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白贈卿紅

攻略失敗,我被系統抹殺了。
身體快消散的時候,魔尊挖了我的心去哄他的心上人。
他以爲我還會像以前一樣,可以換個身體回到他身邊。
直到這世間再也感受不到我的一絲氣息。
哦,他慌了。

-1-
「尊上,不要,我會死。」
我緊緊握着魔尊炎樓的手,苦苦哀求。
炎樓淡淡瞥了我一眼,滿不在乎:「若是你死能換來姜兒一個笑,便是死得其所。」
我身體頓住,一時沒有了動作,就是這恍惚之間,炎樓的手穿透我的心口,掏出了一顆琉璃心。
他大笑:「道玄老兒果然沒騙我,九尾靈狐的心當真是世間最美的東西,姜兒看了定會開心!」
炎樓大步離去,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不斷吐着鮮血,靈力漸漸流失,躺在地上看着他消失在拐角。
與此同時,一道冰冷的電子音響起:【攻略魔尊任務失敗,宿主將在十秒後被抹殺,10、9、8……】
我靜靜聽着自己的死亡倒計時,腦海裏一幀幀閃過和炎樓的點點滴滴,頓覺可悲,我發瘋似的大笑,整個魔宮都回蕩着我淒涼又不甘的聲音。
【3、2……滴滴滴!!警告警告!檢測到非法入侵!開啓防禦模式,立刻就地抹——】
「爾敢!」
意識殘存的最後一刻,一道不屬於系統的聲音闖進來,他話音剛落,我感覺身上和系統的聯繫瞬間斷開,下一秒我徹底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再次清醒時,已經是一縷幾近透明的魂魄了。
「我居然還有意識。」
我看了看自己虛無的手,有些震驚。
畢竟系統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我還從未聽說過有人能在抹殺中再度清醒。
我不禁又想起最後那道聲音。
他究竟是誰?
「塗山呢?」
我的思緒被打斷,炎樓不知何時出現在主位上,看不出喜樂。
底下的婢女小心翼翼地答道:「奴已經三月未見過塗山大人了。」
我在一旁挑眉。
原來我已經死三個月了。
我慢慢看向炎樓,他身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可我記得他從不用香的。
炎樓手指頓了下,微微掀起眼皮,眉頭輕蹙:「她去哪了?」
「奴不知。」
炎樓輕嗤,自言自語:「不過是要了她一條命而已,怎的這麼小氣。」
說完,他喚出本命法器,那是支笛子。
曾經,炎樓將我的一縷神識注入他的本命法器中,只要輕輕吹笛子,我們就會感應到對方的位置。以往只要他吹響笛聲,無論在哪裏,我都會拋下一切,立刻出現。
本命法器對修行之人來說與性命無異,我以爲他願意讓我的神識附在上面,終歸是對我有些不同的,現在想來,他恐怕只是想要一隻可以隨時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罷了。
我冷眼看着炎樓吹響笛聲,還是往日裏熟悉的音律,可惜這次再也沒人出現了。
突然很想看他知道我死後是什麼表情。
炎樓似乎也發現自己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愕然,緊接着又吹起來,吹得越來越大聲。
魔宮裏的小魔受不住,紛紛捂着頭疼得在地上打滾。
炎樓像是瘋魔了一般,猩紅着眼不斷往笛子裏注入魔力。
「怎麼可能……不可能……」
他收回笛子,用神識掃遍魔界每一個角落,可惜一點我的氣息都沒有。
「怎麼會找不到?」炎樓握緊了拳,抓過身旁的軍師,「在什麼情況下一個人的神識才會消失?!」
「除、除非那人隕、隕落了。」
「胡說!」炎樓一把甩開軍師,桌上的菜餚碎了一地,他像是在質問軍師又更像在說服自己,「塗山是世上唯一的九尾靈狐,生來便有九條命,之前她隨我出征神界就死過一次,可後來又活了!還有上次姜兒深陷靈淵,她以一命化橋助姜兒走出靈淵,還有一次,魔界被濁氣侵蝕,她以身補全漏洞,還有……那麼多次,她都回來了,爲什麼偏偏這次不行?!」
炎樓頹坐在王座上,我微微上前半步,剛伸出手——

-2-
「阿炎。」
一個身着白衣的女子從我身邊擦過,挽上了魔尊的手臂。
她身上散發着茉莉花香,烏黑的長髮用一根玉簪挽起,簪頭的點綴是一顆煉化了的琉璃心。
神界的茉莉仙子,果然如傳聞那般純白,玉潔,與黑漆漆的魔宮格格不入。
炎樓看見她來,身上四溢的魔氣瞬間收斂,柔聲喚她「姜兒」。
仙子嗔怪地看着炎樓:「你這是在做什麼?看這些宮人多疼啊。」
炎樓表情一頓,手臂無意識地從她手裏抽出:「塗山不見了,整個魔界都找不到她。」
姜兒笑着再次挽上他的手臂:「塗山姑娘許是覺得魔界待久了,有些無聊,去其他地方散心了。」
「真的?」
姜兒笑容一頓:「我何時騙過你?怎麼了,就這麼擔心塗山姑娘?」
炎樓好似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一隻野狐狸而已,她也配?」
我就站在他們中間,看着兩人如膠似漆。
原來炎樓眼中的我,如此不堪。
系統說得對,我的攻略任務從一開始就失敗了。
我沒能讓炎樓愛上我,反而將自己全心撲在他身上,最後只得了句「她也配」。
我剛想轉身離開,門口突然響起一陣銅鑼聲,中間混着一曲穿透力極強的嗩吶。
我心裏咯噔一下,控制着魂體鑽進地上的一塊碎碗裏。
炎樓盯着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眼底滿是忌憚:「你來幹什麼?」
紅衣男子腰間掛着鑼,肩上搭着嗩吶,手裏的鑼槌一晃一晃地。
他是趕屍人——連終。
連終盯着炎樓看了好一會兒,把人都看毛了。
在炎樓發作之前,他又吊兒郎當地笑了下:「我有東西落你這兒了,勞煩行個方便?」
「本尊的魔宮怎會有你的東西!」
連終聳聳肩:「我可是打過招呼了,後面可別到處跟人傳我沒禮貌。」
話音剛落,沒人看清他是怎麼做的,等炎樓反應過來,連終已經到姜兒面前了。
他放大的俊顏看得姜兒臉色緋紅。
「連終,你放肆!」
炎樓作勢就要開打,連終輕輕敲了下鑼,炎樓瞬間被衆多幹屍包圍。
我在碎碗裏看得真切,連終訓練的乾屍實力強悍,除了動作有些僵硬,找不出錯了。
不愧爲趕屍第一人。
「勞煩,讓讓。」
連終衝姜兒動動手指,臉上雖還帶着笑,但總讓人覺得眼底一片寒冷。
姜兒不受控制地往旁邊挪,最後摔在地上。
我正看戲呢,一隻大手把我撿起來,放在眼前細細端詳,笑道:「找到了。」
我:「?」
就這樣,趕屍人連終大闖魔界,胖揍魔尊,只爲了一塊破碗片的事傳遍了三界。
大家都在猜測這碎碗片究竟是何方神器。
其實連終還帶走了一件東西。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姜兒,手指微動,姜兒頭上的玉簪就到了他手裏。
沒了簪子束髮,美人多了一股破碎的清冷感,我見猶憐。
但連終卻毫不留情地折斷了簪子,只留下那顆被煉化的琉璃心。
他說:「死人的東西還是給我這個晦氣的人保管比較好。」
我更震驚了。
他怎麼知道我死了?
「連—終——」
炎樓咬牙切齒地攻來,連終不屑輕笑一聲,一手轉着嗩吶,猛的一聲,破掉了他的攻擊。
連終看炎樓的眼神宛如看個垃圾,眼中的嫌棄不言而喻。
其實炎樓曾一人抵抗萬千神兵,他的實力並不弱,但……誰讓他的對手是連終。
這個人亦正亦邪,超脫三界之外,是一個極爲特殊的存在。
我以爲連終帶走我只是個巧合。
直到他賤兮兮地問我:「聽那個二傻子說……我是一本書裏的人物?」
那個二傻子,或許可能大概是被強行拆解掉的系統。

-3-
我在碎碗片裏裝死,根本不敢吭聲。
連終輕笑一聲,隨手把我扔到桌上。
「哎呀,難道是我失算了?被那什麼破系統騙了?」
我內心瘋狂感嘆號,他果真知道系統的存在!
一個書裏的人物怎麼會脫離世界線的控制,接觸到這世界以外的事情的?
原著裏關於連終的描寫只有寥寥幾字。
天煞孤星,獨佔蒼穹。
那是一次神魔大戰,炎樓差點神形俱滅,在最後一刻,連終出現了。
他的老巢就在戰場下方,因爲被吵得受不了,纔出手製止了雙方大戰,也間接救了炎樓一命。
我看原著的時候嚴重懷疑是作者寫飄了,找不到挽救魔尊的手段才生生創出這麼一個不歸三界管,實力還爆表的人物。
連終的工具人屬性非常明顯,救完魔尊就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具體在哪,但之後三界都默契地將戰場方圓百里內設爲禁地,再無人敢踏足,生怕再惹這位祖宗不高興。
我愣神這會兒,連終又把我拿起來細細端詳。
他那雙桃花眼裏泛着稀碎漣漪,狡黠一閃而過:「雖然只是塊普通碎片,但我大老遠把你帶過來總得有點什麼用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丟到了桌角下。
「正好,桌腿前兩天被啾啾啃缺了,暫且先用你墊墊。」
連終看着懷裏的一隻小狐狸,漫不經心說道。
他懷裏的狐狸正歪頭盯着我看。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它有點奇怪。
它眼神清澈,又有種灰撲撲的感覺,好像缺了點什麼。
連終輕輕摸着狐狸,小狐狸趴在他懷裏,蔫蔫地,沒什麼精氣神。
隨後連終又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把丹藥餵給它,小狐狸嗅了兩下,把頭偏向一邊,說什麼都不願意喫。
我瞟了眼丹藥,瞬間瞪大了雙眼。
這不是補元丹嗎?!
補元丹是高級丹藥,萬金難求一顆,我以前在魔宮打理大大小小的事情時,記得整個魔宮好像也只有十顆補元丹。
連終ṭū₊居然拿它當糖豆去哄一隻狐狸?
看着他手心裏冒尖尖的一把丹藥,我替人心疼的毛病又犯了。
彼時連終還一口一個「好啾啾」地哄着。
同樣是狐狸,人家是小公主,我是桌角墊。
我一時沒控制住情緒動了動,整個桌子也跟着響了兩聲。
瞬間連終的眼神就落在了我這邊,小狐狸從他懷裏跳下來,饒有興致地圍着我聞,它鼻尖溼漉漉的,蹭得我渾身發癢。
我實在受不了了,直接從瓷碗裏鑽出來,搓着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反正我是魂體狀態,他們根本看不到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我離開後,小狐狸還盯着原處看,頭一歪一歪地,似乎是難以理解。
連終把它抱起來,轉身的瞬間,長髮微微揚起,髮尾處的鈴鐺掃過我,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神奇的是,我的魂體居然被這鈴鐺吸進去了!
連終輕輕取下鈴鐺,原本就沒束的頭髮此時散在身後,長至腳踝。
他眼底笑意一閃而過,指尖輕動,繞着鈴鐺轉了一圈,把我晃得暈暈叨叨的。
我甩了甩頭,眼前剛清晰一點,下一秒就被呈拋物線狀態拋向空中,最後咚一聲落入院子裏冒着寒氣的湯池裏。
我想張口問候連終,卻只能咕嘟嘟往下沉。
「這鈴鐺一天到晚吵得我頭疼,這下清靜了。」
沉到水底,我突然覺得眼皮特別重,魂體前所未有的舒服。
感覺有絲絲縷縷靈力正在注入我幾近透明的身體裏。
我好睏……

-4-
叮鈴——叮。
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清響,我皺着眉頭緩緩ťüₛ睜開眼。
一個鉤子自水上而來,一下一下敲打着鈴鐺。
鈴鐺被鉤子鉤住往上拉,剛浮出水面就對上一雙含笑的桃花眼。
「人界的話本子有云,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今天我連終也做了一回姜太公。」
我一臉嫌棄,他到底懂不懂這句話的內涵啊。
我看了眼旁邊的湯池,明明我掉進去之前這滿池都是奶白色,怎麼現在變得這麼清?
「別想了,這養魂水的靈力都被你吸收了,可不就變清了。」
我一時怔住:「你、你看得見我?」
連終笑笑:「你怕不是忘了我是做什麼的。」
是了。
趕屍人連終,從誕生起就和死人打交道,魂魄,肉身這些事怎難得住他。
我抿了抿脣:「多謝。」
連終挑眉:「不必,要還的。」
我還沒琢磨清楚他什麼意思,就被他帶着去了一處洞穴。
洞裏一片雪白,中間放了一張冰牀,先前那隻小狐狸奄奄一息地躺在上面。
小狐狸閉着雙眼,時不時呻吟兩聲。
連終眉頭輕皺,心疼地摸着它。
我之前就覺得這隻狐狸不對勁,看它如今的樣子,怕是要不行了。
連終剛剛說「要還的」。
我心裏一涼,逃跑的想法剛剛冒出,魂體就被從鈴鐺裏扯了出來。
連終抓着我的手腕,我絲毫動彈不得。
這傢伙居然能觸碰魂體!
「放開我!」
震驚之餘更多的是害怕,我掙扎了兩下,根本沒用。
連終表情淡淡:「別怕,很快就好了,一點都不痛。」
他輕輕一扯,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鑽進小狐狸的身體,瞬間被吸收。
連終不斷往這具身體裏注入法力,我這時才發現,小狐狸靈魂居然是空的!
我的出現正好填補了這一空缺,加上連終的幫助,我和小狐狸融爲一體了。

-5-
再次醒來時我躺在連終的房間,就是剛開始被當桌角墊那間房。
我張了張嘴,發出的卻是幼狐的奶音。
我下意識伸手捂嘴,入目的卻是一雙雪白爪子。
我跑到院子裏那池清水邊,水裏的倒影不是小狐狸還是誰?!
我圍着池邊轉了轉,這具身體出乎意料地好用。
突然我後頸一緊。
連終把我提起來了。
他放大的笑顏上是肉眼可見的疲憊,還有絲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你終於醒了,啾啾。」
我身子一僵。
差點忘了,連終是要救回他的愛寵啾啾,而不是我塗山秋秋。
要是被他知道這具身體裏的是我,那……
「塗山秋秋,你想什麼呢?」
我脫口而出:「啊,沒想什麼。」
發出的聲音卻是「啾啾啾」。
我一隻狐狸爲什麼會這麼叫??
不對!
「你叫我什麼?」
連終表情很受傷:「喫了我那麼多丹藥,還泡了我的養魂水,我爲了給你重塑身體耗費一ẗüₛ年時間每日給你輸法力,你就這麼對我,好沒良心的小東西。」
我目瞪口呆,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你不是要用我的魂體救啾啾嗎?」
連終愣了下,突然大笑。
「你居然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認識了?」
他這句話讓我醍醐灌頂。
怪不得第一次見啾啾的時候總覺得它蔫蔫地很奇怪,怪不得我能和它那麼完美契合。
「所以我被系統抹殺的時候,那道聲音是你?」
連終點點頭,有些懊悔:「我去晚了一步,你的肉身已經被毀了,事出緊急,我只能帶着你的靈丹先回扶夢水域,藉助靈丹重塑肉身後又立刻回魔宮找你的殘魂。」
我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明明我們之前根本不認識,他爲什麼要幫我?
當我問出這個問題時,連終癟着嘴滿臉委屈。
他說:「你不認識我,妨礙我去認識你嗎?」
「誰讓你眼裏只有那個醜垃圾,我還當了你三百年的兵呢,每次你都誇我練得最好,卻怎麼也記不住我的臉。」
我更震驚了。
聲線都在顫:「你、你在魔宮當了三百年魔兵,還是我手下的兵?」
連終點點頭,滿臉寫着驕傲。
「因爲實力太強我沒多久就爬上副將的位置了,受封那天我想去找你來着,卻看見你捧着給那個醜垃圾繡的荷包哭,我當時覺得你眼睛瞎了,一氣之下回了扶夢水域。」
這個我有印象,魔界自從神魔大戰後元氣大傷,沒有可用之人,但當時軍中出現一個奇才,一步步高昇,我本想好好給他安排個職位,但卻發現此人消失了。
至於荷包……
我有點尷尬地看着連終。
神魔大戰我給炎樓擋劍,差點死了,但因爲任務還沒完成,不能脫身,系統給我安排了另一具身體,新身體在人界,我在那兒待了十八年,其間和尋常人家的小姐一樣讀書,聽戲,也學了不少凡人表達心意的方法。
繡荷包就是其中之一。
當時炎樓靠笛子找到我時,我把精美的荷包遞給他,他只淡淡瞥了一眼,眼中的嫌棄毫不掩飾。
他說:「姜兒被神界那羣僞君子所傷,你醫術了得,快隨我回去。還有,軍中事務繁雜,你怎可貪圖這人間繁華,塗山,你太讓本尊失望了。」
他不知道的是,系統雖然可以幫我換新身體,但每換一次都會損傷靈魄,需要休養很久。
所以說,哪裏來的九條命?不過是消耗本體換來的苟延殘喘罷了。
系統說,只要我還撐得住,只要不是炎樓親手殺的我,它都可以幫我重開。
可惜,最後爲了佳人一個笑,炎樓剖了我的心。
想起這些往事,我心裏還是酸澀得很。
嘆了口氣,一抬頭就看見連終在磨牙。
「你說說,你做這費力不討好的事幹什麼?一個荷包送了三百年都沒送出去,你還不如繡給我。」他別過臉,耳尖紅紅,「我三秒就收。」
我看着他,心裏有些酸楚。
「你、你喜歡我?」
他歪頭:「不明顯嗎?」
我一時啞然。
決定先逃避這個話題。
春去秋來,我竟在扶夢水域待了快一年,這期間炎樓沒有找過我一次。
連終派出去的乾屍帶回消息。
說魔尊不久後要和神界的茉莉仙子喜結連理了。
我的心徹底涼了。
原來不是他找不到我,而是根本沒找過。
連終似乎看出我不太高興,這幾日找了好多新奇玩意兒逗我開心。
看着他擺弄得滿頭大汗的樣子,我鬼使神差地問了句:
「連終,你看上我哪點了?」
「我不漂亮,不會撒嬌,不精緻,也不會逗人開心,整天就待在軍營裏訓兵,弄得渾身臭汗,我還力大如牛,很兇,好多魔族男人都怕我……」我每說一句,腦海裏都會浮現出炎樓嫌惡的眼神,「我斤斤計較,我不懂變通,大家都不喜歡我。」
我抬頭看着連終,聲音有些哽咽:「你爲什麼喜歡我啊?」
連終眼神一頓,輕輕順着我的毛:「誰教你這麼理解的?你漂亮,特別漂亮,你可是世間唯一一隻九尾靈狐,你不用撒嬌也不必精緻,因爲我最會撒嬌了,你只需要做自己喜歡的就好。」
「還有啊,你哪裏不會逗人開心?在軍營的三百年,魔兵們哪天臉上沒有笑容?誰說你兇了?這叫實力強!放眼整個魔族有幾個是你的對手?魔界強者爲尊,你這麼厲害,他們那不是怕,是尊敬。」
「你斤斤計較是因爲魔族元氣大傷需要事無鉅細地安排妥當,爲韜光養晦做準備。還有,什麼叫不懂變通啊?行兵打仗不就是要聽從軍令嗎?如果人人都變通,那百萬大軍得亂成什麼樣?」
「我們啾啾那麼優秀,我爲什麼不喜歡呢?」
連終的愛很直白,毫不掩飾。

-6-
重塑身體之後,連終天天帶着我修煉。
極品丹藥哐哐往我身上砸。
原本還很虛弱的我,被他養得好像一隻豬咪。
看着池水裏的倒影又圓了一圈,我輕輕嘆了口氣。
如往常一般,我悠然走在湯池邊,白色的紗簾隨風飄揚,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變化,走着走着四肢化成了腿。
我愣在原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頓了一秒,隨手扯了紗簾披上,尖叫着往外跑。
「怎麼了?!」
「連終連終,我化形了!」
我伸出白皙的胳膊,笑着抬頭看連終。
他先是高興,然後笑容突然僵住,脖子到臉快速紅了起來。
「你怎麼穿成……」
嘣!
他話還沒說完,我突然又變成狐狸,被埋在長長的紗簾中。
「噗哈哈哈哈。」
連終指着我大笑,把我從地上抱起來:「你靈力不足,再多適應適應就可以長久化形了。」
我嗚咽一聲,在他懷裏蹭了蹭。
三個月後。
「連終,你的衣服爲什麼都是紅色的?」
連終的衣服我穿着就好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我舉着胳膊儘量不讓衣袖拖地。
連終給我束上腰封,彈了彈我的狐狸耳朵:「紅色,火辣醒目,令人印象深刻!」
我踹了他一腳:「再彈我耳朵,我給你頭擰下來。」
「好好好,等你能完全化形了,我帶你去人界玩,給你多添些衣服。」
連終笑着給我挽起袖子,長髮隨意披在身後,落了一縷在我手臂上,掃得我癢癢的。
我下意識伸手幫他撫開眼前碎髮,他突然抬頭,我們視線對上,氣息纏繞,一時分不清是誰的呼吸。
空氣忽然有些燙。
「咳。」我輕咳一聲,「你怎麼從來不束髮啊。」
他抿了抿脣:「我不太會。」
「我給你束吧。」
連終坐在銅鏡前,長髮垂地,柔柔地繞成幾個圈。
我一縷一縷幫他拾起,束好。
「手法真嫺熟,不會以前經常幫某人束髮吧?」
今天的空氣一股子酸味。
「我倒是想,那人家也沒給我這個機會啊。」
我以前的確爲炎樓學了很多東西,但都沒機會用上。
每當我要靠近他時,他都會拒之千里,用他的話來說,我這是不知分寸,不懂尊卑。
在他眼裏,我是一隻低賤的野狐,不配碰他高貴的身軀,更別說這麼近距離地爲他束髮了。
現在想想,我當時真是被任務蒙了心。
世上神君魔族那麼多,比他長得好看的一大把,我眼前這位顏值就甩他十八條街,我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連終說得對。
炎樓,就是個醜垃圾!
我看着銅鏡中的人,由心誇讚:「沒想到我第一次幫人束髮還挺成功的。」
我把「第一次」咬得很重。
果然,某人嘴角都快飛上天了。
「還不是靠我的美貌撐着,你頂多是錦上添花。」
「是是是,三界第一美男子。」
連終回頭,微微仰頭看我,他眼裏亮晶晶的,好像有星星。
「啾啾,你也是三界第一美人。」
我耳朵輕顫,沉溺在他的眸光中,快要被這人勾了魂了。
我們看着對方,一時無言。
連終緊張地捏着我的衣襬,慢慢向我靠近,衣服都快被他抓出個洞了。
他笨拙地仰起頭,緊張的呼吸一下一下噴在我耳邊,吹得我心癢癢。
他卻紅透了一張臉,撩人不自知。
到底誰纔是狐狸精?
看着逐漸靠近的脣瓣,我的心突然也揪起來了。
「連終!你出來!」
就要感受到溫熱的時候,門外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我被嚇到,一時沒控制住,又ţũ̂ₛ變成狐狸了。
連終的臉由紅變黑,抱上我出了門。
我們到門外的時候,看門的乾屍已經被毀了個乾淨。
站在外面的,是將近兩年沒見的炎樓。
連終喚出嗩吶,在手心轉了兩圈,毫不留情地攻向炎樓。
炎樓似乎有備而來,雖然還是擋不住連終的嗩吶,但至少沒有先前那麼狼狽。
兩人一笛一嗩吶,在上空戰了好久。
當然,連終一手抱着我,對付炎樓只用了三分力。
炎樓被打出結界外,雙方對峙着。
「本尊無意與扶夢水域爲敵,只要你交出塗山秋秋,本尊即刻離開。」
「呵。」連終冷笑一聲,「與扶夢水域爲敵?憑你,也配?」
炎樓周身魔氣四散,我頭一次看他喫癟ƭû¹。
「塗山本就是我魔界的人,本尊帶走她理所應當!你是很強,但你能和我魔族萬千子民對抗嗎?!把塗山還給我,否則只要本尊一聲令下,即便傷不了你,也能蕩平這扶夢水域!」
連終眼神越來越冷,我懷疑他想當場捏死炎樓。
我爪子輕輕搭在他手上,他身上的冷意淡了些,安慰似的摸了摸我。
炎樓在前面也盯着我看了許久,最後挪開了視線。
「交出上次你從魔界帶走的那塊碎瓷片!」
我和連終一起看向他。
「塗山已經消失兩年了,軍師說你帶走的那塊碎瓷片裏可能有她的魂魄。」
連終把我往懷裏攏了攏:「我說,你真的瞭解塗山秋秋嗎?如果她變了模樣,沒有原來的氣息了,你還能認出她嗎?」
炎樓眉頭皺起:「那是自然,我和塗山相識千年,不管她變成什麼樣,我定能一眼認出來。」
「好!」
連終抬手,那塊墊桌腳的碎瓷片被喚了過來。
炎樓眼睛亮了。
連終一手拿着碎瓷片,一手抱着我。
「你要的東西在這裏,你確定嗎?」
「給我!」
連終嘴角勾起一抹笑,任由炎樓奪走那塊瓷片。
他搖搖頭,眸子裏一片陰寒:「啾啾守的這千年終究還是餵了狗,滾吧,下次再見,我一定殺了你。」
連終敲了下銅鑼,瞬間滿山的乾屍圍了上來。
我聽見炎樓柔聲對着那塊碎瓷片說:「塗山,你別怕,我會救你的。」
他是不是忘了?
我會死,是他親手造成的。

-7-
連終把我放下,自己縮成一團,生悶氣。
我蹭了蹭他:「你怎麼了?」
他換了個方向接着氣。
我又跑到另一邊,變成人形:「連終,你說話呀。」
他眼眸垂着,頭偏向一邊,賭氣。
「好吧,你不說話就算了。」
我起身往外走,手腕突然被拉住。
「我不說話,你就不能再問一次嘛,你問第三次我肯定不忍心不答的。」他小聲嘟囔,「怎麼就要走了。」
連終看着我,眼裏氤氳着霧氣,委屈極了。
我心裏突然漏了一拍,摸了摸他的頭:「我是想去給你拿點蜜餞,聽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喫蜜餞最管用了,沒有要走。」
「真的?」
我點頭:「所以,你到底爲什麼生氣啊?」
他把我拉得更緊了些:「替你不值,你明明就在醜垃圾面前,他卻執着於一塊廢物,但凡他多看你兩眼,就能看到你的眼睛……看他的時候是不一樣的。」
「我又生氣,你居然還護着那個醜垃圾,他說他要找人打我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對他表現出殺意,你立刻就搭着我的手不讓我動。嗚……啾啾,你真的有那麼喜歡醜垃圾嗎?」
我急了。
誰能想到這傢伙是這麼想的。
「打住!」我抱住委屈得眼淚汪汪的人,一時間哭笑不得,「連終,不用替我不值,他不要我是他沒福氣,就算他認出我了,我也不會跟他走的。還有!」我看着連終,語氣十分認真,「我不喜歡他了,一點都不喜歡了。」
「我之所以阻止你,是不想看因爲一個炎樓把浮夢水域毀了,這是我們的家,他算什麼東西。」
「還有,魔界的子民是無辜的,何必爲了一件小事讓他們離開家人,白白送死?炎樓是個瘋子,不是一個稱職的領袖,魔界有他,是悲哀。但我們不是他,何必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徒增孽障。」
連終看着我,沉默了。
半會兒,他揉了揉我的頭,笑:「啾啾還是那個爲子民着想的塗山大人。」
他牽着我的手:「走吧。」
Ŧṻ₇
「去哪?」
「你給我梳了這麼好看的頭髮,當然要出去炫耀了。」連終帶着我往外走,「快點快點,趁你狐狸尾巴沒露出來。」
聞言我摸了下頭頂,耳朵沒有了。
「我完全化形了!」

-8-
人界的夜市熱鬧非凡,我和連終穿着人類的衣服,隨衆人穿梭在街道中。
我看着攤位上的狐狸燈,一時挪不開眼。
「這位女娘,買個花燈吧。」
記憶回溯到我當年在人界的時候,姜兒被傷得很重,我和炎樓跑遍三界爲她尋藥,也是這樣一個夜晚,我指着一隻花燈,小心翼翼地問他:「我可以要一個嗎?」
他不耐煩地說:「塗山,你一向識大體,現在不是玩樂的時候。」
說完就徑直往前走,把我丟在原地。
我盯着花燈愣神,攤主又說了一句:「女娘,買一個吧。」
「不用了,謝謝。」
我笑了下。
「拿這個。」
連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給了錢,把燈遞給我。
「想要什麼就買什麼,扶夢水域有的是錢。」
我沒接燈,突然鼻子一酸,癟着嘴就開始哭。
「怎麼了,怎麼了?」
連終手忙腳亂地幫我擦眼淚,他可能不能理解爲什麼他隨意的一句話會惹得我大哭。
我邊搖頭邊擦眼淚,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所以啊,哪裏來的時間不對,只是看對那人來說值不值得罷了。
「女娘,要買只釵子嗎?」
連終:「買!」
「我們家還有胭脂。」
「哪些好看,各來十盒。」
連終帶了好多金葉子,他拉着我的手,施法把金葉子從上空撒下。
「十街換你一開心。」
但我們忘了這是人界。
天降金葉子擾亂了秩序,很快就有官兵過來了。
我拉着連終跑。
他突然把我藏進懷裏,我莫名地看着他。
「耳朵露出來了。」
我躲在他的披風下捂着耳朵。
「快看,那位郎君跟他家娘子感情真好。」
「是啊,這郎君長得真俊俏,那個女娘好福氣。」
連終笑着在我耳邊說:「娘子,這兒人太多了,你可得藏好狐狸尾巴。」
我在他腰上擰了一把。
他連忙喊疼。
回到扶夢水域沒幾天,我發現經常看門的乾屍不見了。
我問連終,他說:「休緣說經常跟乾屍相處會屍氣入體。」他頓了下,聲音越發小了,「不好生養。」
休緣是連終在神界的朋友,一個愛喝酒的逍遙散仙。
我沒聽清:「不好什麼?」
他耳尖紅紅,抬眸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生、生養。」
「你和休緣一天到晚到底在討論什麼啊?」
「討論如何娶你啊。」
我一時啞然,紅着臉藉口逃離現場。
「這種事情可以不用跟我說!」
一點驚喜感都沒有了。
因爲我先前魂體受損嚴重,雖然重塑身體了,但還會時不時變會狐狸。
連終和休緣查遍典籍發現如果每日受月華滋養,日後維持人形就會更容易些。
就這樣,我和連終每天飯後的活動就是曬月亮。
但月之精華可遇不可求,我們好幾次都沒等到。
這天晚上,我迷迷糊糊中醒來,看見連終獨自站在院子裏手上拿了個像碗的法器。
「給點吧,廣寒宮主行行好,給點吧。」
扶夢水域的主人,三界聞風喪膽的趕屍人連終居然在求月華,還是用這種笨方法。
傳出去不知要驚掉多少人的下巴。
但看着他笨拙舉着碗的樣子,我心裏突然一暖。
「連終。」
他回頭,我吻了上去。
連終手裏的碗應聲而落,月華灑了一地,飄然而上,圍住了我們。
連終不知所措地睜着眼睛,臉紅成了蝦子。
我把他推倒在湯池邊的軟草上,兩個毫無經驗的人,一點點探索着。
這晚,我終於理解了桃花源記的另一層意思。
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初嘗人事,果真乃桃花源也。

-9-
我和連終成親了。
賓客只有休緣。
我以爲我們會一直這麼幸福下去,直到系統再次聯繫上了我。
這時,我已懷有身孕。
「宿主,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應該知道自己和書中角色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護着肚子,表面堅強,但眼淚卻控制不住掉,很奇怪,自從懷孕以來,我總是莫名流淚。
「爲什麼我可以去攻略炎樓,卻不能和連終在一起?炎樓也是書中人,他們有何不同!」
「攻略魔尊只是你的任務,任務結束後你就會脫離書中世界,不再和他們有任何糾纏,是你沒有分清任務和真實,抱歉宿主,恕我直言,你不是一個合格的執行者。」
我低下頭,看着尖尖的腹部,語氣沉悶:「我的確不合格,抱歉,讓你失望了。」
系統沉默了會兒,又說道:「由於上次總部的疏忽,連終切斷了我們的聯繫,後來又因爲你的消失導致劇情出現大偏移,現在跟我離開,我會和總部申請從輕處罰,至少保住你的命。」
「我不走,我不想走。」我祈求系統,說着說着又有些哽咽,「我自願放棄回到原世界的名額,以前積攢的積分我也不要了,全給你們,你幫幫我,讓我留下來,拜託你了。」
「宿主……唉。」
一陣電磁過後,一個扎着馬尾的女孩出現在我面前,她是數據形態,並不是真人。
「重新認識一下,我是你的系統,代號 001,總部有規定系統不能以真面目和宿主見面,所以你以前看到的和聽到的都是經過特殊處理後的我,我現在違規和你見面,是不想看你一錯再錯,我們一起執行了那麼多任務,我不想你真的被抹殺,跟我回去吧,不然你會死的。」
我愣在原地,沉默了半會兒。
最後抬頭看着這個稚嫩的小女孩,對她笑了笑:「抱歉 001,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我摸着肚子,眼淚還是一直流,不知道是不是肚子裏的孩子在悲傷。
「我不能丟下連終一個人,他整天嘻嘻哈哈的,其實我知道,他特別孤獨。」
「偌大的扶夢水域只有一些死人陪着他,作者把他創造出來後就不再管他,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該做什麼,要去哪,現在好不容易有點盼頭,我現在離開對他太殘忍了。」
「即使會死也不走?」
我慢慢搖頭:「不了,書裏的世界挺好的,在這裏死,也不失爲一個好結果。」
001 嘆了口氣:「那你還記得書裏對連終的描寫嗎?」
「天煞孤星,獨佔蒼穹。」
「這是他的命格,他本該成爲這個世界最強者,孤獨一生。但現在他有妻子馬上又會有孩子,你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但世界線不會變,連終再厲害也是一個書裏的人物而已,他必須活在世界線之下,你以爲你一個外來者和命中無妻無子的連終怎麼能孕育生命的?」
她看了眼我的肚子:「這個孩子本來是活不下來的,是連終強行留住了他,代價之大,不是他能承受的。」
我猛地僵住,難怪,難怪我最近總覺得連終瞞着我些什麼。
我猛跑出去,在之前那個洞裏找到了連終。
看到我的那刻他下意識動了動身子,擋住冰牀上的一片鮮紅。
他柔柔地笑着:「娘子,你怎麼來了。」
我睫毛微顫,視線停在他蒼白的臉上:「肚子裏的孩子不老實,怕是想爹爹了,就帶他來看看。」
連終的大掌覆在我腹部:「乖一點,你孃親很累的。」
他攬着我出去,慢慢跟我講着休緣在凡間遇到個姑娘,說他們是冤家聚頭。
一切如常,如果連終的手沒有控制不住發抖的話。
晚上,連終給我端來一碗安胎藥。
好像從顯懷開始,他每天都會給我喝一碗。
我讓系統幫我保持清醒,連終在以爲我睡下後,手搭在我腹部,一點一點灌入自己的生機。
他臉色越來越差,身形微微顫抖。
我極力控制着情緒不讓他發現異常,其實我被子裏的手早捏成了拳,若是平常,連終早就發現了,可是他竟傷得連這麼大漏洞都沒察覺。
他踉蹌着往外走,還沒到門口就吐了一口鮮血。
他心有餘悸地看了眼我這邊,見我睡得安穩,又鬆了口氣。
連終走後,我抱着自己大哭。
「怎麼辦?系統…系統……怎麼辦,連終他……」
001 的虛影站在我牀邊,嘆了口氣:「你們的孩子不受這個世界約束也不被世界接納,他不用自己填這個坑,孩子就會蠶食你的身體。」
我雙目無神盯着一處,過了許久。
「再這麼下去,他會死,對嗎?」
001 沉默。
我苦笑了下,抹去眼角的淚:「系統,我跟你回去。我會去接受總部的懲罰,你能不能再幫我一件事?」
「好。」

-10-
我讓 001 抹去連終腦海裏關於我的記憶。
沒了我,他至少還能活着。
可我們還是低估了連終。
當他猩紅着眼來問我時,明明很生氣卻還是捨不得對我大聲說話。
「啾啾,那個破系統又回來了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啊?」
我故作輕鬆:「告訴你有用嗎?連終,你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一個紙片人吧?我不屬於這個世界,001 說在這裏跟你浪費時間我會死,我對你的愛還沒深到讓我陪你一起死的地步。」
連終臉色一白,想上前抓我的衣袖,我躲開了。
他抿着脣:「啾啾,我會想辦法的,你不會死。」
我冷笑一聲:「什麼辦法?不會就是用你自己填這個無底洞吧?」
我指着肚子:「001 說得對,我就是分不清任務和現實,明明只需要攻略你們就好了,我非要付出真感情,還蠢到跟你生孩子,現在好了,差點把自己害死!連終,你放過我吧,我好不容易纔有活下來的機會,不想再死一次。」
連終退了一步,眼眶紅得讓人心疼,半會兒才從嘴裏擠出一個「好」字。
說完他轉身想走。
「等一下。」
他回頭,眼底閃過一絲光,滿眼希冀。
我從衣袖裏甩出一個白瓶,藏在袖子裏的手直抖。
「這是長恨花汁,可以讓人瞬間忘記一切,把它喝了再走吧,我不想回家後還被一個假人記住,我硌硬。」
連終握着瓷瓶,指節泛白。
「好。」
他仰頭喝了,決絕轉身。
我盯着他的背影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連終對不起……」
我用最後的時間把扶夢水域的每個角落都走了一遍。
好奇怪,怎麼每處都有連終的影子?
我在湯池邊坐了一天一夜,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心越發痛楚。
準備和系統脫離這個世界時,天邊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
整個天空轟隆作響,墨雲低壓。
001 收到了無數個加紅感嘆號文件。
【警告!警告!書中人物覺醒,主線崩塌,劇情已不可挽回,穿書任務失敗,書中世界即將坍塌,請立即返回總部,立即返回總部!】
「怎麼回事?」
001 一臉凝重:「總部傳來消息,連終把長恨花汁吐了,書裏的世界線爲了大局強行更改他的記憶,但連終不受控制,導致主線崩塌,原本就走偏的劇情徹底拉不回來了。」
「他現在在哪裏?!」
「宿主,這兒快塌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001 你走吧,謝謝你。」
「宿主!!」
我朝着天空裂口的方向跑去,最終還是選擇了留在書裏。
世界線塌了,全局崩潰,書裏的世界開啓自毀模式,但在三界看來,這是一次天罰。
人、神、魔第一次團結起來對抗天劫,可於事無補,世界崩塌得越來越快。
這時,天邊亮起一柱紅光,生生撐住了倒塌的世界。
我向着那抹紅光而去,身上被沿途掉落的碎片割得遍體鱗傷。
連終以一人之軀撐住了天,爲人神魔爭取了時間。
無數光點匯進天空,一點一點修補着殘缺。
我撲到連終身邊,他渾身是血,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我不敢碰他,怕一碰,他就碎了。
我跪在地上,聲音顫抖:「連、連終你看看我。」
他睫毛微顫,睜開一條縫,輕笑着抹去我的淚,手上的血污在我臉上留下一條紅痕。
「啾……啾啾……你看,我沒有忘記你,還保護了你的子民呢,我就說我可以做到吧。」
我哭着點頭:「你做到了,對不起,是我不對。」
連終身形逐漸透明,天空漸漸平穩。
他倒在我懷裏,眼神放空。
「那天霜降,我看到一個女孩爲魔尊擋劍,被刺了個對穿,我笑她愚蠢。最開始,我只想去魔宮尋她的屍身做一副絕好的乾屍,卻發現她好有意思,聰明,果敢,修爲還好……」
連終大口吐血,我給他捂住傷口,卻發現湧血的地方太多了,我止不住,那血越流越多,染紅了我的白衣。
「我、我慢慢被她吸引,想帶她回扶夢水域,可她好像……咳咳咳……好像不太喜歡我……」
我搖頭又點頭,抹去模糊視線的淚:「連終你聽好了,我還沒完成任務呢,系統給我的新任務是攻略你,我還沒成功呢,你不準死,聽到沒有!!」
連終笑了,一張口又吐出一口血。
「你的系統可真笨。」
「你不需要攻略我,我對你的好感度,一直……都……是滿格。」
連終眼尾落下一滴血淚,他的手覆上我的腹部,把最後一絲生機灌進去。
「這樣,啾啾就不會死了,真好……」
我看着連終的手從我臉上滑下,再沒了任何動靜。
這一瞬間,世界彷彿被按了靜止鍵。
我呆呆抱着連終,一動不動。
突然,我肚子一疼。
豆大的汗珠一顆顆砸下,休緣過來拉我,我死抱着連終不放手。
但太疼了。
疼得一點力氣都沒有。
休緣把我帶走,我鬆手那一刻,連終的身體徹底消散了。
「不——」

-11-
我在扶夢水域誕下一個男嬰。
我醒後,休緣把他抱給我看。
我別開頭:「抱走。」
「秋秋,他是連終的孩子,你看他長得多像……」
「抱走!把他抱走!我不想看!!走啊!」
我崩潰的情緒嚇壞了衆人,休緣懷裏的小嬰兒哇地哭起來,整個空間亂成一團。
我把自己關在屋內一句話不說,每日就盯着連終那一堆紅衣發呆。
我曾問他,爲什麼衣服都是紅的。
他回我說,紅色,火辣醒目,印象深刻。
因爲他害怕被忘記,就像創造他的人,忘了他一樣。
他常年一襲紅衣,是爲了在人羣中能被一眼注意到。
這個傻子撐天之時還告訴我。
娘子啊,我這麼做,就不會被忘記了吧?大家都會記得我的,你也會,對嗎?
我穿上了連終的紅衣,再次踏出房門已經是三年後了。
休緣和他的凡人娘子在陪一個小孩玩。
那孩子長着火紅色狐耳,胳膊腿短短的,可愛至極。
看到我,休緣愣了下,下意識把孩子藏了藏,生怕再刺激到我。
我只看了眼,又回到房間。
這期間,炎樓來找過我一次。
他在我門外懺悔,說他錯了。
我透過門窗遠遠地看了他一眼。
他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樣了。
一頭黑髮盡數發白,滿目瘡痍,修爲也倒退了不少。
ƭűₒ
在他身後跟着個女子,模樣和印象中的姜兒重合。
「塗山,你我相伴千年,真的不能回到過去了嗎?」
我手裏拿着連終的嗩吶,身上穿着他的紅衣,淡淡瞥了眼炎樓。
他閉了閉眼,轉身離去,再沒來過。
後來聽說他自請退位,於扶夢水域外尋了處洞穴,再沒出來過。
在他洞穴懸崖旁,長了株茉莉花,聽聞某日洞穴自封,茉莉花也在次日枯萎了。
我坐在湯池邊吹着連終的嗩吶,可惜怎麼也吹不響。
突然,一個小小的狐狸腦袋從草叢裏冒出來,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我看。
「休緣師父說你是我孃親,那爲何你從來不理我?」
他疑惑的時候有連終的影子。
我一時間愣了神,休緣不知何時出現,及時抱起他:「秋秋,你別激動,我這就把他帶走。」
他們消失在拐角,我又繼續琢磨嗩吶。
過了兩天,小傢伙又悄悄過來。
「孃親孃親,師孃說不久後我就會有師弟師妹了,她給他們取了好聽的名字,爲何我沒有名字,孃親沒給我取嗎?」
小傢伙今天還是沒能得到答案。
他一天天長大,無師自通了趕屍術,常常操控着一隻僵硬的乾屍到處走,走兩步乾屍就會倒地。
比起他爹爹,可真是差遠了。
我的腦子越來越不記事了,到後來只記得我要在這裏等一個人。
那人是誰?
心裏有個聲音說,這很重要,忘記了,那人會生氣。
可他到底是誰?
我房間裏有好多胭脂,我給自己畫了個妝。
「哇,孃親你今日好美,不愧是三界第一美人!」
我身子一頓,看向他。
小傢伙從衣兜裏掏出一本話本:「我在那個房間發現的,這裏面講了孃親的故事,孃親,寫這本書的人是我爹爹嗎?還有, 你什麼時候給我取名字呀?我不急, 孃親慢慢想。」
小傢伙跑出院子, 又回過頭:「對了,師妹取名卿卿, 他們都叫我小狐狸。」
我撿起地上的話本,又看了一遍我和連終的故事。
第二天,小傢伙又來了,拉着我嘰嘰喳喳說了很多。
一隻狐狸怎麼會這麼多話?
肯定隨他爹。
他要走時, 我叫住了那個小小的身影。
「盼歸。」
小傢伙很機靈:「是孃親給我取的名字嗎?」
我點點頭, 他高興得蹦起來, 身後的九條尾巴不斷搖擺。
「我有名字了!我叫盼歸,是孃親取的!!」
我把手裏的嗩吶交給盼歸, 看着他高興地跑出院子後, 我獨自一人去了冰牀洞穴。
這裏是我和連終故事開始的地方。
我躺在上面, 努力回想我們的點點滴滴,可還是忘了好多細節, 不知道見到連終時, 他會不會生氣。
我抱着他寫的話本, 在冰牀上閉上了眼睛。
「連終,你看, 我沒有忘記你。」
番外——盼歸
我叫連盼歸,名字是孃親取的。
從記事起,我就隱約知道,我的孃親不太喜歡我。
休緣師父也一再叮囑我不要靠近孃親的院子。
所以明明我們都生活在扶夢水域,但我卻沒見過她幾次。
孃親討厭我的原因我大概也能猜出一些,加上後來聽叔叔伯伯們閒聊, 基本也能推斷完整。
因爲我的出生是父親用命換來的,所以孃親不願意ẗúₚ見我。
我的生辰是父親的忌日,每到這天扶夢水域的氣氛就格外壓抑。
只有卿卿師妹會悄悄給我送糕點, 祝我生辰快樂。
那天和師父師孃一起修煉, 我看到孃親走出院子了, 她一襲紅衣,美得不可方物, 讓人忍不住靠近。
所以我大着膽子悄悄溜進她的院子,想和她說說話。
可我從未見孃親開口說過話,就在我以爲她其實根本不會說話的時候, 她說了兩個字「盼歸」,也就是這天,我真正擁有了自己的名字。
孃親還把她終日把玩的嗩吶送給了我, 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當我和卿卿分享完我的名字回來時,發現師父師孃面色沉重。
我撥開他們,看見了我的孃親。
她安靜地躺在冰牀上, 睡着了。
師父說,孃親記不住太多事了,她守着和爹爹的回憶堅持了幾年, 後面卻差點連爹爹是誰都忘了。
她不想腦袋空空地去尋爹爹, 所以提前走了。
我們把孃親葬在了爹爹旁邊,這樣不管怎樣,他們總歸還是會找到對方的。
我吹着那支嗩吶, 操控着扶夢水域的乾屍。
爹爹,孃親,孩兒如今已能馭屍三百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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