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相歡

竹馬跟我說小皇帝不喜歡紫色。
選秀時我特意穿了一身的紫色。
沒想到小皇帝看到我,兩眼放光。
對着一旁的太后說:「母后!這個姐姐可以做皇后!」
只不過因爲我家世低微,僅僅安排了一個貴妃的位分。
後來皇帝爲了哄我開心,允我上朝。
朝堂上我處處針對竹馬,給他使絆子。
竹馬問我緣由。
「當初是你和本宮說陛下不喜歡紫色,本宮穿了一身紫色,還是入選了。」
竹馬欲哭無淚:「你那張臉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就算穿破爛也能選上啊!」
此時默默喫瓜的皇帝:「朕雖然之前不喜歡紫色,但朕又不是瞎。」

-1-
再三確認選秀花名冊上Ţū́₇有我的名字後,我差點沒有哭暈在繡牀上。
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想選秀。
只因爲皇帝今年才十五歲。
太小了!真是造孽!
我偷偷地找蒼覆雪商量對策,想和他一起私奔。
我倆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肯定會給我想辦法。
卻沒想到蒼覆雪一臉正經地說:「阿菱,選秀乃是國舉,不可違背。
「再說了,我一直把你當妹妹,若是你我一走了之,兩家其他人怎麼辦?」
我不可思議地看着蒼覆雪,沒想到他竟然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
而後任性地捶了他一下。
「我不管,你必須給我想辦法,我不要進宮選秀!」
此時的我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好像一進宮就能選上一樣。
蒼覆雪被我纏得不行,無奈去幫ẗŭ̀⁷我打探皇帝的喜好。
終於,蒼覆雪告訴我:
「陛下不喜歡紫色。」

-2-
選秀當日,我穿上一身紫色,連頭面都弄成紫色。
我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還怪有韻味的。
差點被自己美到。
不過一想到皇帝不喜歡紫色,我穿着紫色一定會落選,嘿嘿嘿笑出了聲。
卻沒想到小皇帝看見我,兩眼泛光。
差點看癡了過去。
喃喃自語:「滿院庸脂俗粉,唯卿絕色!」
一旁的太后問皇帝:「良均,你說什麼?」
小皇帝面頰緋紅,朝着太后說:
「母后!這個姐姐可以做皇后!」
在場衆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我身上。
太后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問我:「你是哪家的秀女?」
我沒想到小皇帝會這樣說,欲哭無淚,卻也只能硬着頭皮回太后的話。
「回太后,臣女御武校尉衛長尺之女衛菱。」
太后搖搖頭:「不過是個從八品,家世太低了。」
太后說完,我眼前一亮,以爲事情會有轉機。
不知道小皇帝朝着太后說了什麼,太后勉爲其難地說:
「衛氏雖家世低微,做皇后有點勉強,那就封爲貴妃吧!」
我眼前一黑,差點沒當場栽到地上。
貴淑德賢四妃中,貴妃最尊,僅次於皇后。
按照我的家世,做個三品婕妤都是高高高高高攀。
太后竟然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讓我做了貴妃?

-3-
此次選秀,共爲皇帝擢選四位帝妃。
貴妃衛氏——也就是我衛菱。
兩位正四品美人,虞氏、方氏。
正五品才人江氏。
因着我的位分最高,太后就把管轄六宮之權暫時交給了我,每隔一日都要去太后宮裏面學習。
上到財產錢帛管理,下到阿貓阿狗打架,有什麼大大小小的事都會落在我頭上,都快累死了。
好不容易等我上手之後,和幾位嬪妃也混熟了。
虞美人方美人經常在我宮裏一坐就是大半天。
兩人也不空手來。
虞美人笑着說:「貴妃娘娘,這是我親手給您做的香包,掛在牀頭最是助眠。」
方美人也把自己打的絡子給我。
人家不空手來,我也不能不送回禮。
只能咬咬牙一人給了一個玉鐲子,作爲高位嬪妃,回禮總不能太便宜。
就這一回禮,十幾兩銀子沒了。
兩人眉開眼笑,也沒有走的意思。
兩個大活人在這裏坐着,不能不給點茶水、瓜果點心之類的吧?
我讓小梔把小廚房新做好的點心端上來,還有一盤貢橘。
這兩人也不客氣,一邊喫一邊嘮嗑。
虞美人說:「哎喲,娘娘不愧是貴妃,這宮裏的點心真好喫。」
然後就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皮笑肉不笑:「妹妹要是喜歡,我就差人給你宮裏也送點。」
「謝謝娘娘!」
虞美人立刻接話,生怕我反悔似的。
給了虞美人,也不能不給方美人吧?
得,又貼出去兩盤糕點。
「娘娘真好!人美心善!」
兩人說話說累了,又喝了好幾壺茶水,轉眼就到了用膳的時間。
人都來了,也不能不招待喫飯吧?
我只能讓小廚房多加了幾道菜。
我招待兩個帝妃,小梔就招待兩人的宮女。
一天這樣下來,我虧了近二十兩銀子。
真不是我摳門,誰家有錢也耐不住她倆天天來啊!
更何況太后厲行節儉,就算我是貴妃份例也不能這麼揮霍。
一來二去,錢很快不夠用了。
都怪蒼覆雪!
要不是他騙我皇帝不喜歡紫色,我也不會被選入後宮,也沒有後面的事。
所以我給蒼覆雪寫了很長一封信。
問他要錢。

-4-
蒼覆雪雖然在選秀那件事情上不靠譜,但還是託人給我送來了一千兩銀票。
只不過沒想到這件事不知道怎麼被江才人知道了,竟然告到了太后那裏,說我與蒼覆雪私相授受,恐有私情。
太后板着臉,把那封信撕得粉碎,卻沒有怪我。
而是失望地對江才人說:「哀家眼裏容不得沙子,最見不得攪弄是非之人。」
江才人意識到太后不喜,撲騰跪下來請罪:「太后,嬪妾錯了。」
太后小懲大誡,罰了江才人半年的俸祿。
「貴妃,這怎麼回事?」
太后威嚴,我只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太后。
「兩位妹妹經常來嬪妾宮中,時間長了,就有點捉襟見肘了,這纔出此下策。」
太后無語。
沒想到我和江才人一樣蠢。
扶額苦笑:「你是帝妃,皇家顏面真讓你丟完了,就算缺錢也不能朝外人要錢,傳出去算什麼樣子?還不把錢還給蒼覆雪。」
「嬪妾知道了。」
皇帝正巧巡視回宮,目睹了這場戲,連忙扶起了我:
「菱姐姐,你缺錢了嗎?朕把錢都給你!」
看着太后不悅我的眼神,我連忙小聲提醒皇帝:「陛下,嬪妾不敢當您一聲姐姐。」
雖然我比皇帝長了三歲,但他是君,我是臣,怎能勞他喊我姐姐?
就算叫姐姐,也是閨房之中,牀笫之間的事情。
皇帝紅了臉,梗着脖子說:「菱姐姐,朕知道了。」
事情結束後,皇帝果然把他的私庫鑰匙給了我:「菱姐姐,你隨便搬,不要客氣!」
有了錢後,再看虞美人方美人越看越順眼。
這兩個人,嘴甜,手藝也好。
就是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三缺一,方美人小聲說:「要不讓江妹妹來?」
虞美人給她使眼色。
其實我暗暗查了江才人,發現她竟然是蒼覆雪的遠親。
肯定是蒼覆雪心疼錢,才故意聯合江才人搞了這一出。

-5-
皇帝雖然才十五歲,但也是個男人。
活生生的一個人躺在我身邊,拉拉小手,親親小嘴,我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勁。
「菱姐姐,你真好看。」
皇帝用手撐着腦袋,側身看我,我被他瞅得不好意思,臉紅得滴血。
在我想着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皇帝摟着我睡覺了。
我……
一連好幾個月都是這樣。
我曾偷偷問過方美人和虞美人與皇帝的牀笫之事。
兩人不好意思地緊,什麼都不說。
直到我一人給了一個大夜明珠後,都搶着說:「就是一起睡覺。」
我接着追問:「怎麼睡?」
虞美人比方美人放得開一點,說:「躺在牀上睡啊!」
「難道沒有拉拉小手,親親小嘴嗎?」
方美人連忙打斷了我:「娘娘您說的什麼話!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我差點仰倒。
皇帝不止跟我睡素的,跟她們也都睡素的啊!
比跟我睡得還素啊。
皇帝每月大部分時間都宿在我宮裏面,作爲寵妃,我自然想爲家裏父兄謀一點福利。
主動勾住了皇帝的手,說:「陛下,臣妾的父親還是個八品小官,每個月俸祿都不夠花的,要不您賞賜他一點錢帛?」
皇帝似乎沒有聽到我說什麼,連連說好。
之後甚至爲了哄我開心,讓我坐在御書房和他一起批奏摺。
皇帝一看到奏摺就頭疼:「亞父讓朕學着處理Ṭû⁽國家大事,朕只覺得無趣,菱姐姐你幫幫我吧。」
皇帝哀哀求我。
我想了想,可以趁機報復蒼覆雪,便和皇帝一起商量看奏摺。
不過蒼覆雪的那封,好多字我都不認識,越看越煩。
「陛下,蒼愛卿寫了這麼多生字,臣妾都不認識,他是不是故意的?」
皇帝剛想說他認識,但是看我陰沉着臉,便說:「是的。
「那菱姐姐想要怎麼懲罰他?」
我捏着筆想了一會兒:「那就罰他把臣妾不認識的字抄一千遍!」
皇帝眼睛晃了晃:「是不是太多了?」
確實有點:「那就五百遍。」
皇帝眼笑成了彎月:「菱姐姐,你真是善解人意。」
府衙中的蒼覆雪莫名其妙地被罰抄寫後,還以爲走了黴運。
卻沒想到只是開始。

-6-
就算皇帝允我上朝,但我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大本事,和皇帝一起乖乖地坐着。
朝廷大事有攝政王管轄。
事情交給他,皇帝很放心。
但攝政王也會讓皇帝拿些小事練練手,皇帝都會第一時間徵求我的意見:「菱姐姐,你覺得呢?」
我也不會呀!
但也不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自己不會,就只能硬着頭皮瞎說。
第一個聽出來不對的就是蒼覆雪:「貴妃娘娘此舉不對。」
我愣了,皇帝也愣了。
偏偏攝政王很喜歡蒼覆雪。
從那以後我和皇帝經常看蒼覆雪不順眼,處處跟他作對使絆子。
不是說他這個不對,就是說他這個不好。
當然,也不要覺得皇帝是故意針對蒼覆雪。
我倆背後也沒少蛐蛐攝政王。
當然,就是我故意針對蒼覆雪。

-7-
下朝後,皇帝和我對視一眼,捧腹大笑。
原來是蒼覆雪上朝的時候鞋底太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和皇帝當場就要笑出來的,攝政王瞪了我們一眼,我倆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下朝後纔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大笑了出來。
皇帝又用這種癡癡的眼神看着我,還怪不Ṱû⁺好意思的。
「菱姐姐,你真好看。」
「哪裏好看?」
「哪裏都好看,尤其是眼睛,裏面都是水,開心的時候好看,不開心的時候也好看。」
皇帝的話讓我心花怒放,誰不喜歡被誇好看呢?

-8-
轉眼皇帝就十八了。
三年過去,所有帝妃的肚子還是空空的。
第一年,太后說:「不急,皇帝還小。」
第二年,太后還是這麼說。
第三年,太后有點急了。
召我們四個一起去聽訓。
「後宮嬪妃,最重要的就是給皇帝綿延子嗣,開枝散葉,你們四個肚子怎麼這麼不爭氣?」
幾個人都默默低下了頭,我的頭低得最深。
晚上,我含蓄地跟皇帝說:「陛下,太后想讓我們要個孩子。」
皇帝已經躺在了牀上,神色一點變化都沒有:「這麼簡單,朕明天就要。」
而後拉住我一起睡覺。
我看着皇帝,難道他不喜歡我?
想要跟別的帝妃一起生孩子?
一想到這裏,我的心裏就酸酸的,脹脹的,很不舒服。
結果第二天,皇帝直接把攝政王剛滿月的小外孫女接到了宮裏面。
「菱姐姐,我把孩子要來了。」

-9-
我呼吸一緊,看着白白胖胖的大閨女,一時不知道怎麼辦。
皇帝討好似的看着我:「菱姐姐,巧兒可愛吧?」
剛誇完孩子可愛,這孩子就哇哇大哭,尿了皇帝一身。
而此時,攝政王家的李小姐也進宮找太后告狀了。
哭得聲淚俱下:「太后,巧兒還那麼小,若是臣婦一家有什麼做得不對的,臣婦甘願受罪,看着父親的面上,不要苛待巧兒。」
太后被李小姐鬧了一番,才知道皇帝闖了這麼大禍,趕緊下令讓皇帝把孩子還回去了。
此刻,我和皇帝齊齊地跪在太后腳邊,小貓兒一樣地,頭都不敢抬。
太后也不出聲,只是颳着茶末。
還是皇帝率先開口:「母后,兒子錯了。
「兒子只是想要個孩子。」
原是皇帝和攝政王的愛婿小崔大人一起鬥蛐蛐。
那小崔大人聽到皇帝要抱個孩子,就說:「陛下要是不嫌棄,就把我家巧兒帶進宮吧,權當給你們解悶。」
皇帝這才屁顛屁顛把孩子抱給了我。
太后氣得差點沒有嘔血:「讓你要一個孩子,你就是這樣要的啊?」
皇帝點頭。
而我全程不敢說話。
太后意識到不對勁,讓皇帝先行退下,又召來了虞美人她們。
問到牀笫之事,幾個人都支支吾吾紅了臉。
只有江才人面色如常。
當年她被罰了俸祿,自請去了最偏遠的宮殿,這幾年我們和她都不熟悉。
經過太后的一番盤問,太后才知道我們四個都是跟皇帝睡素的,差點氣厥了過去。
「喜嬤嬤呢?帝妃第一次侍寢前不是都有喜嬤嬤指點的嗎?」
太后讓人去傳喜嬤嬤過來。
但我聽到「喜嬤嬤」三個字,突然想到了什麼。
剛入宮的時候,太后要我節儉開支,我就向太后建議裁撤宮女嬤嬤,反正宮裏面用不了這麼多人伺候,還不如給她們一筆銀子出宮跟家人團聚也好,自謀生路也好。
太后還誇我賢良。
我一時自得,便沒有把裁撤喜嬤嬤的事情告訴太后。
我也不知道喜嬤嬤是這個用途啊!
太后的人果然沒有帶來喜嬤嬤。
太后見我心虛的樣子,陰沉沉地看着我:「貴妃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本來想撒個小謊的,但是太后最討厭人撒謊,還是硬着頭皮說了出來。
「衛菱,你個憨婦!」
這是入宮以來,太后對我說得最狠的話。
我的淚水一下子就出來了,淚眼汪汪地看着太后,委屈,傷心,難過。
還想爲自己解釋一下,倒是太后先心軟了。
「罷了,你也是沒有經驗,當年哀家也不該放手讓你管。
「剛剛是哀家氣糊塗了,說了重話,你別放在心裏。」
我感動地吸了吸鼻子,爲自己開脫:「臣妾也是爲陛下着想。」
「哦?」太后起了興趣。
「對……對身體不好。」
太后……
懵懵懂懂的虞美人和方美人???
聽懂的江才人!!!

-10-
太后重新找了喜嬤嬤。
虞美人和方美人臉紅得像猴屁股,不停地滴血。
她們兩個私下裏偷偷和我說:「娘娘,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
兩人慾言又止地不說話。
把我拉進了方美人的小閣樓裏面,神神祕祕地掛着一幅美人圖。
「這是冷宮的燕侍衛。」
看了她倆的表情,我立刻懂了。
她好得跟姐倆似的,沒想到在眼光上也一模一樣,但對此,我愛莫能助。
「兩位妹妹,這事我也沒有辦法。
「不過放心,我會保密的。」
怪不得進宮沒多久後,這兩人就藉口身體不舒服不再「侍寢」,原來還有這個緣由。
後來我和皇帝關係越來越好,他也不再看別的女子了。

-11-
太后讓皇帝不要獨寵我,要看看後宮其他花樣年華的帝妃。
皇帝雖然不願意,卻還是去了虞美人的宮中。
虞美人的哥哥抗洪有功,太后說這是獎勵。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沒想到自己心裏會這麼難過。
雖然一直都知道皇帝不是我一個人的,但之前年紀小,都不懂事,可是現在無法再欺騙自己了。
皇帝是真的要去寵幸別的帝妃了!
一想到這裏,我又怪起了蒼覆ťùₙ雪。
要不是他騙我入宮,我也不會這麼難受。
我正難過的時候,有人拍拍我的後背,我扭頭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到了我的面前。
「陛下!」
皇帝爲我擦擦眼淚,說:「菱姐姐,朕到了虞美人的院子裏面,往裏每走一步,都會想到你。
「你不要難過了,朕以後只有你一個人好不好?」
我吸吸鼻子:「你怎麼保證?怎麼做到?」
「朕去求母后,遣散其他帝妃!
「朕還要求母后,封你爲皇后!」
皇帝想一出是一出,拉着我的手闖進了太后宮中。
太后還在睡覺,身邊的人不敢打擾太后,也不敢攔着皇帝,只能看着皇帝在太后屋子前面跪了三四個ŧũ₍時辰。
都說皇家無情,謝家兒郎卻偏偏深情。
聽人說當年先皇爲了娶太后,也是冒天下大不韙,當衆搶婚。
所以皇帝並不覺得自己這事幹得多糊塗。
太后出門時,看見我們兩個,腦袋都炸了,不禁腹誹:「這兩個祖宗怎麼又來了?」
皇帝朝着太后磕頭:「母后,朕不要其他人了,只要菱姐姐一個人,朕要立她爲皇后!」
太后只覺得腦袋濛濛的,大早上地又鬧什麼鬧?
聽皇帝說了一通,她這才明白了,皇帝是要裁撤六宮啊。
「胡鬧!這怎麼行?
「她們都是當年選秀進宮的,你要是遣散了後宮,讓她們以後如何謀生?」
皇帝早就想好了辦法:「朕可以給她們很多很多錢,然後讓她們換個身份重新謀生。」
太后又問:「她們在後宮蹉跎三年的時間怎麼算?這些是錢財能買來的嗎?」
太后失望地看着皇帝。
讓攝政王來勸皇帝。
皇帝最聽攝政王的話了,沒想到這時的他不撞南牆不回頭一般不鬆口:「亞父,朕只要菱姐姐。」
皇帝一邊說,一邊哭:「朕知道你們都當朕胡鬧,但亞父你肯定會理解朕的。
「愛一個人,就只能是她,旁人都不行。
「朕只要菱姐姐,其他都不要。」
皇帝說話是有緣由的,攝政王一輩子未娶,聽說竟是爲了一個山野女子。
攝政王有一瞬間的動容,卻還是板着臉說:「茲事體大,陛下還是莫要胡鬧了。」
說完,用粗糙的手指給皇帝擦擦眼淚。
「亞父,朕知道朕這麼多年一直胡鬧,那是因爲朕知道朕上無治國理政之才,下不能體恤萬千民情,文不能得安萬民之策,武不能收復失地。
「父皇去世時,朕才六歲,卻已現愚資。他就說朕這輩子頂多是一個守成之君,但父皇和亞父大志,都不願偏安於南京,所以父皇臨終願意拋棄祖宗基業,讓賢於亞父,爲此纔有望收回失散的四京十六州,可亞父並沒有這麼做,而是悉心教養朕長大。
「在朕心中,亞父不是親父勝似親父。正因爲有亞父,朕才能胡鬧這麼多年。
「朕也知道,朕胡鬧一點,亞父行事就便宜一些,朝堂百官也不會有異議。
「可是菱姐姐的事情,朕不是胡鬧。」
攝政王沒想到那個看似不着調的小皇帝竟然長大了,他什麼都懂。
被皇帝的話打動,哽咽着說:「臣去勸勸太后。」

-12-
有了攝政王的勸說,太后只鬆口讓虞美人她們離宮,但立我爲後的事情,還是有待商榷。
皇帝親自向三位帝妃彎腰道歉,還給了她們無數的錢財。
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也要表示表示,便讓虞美人方美人去我宮裏面搬東西,看上什麼隨便搬。
兩人眼都亮了,齊聲說:「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
而後就聽見她們說:「貴妃娘娘宮裏的紅珊瑚我看上許久了!」
「搬。」
「還有那些茶具,我都喜歡。」
「搬。」
……
兩人進進出出,把我的宮殿都快搬空了。
虞美人又說:「娘娘宮裏面的小貓我也喜歡。」
我扁扁嘴。
「這個……這個不行。」
虞美人長嘆一口氣:「娘娘,離宮後——」
最聽不得二人說這話,沒辦法,我只能鬆口:「妹妹要是喜歡,就抱去吧。」
看着虞美人歡歡喜喜地抱着小貓走了,我心裏難受得緊。
比皇帝要寵幸別的人還難受。
那是我的小貓!我的小貓!
都怪蒼覆雪!
要不是他我也不會把自己的小貓賠出去。
越想越覺得對不起我的小貓,我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
「虞妹妹,本宮用一盒拳頭大的夜明珠跟你換,把小貓給我留着吧,我就只有它了。」
虞美人笑嘻嘻的,而後伸手:「娘娘,您宮裏面還有夜明珠嗎?」
確實沒有了。
不過我給虞美人打了個欠條。
讓她出宮以後問蒼覆雪要。
虞美人和方美人順順利利地出了宮,倒是江才人出宮的時候出了岔子。
江才人有孕了。
我氣得瞪了皇帝一眼:「這是怎麼回事?」
皇帝也覺得冤枉,他明明什麼都沒幹啊!
沒多久太后查出了真相,原來江才人跟冷宮的侍衛好上了。
這才還了皇帝清白。
太后問皇帝怎麼處置?
我和皇帝對視一眼:「還是讓他倆走吧。」

-13-
後宮中一下子就只有我一人,冷清了不少。
好在皇帝經常陪着我廝混。
太后卻看不下去了,讓我勸皇帝:「皇帝貪玩,你要好好規勸,攝政王年紀大了,朝中的事情總要收回陛下手中的。」
「臣妾知道了。」
每次我都是小雞啄米般地點頭,而後轉告給皇帝。
皇帝雖說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也不是不學無術,也是很用心地學習怎麼處理政務了。
又過了一年春半。
自先皇走後,休養生息多年,現如今攝政王要出征,奪取東京。
攝政王臨走的時候,特意叮囑皇帝:「陛下,蒼覆雪是個文武全才,您以後有什麼不懂的事,多請教請教他,不要針對人家了。」
皇帝點頭,親自給攝政王披上披風。
滿眼捨不得:「亞父,朕等你凱旋。」
朝着攝政王的身影不停地揮手告別:「亞父,照顧好自己身體,朕等你回來!」
攝政王走了之後,皇帝學着處理朝政,確實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乾脆直接在尚書房裏面隔出一小間讓蒼覆雪過來,日夜不休。
當然皇帝和我還是該休息就休息的。
沒過幾日,蒼覆雪臉上都累出了皺紋。
皇帝有點過意不去,和我商量:「菱姐姐,要不讓蒼愛卿回去休息一下吧,亞父走的時候特意叮囑朕不要針對他了。」
我抿了口茶水:「咱們不是針對蒼愛卿,是讓他爲國朝做奉獻。
「攝政王走的時候不是也說了,要好好重用蒼愛卿嗎,咱們多聽話啊。」
皇帝點頭,也是這個理。
其實就是我故意針對蒼覆雪罷了。
反正攝政王又沒有叮囑我,等他回來要生氣,也是生皇帝的氣。
當然我覺得這也不怪我。
當初我進宮的時候,曾經問過皇帝:「陛下,您還記得臣妾選秀時穿的什麼衣服嗎?」
皇帝:「壓根沒有注意到你穿的啥顏色,光看臉了。」
我氣得叉腰:「我穿的紫色!」
「那朕也喜歡紫色!
「朕最喜歡的顏色就是紫色了!」
我這才確認蒼覆雪騙了我,所以一切都是他活該。

-14-
雪花似的奏摺差點壓彎了蒼覆雪的腰。
一開始聽到皇帝貴妃這麼重用自己,銘感五內。
還以爲貴妃終於長大了。
他是看着貴妃長大的,是真的把貴妃當妹妹,不過貴妃好像對他有一點點誤會。
但現在,蒼覆雪累得受不了了,看奏摺的眼睛都快要花了。
他意識到,貴妃可能還是在針對他。
便趁着皇上不在,找貴妃問個明白。
我聽到蒼覆雪這樣問,氣不打一處來,抱怨地說了出來:
「當初是你和本宮說陛下不喜歡紫色,本宮穿了一身紫色,還是入選了。」
蒼覆雪欲哭無淚,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連尊卑都顧不得了:「你那張臉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就算穿破爛也能選上啊!」
此時默默喫瓜的皇帝:「朕雖然之前不喜歡紫色,但朕又不是瞎。」
皇帝把另一塊西瓜遞給我,而我這才意識到錯怪了蒼覆雪好多年。
便小心翼翼地把西瓜遞給蒼覆雪:「覆雪哥,請您喫西瓜。」
蒼覆雪長舒一口氣:「臣不喫。
「臣已經兩天兩夜沒閤眼了。」
我悔恨不已,連忙讓蒼覆雪回去睡覺。
而後又怪起了皇帝:「你不是說你喜歡紫色嗎?」
說完就覺得自己有點不講理。
算了,都不講理那麼多回了,也不差這一回。
皇帝又開始哄我:「之前不喜歡紫色那是因爲沒有遇到菱姐姐嘛。
「菱姐姐別生氣了,喫西瓜!」
爲了彌補自己的錯誤,我哼哼唧唧地翻起了奏摺。
雖然經常跟着皇帝一起商討,但之前都是攝政王拿來練手的小事,比如哪個朝臣家的狗咬了哪個朝臣,哪個朝臣家臣仗勢欺人了,再大點的事我也不會呀。
但這奏摺一上來就是拔革奸佞,改革科舉這樣的大事。
皇帝看我苦兮兮地皺着眉頭,給我說了一句悄悄話。
我大喜:「那還是交給蒼覆雪吧。」

-15-
八月十五快到了,聽說上陽城的大街上有燈會。
皇帝偷偷帶我出宮。
上陽街景,是盛武皇帝根據中京虞州舊景所改,頗有中原古樸大氣。
其中還牽扯到百年前的歷史。
【天璽十三年秋,夏都國破,皇都在內的東、西、中、北四京全部落入北戎手中。後淳安皇帝於南京上陽定都,盛武皇帝改上陽爲中京舊景,立志奪回失地,無果。】
而後就是包括先皇在內的三位皇帝,卻只有先皇繼盛武帝之志。
先皇出生後,人人都說像盛武皇帝,連結局都一樣,死在了東征之路。
朝臣又把希望放到了六歲登基的小皇帝身上,偏偏他是個不爭氣的,沒有先皇的血性。
且不談舊事,我倆出來就是看燈會的。
在小食攤前喫餛飩的時候,正好被蒼覆雪逮到了。
我和皇帝二臉心虛,嘿嘿一笑。
「蒼愛……覆雪,好巧。」皇帝把他還沒開動的另一碗餛飩推到蒼覆雪面前,「你也喜歡喫餛飩啊。」
不知道爲什麼,從蒼覆雪身上我們兩個竟然都感覺看到了攝政王的影子。
蒼覆雪懇切地說:「陛下和貴妃獨自出宮不安全,喫完這些,就回宮吧。」
「好。」
只不過我倆還沒喫完的時候,四周竟然出現了很多黑衣人,蒼覆雪拔劍擋在我們面前。
一個人對戰十幾個黑衣人。
我倆嘴上給蒼覆雪喊着加油,但身子使勁往餛飩店裏面鑽。
蒼覆雪大聲對我說:「阿菱,你們快走!」
我拉着皇帝的手一口氣跑了老遠,把那些黑衣人甩在了身後。
此時落單的蒼覆雪刀劍四起,砍不完,根本砍不完。
回頭看,身後空無一人。
等我們帶着救兵過來的時候,蒼覆雪身受重傷。
皇帝親自給蒼覆雪上藥,感謝他的救駕之恩。
而太后則去審問了那些黑衣人,嚴刑拷打之下,有兩人吐了口。
是北辰人。
眼下攝政王與北辰交戰,南京城內的奸細們就蠢蠢欲動了。
太后大怒,派人狠狠清查了一番。
不過這段時間也有好消息傳來。
攝政王打了勝仗,眼看着就要奪回東京城了!

-16-
蒼覆雪生病的時候,皇帝沒人可靠,一天天地耗在書房裏面。
我倆掰着手指盼。
蒼覆雪的身體什麼時候可以好起來?
攝政王什麼時候回來?
好像是我倆的誠心感動了上蒼,蒼覆雪病好得很快。
剛下地沒多久又回來了。
雙喜臨門的是,攝政王攻下了東京城,要回來了!
南京從未下過雪,偏偏攝政王回來那日,飄起了雪花。
攝政王的棺槨抬到城門的時候,皇帝才知道東京雖然攻下了,但攝政王卻薨了。
皇帝不敢相信,久久緩不過神來。
親自到城門迎接,守衛這才說:「攝政王不讓末將走漏風聲,直到到了城外才掛起了白幡。」
皇帝整個人都有點恍惚。
亞父不在了。
以後再也不能無憂無慮地當孩子了。
攝政王薨逝,舉國同悲。
送喪者不絕。
攝政王一生未娶,只有一個養女李小姐,爲攝政王披麻戴孝。
皇帝親自扶棺,送入皇陵。
從那以後,皇帝一下子長大了很多,開始處理大大小小的朝政,重用攝政王臨死所說的那些人。
攝政王死前,曾給皇帝寫了一封很長的信,告訴他如何理政,哪些人是可用之才,哪些人心懷不軌,哪些事急迫,哪些事可以緩緩。
還特別向皇帝推薦了蒼覆雪,他是攝政王一手帶出來的。
信的最後,攝政王加上了一句:「陛下想立衛氏爲後,那就立吧。」
皇帝之前偷偷和我說過,他央求過攝政王,等他得勝回來,就去和太后求情,立我爲後。
攝政王並沒有當即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我和皇帝看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淚如雨下。
都覺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其實太后對我挺好的,不讓我做皇后也不是因爲我家世低微,而是因爲我祖上出過叛臣。
天璽之亂時,我高祖父曾獻城投敵,後雖跟着賀蘭大將軍重新歸夏,用生命守城,但終究洗不掉那污點。
後我曾祖父流落北辰,重新回到南夏,這衛家纔沒落了。
要是往上一直數,我衛家還出過開國大將軍呢。
也正是因爲高祖父和曾祖父的事情,太后並不同意立我爲後。
「皇帝喜歡衛氏,做個寵妃就行了。」
皇帝知道我一直想要做皇后,纔想到了迂迴戰術,去求攝政王。
眼下攝政王新喪,我不忍讓皇帝爲難,第一次這麼善解人意:「陛下沒事,不讓我當皇后就不當。
「但你不能立其他女人做皇后,也不能看其他女Ṭú₊人一眼!瞅都不能瞅。」

-17-
皇帝去巡視東京,安撫失地百姓。
開始漸漸地做一個皇帝。
而我也生下了大皇子,大皇子一出生就被封爲虞王。
大郎四歲的時候,開蒙選師傅。
我和皇帝把有名的大儒都選了個遍,都選不出來。
而大郎只是無意中見到穿着官服的蒼覆雪一眼,就抱住他的大腿說:「父皇母妃,我要他給我做師傅,我喜歡他。」
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大郎開口閉口都是蒼師傅。
問他什麼都是蒼師傅教的。
太后都說,大郎第一喜歡的是蒼覆雪,第二是太后,第三是書房裏那些書,第四是各種武器。
很不幸,我和皇帝只能排到第五。
我倆還經常爭論誰是第五,因爲這世上沒人想當老六。
皇帝終於學會了喫醋。
覺得大郎太偏心了。
好在蒼覆雪把一身學問武功都教給了大郎。
大郎開蒙沒多久,就會作詩了!
武學也不乏精進。
皇帝欣慰地看着大郎:「蒼愛卿把大郎教得這麼好,朕還有什麼話說呢?」
蒼覆雪繼承了攝政王的遺志,再次起兵攻打虞州。
打了三年的仗,終於奪回了中京。
皇帝做出了一個決定,遷都中京。
山河破碎百餘年,幾代皇帝多難爲,戰場上灑滿了將士們的鮮血,才奪回兩京。
只不過十數年內的兩次大戰,再加上遷都,皇朝又要好好地休息一段時間了。
登上中京城樓的那刻,皇帝終於能夠下旨,封我爲皇后,大郎爲太子。
這年,皇帝三十三歲, 我三十六歲。
三十三歲的皇帝, 兩鬢已經有了些許白髮。
他這個皇帝, 當得很費力啊。
皇帝開始逐漸地把朝政交給太子,又讓太子去各地體察民情。

-18-
大郎十六歲這年,皇帝又胡鬧了一次。
退位給了大郎。
太后本來並不同意, 但看着皇帝這些年的爲難她也看在眼裏。
「母后, 朕生性頑劣, 平庸無才, 前面有亞父,後來有蒼覆雪,朕才勉強撐了下來。如今大郎也大了,他比我有出息,以後肯定是個好皇帝。
「朕和阿菱,都想歇歇了。」
我握住了謝良鈞的手, 默默支持他的決定。
重陽節這日,新帝登基。
大郎的眉眼, 像謝良鈞,也像我。
我和謝良鈞卸下了一身的事項,遊山玩水去了。
因爲我倆本身就是那種爛泥扶不上牆的人。
做了十多年的「假人」, 都快累壞了。
好在大郎是個有出息的,把國朝治理得井井有條。
蒼覆雪這麼多年鞠躬盡瘁, 終於成了丞相,一人之上, 萬人之下, 好不風光。
我和謝良鈞看完了四季美景, 山川河海,似乎又回到了年輕時候的樣子,還順帶給大郎生了弟弟妹妹。
雙生子三歲的時候,成了兩個混世魔王, 不是揪老臣的鬍子,就是脫師傅的鞋子, 上房揭瓦更不在話下。
快把我和謝良鈞折騰死了。
如果說大郎生來是報恩的,這兩個混球就是造孽的。
好在這兩ťŭ̀ₕ個混球不知道怎麼纏上了蒼覆雪,沒時間纏着我們。
我和謝良鈞連夜收拾東西逃跑, 把孩子留給了蒼覆雪。
丞相府中的蒼覆雪被兩個孩子折騰得要命, 這才覺得當年我和謝良鈞還是太過良善了。
半年後, 老好人的蒼覆雪這輩子第一次說出了抱怨的話:「這孩子你倆管生不管帶啊?」
兩個孩子,一個坐在他的懷裏, 另一個趴在他的後背。
趁着蒼覆雪不注意, 揪下來了好幾根頭髮。
疼得蒼覆雪嗷嗷大叫。
但兩個奶糰子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他, 一人一句甜甜的舅舅, 蒼覆雪實在說不出責備的話。
只能朝着我和謝良鈞所在的東洲說:「你倆是享了一輩子的福啊!」
我和謝良鈞遠在東洲,在小島上曬太陽呢。
許是對蒼覆雪有所愧疚,謝良鈞決定給蒼覆雪寫一封感謝信, 結果第一句就是:
【覆雪, 東洲的花開了, 過來曬太陽啊。】
我奪過信:「你這樣寫,他更不平衡了。」
「那要如何寫?」
我也不知道,想了好幾日, 蒼覆雪收到了信上只有一句話。
【親愛的覆雪,東洲的花開了,過來曬太陽啊。】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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