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帶回來一隻漂亮的貓,可性格頑劣並不親人。
在第三次被抓傷後,我忍無可忍準備通知他立刻將貓送走。
卻無意間撞見他資助的女大學生上門擼貓:
「小喵你好幸運哦,碰到我們最好的顧哥哥願意當你的鏟屎官。」
「我也好幸運哦,以後可以隨時擼貓啦。」
我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貓的性子野,而是有人的心思野了。
-1-
一個月前,顧遷突然帶回來一隻小奶貓。
我有些驚訝。
結婚多年,顧遷性子沉穩,又有點小潔癖,平時路過寵物店都不會多看一眼。
他解釋道:
「路邊撿到的,也是緣分。我看小東西長得挺可愛,就帶回來給你做個伴。」
小奶貓通體金黃,足尖卻雪白,包子臉,小短ƭùₑ腿。
奶兇的氣勢活像一隻小老虎。
的確漂亮。
和顧遷一樣,都有着一副令人心動的好皮囊。
於是我欣然留下。
可這隻小貓的性格卻與外表截然相反。
不親人不說,稍一靠近還齜牙咧嘴沖人哈氣。
更別提日常愛好就是推水杯、砸花瓶和咬壞沙發。
我忍不住向顧遷吐槽,他卻毫不在意。
「小奶貓懂什麼?你要多點耐心纔是,慢慢教,寵物有好習慣都是主人負責任的結果。」
「我聽人說,這種小時候調皮的貓,長大了反而更粘人呢。」
我咬着牙繼續爲愛發電。
結果換來了第三次被它抓傷。
處理完傷口回家的路上,我打定主意,這次無論如何也要讓顧遷把這貓給送走,立刻馬上。
好喫好喝養了一個月,一次比一次下手毒。
這種先天流浪聖體的貓,我是養不起了。
誰知一回到家卻撞見一個女孩正蹲在地上逗貓:
「顧哥哥,你看它真的好可愛啊,一直跟着我誒,肯定是還記得我而且喜歡我!」
「小貓咪你真的好幸運哦,我們最最好的顧哥哥給你當鏟屎官呢~」
「我也很幸運哦,隨時都有貓擼啦~」
年輕的嗓音清脆悅耳,拖長的尾音裏還藏滿了呼之欲出的撒嬌意味。
卻在開門聲響起的下一秒戛然而止。
我斂了斂眉。
原來是我和顧遷一同資助的女大學生桑盼。
她喂貓的動作一頓,正回頭看着我。
資助四年,她除了一開始來過我家兩回,後來並不常來,說是課業繁忙。
我自然不介意。
資助的意義是培育人才,又不是交朋友。
她一心撲在學習上,我的錢花出去纔有價值。
只是今天這是?
顧遷淡聲道:
「桑盼說她喜歡貓,今天正好課少,特意上咱家來擼貓的。」
桑盼撩了下頭髮,仰起臉露出笑容:
「許姐姐好,我是跟顧哥哥來看團團的。」
我疑惑開口:ƭűₜ「團團?」
「對呀,團團是我和顧哥哥一起撿到的,小小一團可萌可萌了,所以我們就叫它團團啦。」
她將貓抱進懷裏,一副愛極了的模樣:
「可惜宿舍不讓養貓,我又捨不得。還好有顧哥哥答應我可以隨時上門擼貓,嘻嘻~」
我扭頭看向顧遷。
他抿着脣解釋:
「前段時間去高校參加講座,校方安排幾個被資助的學生陪同。臨走前桑盼眼尖,在校門口發現了這隻貓。」
我微微點頭。
桑盼吐着舌頭補充道:「就是要辛苦姐姐幫忙照顧團團啦。」
「確實辛苦。」我笑了一聲,「畢竟要多養一隻畜生呢。」
桑盼怔住,一時沒接上話。
餐廳正好飄來飯菜的香氣。
我揚眉笑道:
「來都來了,一起留下喫個飯?今天阿姨做了最拿手的瑤柱冬瓜湯呢。」
她有些遲疑,然後扭頭看向了顧遷。
顧遷沉聲開口:
「貓看過了,還是早點回學校吧。太遲了影響不好,我給你叫車。」
-2-
晚上洗過澡,顧遷十分自然地接過吹風機替我吹頭髮。
從梳妝檯的鏡子裏看過去,他五官清冽,脊背筆直,姿態與少年時並無太大區別。
這些年因着事業的成功,氣質上還平添了幾分從容與幹練。
我隱隱有些感慨。
顧遷是我親自挑選的丈夫,婚姻合夥人。
我的原生家庭不錯。
父親從商,母親是大學教授。
我從小就明白。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人生的開局拿了一把好牌,中期就更得找個勢均力敵的隊友纔行。
合力永遠大於單打獨鬥。
而顧遷,就是那個接近滿分的選擇。
十九歲那年,A 大的新生聯誼會上,我作爲優秀新生代表發言,排在顧遷的前面。
我下臺的時候,餘光瞥見他正抬步走進聚光燈裏。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我聽到主持人娓娓介紹。
Ṱũ₂來自高考大省的理科狀元,顧遷。
會後,我主動要了他的聯繫方式。
同時也精準捕捉到了他漂亮眸子裏一閃而過的一縷笑意。
加過好友簡單問好後,我沒有再進一步。
但我知道。
青春的荷爾蒙會在特定環境下生根、發芽,然後開出明豔的花,令人沉淪。
再見顧遷,是路過籃球場。
他發揮很好,我忍不住駐足替他鼓掌。
他在一片起鬨聲中追上我,髮梢末端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許願同學,明天還可以來看我打球嗎?」
我紅着臉點了頭。
彼時我其實已經將顧遷的背景瞭解了七七八八。
Ŧůₗ南方省會城市,父母雙國企中層,獨生子,理科狀元。
我很滿意。
良好的出身意味着有不錯的下限兜底,通情達理且能溝通。
理科狀元證明他個人能力極其優秀,擁有極高的上限預期。
最重要的是,我在他的眼裏看到了同樣的心動。
自此,一切水到渠成。
畢業後顧遷留 A 市創業,我舉雙手贊同。
當然,是在反覆確認過他的項目可行性之後。
他缺資金,我連夜說服父母提前支取嫁妝,注入了第一筆啓動資金。
他擅長研發,就主力負責產品線,我喜歡與人打交道,便全心全意拓展客戶。
各司其職,事半功倍。
順利簽下第一筆訂單時,他紅着眼向我求了婚:「願願,我何其幸運有你相伴!」
我也很高興。
因爲這代表着我不光找到了我的枕邊人,還投對了我的績優股。
……
吹風機的聲音一停,整個世界就安靜下來。
窗外明月沉沉俯瞰着大地。
顧遷忽然端起我的手背仔細打量着,眸光微凝:
「這貓要不還是不養了吧,我瞧着你被抓好幾次了。」
我收了收思緒,垂眸輕笑。
「脣齒相依尚有磕絆的時候,何況養貓呢?」
「既來之,則安之。再看一段時間吧。」
-3-
桑盼是在幾日後的週末再次登門的。
這一次她提前給我打了電話,語氣十分禮貌:
「許姐姐,我爸爸寄來一些自家種的枇杷,週末我想送給您和顧哥哥嚐嚐,順便看看團團可以嗎?」
我自然應允。
桑盼來得很準時,她穿着一件白 T 搭配牛仔褲,頭髮高高紮成馬尾,清秀又不失活力。
開口卻是先問:「許姐姐,顧哥哥呢?」
我笑着接過她手裏的袋子,「在書房開會,你找他有事?」
她哦了一聲,「也沒什麼事。」
扭頭去擼了一會兒貓。
午餐時,阿姨將洗好的枇杷一併放在餐桌上,顧遷剝了幾個,習慣性先放到了我面前。
桑盼咬着脣,忽然道:「許姐姐真幸福,顧哥哥對你真好。」
我笑了笑。
她又揚聲問:「對了顧哥哥,我拜託你的事怎麼樣了?」
我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顧遷。
「桑盼大四了,託我替她改一改簡歷。」
顧遷拿紙巾擦了擦手,又看向桑盼:「基本改好了,一會你來看下。」
桑盼頓時露出笑臉。
她是我和顧遷資助的第一位貧困生。
準確來說其實是我一手操辦的這事,顧遷只是掛了個名。
資助這事一來回饋社會,二來有利於企業名聲,還能合理規劃稅務,順便儲備優秀人才。
實屬一舉多得。
說來也怪。
明明是我先接觸的桑盼,給她送衣服送生活用品。
她卻好像更願意親近顧遷一些。
有什麼學習上的問題,也是先給顧遷發信息。
其實顧遷那幾年挺忙的,桑盼的問題大多都是我給回覆的。
對此我頗有些失意,「怪我當年沒考個狀元的頭銜。」
顧遷啞然失笑。
隨即拿出手機點了幾下,我看到他發給桑盼:【這些問題都很基礎,下次可以先問你們老師。】
後來桑盼的消息就少了很多。
……
我咬了一口枇杷,抬眸看向書房。
飯剛喫完,桑盼就迫不及待跟着顧遷去書房看簡歷。
沒多久,我的手機彈出一條信息,緊接着,桑盼雀躍着跑出來。
「許姐姐,你快看看我的簡歷可以嗎?」
「我大四了,想去顧哥哥的公司實習。顧哥哥說,簡歷還是要先發給你看一下。」
我點開她的簡歷。
桑盼出生在山區,享受到的教育資源其實很匱乏,連她自己都說,全靠刷題才考來 A 市。
但從大二起,她的簡歷忽然就精彩了起來。
學生會幹事、針對性的社會實踐、國家獎學金。
甚至還有幾個頗具含金量的賽事獎項。
顯然是一條早有規劃的成熟路線。
她的眼睛裏藏着按捺不住的興奮:
「許姐姐,我成績很好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好好工作!」
我抬眸看了一眼顧遷:
「你覺得怎麼樣?」
他含笑頷首:
「肥水不流外人田,桑盼是我們自己資助出來的人才。」
桑盼的臉頰一紅。
我按掉屏幕,隨手丟了一塊枇杷到貓碗裏,小貓立刻囫圇着嚥了下去。
抬頭就來蹭我的腿,喵喵直叫。
在被餓了幾天之後,這隻頑劣的貓顯然也學乖了不少。
我朝他們莞爾:
「你們決定就好。」
「簡歷很精彩。」
-4-
桑盼順利實習,據顧遷說,她表現不錯,已經輪了好幾個崗。
也肯加班。
甚至連帶着半年多沒加班的顧遷,也重新開始晚歸。
「桑盼這姑娘可太上進了,非得把手裏工作全結了才肯走。」
「我沒辦法,被她拖着等簽字。」
有次難得早回,顧遷帶我喫小龍蝦。
誰知才戴好手套剝了兩隻,桑盼就打來電話。
先問了彙報材料。
轉而話鋒一轉:
「顧哥哥,我最近學做了毛血旺,明天中午給你帶哦。」
我夾起一隻剝好的龍蝦尾:
「你顧哥哥他喫不了太辣的東西,不過我倒是願意嘗一嘗。」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是許姐姐啊。」她聲音悶悶的,「許姐姐想喫的話,當然也沒有問題。」
掛掉電話,我順勢點開顧遷的手機。
他剝小龍蝦的動作頓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
我饒有興趣地翻起桑盼的朋友圈。
入職以來,她的生活像是換了種打開方式。
高檔寫字樓、輕奢小西裝包臀裙、日常咖啡。
標準的小資風。
甚至最新的一條狀態,赫然曬出了一隻香奈兒。
配文是【努力的我會得到最好的獎勵~】
我將屏幕轉到顧遷面前,好奇道:
「你錢多沒地方花了?給實習生開這麼高薪資?」
他斂了斂眉,神色不悅。
「大概是分期貸款吧?小小年紀,虛榮心卻強,我會批評她。」
隔了兩週。
我卻沒喫到這口毛血旺。
於是我抱着貓去了公司。
前臺姑娘見到我很高興,「許總今天來請我們喫什麼好喫的?」
我笑了下,「你們點。」
我不常來公司,但每次來都會帶點喫的喝的。
大家已經養成了我一來就等投餵的好習慣。
顧遷在開會,我去了他辦公室,推開門,桑盼正在桌前擺弄着什麼。
仔細一看是臺桌面加溼器,搖頭晃腦的小貓形狀。
我環視了一圈。
窗簾安上了蝴蝶結綁帶,沙發上多了愛心抱枕,就連電腦上都被貼上了「按時喫飯」的貼紙,卡通字體還怪可愛。
桑盼抿緊了脣。
「顧哥——顧總工作太忙,我貼這個只是想提醒他別忘了喫飯。」
顧遷回來得很快。
「來查崗?都是桑盼搗鼓的,小姑娘就愛折騰這些,我懶得管。」
我彎了彎眼,「來請大家喫飯。」
中午,前臺姑娘挑了家川渝菜,好巧不巧,正中間就是一盤火紅的毛血旺。
桑盼的臉色青白交加,像一幅難看的油彩畫。
我有些想笑,也確實沒忍住笑了出來。
財務的楊姐就跟着我笑:
「咱們老闆和老闆娘真是模範夫妻,網上那句話怎麼說的?從校服到婚紗哦,浪漫呀。」
「要我說呀,老闆娘最好一週多來幾天,也帶着大家天天喫點好的。」
「哎呀,難怪現在好多女生說找不到對象,原來優質男沒出校園就被搶走了。」
另一位女同事忽然指着桑盼:
「桑盼也單身吧?聽說大四了,可要抓緊哦,爭取也在校園裏挑個高富帥呢。」
桑盼咬着脣,下意識去看顧遷。
顧遷卻恍若未聞,只專心給我倒橙汁。
桑盼尷在原地,正巧小貓忽然跳了過去,她如獲大赦般放下筷子,低頭逗起了貓。
楊姐指着貓驚呼:「這貓品相真好,虎頭虎腦可愛得很,是什麼貓呀?」
桑盼笑了一下,「是撿到——」
我不緊不慢地喝了口橙汁,才揚聲道:
「是金漸層。」
「還是純種 12 色呢。」
顧遷神色一僵,幾乎是不可置信地抬眸看了我一眼。
-5-
顧遷又恢復了到點下班的日子。
有時還會買些菜回來,自己跟着某書上的教程做。
我邊刷視頻邊打趣他:「你這樣,阿姨可要擔心失業了。」
他正往一盤紅燒小河魚上撒蔥花,聞言笑起來:
「工作不就這樣,一陣閒一陣忙的。你在看什麼呢,新的劇嗎?」
我不置可否。
「唔……算是吧。」
他點了點頭,指着剛擺好盤的幾道菜。
小河魚、青筍炒蝦仁、清炒奶白菜,還有一道紫菜蛋湯。
「嚐嚐我的手藝?花了足足三個多鐘頭呢。」
我搖了搖頭,面露遺憾:
「是我沒口福了,今晚約了朋友。」
他有些愕然。
「那給你留點?」
「不用。」
我走到玄關口換鞋,他忽然在身後喊道。
「願願!我送你吧?去見誰呀?」
「不用。」我抬眸朝他笑了下,「約了林微,談一下下半年的合同。」
他似鬆了口氣,「好,要接的話隨時給我電話。」
……
酒吧裏。
林微露着一段小蠻腰,酒紅色的眼影與舞池的霓虹燈交相輝映。
跳了一段,她回到卡座與我碰杯。
「說吧許願,什麼事特意叫我帶律師來?別告訴我就爲了談你那筆單子啊,我不信。」
țü₊林微與我一起長大,商業聯姻嫁了個門當戶對的二代。
爲防資產流失,手底下養了一批雷厲風行的法務團隊。
用她的話說,「睡老孃的男人可以,動老孃的錢找死。」
我點開手機裏的幾段視頻。
前段時間去公司,我順手在顧遷的辦公室裏放了幾枚微型攝像頭。
如今已經收穫頗豐。
其中包括他與桑盼兩人親密用餐、坐同一把椅子看電腦以及種種明目張膽的肢體觸碰。
最近的一段是桑盼穿着包臀裙伸手去挽顧遷。
顧遷卻推開了她。
她面露不滿,整個人徑直坐進了顧遷的懷裏。
「顧哥哥,你爲什麼最近對我那麼冷淡?下班就急着回家,也不陪我。」
「你就那麼喜歡許願嗎?她都三十了,我才二十二,難道比不上她嗎?」
「那天晚上你明明說我比她年輕,比她身材好,比她更讓你舒服……」
顧遷的眸子沉了沉。
「那晚是我喝多了。」
「但你別以爲能和許願相提並論。」
「許願遠比你想象的要聰明。」
「你離她遠一點。」
桑盼微怔,然後仰起頭主動去親吻顧遷,沉沉嬌喘:
「顧哥哥,我都聽你的。我不會讓許姐姐發現的,我好喜歡你的顧哥哥……」
顧遷喉結滾動,微微閉上了眼。
一點點回應了桑盼的吻。
……
林微冷笑了一聲。
「男人都一樣,只有掛到牆上那一刻才老實。」
我輕抿了一口雞尾酒,朝對面的律師笑道。
「麻煩幫我起草一份離婚協議。」
「沒問題,財產方面您有什麼打算?」
我唔了一聲,「淨身出戶?」
「有難度。或許如果您有男方更直接的嚴重過錯證據,法院會酌情劃分。」
「例如私生子。」
林微柳眉倒豎,我按住她的手。
「我明白了。」
「那就麻煩你,先正常擬協議吧。」
-6-
我很晚纔回去,卻在小區門口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顧遷筆直地站在路燈下,遙遙望着我。
眼底隱隱約約鋪着一層稀薄細碎的星光。
他走過來替我拉車門。
「願願,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接。」
我抬腕看了下表,凌晨十二點半。
「外面太吵,我沒聽見。」
他伸手牽住我。
「還記得嗎?有幾年我加班厲害,你總要跑到小區門口來等我,就像現在這樣。」
「有次我們還爲這事吵架呢,我說你大晚上在外面不安全,你說我不識好歹,好心當作驢肝肺。」
我沉默片刻,才笑道,「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一路再無話。
日子波瀾不驚地往前走。
顧遷親自下廚的閒情逸致終於在我幾次遺憾缺席後失了耐心。
他自嘲道:
「願願,你如今比我還忙,每天都有見不完的飯局。」
我神色如常。
「都是些客戶和資方,你知道的,關係總要維護着纔行。」
他笑了一下,很快也開始忙了起來。
倒是桑盼主動來找了我一次。
她眼圈紅紅,整個人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我給她遞紙巾。
她卻哭得更厲害了:
「許姐姐,我知道我之前很多行爲失了分寸,但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我家裏窮,爸媽又只顧着弟弟,從小到大,我都是撿親戚的舊衣服穿。」
「許姐姐是第一個給我買新衣服的人,你和顧哥哥對我那麼好,供我讀書,給我工作。我真的把你們當親哥哥親姐姐一樣看待。」
「我年紀小,也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只是想着盡我所能多關心你和顧哥哥一些,卻沒想讓許姐姐誤會了……」
「都是我的錯……許姐姐,你可以不要生我和顧哥哥的氣了嗎?」
餐廳已經有人開始往這邊側目。
我失笑,又給她遞了一張紙。
「你想太多了。」
她微怔,「許姐姐,你真的沒有生氣嗎?」
我點點頭,又嘆了口氣。
「我最近忙着到處看醫生,也疏忽了對顧遷的關心,有你提醒他喫飯休息,是好事。」
她張大眼睛:「許姐姐你生病了嗎?」
我面露難色,她立刻擦乾眼淚握住了我的手。
「許姐姐,你到底怎麼了?快說啊,別讓我擔心。」
我遲疑着壓低聲音:
「說來也怪我自己,年輕時怕疼怕身材走樣怕喫苦,一直不肯生孩子。如今三十了,想生卻懷不上……」
「男人嘛,事業做得再大,成家立業,總歸是爲了有個自己的血脈。」
「顧遷一直想要個孩子。」
桑盼驚訝地捂住了嘴。
我神情悵然,再三叮囑她:
「這事算我的私密,連顧遷都不知道,你可不能告訴任何人,尤其不能讓顧遷知道。」
「對了,你也別太難過。家裏靠不上,你就好好努力,自己給自己掙一個未來。」
她點頭如搗蒜:「我一定聽許姐姐的!」
出餐廳的時候,桑盼神采飛揚,嘴角情不自禁翹起,已然不見剛纔的半分難過。
……
財務的楊姐給我打來電話。
「小願,桑盼最近的招待費報得很勤,金額還都不小。」
「今天又拿來兩張單子,一張兩萬二,一張三萬四。」
她頓了一下:「沒發票,但有顧總的簽字。」
我笑了笑。
「學姐,正常給她報吧。」
「和之前那些一樣,都單獨列個科目先掛着。」
沒錯。
楊思婕是我本科階段的學姐,早早就考過了註冊會計師。
四大事務所多年執業。
專業技能爐火純青。
我向來信奉術業有專攻。
所以重金聘請。
-7-
桑盼開始明目張膽地走在顧遷身邊。
他們一起加班,一起出差,幾乎形影不離。
她在朋友圈裏暗戳戳地秀:
【誰懂呀,跟老闆出差啦,又是沒日沒夜工作強度拉滿的一天~】
同時曬出了酒店落地窗前的風景圖。
倒映出來的牀單卻凌亂不堪。
就連週末,桑盼也會主動上門與我們一起喫飯。
席間,她會藉着某項工作爲由,與顧遷打開話題,聊得滔滔不絕。
然後再意味深長地瞥我一眼:
「哎呀顧哥哥,我們別說這些了。許姐姐不上班,我們聊這些她聽不懂,還是說點家長裏短的吧。」
顧遷起初會下意識解釋兩句,在發現我並無反應後,也就默許了她的行爲,笑笑不再說話。
事情很快迎來轉折。
公司的資金鍊忽然出了問題。
顧遷焦頭爛額。
默認續約的訂單接連變卦,供應商的尾款卻不得不結,財報不好看,銀行的貸款審覈也慢了下來。
標準的蝴蝶效應。
多方牽頭的融資會上,資方審視着財報,提出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
顧遷作爲總經理,幾乎是硬着頭皮在談。
會議中止,顧遷低聲與我商議:
「誠一投資的江城,我記得是你高中校友。今天要是沒談成,你能不能替我約他?」
「公司沒多大問題,你別擔心。你幫我這一次,我來和江城談。」
桑盼進來添茶水,正聽見後半句。
她忽然冷了臉色,一聲不吭地給顧遷倒完茶,走到我面前時,卻昂起了頭。
「許姐姐,有些話我知道我不該說,也沒有立場說,但我不得不說。」
會議室一片寂靜。
資方中途休息離場,公司高層卻都還在。
我抬眸望着她。
顧遷一愣,立刻壓着聲音指向門外:「桑盼,這裏沒你的事,你先出去。」
桑盼沒動。
她挺了挺胸膛,一臉義正辭嚴:
「許姐姐,這裏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家醜外揚。」
「大家看在顧哥哥的面子上,叫你一聲許總。」
「可你未免也太不把公司、把大家的努力、把顧哥哥的心血放在心上了。」
「顧哥哥爲了公司幾天幾夜不合眼,你呢?你就只知道當錦衣玉食的富太太、菟絲花、金絲雀!」
「甚至眼睜睜看着那些外人刁難顧哥哥。」
「難怪人家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呢!」
一衆高管齊齊色變。
顧遷眉心直跳,太陽穴幾乎青筋爆出:「閉嘴!」
桑盼似乎被嚇到,但還是小聲辯解道:
「顧哥哥,我在幫你說話!」
「許姐姐,如果我是你,我千方百計都會幫顧哥哥,而不是像你這樣冷漠無情——」
「啪——」
我揚手給了她一記響亮的巴掌。
冷聲吐出幾個字:
「真可惜,你不是我。」
她捂住臉,足足緩了好幾秒。
然後尖叫一聲撲向了我:「許願!你憑什麼打我——」
顧遷眼疾手快將我拉開。
他本就十分煩躁,被桑盼鬧了這一出,實在是又驚又怒:
「桑盼!你發什麼瘋?不想幹了可以滾!」
桑盼撲了個空,整個人撞向桌角,隨後白着一張臉,捂着肚子痛苦地蹲了下去。
她流着淚哭喊:
「顧哥哥,你爲什麼到現在還護着她?」
「你知不知道,我懷了你的孩子,我肚子好痛……」
顧遷怔住,會議室安靜得可怕。
玻璃門被推開,資方代表齊齊站在門口,卻不進來:
「看來顧總還有其他事要忙,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8-
我順理成章向顧遷提了離婚。
他卻一口回絕。
「我不同意離婚。」
「桑盼的事我來解決。」
我有些悲憫地看着他。
我與他並不是一夕之間就走到了這一步。
而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日復一日積累沉澱。
最終厚積薄發。
顧遷卻好像想不明白這一點。
我與顧遷十九歲相識,二十六歲結婚,婚姻持續雖然只有短短四年,但共同財產不少。
我想他那麼聰明,大概也會有所行動。
但很遺憾。
他推了所有行程,卻心甘情願把全部時間都浪費在了挽回我這件事上。
跨半座城去買我隨口提了一句的手作品。
親手下廚做我愛喫的菜。
以及我偏愛品牌的每季新品。
其實顧遷一直對我很好。
但現在更好。
就像是什麼呢,報復性彌補。
顧遷幾經周折拿到兩張周杰倫的演唱會門票。
我在七里香的旋律裏,推演共同存款的資金流向是否安全。
顧遷帶我去看評分極高的喜劇電影。
我在滿劇場的歡笑聲中,覺得理財的置換得再轉兩三道才放心。
顧遷牽我去寵物店。
我在心裏默默覆盤核心客戶與供應商的名單。
直到寵物店的老闆將一隻布偶貓遞到我懷裏,我才恍然驚醒。
顧遷凝視着我,眉眼舒朗:
「願願,這隻貓喜歡嗎?我記得你從前說過,布偶的眼睛像藍寶石一樣好看。」
懷裏的小布偶很親人,我不過抱了抱,它就朝我翻出肚皮,撒嬌喵喵叫。
我冷眸看他:「家裏的金漸層呢?」
他神色暗了暗。
「那隻貓傷了你好幾次,送走吧。」
「是我不對,不該把它帶回來。」
「我們重新養一隻,養你喜歡的布偶,好不好?」
我幾乎要笑出聲。
你看。
他一直記得金漸層傷過我好幾次,也一直記得我喜歡的是藍眼睛的布偶。
但他仍然默許甚至推動了這一切的發生。
帶回金漸層的是他,要送走的也是他。
可是這世上,哪有這麼輕鬆的事呢?
心臟劇烈抽痛了一下。
但也僅此而已。
婚姻的本質是挑選隊友,合力前行。
所謂隊友。
即一次不中、百次不容。
因爲,即使沒有隊友,我也可以孑孓獨行。
……
我摸了摸小布偶的腦袋,布偶立刻抬頭來舔我的手。
顧遷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亮了付款碼,連價格都沒問一句。
老闆笑道,「先不急,等姑娘再看看。」
我朝老闆露出個善意的笑,然後將布偶放回了籠子。
顧遷急切道:
「願願,你不喜歡這隻嗎?金漸層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
我平靜地看着他。
「不過一隻動物,何必和它計較?」
「回去吧。」
他的眸光一寸一寸暗淡下去。
在路燈的映照下,他的眼底淚意洶湧。
這一刻我深刻反思。
也許顧遷和我本就非同路人。
我們在面對背叛與利弊權衡時,選擇了截然相反的兩條路。
他大概不明白。
我可以容忍貓三番兩次抓傷我。
但人不行。
一次都不行。
-9-
(顧遷視角)
桑盼當着許願的面說懷了我的孩子時。
我腦子一片空白。
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
許願怎麼想?她會相信我嗎?她會放棄我嗎?
這是我輾轉了三四道才組起來的會議。
高管在,股東在,投資方在。
理智在心底拼命吶喊。
要我冷靜,要我第一時間否認,要我力挽狂瀾。
至少決不能在這一刻愣在原地,任由他們的眼神將我湮滅。
可我彷彿在剎那間失去了所有力量。
我設想過很多次東窗事發的場景,也設想過很多次許願的反應。
但真正到了這一刻。
我發現我連正視許願的勇氣都沒有。
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二十六歲那年,我事業愛情雙豐收。
娶了心愛的姑娘,衣食無憂。
次年許願提出資助一些貧困生,這是好事,我當然沒意見。
事實上許願無論說什麼,我都會聽的。
畢竟她那麼聰明,優秀,閃閃發光。
十九歲那年,我以理科狀元的身份考入 A 大。
本以爲鋒芒畢露,卻在開學的第一天就邂逅了明月般耀眼的許願。
保送生、一連串的競賽 title、十四歲開個人鋼琴演奏會。
她以一首鋼琴曲拉開了 A 大新生聯誼會的序幕。
是當之無愧的首位優秀新生代表。
聚光燈追尋着她的指尖在黑白琴鍵上起舞。
那美輪美奐的樂聲不僅流淌在 A 大的禮堂裏。
也流進了我心裏。
所以,只要是許願的提議,我都願意的。
桑盼是許願選中的資助對象。
許願對她很好,出學費出生活費,冬天送羽絨服,夏天送消暑品。
我其實對桑盼的印象並不好。
那小姑娘的野心幾乎寫在了眼睛裏。
許願是天上月,看見的一草一木皆是美好。
我第一次見桑盼,當晚就收到了她的好友申請。
我第二次見桑盼,她就笑盈盈誇我拿了高考狀元好厲害。
而許願見了她那麼多次,她甚至以爲許願就是個會投胎的千金小姐。
桑盼給我發過不少信息,有時問些問題,有時也扯點別的。
我很忙,爲數不多的空餘時間還想陪陪許願。
所以並沒太搭理她。
真正和她有交集是在她快畢業的那個學期。
桑盼雖然也在 A 市讀大學,卻不是 A 大。
只是一所普通本科院校。
我受邀去她學校演講,臨走前遇到幾個女生在鬧事。
校領導黑着臉過去處理,我也跟了過去。
卻不想一眼看見桑盼。
她被圍在中間,被人指着鼻子罵知三當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並不想管。
但一扭頭想到許願對她那樣掏心掏肺地好。
她卻被其他人這樣欺負。
那怎麼可以?
後來,桑盼就常常自作主張來找我。
她的眼睛裏時時刻刻都流淌着仰慕與憧憬,心思昭然若揭。
但我並沒有點破,我想,既然許願希望她好,那我……就權當在幫許願吧。
那隻貓不是撿的。
是啊。
哪條路上能撿到一萬五千塊的 12 色金漸層呢?
是桑盼站在大學城附近的寵物店裏,一眼相中了這隻貓。
我起初沒同意。
但她百般撒嬌未果後,竟然抱起貓撒腿就跑。
我迫不得已付了一萬五。
買下這隻貓後,我和桑盼的關係好像隱隱約約變了質。
她更大膽地向我撒嬌,勾着我的手臂走路,看着我的目光永遠灼熱。
鬼使神差,我沒有拒絕。
我默許、甚至隱隱期待着她向我靠近。
那是一種和許願完全不同的感覺。
許願是宣之於口的滿腔愛意。
桑盼就是藏在角落的刺激,見不得光,但勾人心絃。
而桑盼說,她不介意,不介意低到塵埃裏,來崇拜我。
我知道我在作死,在玩火自焚,在飲鴆止渴。
我告訴自己,明天就和桑盼斷掉。
趁一切都還能回頭。
但……來不及了。
那是桑盼入職後的一場應酬。
我被甲方灌了不少酒,桑盼說送我回家,卻打車去了她租住的公寓。
她洗Ŧű⁺了澡,噴了香水,露着若隱若現的曲線,眼神直白又火熱。
我沒控制住。
男女之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我拼命說服自己。
我只是肉體出軌。
我的靈魂永遠愛着許願。
每次事後,我都會給桑盼補償。
無非是些名牌包衣服鞋子之類的。
錢貨兩訖,互不相欠。
我認爲這是我與桑盼之間最平衡的相處方式。
……
可我怎麼忘了,許願那麼冰雪聰明。
她敲打過我很多次。
我卻一次又一次地欺騙了她。
直到她當衆說出那隻金漸層的品種。
我如墜冰窟。
忽然就有了一種窮途末路的淒涼感。
我拼了命去挽回許願。
我下決心和桑盼一刀兩斷。
可許願就像是手裏的沙,越想握緊流失得就越快。
絕望像漫天巨浪掐住了我的咽喉。
我想,我認栽了。
如果許願真的要將我凌遲,我也無話可說。
是我配不上她。
但我始終沒有等來那場宣判,我甚至開始竊喜。
也許許願也捨不得我們的十一年感情?
也許我還有機會?
但我天真了。
許願真不愧是許願啊。
連離婚的這一仗,都打得那麼漂亮。
她不動聲色處理了我們的絕大部分財產,然後留了個負債累累的公司給我。
她甚至完美算計了桑盼會在什麼場合以怎樣難堪的方式來揭開這層醜陋的面紗。
許願次日就拿出了離婚協議書。
附帶我出軌的種種證據。
那些照片、錄音、開房記錄,甚至桑盼的產檢單。
哦,桑盼那個蠢貨。
居然拿着孕檢單得意忘形。
說許願生不了我的孩子,說要我風光娶她,說可以給我一個完整的家。
我冷眼看着。
覺得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蠢笨的女人?
一條完整的證據鏈,打得我潰不成軍。
許願甚至還在離婚協議書上寫,雖然我是嚴重過錯方,但她遵循法院判決,接受財產的公平劃分。
我自嘲地笑了。
哪裏還有財產可分?
轉不走的不動產賣掉,剛好和公司的負債相當。
相當於,我淨身出戶。
十年職場春風得意,一夕之間化爲烏有。
這一場謀劃。
許願運籌帷幄,於千里之外斬我首級毫不猶豫。
行雲流水、酣暢淋漓。
不愧是我深愛着的姑娘,是玫瑰,也是荊棘。
-10-
顧遷沒花太長的時間就簽了字。
房子歸我,公司給他。
賬面乾乾淨淨。
做完股權變更的當天就去領了離婚證。
一切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順利。
我本以爲,至少會再有幾個回合的拉扯,沒想到,他什麼都沒提。
我賣了房子,把留在這場婚姻裏最後的賬面資產變了現。
車輛駛離地庫的時候,我看見顧遷正站在路的對面。
夜色沉沉,他的指尖星光明滅。
顧遷向來自律,煙抽得極少。
這一段時日,幾乎抽了過往十年的煙。
但與我也沒關係了。
他抬步向我走來。
我沒停。
再見面是在半月後,我去公司作最後的安排。
前臺姑娘紅着眼喚我,「許總。」
我朝她笑,「叫我許願吧。」
我託學姐楊思婕幫我請大家重聚。
席間,我給每個人都包了豐厚的紅包。
其實每年顧遷都會給員工發年終獎和季度獎。
如今公司現金流不容樂觀,降本增效,我推測他最先捨棄的應該就是獎金。
學姐不肯拿:
「小願,你這段時間的遭遇我們都看在眼裏,你已經夠讓人心疼了,我們不能拿這個錢。」
我笑着硬塞給她。
「沒關係,只是離了一場婚,又不是破了產,該給大家的紅包還是要給的。」
「而且這段時間大家對我的關心和幫助,我一直都記在心裏。」
前臺姑娘小聲啜泣。
「許願姐,您後面有其他職場規劃的話,我可以跟您走嗎?」
我點點頭,「當然。」
……
顧遷趕來見我。
他清瘦不少,原本舒朗俊逸的五官如今愈發變得淡漠。
「願願。」
他低聲喚我,我沒作聲。
他自顧自開了口:
「我最近挺忙。」
「梳理了現金流,又重新核了利潤率和綜合成本,也約了新的資方。」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的股份已經銷了。」
「你覺得累的話,當初可以選擇把公司給我。」
他隱隱嘆了口氣。
「我總想着,再努力一把。」
「畢竟傾注了你我這麼多年的心血。」
我冷笑:
「是該再努力一把。」
「還沒恭喜你,馬上要當爸爸了。」
他聽出我語氣裏的嘲意,也跟着笑了一聲。
一路無話走到車前。
我拉開車門,他下意識伸手替我擋在頭頂。
他徐徐看着我。
「願願,其實你不必對我做這些。」
「你知道的,只要你開口,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對了,我見了誠一投資的江城。」
他自嘲地閉了閉眼。
「江城和你一樣,開口就是恭喜我要當父親了。」
「許願啊許願,你瞧,你的追求者都和你一樣,最會殺人誅心。」
我神色無半分波瀾。
再睜眼,他紅了眼眶:
「許願,如果我有東山再起那天,你還會不會……」
「我知道我沒資格問這句話,也知道你絕無可能回頭。」
「但總歸不死心,總想着,哪怕聽你親口拒絕也好。」
我啓動車輛。
「不會。」
「我不撿垃圾。」
-11-
桑盼來找我。
聽學姐說,事發後桑盼沒多久就離了職。
「不知道是Ťŭ̀⁹顧遷把她開了還是她自己提的。」
「不過她本身就是實習,工作能力目前看來也不怎麼樣。」
「說起來,人家大四都是帶着心儀的 offer 回校畢業,她呢挺個大肚子,想想就覺得可笑。」
還是上次的餐廳,桑盼還坐在我的對面。
她的小腹已經明顯隆起, 皮膚也因懷孕變得斑斑駁駁。
我頗有幾分感慨,然後給她換了一杯果汁。
「值得嗎?」
她咬着脣。
「許姐姐, 你生來就是富人家的掌上明珠,要風得風, 要雨得雨。」
「你怎麼會懂像我這樣的人, 除了拼命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機會, 根本別無選擇。」
「我十幾歲時在爲喫飽肚子而發愁, 你呢?」
「你大概在糾結, 鋼琴演奏會上該穿哪件禮服吧。」
「所以你有什麼資格, 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嘲笑、奚落我呢?」
「我如果有你的出身, 我如果像你一樣,出現在十九歲的顧哥哥身邊,並不見得會比你差。」
我幾乎笑出了聲。
「桑盼, 你到現在都不明白嗎?」
「我看不起你, 是因爲你知三當三, 是因爲你自甘墮落,是因爲你白眼狼。」
「你口口聲聲你出身差, 可你的父母依然把你供了出來。讓你坐在這裏, 和我大談特談人生的不公平。」
「我不止一次告誡過你,要努力去掙自己的未來。」
「但你只學會了脫掉衣服爬別人丈夫的牀。」
我面無表情地站起身:
「對了,你從顧遷那裏得到的每一筆錢和東西, 包括那隻金漸層, 我都有流水。」
「傳票應該已經寄到你們學校了吧?」
「我會悉數追回。」
她忽然捂着臉, 泣不成聲:
「Ŧü⁶許姐姐,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我求求你, 你把顧哥哥讓給我好不好, 我求你了……」
「顧哥哥不肯要我,也不認我肚子裏的孩子。」
「學校裏到處都在傳我不要臉,同學老師都躲着我,我母親氣得躺了病牀。」
「如果顧哥哥不娶我, 我真的一輩子都毀了……」
我轉身離開。
那隻金漸層後來被桑盼帶走。
她變賣了所有的奢侈品,連貓一併賤賣。
雖然不夠償還原價。
但按照夫妻共同財產追回,我的那五成到賬了。
……
一段時間後的投資峯會上。
江城主動來找我。
他舉着酒杯, 「好久不見,許願。」
我朝他彎了彎眸。
身旁學姐楊思婕衝他舉杯:「還沒感謝江總的天使投, 我在這裏敬江總一杯。」
他笑得意氣風發。
五十六樓的天台上, 江城和我倚着欄杆一同俯瞰 A 城的繁華夜景。
他與我閒話。
「許願,你眼光不太行。」
我失笑, 「的確。」
「你前夫來找過我。」
「你投了?」
「你猜。」
他挑眉看我,出色的眉眼裏隱隱有星河流轉。
我望向遠處的高樓大廈。
「顧遷其實很有能力。」
「是。」他脣角飛揚,「所以我以股權形式注資。」
我笑了,「那真是恭喜江總,慧眼如炬,又多了一位頂級的職業經理人。」
「過獎,我一貫眼光毒辣。」他也笑了,「可惜當年差了點魄力,不過現在看來也沒影響。」
我輕笑了一聲。
他目光灼灼:
「許願,實業如果做膩了,有沒有興趣,跟我來玩資本的遊戲?」
「賠了算我的,賺了五五分。唔, 再請我喫頓飯,如何?」
我露出笑容, 「哦?」
他眉眼燦爛。
「敏銳的市場嗅覺, 殺伐果斷的魄力,以及極致的情緒掌控力。」
「許願,你是天生的投資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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