這種味道。】
【當初綠蘿騙他桂花糕是自己送的,太子深信不疑,纔對她情根深種,沒想到綠蘿最後會選擇拋棄太子,捲了所有的錢跟別人跑了。】
【他不就是喜歡聰明女人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是聰明人做法!】
【之前誇綠蘿的人呢,都站出來,看看太子如今的下場!】
我看到這些字幕。
眼神淡淡地移開。
楚程昱與我兄妹情分已盡。
以後如何,也與我無關了。
只是這次回京。
沒想到這舊人見着一個。
又來一個。

-29-
父皇給我辦了省親宴。
一些大臣及其家眷都受邀參加,給足了我這個和親公主面子。
我剛入座。
就感覺到不止一道灼熱Ŧů₉的目光投擲自己身上。
尤其是陸驚鴻攜妻眷進場後。
宴上竊竊私語的聲音不少。
字幕也跟着開始看起了熱鬧:
【公主嫁了人,男主也娶妻了,現在前任現任齊聚一堂,真修羅場啊!】
【不過這個陸驚鴻怎麼回事,好歹是男主吧,最近看着怎麼憔悴這麼多,臉色慘白眼底烏青,像被榨乾了一樣。】
【反觀那反派赫連風,精神抖擻,英姿勃發的樣子,我是公主,我也選北戎王。】
【發現沒有,公主懷孕後,氣色是越發紅潤了,眉眼嬌媚,顧盼生姿,生生把陸驚鴻身旁的那一妻一妾給比下去了!】
我知道陸驚鴻在看我。
那種粘膩的眼神,自我入座後就沒斷過。
我和他對視後,他眸中泛起了亮光,竟起身舉杯走到我面前。
「昭寧,好久不見。」
我給赫連風夾了一筷子菜後,才懶懶回應他道:
「陸將軍,你爲臣,我爲主,你該尊本宮一聲長公主。」
陸驚鴻一愣。
似是沒想到我與他竟生分到如此地步。
只是他酒杯仍舊舉着,大有我不喝他就不走的架勢。
我覺得煩,正想隨便打發掉他。
赫連風卻在剎那間,拿走了陸驚鴻手中的杯子。
換了一個大碗給他。
又往碗裏倒了滿滿一碗酒。
陸驚鴻本就是習武之人,沒想到這麼輕易就被人奪了手中之物。
頓時有些惱怒地看向赫連風。

-30-
我也不知赫連風想做什麼。
卻見他拿着酒碗,和陸驚鴻碰了一下。
「好男兒都是大碗喝酒,這杯子太小,娘們兒唧唧的,將軍莫不是不敢喝?」
兩人便開始鬥起了酒。
我求救的眼神看向二哥。
父皇讓二哥代爲主持此次接風宴,他沒有管,甚至還加入了戰場。
其他世家貴族,便也看起了熱鬧。
賭誰能喝贏。
在北戎時,我沒見過赫連風在我面前喝過酒。
只是沒想到他酒量竟如此大。
誰都沒喝過他。
宴罷。
二哥拉着赫連風繼續喝下一場。
難得看他如此高興,我沒攔着。
二嫂也拉着我說了會話。
後來小侄子醒了,她便去哄了,我就獨自帶着丫鬟坐在湖邊納涼。
遠遠就看到陸驚鴻去而復返。
我心中有不好的預感,趕緊起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沒想到陸驚鴻竟使了輕功越過湖面,攔住了我的去路。
他因喝酒,雙頰通紅。
「昭寧,這兩年,我好想你。」
他伸手想來抱我,被我躲開。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轉身看我。
「你知道嗎,自你離京後,我整日鬱鬱寡歡,那時我才終於明白自己的心意。
「昭寧,回到我身邊好不好?我們還像以前那樣。」
我退到假山處,讓丫鬟去叫人來。
「陸驚鴻,你已娶我已嫁。我們怎麼可能還回到從前?你別發酒瘋了!」
陸驚鴻擺擺手,身子有些虛浮,但眼神卻清明。
「沒有,我沒喝醉,昭寧,只要你願意,我就有辦法,你也不喜歡那個赫連風的對不對?你和他本就是政治聯姻,你喜歡的是我!」
「我不喜歡你。」
「不,你喜歡,不然當初聖上讓你選誰當駙馬時,你爲什麼選我?」
我冷笑了聲。
「選你,是因爲我以爲當年落水我是被你所救。
「可是陸驚鴻,你到現在還想騙我嗎,當年救我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3Ṱű₃1
離京前我特意讓二哥幫我調查了。
那年陸家失職,放了刺客進來。
我被刺客抓走掉落湖中時,陸驚鴻並不在現場,他不善水,根本不可能下水救我!
只是不知爲何我醒來時,他就在我身邊,問他時,他言語含糊,怕父皇怪罪陸家護衛不利,便把這救人的恩情認下了!
陸驚鴻狡辯道:「我也是想救你的,只是我到那裏時刺客已經離開了,難道就因爲這樣,你就移情別戀了嗎?」
當初我知道真相後。
也糾結過。
但很快就理清了自己的心意。
「陸驚鴻,年少的喜歡太淺薄,經不起任何波折和考驗。
「現在你已有妻妾,紫嫣也嫁給了你,你爲何還不珍惜眼前人,要來糾纏我?」
我試圖讓陸驚鴻冷靜下來。
陸驚鴻卻不知誤會了什麼,說道:
「我知道了,你是喫醋了是不是?當年是紫嫣勾引我的,我現在一點都不喜歡她,如果你介意,一個妾而已,我可以立刻把她休了!」
紫嫣竟然只是妾室?
我看向假山一旁,露出的紫衣一角。
揚聲道:「你當年爲了她和我鬧翻,爲何只是納她爲妾?」
陸驚鴻冷嗤一聲。
「她一個伺候人的婢子,怎堪爲將軍夫人?還未出閣就想着爬男人牀,娼妓一個罷了!
「當年皇后娘娘確實有意將她賜予我爲妻,但我拒絕了,只有公主你才配當我的妻子。」
我哦了一聲。
小心地扶着肚子。
「可是據我所知,你去年就娶了新婦。」
陸驚鴻焦急道:「他爹死在了戰場上,祖父憐惜她,我是不得已才娶的!
「這種女人,克父說不定還剋夫,我早就有意把她休了。」
三年不見。
陸驚鴻性子變化不少。
以前還算冷靜矜持的人,喝了點酒, 就本性暴露, 言語粗狂。
我竟是今日纔算看全了這人的噁心面目。
看着朝他身後逼近的兩人。
我沒打算提醒他。
陸驚鴻看我態度變軟,以爲有了機會。
表明只要我點頭,他回去後立刻寫休書。
可是他沒等到出宮的時候。
就在我面前。
被他那一妻一妾。
砸了腦袋。
砸下那刻, 我的眼睛被人從身後遮住。
一道熟悉的氣息籠罩我全身。
「別看,髒。」

-32-
陸驚鴻被砸成了痴兒。
將軍夫人連同紫嫣,因爲傷夫被下了牢獄。
我替她們求情, 免了死罪。
這次之後, 將軍府徹底倒臺。
陸老將軍痛心疾首, 開始不理家事。
沒有人伺候陸驚鴻, 他就拉撒在牀上。
房間裏臭烘烘的, 下人們都不願進去收拾。
陸驚鴻的下場, 我也都通過字幕看到了——
【太慘了, 這是我看的混得最慘的男主。】
【誰讓他非逼紫嫣爲小妾, 天天動輒打罵她,女主被逼瘋了,能忍到現在就不錯了。】
【公主竟然成混得最好的, 誰還記得她原本的下場是……】

-33-
離開京城那日。
楚程昱追着我的馬車, 一瘸一拐地跑,獻寶一樣地對我道:
「四妹,三哥哥給你做了風箏,這次ṭū́⁼真的是三哥親手做的。
「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放風箏嗎……」
他手上血跡斑斑, 滿是劃痕。
我放下車簾。
赫連風問我:「你喜歡放風箏?」
我想了片刻。
搖了搖頭。
當年, 是綠蘿提議,我才和楚程昱說想去踏春放紙鳶的。

-34-
自女兒出生後。
那些詭異的字幕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只是午夜夢迴時。
我曾看到一女子,身穿華服, 被人推出國門。
十幾個異國士兵,圍在女子身邊。
撕碎她的衣服, 扯落她的髮帶,掰開她的雙腿。
女人哀嚎啼哭, 絕望地轉過頭。
待看到她的臉時, 我猛然驚醒。
直到我汗溼的手,被一大掌覆上。
赫連風扶我坐起來,拍拍我的背, 「又做噩夢了?」
我點點頭, 下巴抵在他肩膀上。
喘着氣,聲音有些沙啞道:
「赫連風,你還會出兵攻打周朝嗎?」
「你問過很多次了。」
「我不管, 你發誓!」
「好,我發誓, 只要我在北戎一天, 絕不會攻打周朝。」
「那你真的……弒父殺兄了嗎?」我弱弱地問道。
他頓了頓。
「嗯。」
我沒有再追問。
即便史書上會記載他弒父殺兄之舉。
可在北戎百姓和我心裏,他絕不是一個暴君。
赫連風不知想到什麼, 抱着我的身體緊了緊。
「懷陽,其實……我也做了個夢。
我點點頭。
他聲音艱澀道:
「夢裏,我兵臨周朝,找到了你, 可你卻……」
我吻住了他。
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現在,這場噩夢,已經結束了。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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