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季煥的貼身保鏢。
聽話,寡言,能打,這是季煥給我的要求。
我一一做到。
但當他要求我做飯時只准穿一件圍裙時,我遲疑了。
對方視線緊盯着我:「不乖了,要我幫你脫?」
-1-
季煥說這話時,面帶戲謔。
這不是乖不乖的問題。
只穿圍裙,油濺上來,也是有點痛。
我能打,但不代表不怕疼。
但沒辦法,現在我跟着季煥。
到他身邊時,季家家主強調,滿足季煥的要求是第一位。
我抬手,準備解紐扣。
「等等,」季煥站起身,走近:「我幫你。」
看着對方修長的手,像翻飛的蝴蝶,落在我衣領上,又劃過胸膛和腰際。
一顆一顆,往下,露出了飽滿的胸膛。
季煥的呼吸有些加重。
「最近有練胸嗎?」
我點頭。
「挺好,繼續練。」
季煥的手再往下移,我終於出聲:
「等等,少爺,給我留個褲子。」
「害羞了?」
不是害羞,因爲我不是暴露狂。
於是我爲自己爭取到了一條短褲。
我套上圍裙時,還是感覺很怪。
做飯時,背後一直有一道灼熱的視線。
用腳趾頭猜就知道是季煥。
飯很快做好。
我剛準備端出去,迎面來了一個人。
「我靠!」
對方年輕俊秀的臉上帶着震驚。
我面上毫無波瀾,心裏把季煥罵了一遍。
眼看對方要摔倒,我伸手扶住他。
對方紅着臉說了聲謝。
我沒搭理,只是將菜品擺放在餐桌上。
季煥一過來,看到那人,皺眉:「季戎,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季戎,季家剛回國的三少爺,季煥的弟弟。
季戎飛速瞟了我一眼,笑嘻嘻道:「我這不是來見廬山真面目嘛!哥,你還挺會玩兒的……」
「再多說一個字,你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季煥轉頭看我:「你先進房間去。」
我沉默轉身,剛一轉身,就聽到背後「咔嚓」一聲。
「季戎,把照片刪了!」
「不行,好東西必須留念分享!」
背後亂成一鍋粥。
不管,季煥現在的要求是讓我進房間,我求之不得。
我坐在季煥的房間椅子上帶薪摸魚。
但還沒摸滿十分鐘,我就被季煥叫出去,此時季戎已經不在了。
季煥扔給我一套黑色西裝:「今天你穿這個,等下跟我出門。」
我接過衣服,關上門後迅速檢查衣物有沒有漏洞、鏤空之類。
還好,這次季煥做個人了,只是普通的衣物。
大意了。
怎麼這麼緊。
胸口、手臂、腰和大腿都被衣物束縛住,甚至勒出形狀。
我看向落地鏡,鏡中人身高腿長,刻意縮量的衣物,勾出了寬肩窄腰的優越身形。
我打開門,問季煥:「少爺,我能穿別的衣服嗎?」
季煥上下打量我一番,挑眉一笑:
「這套,或者不穿,你選吧。」
-2-
最終我還是穿上了這套衣服。
一路上,季煥都在哼歌。
果然,這套衣服只是爲了滿足他的惡趣味。
我跟着他,到了本市的一處有名的隱祕的銷金窟。
經理殷勤地引着季煥往前,我沉默地落後他半個身位,關注周圍的風吹草動。
「穿黑西裝那帥哥,等一等!」身後有人喊。
我沒停,倒是季煥停下來了。
他轉身,所以我也轉身。
對面是兩個打扮時髦精緻的年輕女士。
其中一個眼神落在我身上,饒有趣味:「帥哥,有沒有興趣,陪我喝一杯?」
我沒說話,看向季煥。
季煥裝出狐疑的模樣:「看我幹嘛,又沒問我。」
但他眼裏分明帶着不爽。
於是我回答對方:「抱歉,我在工作。」
「他給你多少錢,姐姐我給你雙倍,今晚來陪我吧。」對方笑吟吟地靠近。
我後知後覺,她可能誤會我在這裏上班了。
還不待我解釋,季煥扯住我的領帶,咬牙切齒:「這人是我的。」
我被迫俯身,感覺呼吸有點不暢。
但面上仍然沒有多餘的表情。
季煥說完,拉住我的手腕就往前走。
我知道,季煥生氣了。
果然,進了包廂,季煥就甩開我的手。
我站在原地沒動。
季煥壓着火,命令:「背靠牆!」
我默默地後背靠牆,等着季煥這陣瘋勁兒過。
斑斕的燈光有一瞬間射進我的眼睛,我略微皺眉眨眼,讓自己儘快適應昏暗的光線。
誰料季煥怒火加倍:「你不高興了?沒和美女喝上酒很遺憾是嗎?」
季煥離我太近,他的手此時緊緊箍住我的腰。
「沒有。」
他一手掐住我下頜,逼我直面他:
「那你皺什麼眉,你是我的人,我哥把你給我了,你就什麼都得聽我的,懂嗎?」
聽到「我哥」兩字時,我心底刺痛了一下,只回應:「恩。」
季煥墨黑的瞳孔裏,倒映出我的臉——這張臉作爲打手或是保鏢,過分昳麗,很不合羣。
即使被季煥以強迫的姿態壓制住,我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垂下眼簾。
所幸睫毛夠長,能在我眼下投出陰影,躲避季煥的目光。
但在季煥的眼裏,我這樣,卻是蓄意而爲。
「該死。」季煥低罵一聲,鬆開了我:「就知道亂勾人!」
他坐在沙發上,酒水被送進來。
因爲季煥沒有叫我,所以我一直在黑暗的角落裏,觀察包廂,觀察路線。
之後,季煥的其他朋友,幾個二代公子哥也陸續進來了。
「喲,煥哥,你那個美貌小保鏢去哪了?幾天不見,我還怪想的。」
另一個公子哥韓鴻飛接話:「週二,剛羣裏季戎發了小保鏢的照片,你沒看到啊?嘖嘖,那個腰太細了,屁股也翹……」
週二,也就是周廷,生物製藥公司的二代,急吼吼問:「靠,什麼照片,我怎麼不知道!」
韓鴻飛憤憤道:「煥哥給撤回了,我都沒來得及存,我找季戎發我,他還沒回我呢。」
季煥冷聲道:「夠了。你們俗不俗?」
周廷攤攤手:「煥哥,我就俗人一個!你要是玩夠了,就把小保鏢給我玩兩天唄,他那冰冷冷冰冰的模樣,玩起來肯定很帶勁!」
韓鴻飛也說:「要不帶我一個?我也挺想玩兒的。」
季煥冷笑一聲:「老子現在還沒有玩膩他,你們先等着吧——方時,還不出來?等着我請你嗎?」
-3-
我出現在衆人眼前。
剛纔還口出狂言的公子少爺們,不約而同噤聲。
他們只是呆呆地看向我。
恍惚間,聽到口水吞嚥的聲音。
季煥命令:「過來。」
我走近。
季煥繼續道:「坐周廷旁邊去。」
我沒動,只是看着季煥。
「呵,現在知道求我了?」季煥惡劣地笑:「晚了。今天你就陪周少爺好好玩玩。」
和季煥果然說不通,他的情緒比英國天氣還多變。
我走到周廷身邊,剛一落座,他就下意識往旁邊挪。
接着,又悄悄地往我這邊挪回來。
結果就被他旁邊的韓鴻飛給拉過去:「你別擠到人家,來,小時,坐你韓哥身邊來。」
結果就是我被韓鴻飛和周廷夾在中間。
周廷眼睛簡直跟長我身上了一樣,他不斷向我搭話。
「小時,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小時,你這身材怎麼練的,改天教教我唄。」
「小時,喫水果嗎,我看你都沒怎麼動。」
即使我一句話不回答,他也說得起勁。
話多,好煩。
我略皺眉,看他。
周廷身體立刻緊繃:「小時你,你別這麼看我……」
韓鴻飛嘲笑:「瞧你那慫樣兒,剛纔不是還說要把人——」
「你閉嘴,我根本就沒這麼說過,你少污衊人!」
季煥沒有阻止的意思,只是靠在沙發上,眼神毒蛇一般纏繞着我:「方時,怎麼不給周少韓少敬酒呢?」
季煥故意整我。
我得出這個結論。
「少爺,工作時間不能喝酒。」
季煥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我:「你再說一遍?」
「少爺,工作……嗚……咳咳,咳咳……」
季煥一下掐住我的下巴,玻璃瓶抵到我脣邊,強迫我喝下。
「誒,煥哥,別這樣……」
周廷試圖阻攔,但半瓶酒已經被灌進去了。
辛辣的酒精刺激着我的喉管,和空蕩蕩的胃。
酒的度數很高。
滾燙炙熱的溫度,很快從臉頰蔓延到頸脖,和被衣物擋住的胸膛之下,就連指節都泛着紅。
原本嘈雜的房間,一下靜下來,又多了些急促的喘息聲。
我心跳得很快,世界開始天旋地轉。
不知被誰摟在懷裏。
隨後我起伏的胸膛、腰腹上,都覆上了手。
帶着不懷好意,肆意地褻玩。
我試圖握拳,卻沒有力氣揮出。
反而緊握的手指,被人一根根掰開,接着緊緊扣住。
我感覺腰上一涼,看不清是誰的手,正在解我的腰帶。
不可以!
我爆發出力氣,推開那些人,踉踉蹌蹌往門外跑去。
汗水和生理性刺激流出的眼淚,模糊了視線,不知道撞到了誰。
那人扣住我的肩膀,語氣意味不明:「小可憐,怎麼被玩得這麼慘啊?」
-4-
是誰?
放開我……
我試圖掙扎,但強烈的眩暈中,腳步虛浮,又差點跌倒。
感受到肩上的力道加重,我低聲懇求:「請……請放開我……」
「你被下藥了?還是醉酒了?」
我搖頭,腦子跟漿糊一樣,只剩下一個念頭:
不能被周煥他們抓到。
不然我會被玩死的。
那男人身邊又來了一個人,他們小聲交談着什麼。
恍惚間,我捕捉到一個字眼,掙扎的力度減小了。
「方時,你還不過來?被別的男人抱上癮了嗎?」
季煥整理好自己的衣物追到走廊時,看到我面色緋紅,被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摟在懷裏。
男人問我:「你們認識,朋友?」
「不,不是朋友……」
「那我懂了。」
聽到他這話,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心想,你又懂了。
「不想跟他走對不對?」
我點頭。
心說,那你確實懂了。
對方低聲詢問,語氣似乎帶上些誘哄:
「那跟我走,好不好?」
季煥氣急敗壞,大步走過來,攥住我的手腕:「方時,跟我走!」
「唔,」我痛呼一聲,「放開我!」
身體下意識想遠離季煥。
手腕上的力道輕了幾分,但依舊沒鬆開。
季煥緩和語氣:「剛剛是我做得不對,我不會再那樣對你了,跟我回去好不好?小時?」
我搖頭。
隨後周廷和韓鴻飛也追了出來。
周廷愣道:「孟總?怎麼是您?您也和小時認識嗎?」
男人似乎看了我一眼,道:「恩。」
周廷拿捏不準他的意思,但看了我一眼,還是說:「我們是他的朋友,我們來照顧他就好了。」
隨後周廷小聲和季煥說了什麼。
季煥一直死死地盯着我,即使我偏頭,依舊能感受到那灼熱的目光。
他的呼吸很重,像被激怒的獅子,獵物被奪走,暴躁不安。
察覺到男人的力道鬆了幾分,我害怕自己被送回去,不由得攥住他一小截襯衫,低聲懇求:
「不要讓我走,好嗎?」
不管是誰也好,不要是季煥就行。
男人看向季煥:「你是季煥,對嗎?前兩天嘉和還跟我提起你。」
嘉和,季嘉和,也就是現在的季家家主,我跟了十五年的人。
剛纔,我聽到男人提到了季嘉和的名字,所以潛意識對他產生了信任。
不等季煥回答,男人道:「人我先帶走了,改天我再到季家好好拜訪。」
「等等!」季煥突然開口,目光依舊盯着我:「方時,我最後問你一遍,跟我走,還是跟他走?」
-5-
周圍靜了一瞬。
我終於正視季煥,一字一句回答:
「我不跟你走。」
季煥一瞬間紅了眼,他想要撲過來,卻被周廷他們攔住。
我被男人扶着離開了。
「方時你給我回來!你他……」
尖銳刺耳的聲音,聽得我想吐。
我的耳朵忽然被人矇住。
我疑惑地偏頭。
「噓,罵得太髒了,小貓不能聽。」
我眨眼,疑惑。
哪裏有小貓?
和男人一直走到大廳,被外面的冷風一吹,我腦子也清醒了幾分。
「謝謝孟總,我可以自己回去了……」
對方任由我離開,但語氣幽怨:「怎麼快就翻臉不認人?好歹我剛幫了你呢。」
「我會記住的,之後會報答您的。」
「哼,小騙子。說會記住我,結果又把我給忘了。」
我扶着門口的柱子,分不清他話裏的意思。
所以我選擇閉嘴。
我踉踉蹌蹌地往前走,想要攔一輛車回家。
忽然背後傳來聲音:「小時?你怎麼在這兒?」
我轉身,很多次夢裏出現的身影,成了真。
「嘉……」我下意識張嘴,又立馬改口:「季總……」
「你怎麼醉成這樣,你不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嗎?」
季嘉和語氣滿是擔憂,他想要來扶我。
我剛想說話,胃裏翻江倒海,不由得弓身嘔吐,脊背嶙峋地凸起。
季嘉和後退一步,反倒是剛纔的男人扶住我。
眼裏一片水光,喉管裏火辣辣的。
男人道:「漱漱Ťù⁻口。」
我道了聲謝,接過水瓶。
我猜現在我一定很狼狽,就一直垂着頭,不敢再看季嘉和。
季嘉和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迴避,繼續追問:「是不是季煥乾的?受了委屈爲什麼不跟我說?」
是又怎麼樣?
受委屈又怎麼樣?
當初把我送走的人不就是你嗎?
我內心瞬間充斥許多質問。
但最終,隨着那聲清亮的女聲,化爲虛無泡影。
「嘉和,快走吧,媽咪她們已經在等我們了。」
那是周家的大小姐,周廷的姐姐。
也是季嘉和的未婚妻。
她和季嘉和站在一起,宛如一對璧人。
我翻騰的情緒,如同死火山,沉寂下來。
「抱歉,小時,我剛剛路過,看到是你,所以我下車了,但我還有事情,我……季煥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的。」
季嘉和臨走前,拜託孟逢還:
「逢還,替我照顧他一下吧,當我欠你一個人情,改天我們再約時間好好聊聊。」
孟逢還彬彬有禮回覆:「不必,我幫他,不是因爲你的原因,你去吧,別讓周小姐等久了。」
季嘉和愣了一下,臉上掛着僵硬的笑離開了。
-6-
我被孟逢還帶到了他的住處。
孟逢還蹲下,替我換鞋:
「哼,一開始不願意和我走,季嘉和那傢伙說一聲,你就聽。」
腳腕被他握在手裏,炙熱的溫度讓我不習慣,我開口回答:
「不是。孟總,我自己來吧。」
我縮了下腳,沒成功。
「還說不是?那回來這一路上怎麼這麼乖?爲別的男人失魂落魄的樣子,真刺眼。」
我不懂,剛纔還一副精英模樣的他,此時胡攪蠻纏,像小孩子一樣。
「不說話了?」孟逢還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真被我說中了啊?」
腳腕被不輕不重捏了一下,旋即鬆開。
他留下一句「小沒良心」後轉身離開。
我原本想在沙發上對付一下,睡一覺等酒勁過,卻沒想到看起來矜貴的孟逢還居然妥帖地照顧我。
他給我煮瞭解酒湯,放好了浴缸的水,以及舒適的浴袍和一張大牀。
雖然湯的味道很怪,但我還是喝完了。
等我躺上牀,後知後覺的濃重睡意湧上。
這一覺,睡得很安穩。
沒有任何討厭的東西出現在我的夢裏。
不對,爲什麼孟逢還會在我夢裏?
還大聲哭訴我忘記了他。
被我盯了一眼之後,委屈地縮在角落畫圈。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睜眼,已是第二天早上。
夢裏的臉和眼前的臉一下重合。
我一下瞪大眼睛。
孟逢還望向我,露出一個優雅無比的笑容:
「早啊。」
爲什麼他會和我在一張牀上!
我僵硬片刻,默默往後退了點。
孟逢還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他精壯的上半身,飽滿的胸肌和整齊的八塊腹肌。
胸前還有點點紅痕。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嘴角一撇,說:
「哎,也是遇人不淑了,昨晚還抱住我不撒手,要親親要抱抱,不給弄就撒嬌賣乖流眼淚,今天一睜眼就假裝不認識我……我怎麼這麼命苦呢?」
他是在說我嗎?
不對吧?
孟逢還語氣忽然嚴肅起來:「朋友你好,這不是我們方時吧,我們方時高冷又不理人,喝醉酒了只會默默找個窩睡覺而已——方時,你就是這樣想的,對吧?」
被他看穿了想法,我有點羞,說了聲抱歉。
我試圖爭辯一句:「但我記得很清楚,我昨晚洗完澡就睡覺了。」
「19 個字。」
「?」
「不容易啊,跟我說這麼多話,不過——你是說你記得很清楚?」
我遲疑道:「……恩。」
孟逢還跟無賴一樣,義正辭嚴:「那你的意思是,我這身痕跡,是我大早上自己一個人爬起來對着鏡子捏了半天的結果嗎?」
「可以是嗎?」
「你!」孟逢還又換了副模樣,風度翩翩一笑,穿上衣服:「好吧,本來想讓你誤會之後對我負責,但本人其實也不喜歡這種因誤會產生的情感,所以我承認,這些痕跡是我自己做的。」
我悄悄鬆了口氣。
「洗漱完出來喫早飯。」
我沒忍住問:「早飯是你做的嗎?」
昨晚那湯,讓我有點害怕。
孟逢還轉身,拍拍我的腦袋:「又嬌氣上了。」
「酒店送的,喫不壞你。」
宿醉的威力仍在。
所以我喝了一點粥,喫了一小塊蘋果。
蘋果甜津津的,我又多喫了一塊,但實在沒什麼胃口。
「才喫這麼一點?不喜歡?我讓人再送……」
「不用了,」我望向孟逢還,語氣真誠:「謝謝你,孟總。」
謝謝你昨晚收留那麼狼狽的我。
「呃……你看你,又用這種看狗都深情的眼神看我,搞得我現在心臟怦怦跳,果然,我媽說的沒錯,長得越好看的,就越會釣人。」
孟逢還說個不停。
還都是些沒有關聯的話。
不想聽。
-7-
我站起身:「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去哪兒?要我送你嗎?」
孟逢還雖然還是笑着,但我敏銳察覺到他情緒壓抑下去。
我難得再次解釋:「我要上班,馬上到上班時間了。」
「回季煥那兒去?他都那麼對你了,你還要回去?」
「……」
我的沉默,在孟逢還看來就是默認。
不知道他在心裏給我編排了一個怎樣苦情的角色,他眉頭擰得死死的:
「你信不信你現在回去,他們幾個會把你玩到死?」
我面無表情回覆:「這是我的事情,與您無關。」
我轉身要走。
孟逢還站起身,語調冰冷:
「去吧,就你現在這樣,打不過也跑不了,只會被綁住雙手按住,眼淚哭幹了都沒用,只會讓他們更興奮……」
「……」
門打不開,被反鎖了。
我站在門邊,思考如何從孟逢還那奪取鑰匙,指紋,或是翻窗。
暴力奪取可能會傷到他,但翻窗的話,樓層有點高,我怕摔。
見我不說話,孟逢還走過來,一臉懊惱:
「方時,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我只是很擔心你,一時Ṭùₑ口不擇言了,你原諒我好嗎?」
嘰裏咕嚕的,在說什麼呢?
不懂他又怎麼了。
我朝他伸手:「鑰匙。」
「啊?」
孟逢還愣了下,把自己的手放到我的手上。
面對送上門的,沒有不用的道理。
我反手握住他的大拇指,飛快地在指紋鎖上一按,門滴滴兩聲,打開了。
我看了他一眼,點頭示意後關門離開。
孟逢還楞在原地。
電梯關閉前,我聽到最後一句話,他說:
「我媽說得果然沒錯!」
整天把媽媽掛在嘴邊,他幾歲了?
真是傻得有點可愛。
-8-
回到了季煥的Ṭū́₄住處。
滿室昏暗,酒氣浮動。
我看到那個癱在沙發上的身影,皺眉,叫醒他:
「少爺醒醒。」
季煥費力睜眼,他盯着我看,冷笑:「還知道回來?」
「我給您帶了醒酒湯,趁熱喝。」
我起身去廚房裝湯。
季煥很挑剔,從不喫外賣,就連酒店定的餐食,也必須裝盤精緻才喫。
我在壁櫥上拿碗,襯衫隨着動作上移,腰邊不覺露出一點白。
身後忽然貼上來一點熱源。
季煥箍住我的腰,在我耳邊低語:「方時,又在勾人?難不成昨晚孟總沒能餵飽你嗎?」
我推開季煥,心底很煩躁。
「少爺,你現在不清醒。」
季煥踉蹌後退幾步,撞到牆上。
他眉心皺得死死的,大吼:「老子清醒得很!回答我,你昨晚和別的男人鬼混了嗎!我親自檢查,要是被我發現有一點痕跡,你就完了!」
他一下撲上來。
手腳以極大的力道纏在我身上,我被他帶倒,跌在地上。
手裏的瓷碗也掉在地上。
季煥壓在我身上,頸脖邊是他急促滾躺的氣息,手也從我衣襬下伸入:
「方時你好香,讓我抱抱你吧,我好想你,明明才一晚沒見……
「不對,你用的不是這個香,你果然和孟逢還上牀了對不對!
「我給你錢,車和房子隨你挑,你跟我吧。好不好?方時你回答我!」
季煥的手往下移去,我準備手刀劈暈季煥,忽然聽到一聲:
「你們在幹什麼!」
季煥就被猛地掀開,又撞到了背後的牆。
他捂着腦袋痛苦地叫了一聲之後,暈了過去。
我被季戎扶了起來。
「你沒事吧?」
我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自己扶牆站起。
衣衫凌亂,頸脖間很不舒服。
我皺眉,不明白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回過神,才發現季戎一直盯着我。
接收到我的視線,季戎纔開口:「我哥也太不是東西了,竟然這麼對你!你有沒有受傷?」
我平下自己的氣息,搖頭,道:
「請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季總。」
「晚了。」永遠保持上流社會得體姿態的季嘉和,此時面沉如水站在我面前:
「我已經知道了。」
而角落裏的季煥,也醒了過來。
-9-
季煥站起身,似乎清醒很多。
他剛要開口,季嘉和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季煥頭偏到一邊,嘴角滲出血跡。
自從季嘉和當家後,他沒有再動過手。
季嘉和聲音嚴厲:「看你都幹了些什麼蠢事!」
「哥,你少裝了,」季煥冷笑,「你把他給我那天,就該知道我要怎麼做。」
啪!
又是一耳光。
季煥揪住季嘉和的衣領,惡狠狠道:「季嘉和,晚了,一切都晚了!我喜歡他,哥你已經沒機會了!要麼你今天打死我,不然我今天就要乾死……」
最後這句話,季煥是吼出來的。
砰!
竟然是季戎砸出一拳。
季煥喘着粗氣:「季戎你小子,原來你也不安好心。」
季戎爭辯:「二哥,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眼見氣氛越發凝固,我不願讓季嘉和爲難,低頭認錯:
「對不起季總,我不該和二少爺動手,是我錯了,請您責罰。」
季嘉和朝我伸手:「小時,跟我走。」
「小戎,你看着點你二哥。」
我沉默地跟在季嘉和身後。
踏出門那一刻,季嘉和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要披在我身上。
「季總,這不合適,夫人看到會誤會的。」
季嘉和充耳不聞。
我往後避開。
季嘉和語氣軟和,哄我:「聽話。」
我走回客廳,迅速撿起自己掉落的外套穿上,遮住一身狼狽的痕跡。
季嘉和和我在汽車後排坐下,擋板緩緩升起。
察覺到我裹緊衣物的動作,季嘉和調高了溫度:「今天的事情,我代季煥向你道歉,我之後會處理他的。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說話,季嘉和卻已經發現了。
他將我的衣袖捲上去,露出小臂被碎瓷片劃傷的一道口子。
季嘉和取出醫藥箱,替我處理傷口。
「如果疼的話,你說一聲,我儘量輕一點。」
我感覺鼻子很酸。
別對我好。
別讓我好不容易熄滅的火又燃起來。
看着對方認真地用小鑷子一點點清理傷口,上藥,包紮。
細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樑,還有淡色的薄脣。
恍惚間,我好像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
-10-
八歲時流浪的我,因意外和季家老家主碰到,被她一眼看中。
老太太說我有狠勁,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於是我成了季嘉和的陪讀。
說是陪讀,其實和籤賣身契的家僕差不多。
除此之外,我學習各種格鬥,自己遍體鱗傷,來保護季嘉和。
但我不再過着風吹日曬、衣不蔽體,和野狗搶食的生活了。
這都要感謝季嘉和。
生在那樣階級分明的家族裏,季嘉和卻沒有半點架子,相反,他十分溫和,善良。
對我,他永遠春風和煦。
我理所應當地動心。
喜歡季嘉和,是我青春期裏一場綺麗、陰暗又無法觸及的夢。
從此,我眼裏只看得到季嘉和一個人。
但我深知我們的差距,所以一直恪守。
很快,我們上了大學。
我和他在同一所大學的不同專業。
一次同學聚會後,我扶着醉酒的季嘉和回家。
那晚的月光下,季嘉和好看得不像話。
他的手搭過我的頸脖頸,眼裏有水光,嘴脣瑩潤,帶着笑:
「小時,爲什麼一直看着我?」
因爲想親你。
我偏頭,說:「我在看月光。」
季嘉和輕笑一聲。
我被他按在牆邊。
「是嗎?月亮有我好看?」
他非要我給出答案,不然就不肯放開我。
我由着他,回答他:
「沒有,嘉和在我心裏是最好,最好看的,誰也比不上你。」
季嘉和定定地看了我一眼。
他抬手矇住我的雙眼。
下一秒,我脣上落下一個帶着淡淡酒氣的,柔軟的吻。
那一刻月光落在我身上。
-11-
季嘉和轉而雙手捧住我的臉,又細細地吻下來。
皎潔月光下,只有我們這一處陰影。
季嘉和含糊不清地叫我名字,一遍遍吻着我的臉頰、鼻樑和脣。
我胸膛快速地起伏,最終還是狠心將季嘉和推開。
「少爺,你醉了。」
「小時,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季嘉和圈住我的手腕,將我拉進他懷裏。
「小時,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平地一聲驚雷,響動心潮十萬裏。
我掐自己的掌心,很疼。
這不是夢。
但他是季家繼承人,不可能跟一個保鏢攪在一起。
「少爺,你不要逼我。」
我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了,光憑愛意怎麼在俗世活下來?
我受委屈不要緊,但嘉和是金枝玉葉,是明月高懸,我捨不得他喫苦。
季嘉和沒有得到答案,整個人失魂落魄。
隔天,我跟着他回到老宅。
季老太太問季嘉和有沒有心儀的女孩兒,如果沒有,她可以牽橋搭線。
季嘉和冷淡應答:「我還年輕,先立業再成家。」
「季家家大業大,還需要你另起爐竈?成了家,身邊有體己的人,再繼承家業,對內對外形象都好。」
說完,老太太看了我一眼,道:「方時,你說對吧?」
季老太太罕見地問我,我必須回答:「您說得對。」
「你跟在嘉和身邊這麼久,替我留神,他身邊有沒有合適的好姑娘。」
「奶奶。」季嘉和語氣加重,「多謝您的好意,我會注意的。您慢用,我先上樓了。」
我緊隨其後。
老太太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好好想,認清自己的位置。」
其中的告誡意味不言而喻。
我的一切都是季家的,正因如此,我必須更加謹慎。
季嘉和沒再和我提過感情。
他變得更忙,兩年內修完學分,之後邊讀研邊接管季家。
他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兩份用。
我只能在生活上越發盡心盡力地照顧他。
但老季總之後總是頻繁派遣我外出,做各種任務。
我常帶着一身傷回來。
怕季嘉和擔心,我就躲在出租屋裏。
而季嘉和也不再過問。
但好在我們也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面了。
有多久呢?
兩個月,還是三個月?
如果季嘉和有意避開,我根本就找不到他。
深夜,我回到出租屋。
一打開燈,就看到季嘉和麪無表情坐在沙發上,菸灰缸裏七八隻菸頭。
他看到我,似乎想笑,但笑容ẗúₔ很僵:「回來了?」
我有一瞬間慌亂,又慶幸回來前簡單清理過痕跡。
季嘉和不喜歡我出任務,爲此和老季總還吵過幾次架。
「少爺,你怎麼來了?」
「看到我來,你不高興?那我現在走可以嗎?」
他說着,站起身,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氣息沉得可怕。
「少爺……」我聞到了季嘉和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
「脖子上怎麼紅了?」他抬手,碾過我脖子上的紅痕:「怎麼弄的?疼不疼?」
我瑟縮一下,道:「沒事,少爺。只是——是蚊子叮的,我順手撓了幾下。」
「小時,我ťü₉想我現在該生氣的。」季嘉和的手搭在我肩上,茶褐色的眸子印出我有幾分慌亂的臉:
「心心念唸的人消失這麼久,結果帶着一身痕跡回自己破舊的出租屋,跟他的主人撒謊,說這些痕跡是意外。」
「少爺,我……」
「噓,先別說話,讓我抱一下,不然我可能真的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不想傷害到你,小時。」
於是我順從地被季嘉和攏進他密不透風的懷抱裏。
緊到我有些喘不過氣。
季嘉和在我耳邊說:「小時,爲什麼在發抖呢?」
「我……」
心跳如擂鼓。
「少爺,可以放開我了嗎?」
我輕聲問他,殊不知自己眼裏摻雜着疑惑茫然,竊喜和虔誠愛意。
我抬頭看他。
他也看着我。
他忽然伸手捂住我的眼睛:
「小時,別這麼看我,不然我會忍不住把你弄壞的。」
-12-
模棱兩可的話語。
像是灑滿蜜糖的砒霜,迷途的螻蟻循着氣味,不知是找到了自己的聖地,還是地獄。
我閉上眼。
警告自己:方時,不能貪心。
「少爺,我有點累,想先去洗漱了。」
季嘉和鬆開我,還是溫和的笑:「好。是我考慮不周,抱歉小時。」
我快速洗漱完,發現季嘉和還在。
季嘉和看了我一眼,迅速垂眸:「司機腿骨折了,今晚開不了車,我能在你借宿一晚嗎?」
「那,我去重新鋪一下牀。」
就在我鋪牀的時候,季嘉和忽然問我:「奶奶又派你做那些事情了,對嗎?」
他目光落在我腰側,那有一處青紫淤痕。
這痕跡,其實從腰側一直蔓延到小腹。
「算了,我給你上藥,過來。」
我在和季嘉和的對峙中敗下陣來。
我脫去上衣,背對季嘉和。
「放鬆,」季嘉和撫上我的後背,輕聲:「肌肉太緊張,藥滲不進去的。」
感受到背後的手,溫暖,又帶着適中的力道,一處處揉按。
每處傷痕,都被照顧。
痠疼之後是酥麻。
「我看你小腹這兒,也有傷。」
「不用了少爺,我自己來!」
我想拿季嘉和手裏的藥,卻意外撲到他懷裏。
「小時,感謝我也不用投懷送抱吧,雖然我很喜歡這樣。」
他摟住我,笑得很開心,揉了揉我發頂。
我身體僵硬,不敢動,生怕被季嘉和發現異樣。
但氣氛又奇異地緩和起來。
「小時,你現在這樣好可愛。」
「唔?」
「好吧,雖然此時場合跟時間都很不對,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季嘉和少見地皺眉,思索措辭:「你……」
忽然,門開了。
還是高中生的季煥甩着車鑰匙倚靠門邊,一臉不耐煩:
「哥,還有多久?老太太那邊打你電話不接,她催我來了。」
季嘉和厲聲呵斥:「你怎麼進來了,出去!」
「嘁,看看怎麼了,還以爲是金屋藏嬌呢,就這樣的,也就你當個寶貝似的。」
季煥視線掃了我一圈,車鑰匙甩得更快,轉身還故意踹了下門。
我不明白其中發生了什麼,那天晚上他們的對話到底有什麼意義。
那是我和季煥第一次見面,也是當時的最後一面。
因爲很快,季嘉和就和季煥先後出國。
三年後,季嘉和回國,與周氏長女周曼儀定下婚約,正式接過季家權柄。
季老太太退居二線。
隔年,季煥進入公司。
而我被季嘉和,安排跟着季煥。
至今,我都不知道,那一晚,季嘉和到底想問我什麼。
但現在想來,已經不重要了。
我對季嘉和的情感,對他對我,都是負擔。
不如早些拋棄。
-13-
季嘉和接管季家產業後,便很少回老宅。
他自己在公司附近買了大平層。
我簡單打量四周,發現生活痕跡很淡,或許現在季嘉和和周大小姐住在一起。
對這個房子,我曾經最後的記憶,是季嘉和站在落地窗前。
那天月色也好。
他面對月光,背對我。
「方時,你先跟着季煥吧。」
一句話,宣判我的死期。
三年未見、未聯繫,重逢後的第一句話,卻是讓我遠離他。
嗓子酸澀到說不出話。
「季煥性子急,但本性不壞,你順着他點,但也不要全聽他的,如果受了委屈,儘管和我說。」
月光灑落一室,卻不肯照我半分。
我無力地跪在季嘉和身後,低聲懇求:「我只想跟着您。」
沉默良久,季嘉和道:「方時,別讓我爲難。」
「好。」
我轉身離去。
如今回到這裏,已經物是人非。
換了身乾淨衣物後,我道:「季總,我得回去了。」
「小時,我後悔了。」季嘉和關上門,將我抵在牀邊,「回到我身邊好嗎?」
「季總,不要戲弄我了。」
「你在怨我訂婚的事是嗎?」季嘉和像是找到一點我在意他的證據,慌忙解釋:「那是權宜之計,我也是不得不這樣做。我和周曼儀只是逢場作戲,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一直只有你一個。」
不對,這不是我記憶裏的季嘉和。
他怎麼能在有婚約的情況下,跟我說他喜歡我呢?
即使我曾經的愛意無法宣之於口,卻也不該如此見不得光。
「季總,當年我們都太年輕,不懂事。過去的事情,就都過去吧。」
季嘉和搖頭,他一手緊箍我的腰,一手扣住我的後腦,逼迫我直視他。
「我不信,我不信你對我沒感情,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在撒謊!」
剛纔還整齊的衣衫,此刻又變得凌亂。
季嘉和低頭,氣息撲在我身上。
我制住他不安分的手,喝止:「季嘉和,不可以!」
「憑什麼不可以!方時,你是我的!」
季嘉和伏在我身上,雙眼通紅,氣息急促。
他變得如此陌生。
我將季嘉和猛地推開。
他翻倒在地,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抱歉,季總,您剛纔實在太不理智了。」
我理理衣領和袖口,抬腿越過他。
「方時!我已經低頭認錯了,爲什麼你不肯原諒我?」
那一刻,我猛然意識到——本質上,季嘉和和季煥,都是一類人。
他們高高在上,以自我爲中心,而我,只是他們消遣的玩意罷了。
只是季嘉和當時願意哄着我,有僞裝,季煥不屑於僞裝罷了。
我對季嘉和的最後一點留戀,被他親手打破。
我離開了季家。
-14-
因爲沒有季家庇佑,曾經被我收拾過的那些渣滓,循着味來了。
又一次被堵在巷子裏。
我手無寸鐵,而對面明顯有備而來。
對方老大咬牙切齒,面露兇光。
我冰冷地盯着他,迅速尋找撤退路線。
「……你不會沒有認出我是誰吧?」
我略微偏頭,將目光施捨給他一點。
不認識。
「你!」對方氣急敗壞,掀開自己的上衣:「這刀口你認識嗎?」
傷口猙獰如蛇,醜陋且致命。
「是你。」
這是城西的混子老大木六,之前因爲在季家城西的項目上,有了利益衝突,老太太派我去解決。
我單槍匹馬收拾了他。
之後他銷聲匿跡。
我還以爲他死了。
「方時,你現在跪下來,主動脫了衣服求我,我就不動你了,如何?」
「木哥,不動拳頭,動 XX 是吧?」
幾個人接話,身後一羣人開始肆意鬨笑。
一顆石子從我手上彈出,劃過剛纔那人的頸脖頸,血跡緩緩滲出。
對方震驚地捂住脖子。
力道小了,原以爲能一下讓對方失去行動能力。
「你 XX 的,敬酒不喫喫罰酒!」
我凌厲地踢翻一人,閃身避開迎面的鋼管,再悍然接上木六襲來的一拳。
打得夠狠,才能鎮住他們。
就像當年我和野狗搶食一樣。
對方忌憚,只將我團團圍住。
「砰」的一聲,我猛地回頭。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我。
剛纔的子彈,擦着我的手臂,打在了牆上。
木六一步步走近,隨後槍口抵上我太陽穴。
隨後,我雙手被反綁在身後,雙腿也被捆住。
我被木六扛上車。
很快,到了目的地,是一處混亂的歡場。
木六把我帶進房間,扔在地毯上。
他擰開一個藥瓶,掐着我的下巴,給我灌。
隨後他解開繩子,腳尖衝着我,冷笑:「來啊,跪下來求木爺疼你!」
身體的異樣很快傳來。
我在地上翻滾、蜷縮。
他哈哈大笑,拍了照片。
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木六不耐煩地將花瓶砸過去:「老子辦正事呢!」
「木哥,是封總來了!」
木六臉色一變,死死盯了我一眼,起身。
門外落了鎖。
我爬過去,拿花瓶碎片在小臂上狠狠劃了一道,血流如注。
疼痛讓我清醒幾分。
我在房間裏尋找工具,扯出檯燈的電線,將反鎖的門給打開。
踉踉蹌蹌地跑出去,身體一陣冷一陣熱。
衝過一個走廊,我看到了木六,他背對着我,對着一個相貌異常俊美、西裝革履的男人,點頭哈腰說着什麼。
那男人看到我了。
隨後他又收回目光。
但他身旁有一人朝我走來。
不好!
我往前跑,卻被對方輕而易舉追上。
「方先生,對吧?」
我背靠牆,小聲喘息。
「我叫宋峻,是封總手下的人,」他朝我亮了一下名片:「季總拜託我們幫他找一個人,應該就是您吧。」
對方氣質溫和,但絕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證據。」
宋峻將一張支票遞過來,收款人是「封鳴」,而出票人處是季嘉和的章。
「手下的人冒犯了您,我們也會給您一個交待。我先帶您去處理傷口。」
回季家是不可能的,但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
我被帶到酒店休息了兩天。
宋峻敲門:「方先生,您可以走了。季總在樓下等您。」
-15-
我起身出門。
門外不止宋峻,還有那天見到的男人封鳴。
他身後還跟了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青年,緊隨封鳴身後。
察覺到我在看封鳴,青年側身,跟封鳴說了什麼。
封鳴看了我一眼,臉上有點淺淡的笑:「是跟你有點像,不過你是狗崽子,他是狼崽子。」
剛纔還惡狠狠看着我的青年,一下耷拉眉眼:「鳴哥!」
我親眼見到青年碰了一下封鳴,封鳴呼吸一下亂了,但從表情看不出半分。
封鳴拉着青年離開。
宋峻喊了一聲,封鳴擺手:「你去就行。」
我被宋峻送下樓。
季嘉和一見到我,急切地迎過來。
「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先上去了,」宋峻似乎也有點急:「後續我們手機上聯繫就行。」
他匆匆離開。
「季總,這次很謝謝你,但我已經跟老太太說過,我和季家現在已經沒有關係了。」
「你都沒有問過我同不同意!」
「季總,你的意見,有那麼重要嗎?」
季嘉和一下啞火。
他伸手要來攔我,卻被另一人擋住,冷聲喝令:「夠了,這兒到處都是人,要發瘋換地方再瘋。」
是孟逢還。
孟逢還看了我一眼,道:「跟我走吧。」
許是那一眼裏滿含情愫、思念、疼惜,或是其他。
我跟孟逢還走了。
即使我再三拒絕,但還是被他帶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在醫院裏修養了三天。
孟逢還每天都在醫院陪我。
我忍不住問:「孟總,您沒有自己的事情嗎?」
孟逢還瞪大眼睛:「你小子,嫌棄我了?」
「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還敢不告而別,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嘴上說着擔心,但手上削蘋果皮的動作不停。
「我來吧。」
孟逢還將蘋果遞給他。
他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比我還嘴硬。
「你不給季家辦事了,不如來跟我吧。你看什麼呢!我是說正經的,給我打工上班,我給你發工資交六險一金!」
孟逢還接過切好的蘋果,咬了一口,道:「雖然以你的學歷和專業,社招進不來我公司,但誰讓你是 Boss 直聘呢。」
清甜的果味在我舌尖綻開。
「好啊。」
我忍不住笑。
孟逢還戳ŧû₍戳我含着蘋果的臉頰:「誒,別光笑啊,你答不答應啊,不答應的話,我就——」
我抬眼看他。
孟逢還輕哼一聲,道:「五分鐘後再來問。」
我嚥下蘋果,又削了一小塊遞給孟逢還:「老闆,請喫。」
「這還差不多!等等,你剛剛叫我老闆了對吧?你是不是同意了,那我馬上讓 HR 給你發入職郵件。」
我點頭:「恩。」
不知爲什麼,和孟逢還在一起,我莫名輕鬆。
或許是因爲他從不掩飾對我的好感,言行一致。
我也不用費勁心思去猜,他到底要做什麼。
因爲他都會告訴我。
毫無保留。
-16-
我原以爲崗位是後勤、安保一類,卻沒想到是個需要認真踏實做事的職位。
「雖然你是孟總帶進來的,但我們這兒是憑能力說話,一個月試用期,你好好幹。」
一開始確實上手很生疏,但部門安排了老員工帶我,我學得很認真、刻苦。
一星期不到,我已經熟悉各項流程。
一個月後,我留了下來。
三個月後,我接到了第一個屬於我自己的項目。ţŭ̀₁
六個月後,項目結束,我作爲項目負責人,在部門主管處彙報,臺下坐着的,有孟逢還。
孟逢還進來時,其中一個主管皺眉:「孟總,您沒有這項日程吧?」
孟逢還把凳子拉到角落:「你們就當沒看到我。」
調試 PPT 時,我忍不住笑了。
隨後,開始有條不紊地介紹項目。
講完之後,主管提出的問題我都一一作答。
餘光落到孟逢還身上,他微笑着,帶着滿意、驕傲又欣賞的眼光看向我。
我心底驀地,又泛起蘋果清甜。
下班時,孟逢還發來微信:「爲了慶祝我們方時同志的第一個項目大獲成功,不如你請我喫飯吧!」
「我什麼時候說要請你喫飯了?」
「你的獎金還是我催她們批的,你竟然不感謝我!」
「謝謝。」
「不客氣,那今晚濱江餐廳見。」
我補充了一句:「但獎金是我應得的。」
「摸小貓頭.jpg」
「方時真棒!」
屏幕暗下去,照出我帶笑的臉。
部門新來的小姑娘面帶羞澀地問我,今晚要不要一起去部門聚餐。
「不好意思,有約了。」
去餐廳前,我想了想,先回了趟家,換身衣服。
孟逢還果然如花孔雀開屏一般,光鮮亮麗。
我慶幸還好我換了身衣服。
孟逢還見到我,眼神一亮,忍不住鼓起掌:「雖然我提前做了心理準備,但沒想到你還是能驚豔到我。」
我拍拍他肩膀:「演過了,收一收。」
孟逢還與我並肩,隨口聊天。
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叫住我,是季嘉和。
再見季嘉和,我毫無波瀾,倒是孟逢還擋在我身前:「季總,你有事?」
眼前的季嘉和即使精心打扮,也掩飾不了他的疲憊與頹廢。
「我變成這樣,方時,都是因爲你。」
愛恨交織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又悉數被孟逢還擋回。
我拍了拍孟逢還,示意他後退。
畢竟這是我和季嘉和的事情。
「季總,你過成這樣,是你自己導致的,和別人沒有任何關係。」
季嘉和麪色愈加衰敗,他道:「孟逢還,沒想到你也對方時……當初就是你把他從我身邊奪走的!方時,明明是我先遇見你的,這不公平!」
孟逢還面無表情地看季嘉和發泄。
他嗤笑一聲,才說:「季總,我原以爲你是聰明人,卻沒想到和別的蠢人沒有兩樣。看在你曾經是我合作伙伴的份上,我跟你說清楚:
「首先,我對方時是一見鍾情;其次,我認識方時的時間,比你早;最後——」
他靠近季嘉和,不知道說了什麼,季嘉和臉色大變,揮出的拳頭被孟逢還穩穩抓住。
「哎呀,你們這是做什麼呀!」身後來了一個女人,正是周曼儀。
原來她們今晚也定在這裏。
季嘉和狼狽地收手。
周曼儀望向我們,又看向季嘉和:「嘉和,這是怎麼了?這不是孟總嗎,這一位是?」
季嘉和想解釋,卻不知如何開口。
孟逢還優雅收手,頗有風度道:「抱歉,剛纔和季總鬧着玩呢。這位是我司的優秀員工方時,今晚是他的慶功宴呢。」
周曼儀看我,微笑:「確實看着就十分優秀。」
我點頭:「謝謝。」
寒暄幾句後,我與孟逢還轉身離開。
進了包廂,我終於問出心中疑惑:「孟逢還,你什麼時候認識我的?」Ţùₐ
「還以爲你不會問呢。」孟逢還往我杯子裏倒上一杯鮮榨果汁,慢條斯理道:「你和狗打架的時候。」
「啊?」
「很意外?我不是生來就是富二代。當初我家就在附近,你還來我家喫過幾次飯呢!當時某個人擦乾淨臉,洗乾淨手,信誓旦旦地握着我的手,說我一定不會忘記逢還哥哥的,長大之後我就以身相許!結果後來再見我,早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
「……」
喫飯確有其事, 但後來那戶人家搬走了, 杳無音信。
後半部分,我合理懷疑是孟逢還又在騙我。
「當年很可惜,我們家也窮, 後來搬去南方做了生意,等我回去再想找你,你已經沒了消息——還好老天有眼, 讓有情人終於重逢啊!」
原來時間和命運, 讓我們早就相遇過。
「那你剛纔跟季嘉和說了什麼?」
他那麼愛面子、要保持姿態的人, 竟然被氣得揮拳。
「真想聽?」
我點頭。
「那你——」孟逢還湊過來, 指了指自己的臉側:「親我一下, 我就告訴你!」
他那臭屁的樣子, 實在欠。
我傾身在他臉側親了一下:「說吧。」
「你你你——!」孟逢還呆了三秒鐘, 直接跳了起來, 緋色從臉頰蔓延到耳朵和脖子:「你怎麼真的親我了,方時,你不該傲嬌地不理睬我嗎?」
他捂住自己的臉, 蹙眉, 委屈得很的樣子:「我是個很保守的男人,既然被你親了,你就必須對我負責!」
我實在沒忍住,笑得很大聲。
孟逢還捧着我的臉,英俊的臉上卻是一副可憐但無賴的神情:「快說呀!快說你會對我負責呀!快說我什麼都好呀!」
「好, 我對你負責, 你特別好。」
我笑得眯起眼,望向孟逢還。
他猛地搓了一把臉,道:「完了, 我真是被你玩得團團轉。方小時,你不要騙我!」
我朝他招招手。
孟逢還湊過來。
我在他脣上落下一吻:「怎麼樣, 男朋友?」
孟逢還眼裏蓄起淚,竟然哭了, 眼淚淌了滿臉:「怎麼辦方小時, 我現在想馬上昭告天下!」
「倒也不必這麼急。」
孟逢還一聽,急了:「不許反悔!我一定要好好籌劃我們的婚禮。」
「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說到這個,孟逢還像打了勝仗:「我說, 我能和方時合法地結婚, 我的一切財產能由方時繼承,而他,只能做一個陰暗的老鼠, 死守着過去,偷窺我們的幸福。」
難怪。
對一生追求體面的季嘉和而言, 這確實是暴擊。
我啞然失笑。
之後, 孟逢還按捺着性子,和我喫完這頓晚飯後, 一路飛馳地送我到了家。
他還幫我請了兩天假,直接對接他的賬號發申請,三秒就通過了。
在被他抱進臥室前,我甚至沒來得及提出異議。
「方時, 我愛你。」
我有些難受,但還是抱住了他,告訴他:「我也愛你。」
溫柔月光灑落一室。
春光月色共渡。
孟逢還讓我明白——
愛從來沒有先來後到。
愛是恰逢其時。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