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

我爹貪圖富貴,要我隨公主和親。
爲活命,我在榜下捉了個婿:
「女兒已定人家,再去做公主陪嫁,可是欺君。父親想全家一起死嗎?」
威逼利誘,才讓趙以安同意娶我。
新婚三月,卻撞見他在書房內供着一方神牌,語氣陰森:
「你不願爲妾,跳河死了。我絕不會讓她好過。」
纔出虎穴,又入狼窩。
此後十年,我與趙以安相互算計,一對怨侶。誰料他捲入立儲風波,站錯了隊,要被清算,我還要爲他陪葬。
一杯毒酒下肚。
再睜眼,我回到了發榜的時候。
丫鬟問:「小姐,捉哪個?」

-1-
聲音響起的時候。
我還沒從上輩子的痛中緩過來。
詔獄的毒酒,名爲千機碎。
一杯灌下去。
把人的五臟六腑都溶解,生不得,死不能。我躺在草蓆上,哽着脖子,叫了三天,尚嚥不了氣。
一牆之隔。
趙以安拍欄杆,俯手稱快:
「沈春和,你這個瘋婆娘,也有今天。」
他都要凌遲了。
還有心情笑我。
其實本是斬監侯,要待秋決。
偏他非要在新皇前請罪,自求抄家,讓全府女眷同葬。也不能怪我心狠,轉手就翻出了他同廢太子的信件。
罪加一等。
誰都不要好過。
喉間溢血。
我把頭偏過去,看他一眼都嫌髒。
只囚着死刑犯的詔獄七層。
有妻子爲丈夫送飯,抱頭痛哭的;有家人哀求,來看最後一面的。
唯有趙以安像條瘋狗,呲牙咧嘴:
「我死後,自有人安排,把我和貞娘葬在一起。」
惡狠狠道:
「至於你,沈春和,就等着拋屍荒野,孤魂野鬼。投不了胎,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只能當只畜生。」
蠢貨。
誰在乎。
破碎的血肉溢上來,堵住喉腔。
我說不出話。
隱約感知到,死亡臨近。
有雪花從高高的窗棱外飄進,落上我的指尖,融化。像我這可笑的一生,母親早逝,父親憎惡,家族不容。
哪甘爲祭,我想給自己找條退路。
卻誤付餘生。
趙以安,這匹中山狼。收我嫁妝,拿我莊田,啃噬着我的骨肉,奮力往上爬。
當初綁他的時候,怎麼啞了嘴,不說有個心上人。
「廢物……」
艱難地比出口型。
血洋洋灑灑,噴湧而出。
我捂住胸膛,向後倒去。
不甘心。
我孃的屍骨還沉在塘中,沒將她的靈位,捧進沈家祠堂。就要這樣結束。

-2-
「小姐,咱們捉哪個?」
小桃問。
她手上拿着麻繩,腰間挎刀。
就要隨人羣往上圍。
幾個中榜的書生,跑得慢些,成了甕中的鱉。尤其是趙以安,他長得最好,功名最高,在一甲榜上。
還早早死了爹,寡母重病。
寒門,俊秀,無可依。多適合當夫婿的人選。ťṻₚ
我也一眼就看上他。
前世,費盡心思,將他綁走。
先許重利,他不依,要絕食。如此風骨,我竟有些捨不得放手,推開門,去交心,說自己的苦衷。
那時,他若不答應。
我也不會強按頭。一筆銀子,放他走。
可他靠過來。
「救人一命,七級浮屠。這世道艱辛,女子不易,姑娘,我願簽字提親,給你體面。只是也需你幫我個忙。」
他的表妹,王貞娘。
家中犯事,被流放西北。
好說。
成親後第二日,我便動用了外祖那邊的關係,將貞娘尋回。
一段孽緣的開端。
我垂下了眼,拉住小桃。
「今日姑娘不捉婿,走,帶你喫酒去。」
小桃傻眼:「可老爺那邊……」
老爺就是我爹。
當朝尚書,寵妾滅妻,竟相信一個爬牀丫頭的話,懷疑我娘與人私通,將她沉了塘。如今屍骨可還關在鐵籠裏,吊在水中。
十歲那年的夜晚。
我永生難忘。
被一陣哭鬧聲吵醒,翻窗跑出來時,我娘正披頭散髮,赤足瘋癲。
她舉着一把劍,誰碰砍誰,雙目通紅:
「沈止,你真信這個她的話。」
地上已有個死人。
胸前穿着把刀,是阿孃的竹馬,上陣殺敵的小斥候。年前我落水重病,府中對牌被侍妾把着,無人請醫,眼看就要病死。
是小斥候,闖了內宅。
將我帶出沈府,找到郎中醫治。娘爲感激他,送的東西,正零零散散落了滿地。
阿爹的臉,青青紫紫:
「你個賤人!還要狡辯,證據確鑿,誰能冤了你。」
「我看你也是將軍府嫁來的人,自己死了,還能留些清白。你女兒也有條活路。不然鬧出去,有你這樣的娘,誰敢娶她?」
小桃要衝出去,被我緊緊按着。
「先看。」
娘和爹打了起來。
氣急攻心。
劃破了爹和貴妾的臉,院子裏亂起來,小廝嬤嬤都進來,一時難以收場。
我和小桃換了衣服。
連夜溜出府門,要去外祖家請援。
沒想回來時,娘已被沉了塘。
據說,那侍妾被推沒了孩子,爹也被娘拿劍捅了幾刀。當着閤家宗老的面,娘被逼得瘋癲,說出了那句: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嫁你,要去嫁他。」
的氣話。
被拿了把柄,動私刑。
早就打好的鐵籠子,捆了,塞進去。緩緩綴進塘中,淹死嗆死,屍骸葬入魚腹,連牌位都不許供。
我大病一場。
醒來,聽聞爲侍妾診脈的郎中離奇死亡。

-3-
這很不對。
趁着爹上朝,我帶着小桃,踏入侍妾的小院。
陳設精美,孃的珍貴陪嫁,大半被她擺在閣上,手裏還拿着塊玉佩,對着光眯眼,贊水頭好。
我認得的。
那是娘及笄禮上,外祖親手爲她打的。
刻着她的名字。
生前最珍愛的一塊。
見我來了,侍妾拈起塊糕點,逗貓狗一樣,向我招手:
「來,春和,過幾日,你父親就要抬我爲平妻,按理,你該叫我聲母親。」
她想得美。
還要來摸我的臉,被打開,也不惱。
笑意盈盈:
「從前在府中,她是主,我是奴。可結果呢,她的東西,不全是我的了?」
「名分,夫君,還有你這個小孽種。可真解氣啊……」
話音未落。
一把匕首就刺入她的胸膛,鮮血淋在我的臉上。
尤不解恨。
用勁,一寸寸,攪翻她的血肉。
我笑了笑,擦血,扶住她的肩,小聲說:
「姨娘,你這麼得意。想必,有很多話親口跟我娘說吧,不若,我送了你下去,你當面跟她炫耀?」
丫鬟們聞聲闖進來,嚇得個個尖叫。
我坐在臺階前,仰頭,看天,好大的一場雨,把血水沖刷地乾淨。和我的淚融在一起,我說:
「阿孃,爹不值得託付。」
「是我來晚了,女兒給你報仇。」
直到父親下朝回來,持劍橫在我的脖頸。
「你個孽障,你怎麼不去死!當初爲什麼要將你生下來?」
我握住他的刀。
血汩汩而下,小小的年齡,一雙眼珠,黑白分明,不辨喜怒:
「爹,你當真,要爲個賤籍奴僕,殺妻殺女?這名聲傳出去,真好聽。」
他不糊塗。
是我娘傻。被氣昏,口不擇言;又傷了沈家子嗣,被髮落,也算有名頭。
可妾就是妾。
身契奴籍未銷。
再是我爹的心頭肉,也越不過法理。
他扔了刀。開始換陰私法子。
我不怕。
且有祖父祖母,爲我送人送錢,平平安安長到及笄。殺不掉我,反而內宅這些年,他半個孩子也沒得。
父女做成這個樣子。
同一桌喫飯,都要換銀筷銀盞。
我恨他,害死我娘,讓我從小到大,都活在陰影恐懼中。
他恨我,殺死侍妾。那想方設法,只爲給個名分的真愛。
旁的拿捏不了。
婚事總是父母命,媒妁言。
哪怕外祖告到御前,也有說法。
他爲我相看的第一個男人,是個老鰥夫。五品的粗兵魯,小桃嚇得發抖,說打死過兩位娘子,還素日拈花惹草,青樓常客。
真疼我啊。
我點頭,說嫁。
次日,千紅樓中破瓜宴,素來窘迫的鰥夫豪擲千金,拍下花魁,夜夜流連。
我爹極滿意。
出門踏青,在郊外碰見一女子。
眉目間,同那侍妾有七分像,當即下車去追,卻撞到了老鰥夫。兩人言語幾句,被圍觀。
下午,京中就傳遍了。
說岳丈和女婿,在同一個鍋裏掄勺。
這門親事,只得作罷。
可巧,這年西北蠻人進犯,連下三城,兩方會談,議定和親。點名要那嬌滴滴的小公主出嫁,老皇帝不捨,又聞蠻子暴虐無常。
遂在京中貴女裏,選幾位陪嫁,一併塞給可汗做側妃。
我爹大喜。
率先下跪:「臣有一女,正當年華,貌美溫順。定可幫公主解Ṭũ₅憂,分擔傷害。」

-4-
前世,聖旨下發前。
趙以安便在婚書上籤了字。
陛下大怒,我爹遭連累,被貶出京都。我高興都來不及,挖出多年前釀的酒,拉着趙以安爬上房梁。
一朝揚眉。
喫的醉些,臉紅,眼也亮。
我靠着他的肩,語調軟下去:「趙大人,你這樣幫我。春和,就把餘生託給你啦,你一定要好好對我……」
後來他抱我回房。也是有過稍稍心動的。
只是糊塗。
犯了和我娘一樣的錯,把寶押在男人身上。
小桃擔憂:「小姐,再不捉個男人回來,等陛下擬了旨,從內廷發出來,可就沒有回絕的餘地了。」
是啊,前世我也是這樣想的。
找個窮舉子,有些功名。
我給他家財,他予我尊重,相互扶持着,也就把日子給過了。總歸,我有千般萬般手段,不會委屈到哪裏。
可是,這世道啊,是男人的世道。
女子走錯路,是回不了頭的。
我縱能同趙以安打擂臺,針鋒相對。可外人眼裏,嫁了他,就是他的人,同他一體,榮損相連。
他的錯,我是要收尾的。
他的罪,我是要株連的。
從一開始,我就該明白,出路,只能自己掙。
這話小桃聽不懂。
我們去千饈樓裏喫酒,戴着帷簾,要了閣樓,臨江的第二間。
「這……」夥計爲難。
這是小公主宣華最喜歡的雅間。從前,她母妃就是在這,遇見了被刺客追殺的太子,結下良緣。
我多活過十幾年。
自然知道這樁祕辛,今日,本就是衝着她來的。
拿出幾顆金瓜子,灑給夥計:「沒關係,有人怪罪了,讓她上來找我就是。」
等公主的時間裏。
我往窗外看去,榜前人羣尚未散去,熱鬧無比。
已被捉走了很多人。
唯有一角,抱着柱欄,格格不入。
趙以安。
彷彿這喧囂與他無干,一身冷肅,腔圓字正:
「諸位請回去,趙某已有心上人,承諾,此生非她不娶。沒得平白再禍害了好人家。」
我立刻就知道。
他也回來了。
一個僅僅幾畝薄產的窮書生,不該能壓得住這些富貴人家一頭,氣場凜然。
只有後來腥風血雨裏廝殺過,成爲太傅,攪入政治風雲漩渦,妄議儲君的趙以安。
一聲冷笑。
壓不住的記憶頃刻間翻了出來。
他抬頭,我落眼。
正對上。
兩個人各自瞥開,眼裏都洶湧着不息的厭惡。
我把茶水潑下去。
澆了他滿頭,人羣散開。
他跳腳罵。
我笑:「公子,手滑。」
隨即合上窗,不再挪過去半分視線。
所以沒看見,他垂下的手,慢慢攥緊,弧度僵硬。

-5-
我是傍晚時,等到的小公主。
葉宣華。
本該是大雍的嫡女,靜妃陪伴太子最久,從落寞到榮華。最終卻因家世而廢后,鬱郁終生。
她的女兒,只得寵愛,沒有尊貴。帝王再疼,也比不過這富麗江山,拱手送出去,要做犧牲品。
心情不好時,她會來這裏喝酒。
看見我,本來要怒。只是知道我的名字時,又有幾分同病相憐。
在我對面坐下。
中間擺着兩碗熱酒,她揮揮手:
「你來找我,是要我求情,讓父皇別送你走?」
她與可汗的這樁婚事敲定。
滿京都知道,老可汗年方四十,暴虐成性,帳中的嬌娘數不勝數。不然也不會再選『陪嫁』。
「殿下聰慧。」
她蹙眉,正要說話。
就被我搶先。
「我知道殿下不悅,一定心想憑什麼?我只是個尚書的女兒,連您都能扛起這大雍的江山,做臣下的,也該義不容辭纔是。」
抬眸,凝視着她:
「我聽聞,蠻子裏有一支騎兵。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掌在歷代汗王手中。ţŭ̀ⁱ殿下既要做出犧牲,那也該有所值得纔是。屆時,先收西北蠻,隔岸觀火。等京城亂起來了,另有一番天地,也尚未可知啊。」
她的目光一瞬間凜然。
不再是人前那個無害、柔軟、單純不知事的小殿下。
透着威壓。
不曾想到,我竟能把她的心思看的如此透徹。
我俯身。
下跪:
「臣女的外祖,曾任徵西大元帥。於西北,也稍有些勢力。臣女願爲殿下留在京都,做殿下手中刀,千里之外的眼。」
「還殿下回都,早晚。」
沉默良久,她伸手將我扶起來:
「這條路太難,本宮上面還有兩個哥哥,我沒有勝算。」
她有的。
前世,我從外祖那邊,得知,西北蠻竟成了她一家天下。
別看太子和齊王相爭的厲害,一個乖張被廢;一個平庸被立。可這鹿死誰手,卻渾未可知。
若非趙以安那蠢貨找死。
我是有生路的。
公主冷靜下來,以手支頤:「你是何時發現本宮謀劃的?」
需知朝中暗流湧動。
她只垂手高坐,不問世事。
幾乎沒人能注意到這第三股勢力,太小,太弱,未成氣候。
「殿下每逢休沐必出宮,總要來這千饈樓中品茶聽書。」
手中酒碗轉動,我語氣微惑:
「殿下,真的只爲這點口腹之慾?」
壓低聲音:「而且,這京中,帶『千』的地方也太多了。喫飯的千饈樓,妓院的千紅閣……都是人員密集,消息靈便之處。」
日光微移。
斜斜地照在我們之間。
她與我對視良久,脣角輕動:「你是個聰明人。」
「您麾下的聰明人。」
我第二次跪下。
這次,行的是大禮,君臣之禮,
「殿下,臣能幫您掃清障礙。」
「——只求一個前程,靠自己,也能活下去,活得恣意瀟灑的前程。」
宣華公主看着我:
「如成了,那是自然。本宮對身邊人,向來很好,可若敗了……」
我笑道:「若敗了,那臣,自然也隨殿下共黃泉。絕不後悔。」
我沒得選。
但這條路,縱死,也是開懷的。
權力,它比愛值得。

-6-
我住進了同羲宮。
陪着公主置嫁妝,四書五經,稻穀木器,藥草絲綢。
晚上要睡時。
宮女散去,就在一張帳子裏,秉燭密談。每一句話,談笑風生間敲定了未來京都幾年的發展。
那些天。
竟是兩世,我娘死後,唯一的痛快日子。
我們一起下棋、喝酒、堆葉子牌。
醉了就把女訓女誡張張撕開,扔進火盆子裏面烤。
談兵法,論古今,評朝策,她自小,便常去蹭兩位皇兄大儒的課,我又在內宅中被困十年,靠看滿架的書,打發時間。
一見如故。
葉宣華歪在榻上,指向西方:
「你把你外祖的人都交給我了,等着,春和,看本宮爲你打回來一個江山。真可笑,嚮往權力有什麼錯?人分男女,難道心還分公母?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遲早有一天,這對錯之論,本宮都能定之。」
我舉着酒杯:「提前爲陛下慶功。」
她出嫁那天,下了場很大的雪。
塞外西北,只能更冷。
公主在陛下面前爲我求了道詔令,準我可自擇夫君。若不願,王孫貴族,也強娶不得。
乘轎回行時。
我遇到了趙以安。
如今,京中風頭最盛的就是他了。
供職翰林,憑着前世的已知如魚得水;佳人在懷,與王貞娘共乘一匹快馬,招搖過市。
婚期就定在下月十三。
趁着貞娘挑選頭面。
他來攔了我的馬車:
「前世我與她夫妻都因你而死,沈春和,你手上沾過我們的命。如果你還有點良心,就別針對她,衝着我來。」
「我不知你爲何說動陛下,許你不嫁?要是爲了還進我趙家的門,最好死了這條心。」
果真普且自信。
我又想起前世那一堆堆糊塗賬。
剛成親時,我們也是有過好日子的。
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直到王ṱùₘ貞娘回來。
趙以安是個清流,他在軍中無人。我卻多打聽了一嘴,原來貞娘發配後,幾次流離,爲活命,早就攀上了個小兵將領。
連孩子都生過兩個。
爲財,爲權,她拋夫棄子,來到京都。
楚楚可憐,拿定過去的情誼,賴上趙以安,要入府爲妾。
我強硬,剛烈,輸在不會彎腰哭泣。王貞娘不過幾滴淚,尋死覓活,我就成了誣賴。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夫妻開始離心。
好,那我就讓將領帶子前來相認。
卻被王貞娘早一步識破。
她買菜時見了孩子,把人哄住。回去打扮一番,恍若天人,在趙以安下朝的路上守着,當面投了河。
「表哥,你我青梅竹馬,自小相識。若非天意弄人,如今陪着你的就是我了。」
「可是,再回首,你已成親。縱然表嫂容得下我,我也不願橫在你們夫妻之間,成爲阻礙。」
「是貞娘命苦,表哥,我們來生再見。」
她死了。
一場大辦的喪儀,用的我銀子。
堂客尚在弔唁,衆目睽睽,兩個小孩跑出來哭着喊娘。
趙以安站起身,猛地給了我一巴掌。
「你逼死她不夠,還請人這樣胡鬧?讓貞娘死後也沒個Ṭŭ̀⁻清白名聲!」
我捂住臉。
這力氣很大,嘴角都溢出血。
小桃忙將我扶走,帶到了後面廂房。
她罵:「都是那個狐狸精,姑爺也不知被灌了什麼迷魂湯,還好她已經死了,成不了氣候,小姐別難過啊。」
我冷冷道:「不怪她,還要謝謝她。」
讓我看清趙以安的涼薄愚蠢。
能在未入窮巷前,及時掉轉回頭。
只是和離這樣艱難。我沒有孃家人撐腰,自己一個女子,冒然提出,是要判刑坐牢的。
「趙以安。」
我掀開轎簾,真心一笑,「那就祝你,和夫人,新婚美滿,早日當爹。」
可千萬別再舞到我面前。
控制不住殺意,會於大局有礙。
直到走出很遠。
胸腔的那股噁心意仍止不住。
身後遙遙傳來他的聲音:
「春和,其實你也不必佯裝大度。到底夫妻一場,我知你放不下我,只是你嫉妒成性,半點都無貞孃的賢良淑德。我勸你,回家後,好好把女誡抄上幾遍,將來還能許個好人家……」
罵的真髒。

-7-
「孽種,你還知道回來!」
我跪在祠堂,脊背挺直。
手心平攤,抬眼是我爹陰沉的臉,他正高高舉起戒尺ṭúₗ,一下一下地打上來。
子女以父爲天。
這層身份,我越不過去。從前也是要忍,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大不了再從別處給他找不自在。
只是這次,我突然就不想忍了。
伸手,握住戒尺,笑着逼視他:
「爹,宗族家譜裏,我娘仍是你的正妻。」
「可爲什麼,祠堂裏,卻沒有她的牌位?你準備何時立上去?」
他咬牙切齒:
「放肆,這樣的事情,哪有你一個孽女插話的份,還敢用這樣的口氣跟你爹說話。別以爲在皇上面前露了臉,你就能翻身了。」
這一世。
他沒有因我牽連而被黜。再之後,也不會因我舉證而下獄。
我想爲他換個死法。
玩另一場遊戲。
他抬手,還要再打,卻被我推倒在地。
我站起身,抖了抖衣裙上的塵土,把面前供着的所有靈牌都掃落,眸光含笑:
「爹,既然我娘享不了香火,那大家就都別在這了。」
「瘋了,你真是瘋了!」
我爹又怒又喜。
這麼多年,終於抓到一個把柄。
連夜就將我綁了,送到京郊的梧桐庵。
那裏是收容家中女眷犯錯的地方,婆子媽媽們個個厲害,折磨人的手段千萬種。
小桃眼睛都哭腫了:
「姑娘平日是個伶俐人,今天怎麼糊塗。三房家的四姑娘,當初與人私通,送到這裏後,挨不過兩天,人就瘋了。」
她說:「我去找大將軍,來救姑娘。」
被我拉住:「好小桃,還需你幫忙。」
小桃是我外祖親自挑的,有些童子功在身上。輕而易舉,打暈看守的四個嬤嬤,帶着我翻了山。
從一開始,就是衝着這兒來的。
梧桐庵,和皇家寺,一山之隔。
算日子,這是陛下來祈福的時候。他身子不大好,小女兒又去了西北,難免傷懷,我恰與此時,從天而降。
懵懂地睜着眼,似醒非醒:「陛下?」
小桃在樹上提着魚線,手心都快捏出汗了。
就看我在一本正經地胡編。
我說自己做了個夢。神仙帶我同遊,一睜眼,就到了這兒。
葉宣華早先爲我造勢。
說我不同凡響,在陛下心中紮下根。如今人剛回尚書府,閨閣女兒,卻離奇出現在皇家寺廟。
又預言了幾件事,說神仙講的。
一一驗證。
陛下深信不疑,冊封我爲神女,加誥命。

-8-
這很好。
重來一遭,我斷定,趙以安會投向齊王。
他前世是太子謀臣,所知祕辛甚多。
又經過宮變,瞭解陛下時日無多,早晚要死。把所有的寶都押在齊王身上,自以攀援大樹,誰都不看在眼裏。
讓他們先鬥吧。
交鋒就在陛下的生辰宴上。
祝壽獻禮。
太子送的是隻靈龜,從黃河中打撈,上書「清平治世,貞寧帝要」。看字跡,是八百年前,賢帝貞寧年間所落。
那本是陛下最崇尚的先賢。
得此靈龜,自然大喜。
登時就要下臺親自撫摸,卻被龜畜張嘴,咬住了手指。
一片大亂間,靈龜身上的字體融化。
齊王一派趁此發難:
「皇兄這是做什麼?造假在前,欺君罔上;縱容畜生傷人,謀害父皇龍體。難道真如昨夜醉後所言,這天下,早晚是你的不成?」
然後跪在地上。
拽着陛下的龍袍哭:
「父皇,兒臣惶恐。如今您正當壯年,皇兄就不給我活路。馬球賽上,指着兒臣的鼻子說,我生死榮辱皆在他一念間。還在民間私放銀子錢,買了幾船揚州瘦馬,每個大臣府中都挨個送。敢不收的,就彈劾罷黜……兒臣求父皇憐憫!」
血淋漓地往下落。
陛下的面孔青青紫紫。
全場大氣都不敢出。
上輩子,太子也是這樣倒臺的。可是,今時,太提前了。
連陛下的人,宮中的廠衛,都對東宮所爲一概不知。齊王何德何能,竟把罪證都給收羅齊了,搶先一步,呈在御前。
趙以安。
你終究是心急了。
「太子行事跋扈,無父無君,哪有個東宮的樣子。着禁閉三月,罰俸一年,就好好反省吧。至於齊王,也是受委屈了,加一等親王。」
「父皇……」
齊王握拳,不滿。
但聖旨已下,難容更改,只得領命。
這夜,兩宮王爺都在府中摔瓷碎碗。
沒人注意到。
神女宮開了個角門,我被親宦領路,來到御書房。
是的。
我早跟陛下提過醒。說的並不詳細,一筆帶過。是夢裏,看見許多人在河中打撈。他們捧着靈龜,先去了齊王府,又入了太子府。
上位者多疑。
這話的分寸,是門學問。把握好了,輕輕推一把,引着他去查,結論必得他自己下,這才能信。
一盞碎瓷。
陛下盛怒:「好個齊王!有如此謀算。朕和那個傻太子,都是給他做了筏子。從前怎麼不知他心機深沉?」
深沉的不是他,是趙以安。
但現在,不是戳破的時候。
該走下ƭūₓ一步棋了。

-9-
我讓人把王貞娘從前的夫君孩子帶來。
得要亂,要怒。
這樣才能衝昏頭腦,不清醒。
趙以安這個人,是有才華的。
只是狂妄自大,沒分寸,前世以爲是我逼死王貞娘,謀算十年,哪怕是死,也要拉着我,報仇雪恨。
他一直堅信,王貞娘對他的愛純潔無暇,深情可許。
那就撕破看看。
活在謊話中多年。戳開這層真相,足以讓他自亂陣腳。
他慌了。
齊王纔會慌。
我等的機會就能到。
這次,我先見了那父子三人,提點幾句。他們好生生歇在院中,次日,直接跪到了齊王府門前。
衣着髒兮兮。
當街長哭,說起了翰林夫人的祕密。
控訴她捲款私逃,拋夫棄子,依託小將的情分和銀子,才脫了罪籍。目的達成,就把人一腳踹開。氣死婆母,變賣地契,他們是一路沿街乞討纔來的京都。
只爲求個公道。
百姓們已把齊王府包圍,我不用做什麼,僅需傳個消息給太子,自有人添亂。
不到傍晚,這樁佚事便傳遍大街小巷。
聽聞,從齊王府中出來的趙以安,頂着兩個巴掌印。怒衝衝地把人帶回去,要與王貞娘當面對質。
他說能拉太子下馬,齊王信了。
這事沒成,又起風波。
齊王當然要把火撒在他頭上。
重生回來,佔盡便宜。頭一次栽這麼大的跟頭,家裏也不安生。兩方各執一詞,都發下毒誓,王貞娘幾次哭暈過去,咬定這是誣賴。
對面這三人,又是良民。
小兵還有些軍功,我祖父請封的奏摺已達天聽。且在衆目睽睽下進的趙府,或打或殺,都難以交代。
趙以安焦頭爛額。
恍惚想到,前世也有這麼一出。
顧不得處理,說要出府給貞娘請大夫,實則在千饈閣中堵了我。
「沈春和,是不是你在中間做了什麼手腳?兩輩子,你就這麼容不下貞娘,明知她柔軟溫善,要拿她的名聲陷害她。你也是女子,怎麼能這樣惡毒?」
小桃氣得臉都紅了。
當即就要拔刀:「趙大人,你胡說什麼呢?我家姑娘,跟你,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我不想理他。
讓人把他丟出去。
掙扎中,他打碎了兩個茶碗。
我:「賠錢!三千兩。」
他氣得失去理智:「你怎麼不去搶?」
這不正在搶嗎?
我講道理:「這可是公主殿下親手做的,一套十二個,你打了兩個,其餘的自然也就廢了。難道,不值這些?」
他氣急。
隨手丟下腰間一枚玉佩,扔在地上。
以德報怨。
我並不惱,親自彎腰撿起來,心情不錯,提點他一二:
「大人何故如此生氣?倒像條喪家犬。要我看這事也簡單,滴血驗親,古來有之,大人讀書那麼多,怎麼連這個辦法也想不到?」
他走後。
我帶着小桃連夜進宮,把碎瓷和玉佩呈上。
事情原本講了一遍。
只在兩處咬重。
一是趙以安明知茶碗是公主做的,還是打碎了;二是,他一個窮書生,當官不過兩年,身上隨便個物什就能值千金。
朝野人盡皆知,趙以安背後的是誰。
陛下也知道。
他會多思,會生疑。一個門客,都這樣猖狂,那,齊王呢?

-10-
這年,ṱŭₐ西北來信。
老可汗已死,幾個兒子只顧廝咬,宣華公主把水攪渾,趁亂摸魚。那支騎兵的兵符,已得其三,馬上圓滿。
該造勢了。
我去千饈樓一趟,商談接下來的佈局。
途中,倒聽了另一樁熱鬧。
是說那日,趙以安滴血驗親。孩子不是王貞孃的,這個女人,她太聰明,悄無聲息地,換了血。
鬧事的父子三人被趕出去。
府門口,正遇上刺客。
孩子被搶走,刀離着脖頸就一寸。
再心狠手辣,也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她可以不認,卻不能見孩子死在自己面前,當即出聲:
「——兒子,小心。」
詭異的是,話出了口,刺客還真停下手。
趙以安當即就給了貞娘一耳光,把她打倒在地上。次日,府中傳來消息,她死了,一匹白綾,吊上去,屍體裹進亂葬崗。
滿城風雨。
人人猜測,刺客就是趙以安派的,來試自家娘子。試出來後,又把人給殺了。真是好殘忍。
那父子三人也添油加醋。
說進了趙府,險被上刑。這齊王的人,派頭真大。
連天子都不可私設牢房,一個小翰林敢有。
太子的人趁機咬死,奏摺是一本一本上,彈劾趙以安,和他背後的齊王。
陛下不滿已久。
這是撞上來槍口。
下令,趙以安革職,齊王被降爲郡王,封地在南陽,讓他即刻啓程。
我的目的達到了。
別說齊王甘心不甘心。趙以安是絕不能接受這個下場的。
有暗衛來稟。
說聽見了趙以安在府中的狂笑,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老天爺給我這樣的際遇,不是讓我千刀萬剮兩次的。」
很好。
人瘋魔時,什麼都會做。
前世他能爲殺我而盲目投靠太子,今生就能爲齊王再爭一把。
宣華出嫁後。
她手中的勢力悉數交給我,很快,就有宮裏的人給我傳信,說太子好像中毒了。
——雀樓春。
是上輩子,十年後,纔會出現的一種毒。
生在南方邊疆,花開如火,果子能止痛。可用量過多,卻會使人上癮,漸至瘋癲,每日不服食,就活不下去。
我徹底鬆了一口氣。
第二日,去見陛下。
路上遇到一支刺客,是趙以安,派來殺我的。他其實很聰明,明白我是唯一的變數。
可並不明白,這一局,佔先機的是我。
我留下了兩個活口。拿着他們的刀,親自劃過我的胳膊,血流出來,是黑色的,中毒症狀,和太子最開始時,一樣。
死牢裏廠衛審下去。
幕後黑手,直指齊王。
加之,我說自己預到了兵亂之兆。
陛下把齊王扣住,遲遲不下旨意。
我明白他猶豫什麼,子孫凋零,活到成年的,只有這兩個兒子。太子又中了毒,時日不多;齊王要死了,這江山,無以爲繼。
沒關係,再推一把就好了。

-11-
我讓人把刺客的口供透給太子。
他堂堂東宮,身中劇毒,幾次三番落於下風。這口氣,難忍,臨死,也要拉個墊背。
矯詔中書令。
太子印章蓋下去,發往齊王府,呈其五大罪狀,賜齊王自盡。
逼虎入窮巷。
退亦無可退。
既如此,那就,反吧。
重生後,趙以安一直在做兩手準備。拉東宮下馬,壯齊王勢力。他有前世的記憶,知道趨勢發展,利用先機交好了很多軍功大臣,暗地裏,也培養私兵死士。
佈局如此大。
圍攻皇宮也是輕而易舉,先殺了傳旨的內宦,五城兵馬司齊動,封城門,攻殿堂,天亮時,御書房前已鋪滿了血和屍。
太子替陛下擋了一箭。
瀕死,吐血,肺腑之言:
「父皇,這天下,就算落到旁支的宗室裏,也不能讓齊王得逞啊。況且,您還有個女兒,我的妹妹……」
早在月前。
我就開始爲宣華公主造勢。
她一介弱女,爲兩國消弭烽煙,隻身前往西北,換得邊境安寧;又在和親出嫁之前,把所有的珍寶首飾變賣,於京郊城外,搭棚施粥三個月。求得陛下天恩,赦免了一部分因文字獄而獲罪的清流文官。
民間威望甚重。
禮部官吏,也曾遍查書籍道論,指明幾百年前,確有以女子之身爲帝的先例。
我又告訴陛下:
「曾夢見鳳凰西來,紫氣騰雲。」
幾番連環套下來。
陛下已招架不住,況如今又是危機時刻,有太子力陳,齊王逼宮,他沒得選。
咬破指尖,寫下血書遺詔。
讓我出宮,先去京郊調北大營前來馳援。如有不測,可奉遺命,立宣華爲女帝,合天下羣力剿賊。
一同塞進我懷裏的,還有半塊虎符。
成了。
我身量纖細,從皇宮鑽狗洞出來。先把消息傳給宣華,她已集結兵力,至西北邊境。
接下來,就是拖。
從北大營,調兵三萬,圍困京師勤王。
這十天來,風雨密佈。
太子陛下先後薨逝,齊王即位,草草登基。趙以安爲國相,造反的將軍大封十二柱國,城外的我們,倒成了反賊。
若再頑抗,當誅九族。
我一箭射殺了城牆上高喊傳旨的宦官,手都發麻,足足幾夜沒閤眼。要定人心,制戰策,血從皸裂的掌間滑落,在衣衫上氤氳開來。
終於,齊王把我爹給吊上來了。
「很好。沈春和,你是新朝開過來最大的女賊頭目,不是能殺嗎?有本事,就衝着這裏來。」
脣角扯出一抹弧度。
「沈大人,你教的好女兒。現在給朕念,這封詔書,讓所有人都聽着,放下武器,還能有條活路。再跟着胡鬧,是想整個九族都凌遲嗎?」
我仰頭,冷冷看着。
手有些癢。
其實我是不怕一箭穿我爹的心。但孝順,是要裝給外人看的。
衆目睽睽下,我不能。
背上不孝不忠的罪名。讓齊王有理由質疑,無父便無君,我手中血詔的真實性。
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我想好辦法,正要下馬時。
一支羽箭自我頭頂飛過,正中我爹的肩膀。他倒下去,齊王也躲進城垛,我回頭,向後看去,凜凜陽光下,彎弓搭弦的人——公主葉宣華。
她來了。
「春和拿你沒辦法,那麼本宮呢?大人投靠齊王,亂臣賊子,按律當然可以殺。」
我竟有些熱淚盈眶。
是劫後餘生,是光明坦途。
倒下去前。
宣華把身上的披風給我,裹了厚厚一層,讓我去休息。她有着十萬鐵騎,有着先皇遺命,天理、人心,盡在她身。
這一仗,不可能輸。

-12-
宣華即位了。
有功當賞,我爲中書令,是朝堂內,第一個女官。封誥還如此之高。賜新府,修別院,準我把名字遷出來,自立宗譜,自成一家。
很好。
我爹一點光都別想沾。
畢竟,他是反賊,我是功臣。有這層叛國的罪名壓上來,他這輩子,徹底完了。
我風風光光,把我孃的牌位請了出來。
屍骨埋葬,進了我外祖家的墳。追封誥命,在堂前寫書,言明,是夫君寡情,半點不潔身自好,她休的夫。
所有投誠倒向齊王的官吏中。
我爹的下場是最好的。
他沒有被凌遲, 千刀萬剮,只是貶官罷黜, 臉上刺字, 發配流放三千里, 要在重刑苦役中了卻殘生。
宣華問我:「你心軟了?」
當然沒有。
上輩子, 因我牽連, 我爹被處斬刑, 死前破口大罵。
到底是太便宜他了。
思前想後,對一個人最大的報復, 卻是讓他看着, 自己想要的東西都失去。
他從小也是金玉堆出來的人, 路途太順了, 連一點苦都沒喫過, 怎麼能償還我與我娘擔驚受怕、委曲求全的那些年。
不如就這樣。
我風生水起, 他希望滅絕。
好好叮囑下去,讓礦山上的監工, 「格外」關照。不許他死了,更不許他活的太好。
有過也當罰。
齊王死了, 柱國將軍都判斬刑, 趙以安囚在詔獄,上輩子一摸一樣的地方,死前,一定要見我一面。
真奇怪。
話本里,仇人死去,都要相見。
看他剖心自證,看他悔不當初。好像這樣, 纔是彌補,才能心平氣消,大罵一聲, 是他活該, 有眼無珠。
我纔不去。
平白髒了我的腳,成全他的良心。
我早就不在乎他了。
這個人,他的罵,他的恨, 他的感受,一一都與我無關。
我連毒酒都不想賞給他。
還是千刀萬剮的好。
兩輩子, 不管怎麼謀算,都是這樣的死法, 白來一遭。
天上又下起了雪。
是我前世死去的天氣。
我伸手, 接了一抔,化在掌心。
宣華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後,拉着我走:
「你慣會偷懶耍滑, 朝廷要開恩科, 今年新設女官擢選。左一個大臣,又一個大臣,奏摺都快淹了朕。你提出來的, 罰你想辦法,沒轍子,今晚就不要喫飯了。還有心情在這裏賞雪……」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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