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養而已

包養江默亭的第四年,我膩了。
徹徹底底的膩。
他穿我最喜歡的白襯衫,領口微敞,鎖骨半露,一臉清冷地坐在牀上看我時,我也提不起一絲興趣。
「這套房子留給你,分手費不期會打到你卡上,工作你正常做。」
話說得很明白,按江默亭的性子,能忍着屈辱收錢就不錯了,絕對不可能——
「他是誰?你的新包養對象嗎?」
「姜厭晚,你把我當什麼,想要就要,想扔就扔的物件嗎?」
像現在這樣控訴我。
謝琮安貼近我,大手環住我的腰,眼尾像勾子,看也不看江默亭,只對着沉默的我問:
「不是說,跟外面那個斷了嗎?」

-1-
出差一週,回家時,江默亭一身白襯衣,下襬塞進西裝褲,勒出勁瘦的腰線。
他站在廚房熬湯。
聽見我開門,轉頭看來時,高挺的鼻樑上架着的銀框眼鏡折射出冷光。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Ŧű̂₃扭頭繼續。
這身裝束,是我從前最喜歡的,每次看都心癢。
換做以往,我現在肯定已經撲上去,抱着人的腰不撒手,在江默亭牴觸的目光下上下其手了。
可現在。
我靠在玄關,從頭髮絲到腳後跟,用眼神將默亭描摹了遍。
在心底毫無波瀾的感受下,終於敲定結論——他對我不再有吸引力了。
他跟了我四年,也該是時候換換口味了。
飯菜上桌,江默亭自己坐下,眼也不抬。
「還站在那幹什麼?」
「知道你今天要回來,特地給你燉的湯。」
他手藝向來不錯。
我把行李留在玄關,簡單洗漱完,才拉開Ŧū₁椅子坐下,給自己盛了湯。
一頓飯,兩相無言。
我是習慣了他的沉默的。
江默亭卻破天荒地打破寂靜。
「下週末是你生日,我訂好了餐廳,你那天就別工作了。」
我隨意接道:
「下週有事。」
江默亭皺起眉,一如既往的冷峻,不贊同地看着我。
我看了他一眼。
不明白他在不爽什麼,於是補充道:
「我記得蘇秋然不是和我生日同一天嗎,你那天有空的話,不如去陪她。」
蘇秋然是他表妹,前三年的生日,江默亭都是陪她過的。
前兩次我提了要求,江默亭沒答應。
第三年,我什麼也沒說,他也沒說。
第四年,居然是我主動提的,讓他去陪別人。

-2-
江默亭臉黑了。
飯也不喫了,放下筷子就進了房間。
我挑挑眉,自己喫完飯,收拾好餐桌,窩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再睜眼時,江默亭儼然脫了白襯衫,蹲在我面前看我。
隨意舒展的肩頸腰線和我最喜歡的人魚線盡覽無餘。
養了他四年,他身上每一個部位,我都按自己的喜好要求他練出來。
他最知道怎麼勾引我。
江默亭半跪在地,手撐住沙發邊緣,探過來吻我。
萬籟俱靜的深夜,這個吻起先溫柔纏綿,而後情慾洶湧。
沒多久,江默亭已經上了沙發,勾着我的腰,眼中清冷不復,聲音也透着股黏膩勁。
「不要跟我賭氣。」
「以後過生日,我都陪你。」
我沒應聲。
江默亭審視我幾秒,動作繼續,我按住他胸口,把人推開。
「算了吧,我累了。」
很少被我拒絕,何況是這樣接二連三的拒絕。
江默亭生氣了。
他慢慢站起身,身上剛纔被我留下的痕跡仍然嫣紅着。
「你什麼意思?」
連軸轉了幾天,我真的很累了,沒心思再應付他。
「這套房子給你,分手費過幾天打你卡上,工作照常做,就這樣吧。」
話說得夠直白,他不可能聽不懂。
江默亭臉色越來越難堪,眸低倏地燃起把火,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我皺眉,轉身就走。
門關上的瞬間,聽見他壓抑着怒氣地喊:「姜厭晚!」

-3-
喊我也沒用。
男人過了二十五,花期就過了。
我們只是包養關係,一筆錢貨兩訖的買賣,我不會對他的青春負責。
換做二十歲出頭的江默亭,或許我Ṱû₅還會心軟。
畢竟我對人一見鍾情,也一步一跟頭,貼一臉灰真情實感地追求過他。
後來幫他家還了債務,江默亭不再拒絕我了。
我至今記得第一次的親吻。
那時江默亭站在破筒子樓下,穿着洗到褪色的黑上衣,下顎繃緊。
冰冷的視線自上而下,分不清幾分屈辱不爽。
這樣一個眼神,搭配上立體的五官點漆般的眸子。
讓我站在原地,卻感到一腳油門加速到底的刺激感。
我激動得手都在抖,看他的眼神閃閃發亮。
於是江默亭不情不願地低下頭,給了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也記得第一次,他生澀的表現,明明居高臨下,動作不留情,自己卻先眼尾洇紅。
一夜之後,我自覺關係突飛猛進,昭告身邊所有人,江默亭是我的。
蹭到江默亭身邊,抱着他的胳膊傻笑。
江默亭垂着眼,抽出手:「姜大小姐,包養關係也要昭告天下,不嫌丟人嗎?」
我的心咯噔一下。
「包養關係?」
他便低頭看過來,眼底毫無情愫,勾着抹諷笑。
「用金錢換的,不是包養關係嗎?」
我不安了兩秒,直言:「可是我還是喜歡你的,我們可以談戀愛。」
江默亭的反應是面無表情,在沉默中駁回了我的話。
於是我爬到他身上,捧着那張臉親了口。
包養就包養吧,我喜歡他才包養他。
能親能抱能隨叫隨到,夠了。

-4-
哦,也沒有隨叫隨到。
蘇秋然,是他的表妹。
這樣一個不會越軌的親緣關係,我不該在意的,只是江默亭總在我和那位之間做選擇題。
次次我是第二選擇。
生日時他說:「你是大小姐,你朋友很多,小然在這邊只有我一個親近的人。」
無數次打電話,蘇秋然總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兼職太晚,被導師罵哭,騎車摔了……
到最後。
同一場演出,缺貨的鮮花,只剩一束,江默亭捧在懷裏,我連要都不用要了。
他一定不會給我。
我家裏有一整個花園,我不缺花,我只是想要他給的。
現在我還是不缺,也不想要他了。
這次回來,離家兩個路口的地方。
雨夜車卡進坑裏出不來,手機還摔壞了,借路人的手機給他打的三個電話。
一個都沒接通。
最後是路人合力幫我推出來的。
當時我想,養了這個男人也沒用,算了。

-5-
搬回家裏住沒幾天,謝琮安回國了。
這位謝家少爺,我久仰大名。
不是因爲他多麼年少有爲,出類拔萃,而是因爲他是我自小定下的娃娃親對象。
我倆只在孃胎裏,隔着兩張肚皮見過一次面,此後的二十幾年,他跟着母親出國生活。
我倆跟陌生人無異。
卻因爲包辦婚姻此刻共處一片屋檐下,還是我家的屋檐。
我默默打量眼前的男孩。
他只比我小半歲,卻長得很顯小,看起來少年氣十足,像十八歲男高。
混血基因讓他的五官更精緻立體,瞳孔是漂亮的琥珀色,看人時彷彿蕩着水波。
眼尾臉頰都有痣,左邊耳垂帶了兩個耳釘。
好潮。
但實在是張漂亮臉蛋。
我輕咳一聲,想直入主題,下一秒,謝琮安從自己的雙肩包裏掏出來瓶水遞到我眼前。
「姐姐喝。」
「……」
我話鋒一轉,問:「你多大?」
這小子薄臉一紅,直勾勾看着我,吞吐道:「十八。」
倒也是沒想問這個。
我抿脣。
聽見謝琮安問:「我…沒有他大嗎?」
「誰?」
「你養在外邊那個。」
我被這國外來的小子的大膽發言震驚了幾秒,還沒來得及回答。
謝琮安兩條胳膊疊在桌上,瘦削的下巴擱在胳膊上,安靜又乖巧地抬眼看着我。
紅棕色的頭髮在白熾光下呈現出毛茸茸的蓬鬆感。
他又開口問:「大家都說我好看,姜姐姐,我有比那位外邊的好看些嗎?」

-6-
男人,舊不如新。
人這一輩子,就圖個新鮮感。
我誠實道:「他沒你好看。」
謝琮安眯起眼笑。
起身走到我身前,又蹲下,從衛衣口袋裏掏出一個紅絲絨盒子。
裏面躺着一條串着戒指的項鍊。
「項鍊和戒指都是我自己設計的,知道要見你,我回國前自己把戒指打了出來。」
「我期待這一天很久了,姜姐姐。」
他盯着我。
「選我吧,你會喜歡我的。」
我眨巴下眼。
「你喜歡我?」
謝琮安繞到我身後,撩起我的長髮,將項鍊扣上。
「每年,我媽都會給我看你的照片,還有很多視頻,告訴我,你是我未來的妻子。」
「不管是衝浪掉進海里,自己扎出來笑,還ƭṻ₋是看着路邊的冰淇淋走不動路,不買會生氣的你,我都心動。」
「我也考慮過,我們會不會不合適,但我總得回來見你一面。」
他聲音低低的,認真道:「現在見到了。」
「我覺得,沒有人比我們更合適。」
「我給你的見面禮,喜歡嗎?」
捫心自問,有誰能拒絕直球小狗啊?
還是這樣漂亮香香的一隻小狗。
我拉住他的手。
「喜歡。」
「不過,我只能和你試ƭū²着接觸,我現在沒做好踏入另一段關係的準備。」
我說的直接坦蕩。
謝琮安接受良好,小雞逐米一樣點頭,像是生怕我反悔。

-7-
雙方家長也是放心,直接讓人住在了我家。
謝琮安在客房安了家。
我這幾天尚處在休假期,窩在家裏沒出門,不知是不是錯覺,總感覺謝琮安在勾引我。
他會睡到中午,頂着亂而可愛的頭髮,裸着上半身走到客廳。
和我對視一眼後,紅着臉蛋跑回屋穿件無袖再出來。
傍晚看電視,會昏昏欲睡地點頭,直到把頭點到我肩膀,再裝作突然驚醒,眼神慌亂地坐直身體。
也會趁我出門,穿着真空圍裙裝作賢惠地做飯。
門一開,謝琮安低身幫我拿鞋,半遮不遮的上半身盡收眼底。
陽臺上晾的內褲全是灰色。
演技拙劣,但讓人不忍拆穿。
但說實話,我沒想到謝琮安的身材這麼對我的胃口。
每次他超絕不經意地露出胸腹那片的肌肉輪廓,再頂着無辜的眼神看我。
我的手就發癢。
直到幾天後的一個晚上。
謝琮安洗澡,忽然一聲巨響,我嚇了一跳,衝過去敲門,裏面也沒有動靜,只有淅淅瀝瀝的水聲。
怕他摔出什麼意外。
我什麼也沒想就開了門。
「你沒事吧,要不要……」
剩下的話被眼前的一幕堵回喉間。
謝琮安渾身水漬,雙肘觸地,坐在地上,溼發被他一把抓到腦後,露出完整的五官,比平時鋒利許多。
他抓了浴巾搭在關鍵部位,但明顯,除了浴巾,再沒別的了。
身上留着洗澡抓出來的抓痕,關節部位被熱氣蒸得粉紅。
眼神委屈,帶着勾子看我,一隻手伸出來。
「摔疼了,姐姐。」

-8-
怎麼親到牀上的我不記得了。
我只記得,這段時間,忍耐謝琮安暗地裏的勾引考驗力極大。
我不是柳下惠,美色在前,不喫對不起自己。
親暱到最後,我緊急喊停。
「夠了,就到這裏。」
謝琮安抬起溼漉漉的眼睛。
我平復着急促的呼吸,揉了把他的頭髮。
「乖,我不會這麼隨便地對你,等訂婚之後。」
「實在難受的話,自己去衛生間解決一下?」
他膩在我身上不肯走,說什麼也不肯走。
我無奈,親了他一下。
「快去,熱死了。」
謝琮安舔舔脣。
「親過摸過抱過了,是不是得給我一個合適的名分。」
我訝異:「未婚夫的名分不夠嗎?」
他頭在我胸口蹭了蹭,像只小狗撒嬌。
「要更帶情感的稱呼。」
原諒我在此之前沒正經談過,只包養了個冰山男大,實在不懂這些小男生的心思。
猜測了好幾個,最後試探:「寶寶?」
話一出口,我渾身不自在,在我身上拱火的謝琮安也停了。
過了一會,他咬牙切齒地抬起頭。
「我要的是男朋友。」
「好吧,男朋友。」
謝琮安別有深意地撐起身。
「有了男朋友,外邊那個是不是可以斷掉了?」
咦?
他以爲我和江默亭還有聯繫啊。
我裝作皺眉,忍住笑意。
「你纔剛上任,就要耍威風了,以後可怎麼辦?」
「這麼容不下人嗎?」
謝琮安氣得張大嘴,捏住我的肩膀,也不敢用力,嘟囔着:
「那你都有男朋友了還不和外邊不清不楚隨隨便便的斷掉,你這是不重視我,不尊重我,還不夠喜歡我…」
我伸手捏住他的脣瓣。
「好了,我已經——」
話還沒說完,牀邊的手機響動起來,備註赫然顯示着江默亭的名字。

-9-
在謝琮安委屈不滿的目光下,我沒管手機,伸手過去開了靜音。
誰知道江默亭這次打個不停。
謝琮安目光不斷飄向亮屏的手機。
我嘆了口氣。
最終還是接起電話。
那邊半晌沒有人說話。
只能聽見沉重的呼吸聲。
謝琮安眯起眼。
眼看他就要忍不住炸毛了,江默亭終於啞聲問:
「你明天去公司嗎?」
江默亭畢業後直接進了我家的公司,我沒給他開後門,他如今的位置都是靠自己爬起來的。
不提其他,他的工作能力無可厚非。
很好用。
所以我沒想過讓他從公司離開。
但工作上,他沒有需要和我直接交接的項目,我去不去公司對他毫無影響。
我勾着謝琮安的下巴。
用公事公辦的語氣:「有什麼事嗎?」
江默亭話鋒一轉,忽然說:「我喝酒了。」
我愣了下。
大學的時候愛玩,好幾次喝大了打電話讓江默亭來接。
他唯一來的一次,臉色冰冷,身邊的朋友把我往他懷裏塞,江默亭撤開身不讓。
我那時稀罕死他了,冷臉也愛,張開手軟下調子:「抱一下嘛。」
江默亭說:「我最討厭喝酒的人了,姜厭晚,下次我不會來。」
我沒見過他喝酒,這個詞從江默亭嘴裏說出來很陌生。
我一時沉默。
江默亭聲線有些僵,繼續道:「你可以——」
「酒品這麼差。」
謝琮安突然出聲,聲音很低,拖着調子評價。
打斷了江默亭未盡的話。
被聽到了,謝琮安驚訝地抿緊脣,漂亮的眼睛瞪大,觀察我的反應。
「……」
不知他從哪學來的這麼綠茶的做派,我心底發笑。
江默亭呼吸聲錯亂幾拍,居然堅持把話說完:
「你可以回來一趟嗎?」

-10-
機車飛馳在深夜的霓虹燈下。
我坐在車後座,緊緊抱着謝琮安的腰。
大聲問:「非要今天去嗎?」
我本來不想去的,太晚了,而且沒必要。
謝琮安非讓我答應下來,還要求帶上他。
「我要看着你解決乾淨。」
他說。
但到門口時,我還是把謝琮安留下了,門給他留了條縫。
「不許自作主張進去,等我出來。」
推門而入時,淡淡的酒味瀰漫開,不濃但聞着度數不低。
客廳沒有人影。
進到臥室,我被江默亭的穿着震驚了。
他穿着我最喜歡的白襯衫,釦子解到胸口,襯衫打溼了一半,胸口腹部貼着薄布料,透出肉色。
脖頸鬆鬆垮垮地繫着我送給他的黑領帶。
以前我最喜歡用這條領帶在他身上作威作福。
本就白的皮膚泛着不正常的紅。
素來冷漠的眼神化成水般,波光瀲灩地望向我。
江默亭從未這樣將討好擺到明顯上,這些舉動對他來說,應該算是把架子擺到泥地裏,自尊扔在腳底下了。
我站在門口,不打算再進一步。
「爲什麼不過來?」
江默亭目光有些茫然,動了動身子。
從牀上跌下,跌跌撞撞地靠近我。
「你,不是喜歡看我這樣嗎?」
「姜厭晚,你怎麼了?」這句話問出口,他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
好像很離不開我的樣子。
說來也是奇怪,從前的四年,他都不曾表現出一分。
現在這些情感卻像十成十。

-11-
「我膩了。」
我面無表情。
「不是跟你說分手了嗎?爲什麼還要到我跟前鬧?」
他被刺傷般閃躲了下眼神。
不答反問。
「電話裏那個男人是誰?」
「我的未婚夫。」
江默亭白了臉,攥住我的手腕。
「聯姻對象嗎?」
我點了頭。
他登時鬆了口氣,可緊接着,我說:「我不會接受包辦婚姻。」
「他是我的未婚夫,只因爲我還挺喜歡他的。」
「什麼時候的事?」
「我們才分開一個星期,你怎麼可以喜歡上別人?」
江默亭呼吸急促起來,攥着我的手力度變大。
我望進他泛起血絲的眼裏。
「一個星期,確實很難喜歡上另外一個人。」
「但是,我早就不喜歡你了啊。」
掰開他的手,一顆顆替他把釦子扣好,直到領口也合起來。
我看着他形狀漂亮的喉結,有一瞬的失神。
我也說不清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喜歡眼前這個人。
明明從前對他的感情濃烈到我甘願低頭忍受所有冷落。
但我確定的是——
「只有剛認識你的時候,我最喜歡你。」
喃喃出聲後,江默亭彷彿被驚雷擊在原地。
他不敢置信地問:
「那這四年,整整四年,我在你那算什麼?」
「金錢交換來的,包養關係。」
我看着他這幅深陷情感旋渦中的模樣,有點頭疼,且不耐煩了。
「這是你的原話。」
「你不會以爲我們在談戀愛吧?」

-12-
我輕問了聲。
收回手。
緊接着,江默亭突然將我抱進懷裏,力度大到彷彿要將我嵌入血肉。
「不可能,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你敢說這四年,你我之前沒有無關金錢的真心嗎?」
「不要這麼幼稚。」
我掙了掙,卻換來他更大力度的禁錮。
「鬆開我!」
我提高音量,有些生氣了。
江默亭悶聲道:「別這樣,不要對我這麼絕情,我哪裏做錯了哪裏做得不好你告訴我。」
他念叨着。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提前一個月開始規劃,我在餐廳佈置得很完美,選的花也是你喜歡的,我會向你求婚。」
「我們可以在一起很久,這不是最開始,你總是掛在嘴邊的話嗎?」
「不能只有我一個人記得。」
我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傾訴衷腸的話。
要不是喝了酒,江默亭怕是不會這麼情緒外露,苦苦哀求。
「我第一次生日許願,我們在一起很久很久的時候,你被蘇秋然一個電話喊走了,還記得嗎?」
「可她只是我的表妹!」
「重點不是她。」
江默亭壓根聽不進去:「我刻意忽略你,去照顧她,都是我賤,我不服氣這頓關係是你用錢換來的,存了報復的心思。」
「所以我不告訴她是我表妹,想讓你喫醋。」
「可我這兩年已經改了!我很認真地在回饋你的喜歡,經營這段感情,你不要——」
我頓住了,掙脫的力度小下去。
眼神平靜地打斷他。
「可是我一開始就知道啊,江默亭。」
「她是你表妹這件事。」
江默亭愣了下,鬆開手,緊緊看我。
「那你爲什麼——」
「因爲沒人能接受被當做備選被放棄被自己喜歡的人忽略。」
我說着說着,煩躁地嘖了聲。
再一次強調:「都過去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說這些,鬆開我吧。」
江默亭紅着眼,徒勞無功地不肯鬆手。
於是我扭頭喊:「謝琮安!過來幫忙!」

-13-
謝琮安衝進來得超快。
氣勢洶洶地過來,一把將我拉入懷裏,一把將江默亭推得跌坐到牀上。
他緊張地用目光在我身上觀察一圈,沒發現異樣。
就黑着臉站在我身後,哼了聲,抱胳膊不說話了。
牀上的江默亭喘着氣,也垂頭不語。
我在原地站了會,拉着謝琮安就走。
沒什麼要說的了。
走到玄關,我上次出差完的行李箱還停在那,我順手拉走了。
身後沉默下來的江默亭忽然問:
「想要就要,想扔就扔,你到底把我當什麼啊?」
我回身,半個身子隱沒在黑暗中的江默亭周身死寂,目光似一潭死水地看我。
於是我想了想。
「硬要說的話,算一個可以用錢買來的小情人。」

-14-
回去的路上,謝琮安無形的尾巴快搖上天了。
我心情談不上好,只是好笑地評價:
「幹嘛這麼開心?」
「我惡毒。」謝琮安擠眉弄眼,湊到我面前搖腦袋。
「看見前夫哥不開心我就開心。」
誠實孩子。
我被逗樂了,上手捏了把他的臉。
第二天,公司有重要項目的會議,我不能缺席。
一早去了公司。
居然意外在門口撞見臉色慘白的江默亭。
有員工跟我打招呼,我象徵性點了下頭,掠過江默亭。
會議開了整個上午,午間,我派祕書下去買咖啡,在桌上趴着休息了會。
睡醒時,身上披着西裝外套,沙發上也坐了個人。
我皺眉,江默亭面色平靜地與我對視,站到我面前。
遞給我一個袋子。
「生日快樂。」
我沒騙他,我生日當天確實有事。
「不需要,拿回去吧,走的時候記得帶上門。」
「看看吧。」
江默亭看着我,沒來得及打理的頭髮蓬鬆搭在額前,眸色極深。
竟有些像四年前那個,屈於淫威不得不低頭吻我的青澀少年。
其實他這些年除了變得穩重,有錢了以外,其他地方真的沒怎麼變。
說有多對我情感深,我也沒感覺到。
但像現在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確實太不像他的性子了。
「不看,也不會收的,我不缺你這份禮物。」
「出去。」
江默亭倔強看我一會,把袋子放到我桌上,直接走了。
他剛到門口,玻璃門忽然被人大力推開。
謝琮安虎視眈眈,氣道:「你天天惦記別人女朋友幹什麼?沒有了你再去找啊!」
江默亭冷眼回視,評價:「幼稚。」
說完,他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包含許多複雜的東西,像是不爭,也像委屈。

-15-
我無心分辨。
因爲謝琮安給我帶飯來了。
他家裏的阿姨很會熬湯,比五星級餐廳的高級餐品鮮美得多,我嘗過一次就唸念不忘,非要喝到膩了才罷休。
謝琮安把餐盒打開,湯單獨放到一旁晾着,筷子也擺好了才喊我過去喫。
趁我坐到沙發,他偷偷摸摸拿出了江默亭準備的禮物。
「這是什麼?」
我瞥了一眼,愣住了。
那是一幅畫。
色彩和構圖都是我最喜歡的風格,筆觸卻鮮明,熟悉到我能一眼看出是江默亭的手筆。
江默亭從前沒錢,想學畫畫,家裏交不起學費。
但他在這方面天賦比學習成績更好,屬於無師自通的類型,包養他的一年後,他才吐露心聲。
說沒能系統地學畫畫是他的遺憾。
爲他一句話,我拖了無數關係,才重金求到知名畫家願意系統地教導一位二十幾歲的青年從零開始。
他畫出的第一幅畫,至今珍藏在那套房子的書房裏。
「江默亭,你以後畫畫技術爐火純青了,就給我花一張畫!”
現在,這幅畫到了。
我卻再沒有欣喜和期待。
謝琮安看了眼我的神色,悶悶不樂地將畫遞到我手邊。
畫確實好看。
但我要喫飯。
「放桌上吧。」
我把謝琮安拉到身邊坐下。
「晚上有安排嗎男朋友,我請你喫飯。」
「當然有安排。」
謝琮安撐着臉看我。
「而且是很重要的安排。」
「啊。」
可惜。
還想今天生日和他出去過一下呢。
不過我也沒什麼執念,從小到大,過的生日太多,隆重到辦 party 的也不在少數,現在過不過都無所謂了。
我沒注意到,謝琮安眼底閃過幾分狡黠。
他親了我一口。
「那你好好工作,禮物放家裏了,是個大驚喜哦。」
「生日快樂。」
我點頭。

-16-
忙了一天。
回家時,家裏一盞燈沒開,黑漆漆一片。
我在牆壁上摸着開關。
手忽然摸到一片冰涼滑嫩的,像是人體肌膚。
冷汗登時就下來了,下一秒,一隻手按住我的手開了燈。
戴着毛絨黑色貓耳,一身制服,甚至扣了止咬器的謝琮安俏生生站在眼前。
見我看他,謝琮安勾起脣,彎腰做了個紳士禮。
「歡迎回家。」
我被他一路牽到沙發,暖黃的燈光下,不怎麼好看的蛋糕,幾道我愛喫的菜擺得整齊,一看就是親手做的。
「黑貓警長第一次陪你過生日,不保證好看,但一定好喫。」
謝琮安點燃蠟燭,握拳,笑彎了眼,示意我:
「許願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說:「不用許願了。」
「嗯?」
謝琮安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起身撲過去。
客廳墊着不算薄的毛毯,觸感柔軟,兩個人跌在毯子上也不疼。
我解下他的止咬器,吻住他,在換氣的間隙說:
「算上今年,我許了三個一樣的願望了。」
謝琮安撐着我的身體讓我坐穩。
「什麼?」
「你可以悄悄告訴我,我一定努力讓你實現願望。」
「已經實現了,傻小子。」
我笑着重重親了他一口。
爬起身去吹了蠟燭。

-17-
已經實現了,我想要一個愛我照顧我關心我,一心一意滿眼都是我的愛人。
不想陷在患得患失,毫無意義的情感關係裏。
前者命運饋贈,已經得到。
後者也已經被徹底斬斷。
膩歪地喫完蛋糕,填飽肚子,爲了不辜負謝琮安這幅特地的打扮,今夜註定不是場早睡局。
我包裏的東西隨意擱在廚房旁的櫃檯上。
小狗崽子玩得起勁時,家裏角角落落都想關顧到。
喘不過氣時,我無心關注失手打翻了什麼東西。
再後來,謝琮安身上那套制服已然不堪入目。
我失神看了被他扯下的制服幾秒,又是一陣心跳加速。
謝琮安毫無節奏可言,全程橫衝直撞,我咬牙夠上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側的止咬器,想叫停這個開葷的狗崽子。
謝琮安並不給我這個機會。
什麼時候結束的我已經不記得了,昏睡過去的最後一絲意識,是謝琮安乖乖抱着我去清洗。

-18-
就算是這麼累,第二天我的生物鐘依然準時。
昨天的會議有些地方仍然未敲定,今天還得去。
謝琮安已經不在牀上了,我爬起來收拾好到客廳時,他正在打掃衛生。
見我出來,謝琮安撇撇嘴。
「今天還要去公司啊?」
我隨口問:「嗯,要和我一起去嗎?」
謝琮安停了掃帚,認真道:「可以帶我?」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你可是公司地位最高的家屬。」
他眼珠子轉了圈,又抱着我膩歪了一陣。
臨出門時我才發現,江默亭送的畫,畫框摔裂了,玻璃渣躺在垃圾桶裏。
應該是我昨晚不小心碰到了。
到公司時,謝琮安和我貼得很近,就差手腕系根繩幫在我身上了。
明眼人一眼能看出關係的地步。
江默亭眼神掃過我脖子上的痕跡,臉色慘白。
他沒再不講分寸地進我辦公室。
偏有位獠牙漸顯,開始佔據底盤的開始耀武揚威。
謝琮安把江默亭喊了上來。
江默亭站在門口時,我正毫不知情地處理着工作,謝琮安自己出去了。
一分鐘後,我貼着門縫聽牆角。
「請你收回你的戒指。」
是謝琮安的聲音。
但,戒指?
什麼戒指?
江默亭冷漠道:「又不是送給你的,你沒有處置權。」
他言辭犀利。
「按姜厭晚的性格,不會發現這枚戒指,怎麼,你擅自把畫框摔了?」
「不怕她生氣不要你嗎?」
「……」
謝琮安氣焰弱了些。
聽起來有些心虛。
「不是我摔的。」
我嘆了口氣。
養在豪門不諳世事的公子哥就是鬥心勾角比不過江默亭這種打小心思多的。
「是我摔的。」
我推門而出。

-19-
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兩人。
「畫框我昨晚不小心摔了。」
「謝琮安,過來。」
他到我身邊,我順手摳出他掌心攥着的鑽戒。
很漂亮的款式,鑽石克拉不大不小,在江默亭負擔範圍的最上限了。
我只隨意看了一眼。
便朝江默亭走去,將戒指塞進他的西裝口袋。
「這種東西,你以後送給想要的人吧,沒必要在我家當擺設。」
「畢竟也是錢買的。」
「主要是, 會惹我家那位不高興,ƭŭ̀⁴ 對我來說不划算。」
「划算?」
江默亭低聲反問。
神色受傷。
他沒喝酒的時候, 還是從前那副高嶺之花的冷淡模樣。
只是似乎棱角不再尖銳,Ťű̂ₓ 看我的眼神也不再倨傲,反倒像只被丟棄的寵物。
他自嘲地扯了扯脣角。
轉過身背對着我。
「我的真心,留在你那做個紀念, 也不可以嗎?」
「好歹是四年。」
我正要否決, 他陳述道:
「你真的挺狠心的。」
於是我把話吞了回去,看着他的背影, 不再反駁。
女人在感情裏,心狠纔是利器,才能爲自己牟利,才能站穩腳跟。
是江默亭教會我如何心狠。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沒什麼不對。
江默亭已經抬步走遠兩步,我對謝琮安說道:
「以後不要喊江部長上來, 他工作很忙, 有什麼事直接找我。」
「別胡鬧了。」
謝琮安一愣,意識到不對,失落垂頭。
「對不起啊, 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我只是想着直接去他辦公室還不太好, 會被看到,你這裏沒人來我才喊他上來的。」
謝琮安學的小提琴,沒在職場待過, 考慮不周很正常。
我也不可能對他苛刻要求。
「沒事。」
我轉過身, 帶謝琮安回辦公室。
不曾注意到, 不遠處的江默亭早已停了步子。
臉色灰敗, 緩慢地掏出戒指,紅了眼。
我和江默亭的故事終止在客氣疏遠, 身份鮮明的一聲江部長下。

-20-
而我和謝琮安的故事, 纔將將開始。
他雖是個富家少爺, 自幼學藝術,對旁的人性ẗŭ̀⁾子較爲孤傲。
在我面前卻乖順聽話得很。
有錯就改, 有臺階就下, 有杆子就順着爬。
雙方家長見我們相處得不錯, 挑了個好日子舉辦訂婚宴。
有諸多長輩在的場合難免變爲一場商業洽談會,哪怕是在烈陽之下,花團之間。
舉辦完基本的儀式,大家就開始聊得熱火朝天。
沒人發現,本該在臺下敬酒的主角兩位,早早地溜走了。
我的母校在這邊,穿着並不繁重的白婚紗,並不妨礙活動。
於是我決定趁機帶謝琮安回去看一眼。
校園裏櫻花開得正盛,一身潔白西裝的年輕男人站在樹下, 花瓣飄落肩頭。
我笑吟吟地和謝琮安說一些從前的事,看着他年輕的面龐, 內心滿足而平靜。
我可以和他步入婚姻。
無論從商業聯姻的角度,還是我本身。
若干年後若是有變故,哪一方有更好的選擇,也會有周旋的餘地。
我沒有下定決心說, 要和他相伴一生,直至白頭。
離婚分手都只代表一段感情的終結,而我永遠不會被感情束縛。
至於謝琮安能與我攜手走多久。
我拭目以待。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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