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萬安

我是宮裏最不受寵的七公主。
爲了活下去。
我設計搶了最受寵的九皇妹的未婚夫婿。
本以爲九皇妹會痛恨我。
可她卻見我之後眼睛亮晶晶:
「七皇姐!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有我的!」
我:??

-1-
我叫沉璧。
沉是沉寂的沉,璧是璧玉的璧。
這名字大約就註定了我的命運。
雖爲美玉,卻沉寂無聲。
我是宮裏最不起眼的七公主。
生母出身不高,是個貌美的舞姬。
年輕時憑着幾分顏色得了父皇一夜恩寵。
便有了我。
可惜紅顏易老,生下我後,她再也沒有有孕過。
宮裏貌美的女子那麼多。
更別說她之後損了容貌。
很快就被父皇厭棄,扔進了冷宮,自生自滅。
冷宮那地方,陰森伴着空洞,像一座活死人墓。
生母被打進了冷宮。
我是她的女兒,自然也是多餘的。
成了宮裏地位最低的公主。
我去看過她幾次,隔着冰冷破舊的圍欄。
她就抱着我哭,眼裏再也沒了光,只有絕望,再沒有當初那些明媚。
後來,她病死了,無聲無息,像從未存在過。
我是見過她被父皇捧在手心的樣子的。
那時的母妃,明豔得像朵盛放的牡丹。
可深宮裏。
花開易,花落更快。
鮮嫩的花卻時時有。
照顧我的劉嬤嬤佝僂着背,一遍遍地在我耳邊唸叨。
一遍遍地告訴我:
「公主,嫁人是您唯一的出路,尋個好人家,離了宮裏這喫人的地方,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
多麼簡單的三個字,卻是我日思夜想的目標。
可笑。
在這喫人的宮裏,除了我自己,誰也靠不住。
母妃給我的愛,是我心底唯一一點暖。
但我知道,暖意不能當飯喫,也不能讓我活下去。
我沒了母妃。
父皇眼裏從沒有我,更不必說。
這宮裏的人。
捧高踩低,見慣了。
想要的東西,只能自己去爭。
去搶。
可我的皇妹,宮裏的九公主,卻生來便不用去搶去爭。
她是先皇后嫡出的女兒。
先皇后是父皇的摯愛。
心愛之人誕育的子嗣,父皇爲她起名榮華,聽起來就同我不同。
她出身尊貴,更是父皇捧在手心的明珠。
她性子開朗,像個小太陽,走到哪裏都是一片歡聲笑語。
沒人不愛那樣開朗的她。
她擁有我想要的一切,包括一門頂好的親事。
英國公府的世子,沈灼。
年輕有爲,家世顯赫,不靠家族封蔭。
憑一己之力考得探花。
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他是父皇爲榮華精心挑選的乘龍快婿。
只有搶走他,我才能擺脫這泥沼般的命運。
我下半輩子就有了依靠。
於是,我動了心思。

-2-
接近沈灼並不難,他常入宮給皇后請安,實則是去見榮華。
而去到榮華的寢殿勢必要途經御花園。
我只需掐準時辰,在他必經之路上來幾次意外偶遇。
一次是崴了腳,不小心跌在他面前,不經意露出雪白纖細的腳踝。
一次是帕子被風吹落,恰好落在他腳邊。
還有一次,是我在涼亭裏撫琴,彈的是他生母最愛的曲子。
我的手段不算高明,甚至稱得上拙劣。
但他似乎很喫這一套。
沈灼看我的眼神漸漸變了。
從最初的客氣疏離。
變得炙熱,帶着探究。
他會開始給我帶宮外我從未見過的新奇小玩意兒。
在途經御花園時悄悄送給我。
他會誇我的琴彈得好,會在我被其他公主欺負時。
不動聲色地替我解圍。
我知道,魚兒快要上鉤了。
那天,沈灼在合歡樹下向我袒露心跡,言辭懇切,說非我不娶。
「沉璧。」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
這是沈灼第一次喚我的名諱,以往次次皆是七公主,規規矩矩。
我心下了然,面上仍是一片訝異,甚至帶了幾分女兒家的嬌羞。
「世子……深夜在此是剛去見過九皇妹?……」
他急切打斷我:
「不是榮華,我……是來尋你的……」
他眸光注視着我,月光柔和,灑在他臉上襯得他愈發柔和:
「沉璧,我……心悅於你……」
我猛地抬起頭,肩膀有些隱隱發顫。
像是不知所措,又像是驚喜。
只是心底卻是一片泛不起一絲漣漪的平靜,冷靜得可怕。
成了。

-3-
宮裏的消息渾似生了翅膀。
英國公府世子沈灼。
不知怎的,好似着了魔般移情了默默無聞的七公主沉璧。
竟還鬧到了父皇面前,親自向父皇請旨,解除和榮華的婚約。
轉而求娶我。
皇后是先皇后的親妹妹,爲了自己的親外甥女。
氣得在宮裏大發雷霆,摔了不知多少珍貴的頭面。
父皇的臉色也極爲難看。
可我不在乎。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不管用什麼手段,結果是我想要的。
劉嬤嬤看着異常平靜的我,欲言又止,只得最後一句深深的嘆息。
我明明按她說的尋到了一門好親事,她爲何不滿意?
我坐在窗欞前,探進窗戶的沒有開得動人的花,只有一些凋零的枯枝。
我從袖口拿出沈灼送給我的那枚平安扣。
質地光滑,卻分外冷硬,如同我此刻的心。
許久未被外人踏足的宮殿,近些時日熱鬧了起來。
我以爲又是旁的來爲榮華打抱不平的那些皇姐皇妹。
「七姐姐……」
是榮華的聲音。
清脆,是她一貫的明快,卻在此刻又存了幾分異樣。
我轉過身子,靜靜等待着她的委屈、憤怒,甚至對我痛罵斥責。
她卻一動未動,安安靜靜站在那裏。
身上是一身明黃色的宮裝,那是父皇對她的偏寵。
明黃色果真養人顏色,襯得她整個人愈發明豔。
她的眼裏沒有憤怒亦或是怨恨,甚至連一絲委屈我都瞧不出來。
可我仍在等。
等她的質問,或是她對我的怨恨。
可什麼都沒有。
她走上前一步,四處張望了下,確定無人後。
她忽而俯下身子拉起我的手,高高揚起。
面上滿是燦爛的笑意。
「七姐姐!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有我的!」
??
我愣在那裏,榮華卻踏着歡快的步子一字一句開口:
「七姐姐!不過是個髒男人罷了!」
「還是七姐姐有法子能讓他將僞裝撕下來!」
「多謝七姐姐!」
她再度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很熱,活像個小暖爐。
「七姐姐的手好冰啊,榮華給姐姐暖暖。」
我ṭű⁽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
曾經縈繞在心尖的那些演練了不知多少遍的話語全噎在了喉嚨裏。
上不去下不來。
她看出了我的訝異,宛如常來我宮裏一般,自己倒了盞茶,坐在桌旁緩緩說了起來:
「沈灼此人,心機深沉,整日湊到我跟前說什麼只愛慕我一人,還不是私下裏偷偷搭上了七姐姐?」
她有些憤懣:
「只是七姐姐,你可莫要真信了他去!」
「區區一介臣子,公主也是他能隨意挑挑選選的?」
這是我第一次見榮華如此大膽袒露自己的心意。
不似往日那般被她的皇后姨母精心教誨要端莊得體的尊貴的嫡公主。
我一眼不錯瞧着她,她抬眸,恰好同我對視。
從前那雙亮晶晶的眸子裏好似滿是星星。
只是此刻,倒生出了幾分自在隨意。
添了幾分生動。
「七姐姐!」
她拍了拍手朝我走來。
「七姐姐近些時日可是累着了?爲了研究沈灼的喜好,瞧瞧,都把姐姐累瘦了……」
原來,她都知曉。
我自以爲不動聲色收集的沈灼的喜好,早已暴露在她眼下。
起初,我用了僅有的幾件頭面,悄悄買通了在世子府和御書房之間來往的小太監。
我知曉了沈灼母親最愛的曲子。
知曉了他喜愛雅緻的茶香,厭惡脂粉香氣。
知曉了他最愛合歡花,更加知曉了他素愛有風骨卻柔弱無依的女子。
從前我以爲榮華只是空有嫡公主的名號。
如今看來,她看似天真無邪的面容下藏了許多不爲人知的真面目。
也是,皇宮這攤深水,只是天真,如何活得下去?
我愈發看不透這個九皇妹了。
她明明是備受千般寵愛的嫡公主,有父皇的偏寵,也有親生姨母的疼愛。
卻還會同這宮裏許多人一樣,將自己僞裝起來。
「七姐姐!」
她看向我的殿內,皺了皺眉頭。
我的寢殿自是同她的寢殿沒得比。
「七姐姐……」
她扯了扯我的袖口,像只小狸奴般蹭了蹭我的手背。
「今後,榮華做七姐姐唯一的皇妹好不好?」
我有些不太適應她同我這般親近,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她猛地拽得更緊。
我喉嚨有些乾澀:
「榮華……你……」
「你失了父皇爲你擇的夫婿,不怪我?」
她聽到話裏帶沈灼,有些懨懨:
「怪七姐姐什麼?沈灼那個噁心的傢伙,父皇執意把我嫁給他,可蒼天見證,我是真的真的厭惡極了他!」
「七姐姐算是我的大功臣!」
「我對七姐姐只有感恩!」

-4-
那日榮華在我這裏呆了許久,將我宮裏最好的茶葉喝得精光。
她那日說什麼?
「榮華的真心都在七姐姐這裏!」
真心?
這宮裏最不存在的,便是真心。
可我仍然微不可察Ţų₀地動了心。
榮華自幼錦衣玉食,是被萬千寵愛包裹的公主。
亦是這喫人的深宮裏除卻母妃外,唯一對我伸出手的人了。
七歲那年,也是我母妃病死的那年。
一個被扔進冷宮的妃子,病了怎麼可能奢求太醫前去醫治?
可我仍抱了一絲希冀,大着膽子去了父皇下朝的甬道,小心翼翼等待。
我自以爲是的祈求,並未換來我那父皇的垂憐。
他只是面帶厭惡,指使宮人將我送回了寢宮。
「她裝病的把戲不知玩了多少回,朕不會再去見她!」
「三次!」
我抬起頭,明明害怕極了,卻仍顫抖着喊出了這句話。
父皇沉默了,他靜靜看着我,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沉璧,你身爲公主,若再去冷宮,朕便立馬處死珍嬪!」
我渾渾噩噩地被送回了自己的寢殿。
父皇說母妃裝病的把戲不知玩過多少次。
我記得清晰無比。
三次。
還是加上這次。
只有三次。
第一次,是我四歲時,生了高熱,彼時父皇正沉溺於新得的妃嬪的溫柔鄉中。
母妃派去的宮人去了一趟又一趟。
次次都是閉門羹。
宮裏最不缺的就是公主。
母妃咬了咬牙,藉口她生了病,再不請太醫她的那雙腿就保不住了。
父皇最喜愛母妃那曼妙的舞姿。
是而,這一次,她成功引來了父皇,卻也讓父皇在見到她完好的腿時大發雷霆。
母妃爲了救治我,生生跳了一整夜舞來取悅父皇。
這是母妃第一次裝病。
第二次裝病,是在我七歲那年。
當時宮裏來了一批小太監。
母妃卻從那些新來的面生太監裏見到了一張極爲熟悉的面孔。
她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淚珠,簌簌而下。
「玉兒,那是……你親舅舅……」
兩姐弟再度相見,卻是在這樣的情境下。
舅舅雖是男子,也終究沒逃過被賣掉的命運。
母妃一直悄悄關照。
可意外終究發生了。
舅舅服侍的妃嬪落了胎,卻讓舅舅擔了責。
母妃急得團團轉,自己又失了寵。
不得已之下,她便在父皇每晚經過的御花園光着腳翩翩起舞。
寒冬臘月,她就硬生生跳了十幾日。
直到遇上父皇。
她恰好昏倒在父皇面前。
醒來後見到的卻不是父皇,而是舅舅了無生氣的屍首。
那位失了孩子的妃嬪大搖大擺來到了母妃的寢殿裏。
語氣譏諷:
「珍嬪,妄想再用裝病勾引陛下?陛下才不會被你這個慣騙哄騙,太醫早來瞧過了,你身體康健,並無半分不虞……」
「還有啊,小林子,他可是無辜的呢,怎麼辦呢?他和你長得那麼像,我就是看不慣呢……」
這是母ẗûₓ妃第二次裝病,以失敗告終,代價慘烈。
可第三次,這次父皇仍然說她是裝病,可她這次是真的病了。
我卻無能爲力,宮裏沒有半分值錢的物件。
我也換不了銀子,沒法悄悄請來太醫。
我在凌霄花架子下發呆時,一枚大荷包從天而落。
結結實實砸在了地上的坑裏。
我小心翼翼撿起來,裏面滿是銀子和值錢的頭面飾品。
而我認得出,是榮華給的。
其中一件簪子,簪柄上有枚兔子的圖案。
那是榮華專用的印記。
雖然後來母妃仍舊離世,可我卻一直記得。
榮華是這宮裏唯一朝我伸出援手之人。
連我都鄙夷自己,竟爲了往上爬伸手去搶了榮華的姻緣。

-5-
榮華開始日日往我寢殿裏跑。
她會在進門後便卸下在外的僞裝,在我的寢殿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肆意打劫我宮裏僅存的餘糧。
不似榮華,我寢殿裏的膳食大多送來的都是餿的或是減量的。
我便在院子裏和劉嬤嬤種了許多菜。
自給自足。
我們自己點竈生火,自己做膳食。
榮華倒成了日日來蹭飯之人。
「七姐姐,你做的飯可真好喫,誰娶了你可真真是享了福!」
她一邊往嘴裏扒拉着飯,一邊開口:
「不過,你可不能讓……沈灼那個傢伙享了福!」
「我可不想他日子過得那麼好!」
榮華此刻沒有半分嫡公主的做派。
她第一日來我寢殿裏蹭飯之時,我便開始懷疑她。
懷疑她的動機,懷疑是否是她的皇后姨母想出來的法子,抑或是她是來監視我的。
我總是一言不發,見她一直喋喋不休甚至對着院子裏的大白菜說話,我也只是冷眼旁觀。
可榮華是個有毅力的,風雨無阻。
仍舊日日進到我宮裏便卸下架子。
大搖大擺把這裏當成她的寢殿。
漸漸地,她開始朝我抱怨,說她明明不喜歡古箏,卻仍要日日關在房裏練習。
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搶着喫我做的棗泥糕,喫得小心翼翼,好似珍寶般,喫一口少一口。
「姨母總是不讓我喫甜食,她說喫多了會變胖。」
「可……我是公主哎……」
她喫着棗泥糕便開始掀起自己的袖口,往上探幾分。
她白皙的手腕處有幾道深淺不一的痕跡,像極了刀片劃過的傷痕。
「姨母說了,我學不會那副練丹青的手法,便永遠不能喫甜食。」
「可我練到夜半,實在困極了,便拿起一側的戒尺劃上幾道,我便不困了……」
明明是她經歷的不好的事情,她卻沒心沒肺地笑着說出來,好似那些事情是旁人的事情一般。
我心裏開始有些堵得慌。
一向如同小太陽般的榮華,竟也有許多的傷痛。
皇后是榮華的姨母,入宮後她便沒誕下子嗣,加之榮華的母后是父皇的摯愛,皇后自是對榮華嚴苛了些。
我開始漸漸明白。
榮華跑來我這裏,是爲尋一處解脫之地。
我這裏於她而言,是唯一可以大口喘氣的地方。
饒是我冰冷堅硬的心,開始漸漸被她日日的絮絮念漸漸撬開。
她愁眉苦臉之時,我會給她遞上一碗甜甜的玫瑰酥酪;
她漏夜前來之時,我也會爲她留上一盞燈。
我忽而覺得,就這般過下去也不錯,沒必要非得像嬤嬤說的那般,嫁人才是唯一的出路。
我開始日日期待榮華的到來。
心裏那枚名爲真心的嫩芽,忽而開始破土而出。
看着榮華喫得嘴裏塞滿了糕點鼓鼓的小腮幫,我下意識想去輕輕碰一碰。
指尖馬上觸及她的臉頰時,我猛地抽回了手。
沉璧,
不要忘記看看,你自己如今是何處境。
沉溺在短暫的溫情裏,我都險些忘了。
如今在宮裏我的處境有多艱難。

-6-
自從沈灼在父皇面前提了要收回他同榮華的婚事。
轉而求娶我之後。
他便開始日日想要見我。
可我同榮華不同。
我是生母被廢的妃嬪所出的公主,並不是他想見便能見到的。
所以我白日裏要應付他,晚間還要應付日日來蹭飯的榮華。
沈灼一封封的書信遞到我宮裏。
展開便是一句句的情話。
到此刻我才知曉榮華是對的。
沈灼此人,確實花心。
沈灼身後的英國公府坐不住了。
自家兒子自作主張棄了嫡公主不要,卻要一個廢妃的女兒。
沈灼被關在了府裏,半分都無法出府。
至於皇后,上等佳婿被我搶走,她對我更是咬牙切齒,將我視作敵人中的敵人。
宮裏紛紛揚揚全是我的流言。
說我不知廉恥,勾搭搶人,和我那個早死的娘一樣。
說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只會用狐媚的手段勾引。
說我性格古怪,說不準是從哪尋來的祕術……
一時之間,我成了整座皇宮的笑談。
父皇沒有應下沈灼的求娶。
他在思考,爲他嫡親的女兒思考。
我毀了他偏寵女兒的好姻緣,他自是對我沒幾分好臉色。
我知曉這宮裏的流言是皇后弄出來的。
這是她的回擊,也是對我的報復。
榮華半夜想要摸進我的寢殿之時,我罕見地攔下了她。
「榮華,你……回去……」
她有些錯愕,小臉滿是委屈。
「七姐姐……我知曉你受委屈了,可我好餓……」
「今日練了一日的書法,我胳膊好酸,我還好餓……」
「姨母今日沒讓我喫東西,她說我沒用,連自己的東西都看不住……」
我深吸了口氣,終究是一時心軟,她借了空子便溜了進來。
便開始四處尋找喫的。
恰在此時,殿外有人敲門。
驚得榮華一哆嗦,行雲流水便躲進了一側的牀榻裏,還放下了牀幔。
我有些失笑。
「七姐姐,我會乖乖的,保證不出聲。」
「七公主可睡下了?」
「皇后娘娘憐惜七公主近來心力交瘁,特意命御膳房煮了烏雞湯來補一補。」
牀幔下意識動了動,幸而並未引起宮人的懷疑。
我讓劉嬤嬤收下,謝過了皇后,宮門再次關閉。
榮華從榻上翻下來,一言不發盯着桌上的烏雞湯。
「七姐姐,別喝!」
她從髮髻間拔出一枚銀簪,越過飄着油膩的表層。
在湯裏攪動了一圈。
銀簪瞬間黑到了簪尾。
榮華沒了往日裏的笑臉。
她面上帶了幾分冷意。
「我的好姨母,就這般坐不住了?」

-7-
我若死了,以我時至今日在宮裏的名聲,怕也只會被認爲是受不了流言蜚語自殺。
我若沒死,她也覺得我不過一個不得寵的公主,也算是她對我的敲打。
反正第二日,整個宮裏尋不到來送烏雞湯的宮人。
皇后終是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只是,榮華同皇后的關係好像不似我想象中的那般和氣。
反倒有些微妙。
榮華不說,我也不問。
只是氣氛卻格外焦灼。
沈灼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不知怎的竟從府裏出來了,開始日日侵入我的生活。
他仗着太后是他的姨奶奶,整日往宮裏跑。
今日不是送封書信,明日就是送些宮外的新奇玩意。
我倒是那之後沒再見過他。
直到這日,先皇后忌辰十週年。
父皇大操大辦。
沈灼作爲英國公府世子,再度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沒了先前的溫文爾雅,眼眸裏多了幾分不甘,甚至有些陰鷙。
向先皇后獻過花、燒了香之後,我預備先回寢宮。
沈灼卻在我回宮的拐角處攔下了我。
他是男子,比我高出許多。
一步步靠近之時,帶了幾分壓迫。
他朝我越來越近,我的鼻尖嗅得到若有若無的脂粉香氣,是女子慣用的脂粉。
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他緊緊擰着眉。
開口有些沙啞。
「沉璧……」
他聲音低沉又沙啞。
雙眸裏存了幾分一擊便破的深情。
「沉璧……你怎麼不理我?」
「我知曉外人說得很難聽,但我是心悅你的……」
「你信我,只要你堅定嫁給我……」
我一把揮掉他伸過來的手,後退一步。
「世子自重,父皇沒下旨意,你我便是清清白白的兩個人。」
沈灼忽而冷笑一聲,原本存了幾分深情的眸子瞬間佈滿了不屑。
「你在清高什麼?」
「不過一個廢妃所出的公主罷了,當初不是你勾引的我?」
「你以爲我看不出來?不過是我發了善心,結果竟是一時心軟救下了毒蛇!」
「蕭沉璧!你不嫁給我,是預備着被當做和親的工具嫁到西北嗎?」
「做我的世子妃不好嗎?」
他好似捏住了我的命門,一步步逼近我。
我嗤笑一聲。
「那世子呢,又是如何非要娶我?」
「世子若不好意思開口,我便來替你說。」
「不過是覺得榮華是嫡公主,將來你納妾不方便,還得哄,麻煩得緊,不是嗎?」
「而我一介微末公主,只能緊緊依附着你罷了。」
「可惜,你算盤打錯了!」
「我蕭沉璧再不受寵,也是大瀾的公主,我爲君,你爲臣!」
「還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8-
沈灼灰溜溜地走了。
時至今日,我似乎徹底同我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馳。
沈灼若鐵了心想娶我,父皇鬆口是遲早的事。
可榮華的話,卻讓我生生偏離了軌道。
「七姐姐,好威風吶!」
榮華從拐角處探出頭來。
臉上掛着打趣的笑。
「榮華好怕呀!」
我常舒口氣,第一次在她面前卸下僞裝。
就好似她在外人眼裏是一個會撒嬌、天真爛漫的小公主,實則這宮裏的磨礪令她將自己的真實模樣遮掩起來。
她摘下額間的小白花,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七姐姐,我們開始反擊吧?」

-9-
榮華是嫡公主,自是妃嬪們討好的對象。
妃嬪在後宮裏,見父皇的時日也就一隻手數得過來。
自是無聊的時日多得很。
有女子便會有八卦閒聊。
榮華笑嘻嘻地參與其中。
「麗娘娘,就前幾日,我還聽到秋菊抱怨姨母,說姨母苛刻,怎麼做都不滿意呢。」
「還有還有,那個秋菊好像跟我宮裏的小因子交情挺深呢,我遇見過好幾次了呢。等時機合適,我便求了父皇成全了他們二人!」
妃嬪們個個迷茫了起來:
「九公主呀,你說這秋菊,可不就是親眼見到七公主和沈世子有私交的那人嗎?」
「她自己的新鮮事都快亂成一鍋粥了,竟還敢妄議主子?」
「就是啊……看來傳言不可信,再說七公主Ţů⁸怎麼着也是個公主,還能這麼恨嫁?」
……
妃嬪們就是行走的流言製造機。
事件的始作俑者秋菊作爲代表之一,很快就自顧不暇,一聽說她要和小因子成爲對食,她就扒着榮華的裙襬不撒手。
泣淚漣漣地求收回成命。
自此,宮裏那些謠言的勢頭漸漸歇下。
榮華說這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蛇打七寸。

-10-
那碗有毒的烏雞湯。
我不動聲色。
第二日便喚劉嬤嬤急切地去請了太醫。
榮華亦笑嘻嘻地同父皇閒聊中讓父皇不動聲色得知了皇后賞賜我烏雞湯一事。
於父皇而言,我雖不是他的偏寵。
可終歸我也是他的子嗣。
皇后是在打他的臉。
是而,父皇雖未追究,卻也是徹底敲打了皇后一番,連每月初一十五從前必去皇后宮中,
父皇卻留宿在了別的妃嬪的寢殿中。
這讓皇后在皇宮裏丟盡了顏面。
她應當會收斂一段時日。
皇后是消停了,可沈灼又坐不住了。

-11-
他再度僞裝上深情,甚至試圖用情分和榮華富貴來動搖我。
可他的戲不能對着兩個人一道唱。
他對我糾纏之時,榮華恰好出現。
榮華快步走到我跟前,親暱地挽住我的手臂。
臉上掛滿了笑。
嘴角間是她的招牌笑容:
「沈世子,方纔你在說什麼呢?」
「什麼富貴,什麼情分?」
「七姐姐是公主,富貴自有,再說情分,沈世子倒是說說,世子對我的情分多還是對七姐姐的情分多?」
沈灼看着榮華和我的親暱,再說不出半句話,臉上掛滿了尬色。
急匆匆告辭離去。
卻被榮華叫住。
「沈世子,今日我把話說清楚,從前我和七姐姐眼盲心盲,魚目混珠,如今我們姐妹經歷了那麼多,自是看清了,沈世子莫再來打擾,不如多關心關心英國公府?聽說被參了一本呢?嗯?」
沈灼揹着身子,我卻知曉,他的臉色此刻定然黑極了。
從前,我在這宮裏都是看別人臉色,如今看到他們從最初的高高在上、志得意滿,到惱羞成怒,再到如今的灰溜溜,我的心底總會湧上一股快感。
我似乎不再是孤立無援,我似乎是有了依靠。
可我覺得這些好似手中的沙,輕易就被風揚了去,好不真實。
手心忽而傳來溫熱的觸感。
我回過神,是榮華。
她拉着我的手跑回了我的寢殿。
自從上次皇后送來烏雞湯後,她便不再避着人來我寢殿裏。
如今,她渾似回了自己的寢宮。
懶洋洋地脫了鞋躺在了貴妃榻上:
「七姐姐,我要喫玫瑰酥酪!」
那模樣,活脫脫俏皮又鮮活。
我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淨了手走進小廚房,着手做起了玫瑰酥酪。
三月前,我絕不會想到有一日我竟會爲了曾經令我嫉妒的九皇妹親自做起了玫瑰酥酪。
端着新出鍋的玫瑰酥酪進了殿中,卻發現榮華不知何時趴在一側睡了過去。
我壓低聲音,悄悄放下手裏的碗碟,拉過一側的毯子要給她蓋上。
她卻一把拉住我的手,嘴裏嘟嘟囔囔:
「七姐姐……我就睡一會……就一會……」
她的眸子緊閉,好似兩把小扇子。
我就任憑她握着我的手,日頭漸漸西移。
我便一直靜靜望着她的睡顏。
回想這段時日,我們好似向上攀爬的兩株凌霄花。
相互扶持,努力向上。
我的手觸及我的胸腔,從前,我似乎感覺不到那裏跳動的聲音。
此刻,對着熟睡的榮華。
我卻覺得那裏正跳得熱烈。
跳得自由。
不知不覺我也睡了過去。
再睜眼,榮華不見了身影,只是我身上多了毯子。
這榮華。
恰在此時,劉嬤嬤急切地來尋我:
「公主,不好了,榮華公主病了!」
「皇后娘娘令公主過去!」

-12-
榮華病了,這病來得又急又快。
可明明,她剛從我宮殿裏出去不久。
怎會如此?
我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一踏入榮華的寢殿,我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太醫顫顫巍巍地跪了一地。
隔着紗簾,我見到榮華閉着眸子躺在榻上,臉上沒有半分血色。
父皇和皇后焦急地等在一側。
榮華的侍女正在回稟皇后今日榮華喫了什麼喝了什麼。
「回……娘娘,殿下今日只去過七公主的寢宮……」
「公主不許奴婢跟着,是而奴婢不清楚公主究竟喫了什麼……」
太醫在一側回覆:
「九公主這是不慎服用了一些鶴頂紅,幸而所食不多,再多一些,只怕大羅金仙難救吶!」
繞了一大圈,這是爲了我設的局呢。
可此刻,我心裏卻記掛着榮華。
她究竟是如何被人設計病倒的呢?
我心裏有些不安。
皇后聞言,立馬朝着父皇哭哭啼啼。
「陛下……前些時日發生的事情,陛下也知曉,榮華孩童心性,心地善良,還去寬慰她的七姐姐,可……榮華從七公主宮裏回來就病得起不來牀……陛下……」
聽着皇后的話,父皇的雙眉皺到一處。
他雙目死死盯着我:
「跪下!」
此時此刻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是皇后設的局,大抵榮華的病也是她的手筆。
我規規矩矩跪下。
頂上父皇失望的眸子:
「父皇,我沒有害榮華。」
「可女兒卻知,害榮華之人就在這大殿之上!」

-13-
我的話音剛落,皇后身側的宮婢大着膽子開口:
「也不知七公主用了什麼法子,竟讓九公主夜半還偷偷溜出去,奴婢怎麼攔也攔不下……」
「就好似七公主的宮裏有什麼勾着她去一般……」
宮婢的話音剛落,皇后繼續添油加醋:
「從前榮華最是乖巧,自從有了七公主的摻和,性子都有些變了……」
殿上安靜極了,只有風吹過紗簾的聲響。
宮裏最忌諱的便是巫蠱之術。
他們這是將我往死路上逼。
父皇沉着臉,一眼不錯地盯着我。
忽而開口。
「沉璧,你可做過?」
我抬起頭,眸光從未如此刻這般堅定。
「兒臣沒有!」
皇后哭哭啼啼。
「陛下……求陛下定要爲榮華求一個公道,姐姐早逝,若華容有個什麼,臣妾只怕百年後無顏面對姐姐啊!」
皇后聰慧,她搬出了她的底牌,先皇后是父皇的軟肋。
從前是,如今仍舊是。
「陛下,臣妾等不及陛下,便先一步去了沉璧宮中搜查,這是在她宮裏發現的,陛下瞧上一瞧吧!」
一側的宮人遞上一小包物件,打開一看,是鶴頂紅。
我看了立馬笑出聲。
引得上座的父皇驟然抬高了聲音。
「沉璧,你笑什麼?」
我實在止不住笑意,只是這笑意裏夾雜着淚水不自覺流下。
「父皇,兒臣笑這鶴頂紅貴重,兒臣卻買不起。」
「別說鶴頂紅,兒臣宮裏的喫食就是自己種的,何來的銀錢去買這個?」
「父皇不妨去兒臣宮裏瞧一瞧,整個宮裏可有半分值錢的物件能換來鶴頂紅?」
「兒臣的處境,皇后娘娘應當最知曉。」

-14-
禍水東引。
父皇或許不知曉我在宮裏過得如何,畢竟他有那麼多女兒。
更何況我還是失寵妃嬪所出的子嗣。
可他是天子,天子的兒女就算再不得寵,也是宮裏的主子。
皇后有些慌亂。
她面上卻不顯緊張:
「放肆!這後宮的內務局愈發不會當差了!堂堂公主的喫食用具竟不及時奉上,陛下,等榮華醒來後,臣妾定當好好教訓下人!」
父皇臉色無虞,只是他起身,詢問太醫:
「榮華何時能醒來?」
太醫把過脈後謹慎回答。
「公主體內毒素已清,只怕醒來還得一個時辰。」
父皇點了點頭,吩咐自己身側的宮人留下照顧榮華,他看向我,眼神複雜。
「沉璧,正好陪父皇去你宮殿瞧瞧。」
「不許其他人跟着!」

-15-
榮華的寢殿離我的住處很遠,父皇沒帶宮人Ţů⁷。
他走在前面,我靜靜地跟在身後。
周圍沒有多餘的聲音,只有鳥雀飛過的鳴叫聲。
「沉璧……」
「當年你母妃……朕真沒想到……」
時隔多年,我的父皇再度提起了我的母妃。
可我心裏卻激不起半分波瀾。
「母妃已逝去多年,父皇不必再提。」
他沒再同我搭話。
一路寂靜。
終是抵達了我的宮殿。
宮門已有些斑駁,原本硃紅的宮門此刻已然褪去了許多顏色。
父皇緩緩走了進去。
他在看到小院裏的情景時便呆在了那裏。
不似別的公主的寢殿,小院清雅,我的小院卻是一大片菜地。
種滿了蔬菜瓜果。
渾似一戶農戶。
「沉璧……這麼多年,你就是這麼過來的?」
我點點頭,自從母妃去世,我便在這深宮裏嚐盡人間冷暖。
劉嬤嬤有時候說話難聽些,可終歸是這宮裏唯一肯爲我考慮的人了。
她悄悄用自己的月銀換了這許多種類的種子,纔有了這一大片菜園。
我越過父皇,去了菜地摘下一枚瓜遞給他。
「父皇,這瓜甜,兒臣親自種的,你嚐嚐?」
父皇顫顫巍巍接下了我遞過去的瓜。
我將他扶到了寢殿裏。
他有些站不穩,臉上卻滿是怒氣:
「沉璧……這麼多年你爲何不去尋父皇?」
「父皇不知……你的日子竟如此清苦!」
我站在一側,恭敬乖巧。
「父皇操心天下萬民,兒臣不願父皇爲兒臣之事煩心……」
「這樣的日子,兒臣過慣了,挺好的……」
父皇終究是喫完了那個瓜。
「沉璧,很甜,父皇很喜歡……」
也恰在此時,宮人來稟告。
說榮華醒了。

-16-
榮華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要尋我。
就好似被害之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兇手一般。
殿上人人看戲。
「父皇,姨母,兒臣要同七姐姐說句話!」
皇后原本緊繃的臉上忽而放鬆下來。
「沉璧,榮華叫你呢。」
我緩緩走過去。
榮華朝我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用整個寢殿都能聽到的聲音說。
「七姐姐!昨晚沒喫到你做的玫瑰酥酪,不開心!」
「榮華今日還想喫!」
殿內所有人不敢置信。
唯有父皇神情柔和。
「榮華,你七姐姐做的糕點真的那麼好喫嗎?」
榮華睜着大眼睛一個勁點頭。
「好喫的!」
「昨晚我在七姐姐寢殿睡着了,七姐姐還給我蓋了毯子,姨母讓我早回寢殿,我纔沒喫上的……」
「那後來你還喫什麼了?」
「後來?」
榮華一本正經地思考着。
「是姨母吩咐宮人給我每晚必喝的參茶,喝下我就歇息了。」
「不過父皇,你們怎麼都在?

-17-
最緊張的莫過於皇后。
她緊緊捏着帕子。
一個勁地解釋說她是榮華的姨母怎會害她。
父皇周圍氣息發冷。
他將榮華護在身後。
整個大殿之上,唯有皇后乾巴巴地解釋。
「陛下,不是臣妾……那碗參茶,是榮華每日都會喝的,定是……定是有人摸出了規律!」
我在一側靜靜看着皇后自陷其中,適時開口。
「皇后娘娘,從一開始便沒人說是你下的毒,你如今是在害怕什麼?」
皇后臉色慘白,父皇卻看向了我。
「沉璧,先前你說你知曉誰是兇手,那兇手究竟是誰?」
我在殿內巡視一圈。
目光落在榮華牀榻一側渾身哆嗦的侍女身上。
「秋菊。」
「就是兇手。」

-18-
秋菊顫顫巍巍地被推到了大殿中央。
她雙眼通紅,不等衆人開口,便吐了個乾淨。
「是我做的!」
「是我給九公主下的毒!」
「若不是她多管閒事,皇后娘娘不會將我嫁給那個太監!」
「我過得生不如死啊!」
「我恨,我恨啊!」
秋菊有些癲狂,她的一番話,讓皇后徹底鬆了口氣。
「陛下!是臣妾御下不嚴!求陛下恕罪!」
表面上是將一切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實則是將自己從這件事裏摘得一乾二淨。
父皇冷眼望着跪在地上的秋菊。
輕飄飄開口。
「賜一杯毒酒,自行了斷吧。」
這件事算就此揭過。
父皇離開之時。
安撫了榮華後,經過我一側時,忽而停下。
「沉璧,今後你和榮華都要好好地。」
父皇的視線終於爲我停留了一次。
可遲來的,我卻再也高興不起來。
但,終歸是有用的。
宮裏慣會拜高踩低。
父皇的那句話。
我在宮中的地位開始水漲船高。

-19-
皇后打頭陣。
榮華規格下該有的頭面、珍玩。
她也開始往我偏僻的宮殿裏送去綾羅綢緞、奇珍異寶。
更別提每日的膳食。
劉嬤嬤看了都淚水滴答滴答往下掉。
「公主的好日子來了啊!」
「娘娘泉下也會放心了。」
宮人待我的態度愈發謙卑恭順。
一口一個「公主」,不見絲毫之前的「狐媚子」或是「晦氣玩意」。
甚至就連每日的請安,她都給我免了去。
更是在看過我的艱苦日子後,拉着我的手止不住地抹眼淚。
言說自己沒有周全好一切,讓宮人作了反。
端得是一副賢惠大度的皇后。
我就皮笑肉不笑地演了好久的戲。
可真太累了。
再就是沈灼。
前段時日,沈家被參了好幾本。
沈家此刻是火燒眉毛。
他竟還有閒情逸致跑到我面前,端上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像我當初那般,他會剛好在我去榮華宮的路上不經意同我偶遇。
見到我後,又很快跑開,生怕我見到不高興。
他會悄悄往我宮門口放不少看起來是親手製作的木簪、平安扣之類的物件。
他最大膽的,是買通了我宮裏新來的婢女,託婢女捎給我一句話。
說他對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說他能日日見到我,讓他去死也可以。
我可不能做那壞人,可不能讓他去死。
所以,我纔不會見他。
只是,這宮裏還是宮人少了好,否則哪來那些喫裏扒外的宮人?
我和榮華去廣元殿聽戲之時。
途經御花園,恰好見沈灼正站在合歡樹下。
一襲素白的衣衫,正直直盯着我宮殿的方向發呆。
活脫脫像極了我是那負心薄倖之人。
榮華止不住笑意。
「七姐姐這是招惹上不該招惹的了!」
「沈灼這是打死都要黏住七姐姐啦!」
我聽着戲臺上的咿咿呀呀。
隨手拿起桌上的橘子剝了起來。
「晦氣!」
榮華接過我遞過去的橘子瓣,一口扔進嘴裏,汁水四溢。
「七姐姐剝的橘子好甜!我還要!」
我笑着搖了搖頭。
「你呀。」
「你如此正大光明來此處聽戲,不怕皇后怪罪?」
「她呀,此刻自顧不暇了。」
我捏起一枚橘子瓣放入嘴裏,霎時間汁水四溢。
好酸!
根本就不甜。
可明明一個橘子,榮華卻說甜。
「姐姐剝的最甜了!」
這丫頭。
慣會哄人。
「七姐姐,你覺得皇后可是真心的?」
「她呀,許是覺得我們不過兩個țüₜ女孩子,怎麼也翻不起浪花,扔給我們點甜頭就能混過去這件事吧。」
「沈灼呢,姐姐!」
「他那副深情的樣子只怕再演下去就要假戲真做了吧。」
我笑着搖搖頭。
「榮華,真不真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既有心演戲,爲何我們不陪他們演到最後,瞧上一瞧他們最後的目的呢?」
「再說了,一開始還是我們先開始演的戲呢。」

-20-
鶴頂紅一事,是我和榮華一早就計劃好的。
唯一的變數便是秋菊。
她的確不是好人。
曾在宮裏四處散佈謠言,詆譭我的名聲。
她是皇后的婢女,同皇后是一個陣營的。
她也經歷過流言後,皇后竟然真的將她嫁給了太監小因子。
那日她卻有些瘋瘋癲癲地跑到我和榮華面前,求我和榮華給她個痛快。
「七公主,九公主,求你們給奴婢個痛快吧。」
「奴婢快被折磨死了。」
「奴婢本來就快死了,大夫說奴婢命不久矣,奴婢能助你們達成心願。」
榮華警惕極了。
「你有何目的?」
秋菊癱坐在地上。
「奴婢活不了多少時日了,與其什麼也留不下,不如做公主們的棋子,只願公主能賞上一些銀錢留給奴婢的家人。」
「皇后佛口蛇心,表面是賞賜奴婢,實則那小因子就是個惡魔,奴婢快被他打死了,所以奴婢恨皇后!」
「皇后狠辣,奴婢實在……實在是不敢相信皇后……」
藉着月色,她撩開了自己的胳膊,全是密密麻麻的傷疤,有割傷的,也有燙傷的……
慘不忍睹。
原本這次我們就沒打算徹底扳倒皇后,只是想還擊一下。
就這樣,可憐又可恨的秋菊成了計劃裏最關鍵的一環,也成了皇后沒法懷疑的一環。
皇后慶幸秋菊「大義救駕」,給了秋菊的家人不少銀子。
而我和榮華也悄悄給了一部分。
秋菊也算死得其所。
榮華此刻卻神情落寞下來。
盯着戲臺發呆。
她長舒口氣,屏退一側宮人。
歪頭瞧着我,眼神分外清明。
「七姐姐,你可知曉我爲何同皇后只是表面和氣?」
我再度將新剝的橘子遞了過去。
「我對她是愛恨交織。」

-21-
皇后同榮華的生母,便是先皇后的親姐妹。
只是皇后是庶女,而榮華的生母卻是相府嫡女。
先皇后同父皇是青梅竹馬,感情自是旁人無法比。
父皇登基後,即刻風光迎娶了先皇后。
他們二人也度過了一段濃情蜜意的日子。
只是,卻始終沒有子嗣。
皇帝無後嗣,朝臣動盪不安。
納妃的摺子一封一封遞到了父皇面前。
起初父皇仍能堅守初心,可漸漸地,他終究是心力交瘁。
鬆了口,只納一個。
可有一便會有二。
父皇納了一個妃子後,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直到後宮百花齊開。
造化弄人。
先皇后卻在父皇擁有了四子八女後纔有了身孕。
父皇欣喜若狂,待之如珍如寶。
先皇后生下了九公主,便是榮華。
帝后再度恩愛如初。
後宮妃嬪那段時日如同擺設。
榮華六歲時,先皇后卻忽而病了。
藥石無醫。
直到最後。
她泣淚漣漣央求着父皇讓她妹妹入宮爲後。
一爲救她水深火熱的庶妹出牢籠。
二爲照顧她的女兒,榮華。
父皇含淚應下。
就這樣,繼後成了榮華的親姨母。
繼後也沒辜負先皇后的遺願,將榮華教導得尊貴有禮。
更是自己不要子嗣,一心精心教養榮華。
父皇待她始終多了份敬重。
只是敬重卻不是愛。

-22-
就如同近來。
父皇的一句「皇后得好生看管宮人。」
皇后便耳提面命。
一茬又一茬流水般的賞賜便入了我的宮。
美其名曰是彌補多年來的虧欠。
我只是廢妃的女兒,外人看來。
我是既驚又怕,簡直是受寵若驚。
只是,收下的物件,劉嬤嬤憑藉着多年的經驗總會替我查了一遍又一遍。
生怕出什麼岔子。
直到劉嬤嬤確認無毒之後,我便大搖大擺展露在衆人面前。
什麼簪子頭面,統統戴上,帶着小女兒家的膽怯親去給皇后請安。
表現出我的感激之情。
而榮華則仍是那副天真活潑的嫡公主做派。
兢兢業業做功課。
在宮裏的賞花宴上有什麼便說什麼。
譬如,
「七姐姐只是不愛說話,憑什麼說她陰冷?」
「七姐姐也是父皇的女兒,是公主!」
旁人只覺得榮華是被我誆騙了去。
卻不知,這是我和榮華相互配合的表演。
至於沈灼。
英國公府多日來一連遭訓斥,想來他也是心力交瘁。
我貼心。
在他假借入宮看他的姨奶奶,便是太后之時。
故意途經我偏僻的寢殿。
我不再對他冷若冰霜。
只是,也只不過是在偶遇之時點頭示意。
也當做是我猶豫了,事情仍有轉機。
就連榮華都當着別的皇子皇女的面佯裝生氣。
「七姐姐!瞧!沈世子待你是真心的!連我都羨慕!七姐姐若還心裏念着他,我去替你……」
沈灼的臉上開始有了小雀躍。
他似乎覺得,他還有戲。
是而他進宮的次數更加頻繁。
每次進宮一如前些時日會爲我帶一些新奇的玩意兒,企圖討好我。
再次重獲我的喜愛。
我同他相處的時間愈發多。
他的話也愈發多。
話多了,該說的不該說的總會不經意間透露出來。
比如沈家,比如沈家風平浪靜下的暗潮洶湧。
一一被我記在心裏。
這樣的日子,總是格外平靜,卻平靜得令人可怕。
但我卻知曉,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我和榮華離最後一擊,快了。

-23-
父皇的生辰悄悄到來。
那日,文武百官都會齊入宮慶賀父皇生辰之喜。
那日,ţũ̂⁸文武百官、宗親皇室匯聚一堂。
是個人人在場的日子。
亦是反擊的最佳日子。
天賜良機。
宴席開始前,榮華拉住我的手。
「七姐姐,宴席過後,我還想再喫你做的玫瑰酥酪!」
我摸了摸她的髮絲,嘴角彎起。
「都依你,小饞貓!」
宴席開始,絲竹聲陣陣。
文武百官紛紛慶賀父皇生辰之喜。
輪到我和榮華。
先照例慶賀,賀詞說完後,卻仍直直跪在大殿之上。
父皇有些詫異,礙於文武大臣都在仍是心平氣和開口,
「沉璧、榮華,起來吧,落座。」
我直起身子,手指打顫卻堅定地指向下首的沈灼。
「父皇,兒臣求父皇爲兒臣主持公道。英國公世子私德不修,人品不端,玩弄兒臣同九皇妹的感情於股掌中。且不說兒女情長,兒臣要控告他沈傢俬下走私軍糧,勾結外臣,意圖不軌!求父皇明察!」
沈灼此人,面上同我交心,背地裏給榮華的書信卻是一封接着一封,每封信裏都表達了他對榮華的濃濃愛意,只是我勾引他令他無法翻身。
他只能面上同我虛與委蛇。
企圖讓我在跟榮華之間二選一。
至於那些沈家反叛的證據,自țū́⁶是榮華借了暗衛私下悄悄查探來的。
件件屬實,證據就在那擺着。
沈灼臉色早已慘白。
他不明白,明明前一日我明明同他關係緩和了不少,
眼瞧着就能重獲我的信任。
今日卻被控告全家是爲何!
沈灼顫抖着撲到殿上。
想指着我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原本一團喜氣的日子,此刻卻成了狀告之日,父皇的臉色黑了一片。
陰沉無比。
他看着遞上去的證據,白紙黑字,無從辯駁。
他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我和榮華,再看向心虛直喊恕罪的沈家。
最終雷厲風行頒了旨意:
沈家貶斥了爵位,英國公府被抄家,沈灼連同其父革去一身功名與官職。
主要涉案人員秋後問斬,無關女眷抄家流放。
沈家一夜之間。
全部努力化作烏有。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但是他們自作自受,罪有應得。
至於皇后,我看向榮華。
她卻不再有動作。
我也順着她,不做聲張。
畢竟我同皇后的仇怨尚比不上她。
我相信她自有打算。

-24-
榮華是徹底不想讓父皇的生辰過得舒坦些。
晚間是在承乾殿用膳。
父皇同後宮妃嬪子女一道用膳。
用膳之時,榮華屏退殿裏的宮人。
就連後宮不相干的妃嬪和公主王爺都讓他們離開。
只餘下我同皇后。
父皇不解地看向榮華。
「榮華,你究竟有何事?」
榮華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
緊接着她便直直跪下。
說出口的話,字字堅定。
「父皇,求你放姨母離開吧。」
「她快要撐不下去了……」
話落,父皇手邊的瓷器碎了一地。
父皇皺緊了眉頭。
「榮華,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一側的皇后連忙跪了下來。
「陛下,榮華喫醉了酒,說胡話呢,求陛下別和她計較……」
末了,她轉過臉嚴厲訓斥榮華。
「放肆!榮華!今日是你父皇的生辰,你怎可高興多飲了幾杯酒就說起了胡話?!」
「快和你父皇道歉!」
榮華目光緊緊注視着她,眼眸裏滿是堅定。
「姨母,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你還要僞裝到什麼時候?」
「即便父皇降罪於我,我也不願姨母爲了我再受盡苦楚!」

-25-
先皇后同皇后之間,並未如傳聞中那般美滿。
先皇后名喚謝明棠,當今皇后名喚謝明微。
先皇后病逝前,精心挑選了自己府上的庶妹們,最終選定了老實、親孃身份低微的當今皇后謝明微。
謝明棠明明知曉當初的謝明微是有心上人的。
那人雖只是書生,兩人卻心心相印。
她卻仍舊拿了當初救下謝明微生母的事情,讓她來還那份恩情。
謝明微哭着同那書生斷了,扭頭入了宮,成了繼後。
還要照顧謝明棠留下的親生女兒。
不僅如此,謝明棠生怕謝明微若將來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後會對榮華不好,便早已讓謝明微喝下了絕子藥。
謝明棠經歷了後宮的風風雨雨,竟也變成了滿心算計的女子。
謝明微對榮華既愛又恨,感情無法琢磨。
她的嫡姐毀了她一生,她卻始終無法狠下心來虐待她的女兒。
只能讓榮華夜以繼日地讀書、繡花、練琴、作畫。
希望她將來莫要重蹈覆轍。
「姨母,我知曉你是愛我的,可我卻覺得很累很累,練琴練到半夜很累,喫不到甜點很累,榮華也看得出,姨母也很累很累……」
「母后帶給你的痛苦,榮華替她向你賠罪……」
「榮華只願姨母今後能爲自己活一次。」
父皇就在一側靜靜聽完了他從未了解的真相,內心五味雜陳。
他想不明白,明明那麼美好的明棠,怎的竟成了普普通通善於算計的女子?
還有明微,這麼多年,她精心教養榮華,竟令她這般痛苦?
還有此刻,他的親生女兒竟求他放了他的皇后?
他只覺得他也很累。
可誰來幫幫他?
他不能喊累。
父皇嘆了口氣。
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仔細看向皇后。
卻猛然間發現皇后也早已生出了許多白髮,可她不過也才二十有八。
況且他從來也只是拿她當姨妹來看。
如今……
「皇后,朕只問你這一次,你當真不想再坐這皇后之位?」
皇后顫顫巍巍地跪於地上,無比恭敬。
她面上有些憔悴,卻仍是無比堅定。
「臣妾不願,這皇后之位束縛了臣妾半生,臣妾今後只願爲自己而活!」
字字鏗鏘有力。
許是父皇上了年紀,他竟擺擺手。
「罷了罷了,你便走吧。榮華大了,你將榮華教養得很好,你不欠誰了……」
皇后深深跪拜。
「謝……陛下!」
明明是父皇生辰的大喜日子,父皇卻孤零零地離開了。
我有些聽不清。
他好似在說。
「這回朕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嘍……」
父皇允了皇后離開,爲了父皇的面子,他讓皇后假死出宮,再也不要回來。
謝明微這個名字今後也不許用。
謝明微死在了宮裏。

-26-
皇后假死離宮前,榮華帶着我去見了皇后一面。
她見是我, 停下收拾東西的手。
目光炯炯地注視着我。
「七公主,我爲先前那般對你向你道歉,那時我只爲榮華,奪取榮華東西的,我都要他們付出代價。」
「至於你母妃, 她自己鬱結於心,我先頭給她送去過的補品也被她扔了出來,對她, 我愛莫能助,但卻問心無愧。」
「至於你這些年來的清貧, 的確是我故意的, 當初你能讓榮華軟了心腸爲你遞上銀兩, 我便知你會是榮華的阻礙。」
「如今看來, 你與榮華再合適不過……」
「榮華最愛你做的玫瑰酥烙,你……能不能教教我,我想爲榮華親自做一次。」
「這麼多年, 我沒親手爲她做過什麼……」
皇后第一次同我說這麼多的話, 與其說她是個好姨母, 不若說她是個好母親。
把榮華教養得知書達理。
除去榮華。
我同皇后好似也沒什麼深仇大恨。
我拿了玫瑰,回頭看她一眼。
「那皇后娘娘可得好好學……」
皇后眼眸亮晶晶。
「好!」

-27-
皇后端着一碟有些焦的玫瑰酥酪去了榮華的寢殿。
「榮華, 姨母真的好笨, 連這都學不會……」
榮華低頭瞧着有些發黑的酥酪。
她拿起一塊就往嘴裏送去。
眼眸裏卻滿是淚水。
「孃親,好喫的!」
皇后的手頓在了那裏。
滿是不可置信。
「你……喚我什麼?」
「孃親!」
「在我心裏,你早就是我的孃親了!」
月色如水,榮華倚靠在皇后的懷裏, 兩人說了一夜的話。
我拿出母妃留給我的平安扣, 緊緊攥在手裏。
「母妃, 孩兒想你了。」

-28-
皇后離世,父皇整整十日沒有上朝。
皇后活着時,不見得父皇有多對皇后上心。
如今沒了, 竟添了幾分情意。
只是, 遲來的終究算不上是深情。
可百姓卻不知曉其中內幕, 只知曉他們的皇帝是個癡情的。
前有青梅竹馬的髮妻, 後有日久生情的繼後。
個個讓他難以忘懷。
父皇不是不知皇后是假死出宮。
可仍是一副沉溺在悲痛裏的模樣。
此刻的皇后,不, 此刻的雲錦正駕馬遨遊在無邊無際的自由裏。
連吹過的風都是自由的。
悄悄送走了皇后。
我和榮華去了上書房見父皇。
卻見他一杯接一杯飲着酒。
他的臉上染了紅。
滿是醉意。
「榮華, 沉璧,你們來了啊……」
「快……陪陪父皇,父皇如今是孤家寡人了……」
「父皇對不起……明棠, 對不起……柔娘, 也對不起明微……」
「父皇這一生……」
我和榮華對視一笑。
悄悄開口。
「對不起的人可多了去了!」
第二日,父皇醒了酒, 正式開始上朝。
一切好似回到了從前。
只是一切也好似變了。
怎麼能不變呢?
我不再是那個只有冷漠和算計的公主。
榮華也不再是那個需要僞裝的小太陽。
我們因爲共同經歷的一切而變得更加強大和親密。
父皇漸漸老了, 而我和榮華正當少時。
父皇開始讓榮華到御書房旁聽朝政。
言下之意, 不言而喻。
榮華一臉期待, 躍躍欲試。
「七姐姐!未來盡是好日子了!」
「你……可願同我一起攜手?」
後記
沈灼流放那日, 我和榮華特意去了一趟。
沈灼腳帶鐵鏈,看着我和榮華滿臉不解。
「爲什麼?爲什麼這麼對我?」
「明明,明明你都快要被我迷惑了去!」
我和榮華相視一笑。
「爲什麼?從你開始在我們姐妹之間搖擺, 你就得明白,玩弄公主是要付出代價的!」
「尤其是我們二人,最是睚眥必報!」
「安心上路吧。」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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