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夫後,閨蜜一蹶不振。
直到她從東南亞回來後,容光煥發。
她神祕地掏出一個東西,問我聽說過猴爪嗎。
-1-
閨蜜謝秋的丈夫死於一場車禍,在我們當地引起很大轟動。
一輛重型油罐車爲躲避一輛飛馳的摩托車急轉彎時壓向了秋秋丈夫,據說屍身都被壓扁了。
他們新婚宴爾,如今周海慘死,她一定很難過,我給謝秋撥去電話。
「林夏,我沒事。」電話那一頭聲音很憔悴。
我手上的稿子剛完結,向編輯請了假,她還住在婚房裏,怕秋秋睹物思人,我讓她搬進我家。
短短幾日沒見,她眼睛紅腫像是剛哭過,精神萎靡,我心疼地把她攬在懷裏。
一連幾天,秋秋都把自己關在房裏,她說自己能想通。
我試着帶她出門四處遊玩,她依然哀傷無法自拔。
直到路過一家舊書攤,在琳琅滿目的書裏,她看着一本書眼睛亮了起來——
《能見靈異。》
-2-
那是一本發黃破舊上了年份的書,書冊已經發黃了,我接過隨手翻了幾頁,內容大概是一些民間奇異祕聞。
怕閨蜜看了多想,我急忙拉她離開書攤。
我走得飛快卻沒注意,謝秋一直回頭注視着那本書。
我們在外逛了一天,一直到半夜看了場電影纔回家。我們像小時候一樣睡在同一ťū₆張牀上談天說地,好不容易閨蜜有了笑容。一天下來我也疲憊了,說着說着竟然睡着了。
夜裏我突然醒來,一旁的牀鋪空空如也,這麼晚了謝秋會去哪兒呢。此時臥室門縫處漏出一絲微弱的光。
我有些奇怪,走出臥室遠遠看見客廳裏隱約有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長髮女人背對着我。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大鏡子,面前還燃燒着一支白色蠟燭,沒有風,燭火卻詭異地搖曳着。
我大着膽子走近一看,竟然是謝秋,她拿着刀一下一下機械地削着手裏的蘋果,地上是一堆氧化發黑的蘋果碎屑。
聽到動靜,她將頭轉過來,月光下她的臉慘白,她悽然微笑着。
「林夏,他們說這樣能見到死去的親人。」
我心疼地把她攬在懷裏:「睡覺吧,一覺睡醒都會好的。」
她乖巧地靠在我的懷裏輕聲問我:「林夏,你寫了那麼多靈異小說,你應該也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吧!」
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她,看着她期待的眼神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坦言之,我是無神論者,我覺得這個世界的古怪都源自磁場的改變,例如狗在一些房子裏會無端吠叫,其實只是周遭的磁場遭到破壞,而狗的五感比人類靈敏,有時候吠叫正是因爲察覺到了細微變化。
包括鏡子不能對牀,只是因爲夜半夢醒,人看見鏡子裏的自己睡眼惺忪間可能會看花眼,因此影響睡眠質量。
可是面對這樣的秋秋,我還是沒忍心打破她最後的希冀。
她靠在我懷裏很久很久纔回房間休息。
我以爲她會就此罷手,沒想到這纔是開始。
-3-
在我陪秋秋一週後,秋秋催促我:「夏夏,你去上班吧,你還有房貸壓力,我一個人可以的。」
畢業以後我和男朋友拿積蓄供了一套房,還款壓力比較大,因此我已經很久沒有休息了。
見她堅持,我在又陪了她一週後發現她的確好了很多,我纔回到了工作室,恢復了早出晚歸的生活。每天我下班帶回宵夜,秋秋就安靜地在沙發上窩着看一些電視劇,有時候睡着了。這起事故以後秋秋消瘦了很多,她蜷縮在沙發上小小一團。看到這,我的心輕輕地抽搐了一下。
我想趕緊結束手上的事情,請一個長假專門陪她。
我把毯子給她掖好,突然看見地上一本打開的書——《能見靈異》。
我內心詫異,不知道秋秋什麼時候買回來的,我認真翻了幾頁,有半夜對着鏡子削蘋果、筆仙、碟仙,甚至是碗裏立筷子。
翻書的聲音有些大,把秋秋吵醒了。
她像犯錯的小孩子,一臉委屈地看着我,我不忍心苛責。
周海的死對秋秋打擊太大了。
也許是我沒有苛責,她不再揹着我,我的三室一廳被她佈置成了一個法場Ṱūₒ,到處都擺滿了法器。我想阻止,男友宋去告訴我這時候的秋秋也許需要一些精神寄託,她並非專業人士,依靠這些民間辦法不會奏效的。男友畢業後就修道了,他師從茅山,他都這麼說了,我也就默許了。
「宋去,有沒有辦法可以讓周海死而復生?」
宋去無奈道:「死而復生有違天道,這是自然規律,是無法抗拒的事實。世上的事自有因果,若是強行介入,代價也不是常人可以接受的。」
她今日撒麪粉,明日擺鞋陣,始終沒有見到周海,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的精神垮了。不如去旅遊吧,我提出意見,軟磨硬泡好久她答應了。
臨出發那天編輯部突然打來電話,之前的稿子又出了些問題,我原本想咬咬牙拒絕,看着天價違約金我還是低頭了,我想商量一下改期,秋秋堅持自己去沒問題,我也只能由着她。
此後我每天都可以收到秋秋的照片,看得出來她心情好了很多。她去了東南亞,她和周海就是在東南亞結的緣,認識一年,結婚就提上了日程。
一個月後,秋秋回來了,精神煥發,像是換了個人。
我覺得謝秋有些奇怪,可是說不出哪裏有問題,她說自己可以面對一切了。在她的堅持下她當天就搬了回去,我勸不住,約定一有時間就去看她。
沒想到我會因爲這個決定後悔終生。
-4-
又是一個月沒見,我買了些喫的給秋秋送去,可是備用鑰匙怎麼也打不開門,秋秋的電話也打不通,我一下一下敲門。
「要死了,一天到晚吵吵鬧鬧的!」突然對面的門開了,一個大媽的臉從對門探了出來。
我嚇了一跳。
她上下打量着我:「你找誰?」
「我找謝秋。」我誠惶誠恐地開口。
「你朋友一天天尖叫,家裏老人早就受不了了!你趕緊滾!不然我報警了!」不等我回應,門砰的一聲就關了。
我內心自責自己爲什麼一直不來看她,她在這個曾經和周海擁有最多回憶的地方,深夜裏一定抱頭痛哭吧。
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秋秋回來,她面色慘白,精神倒還不錯,手裏提着滿滿兩大袋香蕉。
「之前忘記帶鑰匙,我就換了把鎖。」說着她開了門,我不知道怎麼去形容門一打開我看到的這一切。
屋內悶熱異常,充斥着奇怪的氣味。客廳寫滿了符咒,牆上門上貼得滿滿當當,成堆的法器讓整個屋子都沒有落腳地。窗外有風吹進來,滿屋子的鈴鐺叮鈴作響,我心裏莫名有種發毛的感覺。
我想把買的食物放到冰箱去,剛打開冰箱,我驚呆了,整個冰箱全部塞滿了香蕉。
「秋秋,怎麼買這麼多香蕉?」
秋秋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將手指放到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
我不明就裏,也跟着緊張起來:「秋秋,你怎麼了?我很擔心你。」
在我的再三追問下,閨蜜神神祕祕指着一間帶鎖的屋子,問我有沒有聽過猴爪的故事。
-5-
猴爪!
猴爪出自一篇小說,主要講的是,有個人意外獲得一隻猴爪,傳說向猴爪許願可以實現三個願望,他第一個願望是希望得到一百塊。就在許願後不久,真的有人送來了一百塊。可是那個人同時帶來了死亡的消息,他們的兒子死在了戰場上,這一百塊就是兒子的死亡撫卹金。
夫婦痛不欲生,妻子思兒心切,終於許下第二個願望,希望死去的兒子回來。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真的有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接着就是敲門聲。妻子想要開門,但丈夫是一個理性的人,他理智地分析,認爲猴爪是邪物,一個願望的實現必定伴隨着一次厄運來臨。他反問妻子兒子已經死了,所以回來的到底是什麼呢。
門外的敲門聲越來越急,似乎要破門而入,丈夫緊急許下第三個願望,希望門外的東西回去。
登時風雨停止,敲門聲也終於停止了。
在聽我敘述完這個故事以後,秋秋比了個大拇指:「不愧是寫靈異小說的夏夏,就是這樣。」
我的目光落到那個帶鎖的門上:「莫非?」
秋秋贊同地點點頭:「你都不知道這個東西我費了多大勁才帶回來的。」
「可是秋秋,那只是小說,都是假的。」
「不會的,是真的。夏夏你不知道,我是在東南亞得到它的,過海關的時候我真的特別怕帶不回來。結果你猜怎麼着,在過海關的時候它突然消失了。等我下飛機,它又好好地在我的行李箱裏。」
秋秋說得繪聲繪色,我心裏卻升騰出很奇怪的感覺。
「秋秋,你聽我說,這個東西很邪門,東南亞的東西不可以帶回國的!」
秋秋表情很可憐,我退讓了:「我得先看看你說的猴爪。」
提到猴爪,秋秋的眼睛都有了神采。
「夏夏,你答應我,一定要輕輕地,猴爪不喜歡吵。」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案後,秋秋將那扇緊閉的門打開了。
饒是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被眼前的一切嚇了一跳。
如果說客廳是悶熱,那這房間簡直就是超級加倍的熱,還隱隱約約可以聞到一絲腥臭。屋子密不透風,暗紅色的窗簾死死地捂着窗戶,房間中間放着一張暗紅色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個東西,被紅布緊緊地蓋住,想必那便是猴爪。
地板上凌亂地扔着成堆的香蕉皮,由於高溫已經腐爛發臭,最驚悚的是,整個房間的牆壁都是猙獰爪印。我被面前這一場景嚇到,沒忍住乾嘔起來。
饒是我寫過那麼多超自然現象小說,我依然覺得後背爬上密密麻麻的恐懼:「秋秋,你真的不能留下這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話音剛落,整個屋子冷了很多。
「夏夏,你被這麼說,猴爪會生氣的。」
不由分說,秋秋連推帶搡把我趕出了臥室。
我還想說點什麼,編輯給我打來了電話,我最新交的稿件出了些問題。
我馬不停蹄地趕緊去編輯部,匆匆和秋秋告別:「秋秋,你先鎖好門,等我問過宋去再說!」
秋秋的眼神很古怪,欲言又止。
我想下次和她說個明白。
誰知,我再沒見過秋秋了。
她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6-
當天夜裏我夢到了小時候我和秋秋玩的開門遊戲,一個人在安全屋裏,外面的小夥伴要進屋,但是有一個是鬼,鬼可能會跟着外面的人,屋內的人要判斷到底開不開門。
門外小夥伴唱《小兔子乖乖》童謠,一首歌唱完屋內小夥伴必須作出決定,不然視爲失敗。
這個遊戲我和秋秋百戰百勝,我們之間有一個專屬於我們的暗號。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
只唱一半就可以開門,說明門外沒鬼;一旦童謠唱完,門一定不能開。
這回我在安全屋裏,門外是秋秋,奇怪的是,她還沒開始唱,我就打開了門。
「夏夏錯了哦,聽到敲門聲一定要仔細聽童謠怎麼唱。」
「我錯啦,我想快點見到你。」
「夏夏,我要走啦。」
說着她身後突然出現了擁擠的人羣,秋秋竟然徑直走進人羣裏,我看不清他們的臉,只是覺得他們灰撲撲的。
我大喊着秋秋的名字醒來,我心裏隱隱感到不安。
打開電腦我查了很多關於猴爪的消息,最終結論那是子虛烏有的事,我判斷秋秋也許是帶回了東南亞邪物。
我給男友撥去電話,男友還沒睡醒,聽着聲音懶懶的,在聽我說到猴爪時,他聲音認真了起來:「這個事我得問一下我師父,他老人家剛閉關,等他出來我才能知道。我覺得你和你朋友都應該遠離那個東西,畢竟在故事裏好運和厄運總是相生相伴的。」
掛了電話我也沒了睡意,才早上五點,我來到了秋秋家門口。
按了很久的門鈴,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怕擾民,我靠着門眯了會,這時對門開門了。
是上次那個大姐,我連忙打聽:「大姐,這個屋裏的女孩出門了嗎?」
大姐狐疑看我:「你誰啊,對面已經很久沒人住了。」
「大姐,我昨天才來過,你見過我的。」
大姐一副看到神經病的樣子,躲着我跑下了樓。
想到那天閨蜜奇怪的眼神,我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厲害,我心一橫去五金店買了個大榔頭,開發商自帶的門不țúⁱ過如此,幾錘下去,門就開了。
一股灰塵裹挾着黴味撲面而來,屋裏結滿了蜘蛛網,傢俱都落上了厚厚的灰。來不及細想,我在屋裏搜索秋秋的身影,所有屋子我都找了一遍,什麼也沒有,我有種感覺,屋主很久都沒回來了。
現在只剩下那個上鎖的放猴爪的房間。
我拎起榔頭深吸一口氣,閉眼用力砸開了門。
這個房間格外奇怪,像是我第一次來時那樣詭異。和外面不同,這裏詭異地乾淨,供桌還在,天花板上的猙獰爪印也在,香蕉皮已經幹了。
只是供桌上的東西空空如也。
「你是誰?」
對門大姐帶着一堆警察就過來了:「警察同志,我說了她不是好人吧,半夜就坐這裏了,現在居然砸門。」
「我是屋主的朋友,我昨天還見過她,你可以查監控。」
聽完我的話,現場的人臉色都很奇怪。
警察接下來說的話讓我久久不能回神。
「房主已經失蹤一個月了。」
-7-
我被懷疑是神經病,被帶到了警察局。
從警察的口中我才知道,原來秋秋已經失蹤了很久。
「不可能,我昨天才見過她!你們可以調小區監控。」
見我不死心,警察打開了昨天的監控,從始至終都只有我一個人。
「不可能,昨天謝秋出去買東西了,中午一點還給我開了門。」
這時對面大姐此時一臉驚恐地說:「我門上有監控。」
找到對應的時間,畫面裏果然出現了我在樓裏焦急等待的畫面。
突然,我好像看見了什麼,很高興的樣子,接着驚悚的一幕出現了,監控裏的我挽着空氣一臉焦慮地說了些什麼。
接着門自己就打開了。
接着過了很久,門開了,我急匆匆地出來了。
我瞠目結舌:「不,這不可能。」
我怔怔地看着監控。
突然經過我們身旁的一個人停下來叫我的名字:「林夏,你怎麼在這?」
是我高中舍友何珊珊,她也認識謝秋。
經過何珊珊一番解釋,終於被證實私闖民宅是誤會。
臨走那個警察還不忘叮囑我:「年輕人以後不要那麼衝動。怎麼一衝動就去砸門呢?」
走出門,高中同學何珊珊悄悄把我拉到一旁:「林夏,我勸你不要再管了,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我總覺得何珊珊知道些什麼,我再問她卻什麼都不肯說了。
警方那邊也沒有秋秋的任何消息。秋秋沒有別的親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四ƭŭ₌處打聽她的消息,一有時間就跑警察局或者去謝秋家,依然杳無音信。
一來二去,閨蜜竟然失蹤了三年。
我沒想到我很快就會見到她,以一種詭異的方式。
-8-
我是一名靈異小說寫手,我有個習慣,習慣在偏僻安靜的地方寫作。
這次編輯說之前的靈異小說反響很好,要求我開一篇長篇。
我信心滿滿,這一篇下來我的貸款壓力就可以減輕一些,我想到了秋秋的森林別墅。
別墅依山傍海,從市區驅車五個小時就可以到,車一直開到半山腰就開不進去了,剩下的路只能徒步,穿過一片茂密的林子,就可以看到別墅的一角。
這是秋秋父母早年在一對移民出國的夫婦手裏買來的,買來以後每年夏天都會來這裏避暑,謝秋帶我來過一次。看到山前一圈漂亮的小花,我知道快到了,我有這裏的備用鑰匙。
我隨意拿了點生活用品就來到了別墅。本來男友要陪我一起,但是他臨時有點事,於是我先到了。
這是一座上世紀末遺留下的莊園式別墅,穿過一道鏽跡斑斑的鐵柵欄大門,便是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的院子,院裏很乾淨,雜草很少,謝秋僱傭了山下一戶村民定期過來打掃維修。
秋秋偶爾過來住,所以通水通電,也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這讓我省了不少事。我簡單地在二樓收拾了個房間就住下來。
我天生膽子大,儘管整個大屋一個人都沒有,我依然沒絲毫異樣感。
我選擇二樓書房作爲我的工作間,清理書房時,我意外發現了一沓手稿。
【1960 年春,我的孩子出世了,我沉浸在三口之家的喜悅中。
【1963 年,茵茵三歲,我和妻子格外歡喜,特意買下了一棟別墅。】
看起來是男主人記錄下的,中間殘缺了幾頁。別墅裏凌亂不堪,看起來主人走得十分匆忙。
【妻子太思念茵茵了,她祈求猴爪能夠幫她看到茵茵。
【暴雨天,妻子衝出了別墅,爭執間她把我打暈,我在昏迷前看她似乎走進了雨裏,再也沒回來。
【我今天看見猴爪的顏色,有些發紅,我聯想到妻子之前許的願,莫非她真的見到了女兒。
【我思女心切,聽人講了一個猴爪的故事。】
我着急往下翻,發現這裏被人撕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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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雜誌社的朋友打去電話詢問那對老夫妻的去向,朋友告訴我,這座別墅建於一八八三年,由於戰爭輾轉過好幾個人手上,實在無法追溯,前幾任主人有的出國,有的病逝。
中間缺失的幾頁是茵茵的死訊,包括關於猴爪的故事。
所以茵茵是怎麼死的?
正在我疑惑時,一張書稿掉了下來,原來是粘在一起了。
【1966 年春,這是我搬進別墅的第三年,有一天女兒在一樓廚房發現地毯下竟然有道門直通地下。我進去看了,地上是乾癟的黑色片狀物,天花板、牆壁全是抓痕。我覺得古怪就將那間地下室鎖了起來。】
看到這裏,我急切地想要求證,於是我衝到廚房立刻去翻找,我找遍了廚房都沒有發現有這樣一道門。難道書稿是假的,這只是前人杜撰的?
夜裏我想到那沓書稿怎麼也睡不着,又是猴爪,竟會這麼巧?這個世界真的存在猴爪嗎?
在我思考出神時,我猛然直覺有一雙眼睛,毛茸茸的,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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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好眠,從住進別墅那天就開始做噩夢,我在一條長長的長滿藤蔓的路上奔跑,沒有盡頭,找不到出路,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喊:「夏夏快跑!」
等我醒來冷汗涔涔,周圍死一樣地寂靜,蟲鳴鳥叫都不見了,彷彿世界上就剩下我一個。
此時我仍覺得有一個毛茸茸的東西一直盯着我。
驚嚇之餘,我給男友撥去電話,電話接通卻是個熟悉的女聲:「夏夏快跑!」
我猛然驚醒,陽光已經照在我身上了。
原來是夢,男友這時來了電話:「夏夏,我可能要過一陣子才能過來,我覺得你一個人不適合待在那個地方,你先回家等我好嗎?」
掛了電話,我決心先隱瞞男友,我不能回去,我總覺得這和秋秋的失蹤有密不可分的聯繫。思緒混亂,怎麼也理不清楚,我決心暫時不理會書房裏的書稿,索性就將書稿用一把鎖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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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我被一陣很大的水流聲吵醒,循着聲音過去原來是水管爆了。我急忙撥打山下村民老周的電話,老周抱歉地說自家母親在醫院住院來不了,但是會給我推薦一個師傅上門。
維修工來了以後左看看右瞧瞧,最後做出結論,管的位置不對。在圍着別墅轉了好幾圈後,維修工只好先用工具將水管堵住。
維修工離開後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我給編輯部的人撥去電話。果然,這座別墅曾經起火,現在是復原過的,我懇請朋友給我發過來別墅的格局圖。
我一一對比下來發現原來這座別墅曾經經歷過一次大維修,整個別墅構造和格局都發生了改變。
這座別墅被人自西向東改了格局,那麼我現在住的東南角臥室就是曾經的西北角。
我按照心中所想用電腦一一對應還原出了別墅原有的構造。
依據舊的圖紙我果然找到了書稿裏提到的廚房,我仔細檢查地板,終於找到了那個地門。
在我的手即將拉開門的一瞬間,我猶豫了,究竟是什麼東西,能讓原來別墅的主人不惜一切代價改變別墅的方向,他不是走得很慌張嗎?難道他回來過?
我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嚇到。
想到宋去的警告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不碰那道門。
接下來好幾天,除了生活起居,我都安心在書房裏寫稿。
此時何珊珊給我撥來電話,她知道我不會輕易放棄,這次她帶來了秋秋的消息,我匆忙下山,她凝重地表示有一段監控要給我看。
「爲什麼之前你一直沒提過有這個?」何珊珊尷尬地說這視頻修復了三年,也是機密,她咬了咬牙,「我現在給你看,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我一心想知道秋秋的去向,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臉色格外難看。
隨着播放鍵按下,我死死地盯着屏幕,屏幕裏很快出現了一個身影,是秋秋!天色昏沉,莫名地升騰起一團白霧,她低着頭腳步虛浮地往前走,又立馬停下,回頭尋找着什麼。畫面最終定格在一個路口,突然她向監控方向看來,嘴脣微動好像說了句什麼,接着秋秋徑直消失在畫面裏,我死死地盯着那個十字路口,回憶不停地重疊,我心裏咯噔一下。
秋秋消失的地方,正是周海出事的十字路口。
看我一臉不可置信,朋友聳了聳肩:「現在你知道爲什麼了吧。」
我失魂落魄地告別了何珊珊,滿腦子都是秋秋古怪的眼神,和她消失前說的話。
秋秋到底要說什麼呢?算算時間,從她消失到我再見她中間竟然隔着整整十天。
那我當時見到的秋秋到底是怎麼回事?
-12-
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
聯想到別墅裏奇怪的書稿和秋秋的事情太像,我決心把那個鎖着的箱子打開,將書稿讀完。
【1969 年春,妻子病得越來越重了。
【1969 年秋,妻子忽然精神煥發,她手上捏着我兩年前扔掉的猴爪。
【這不可能,茵茵死後我早就把它扔在後山那邊的海里了。
【妻子抱着我說茵茵可以活過來,這簡直天方夜譚。茵茵的確死了還是我親手埋的,怕她孤單我就把她埋在山腰處,墳頭還刻意種了一圈小花。人死怎麼可能復生,更何況茵茵的屍骨早就腐爛了。我只當她傷心過度。】
一圈小花!上山的路只有一條。我想起上山時,有一個圓溜溜的土包長滿了小花,莫非那就是茵茵的墓地,那麼當年別墅就是在這一年以後才重建的,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的頭很疼,這到底是怎麼了?
直到我在一張張書稿裏,看見一份熟悉的筆記。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不開不開我不開,媽媽沒回來,誰來也不開。」
這是我和謝秋之間的密語。
我有種感覺,這是謝秋留下來給我的。
夜裏風吹得呼嘯起來,刮過林子就像在哭一樣。
我罕見地失眠,聽見一聲幽幽的女人哭聲。
大風將大鐵門吹得嘩啦作響。
仔細聽,有很輕很輕的敲門聲,大門外好像唱起了童謠《小兔子乖乖》。
風聲很大,我還是聽清了。
這首童謠唱完了。我腦海裏閃過念頭,不開門,不能開門。
突然風停了,門吱呀一聲竟然自己開了,我聽見一個由遠及近的聲音。篤篤篤,有一個腳步正不緊不慢地向我走來,我呼吸一滯。
近了,就要走過來了。
我們僅僅隔着一條門縫。
-13-
沙沙的腳步聲停了,就停在我門口,我屏住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
我聽見那個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一樓,沒有出去的動靜,我腦海中升騰出一個恐怖的想法,那個腳步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到底有什麼?
我也不能去問宋去,他一定會阻止我去調查。
那個地下室彷彿有種魔力,一直在蠱惑我,快打開快打開,有個聲音不停在我耳邊大喊。我再也經受不住刺激,秋秋的離奇失蹤是我心裏抹不去的一道傷痕,現在真相呼之欲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秋秋,你等我。
我決心給男友發送一封定時郵件,在三天後自動發給他,萬一我死在那個地下室,這個世界上也有人知道,而不是無聲無息地消失。
一陣灰塵撲面而來,我心生疑竇,昨天那個腳步聲明明消失在這個門後,看着這厚厚的灰,彷彿多年未打開過。
我找來一個手電筒順着臺階向下,底下潮溼陰暗,我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很快我就走到盡頭。
如同書稿中所說,這只是一間簡單的石室。
越往下走,越能看見密集的爪印,剛開始稀稀拉拉一點,後面竟然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抓痕交疊在一起看得我頭皮發麻,牆壁上是生生的劃痕。
猴爪?
牆角、天花板全是黑色乾癟的不知名物。
這裏似乎越走越深,我小心翼翼地往裏面走去。
一聲清脆的響聲,這時地下室的門突然砰的一聲蓋上了。
糟糕!我忘記用木棍抵住大門了,我試了試,從裏面根本沒有辦法打開。
不想徒勞浪費體力,我放棄了,這裏的空氣不知道夠我呼吸多久。
我繼續向深處走去,沒想到地下像迷宮一樣,我在一個角落,發現了未讀完的其他書稿。
手電筒的燈微弱起來,電池不行了。
沒人知道我來到了這裏,反正也出不去,索性看完吧。
【這段話是寫給下一個進入地下室的人的。寫於 1974 年,我是何俊彥。我後來又回過一趟別墅,原本我想直接一個炸藥炸掉整座別墅,可是我的妻女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如今身患重病也即將不久於人世,我希望可以等到下一個有機緣的人讓這個地下室重見天日,挖出裏面的祕密,避免無辜的人受牽連,我花費大價錢找人重新改了格局。祝你好運。】
我心下了然,這應該是茵茵父親的書稿,我繼續往下翻。
【我又夢到了周海,他死得突然。】
周海?這是秋秋的手記!
【我開始後悔,夏夏,不知道你還能不能看到我寫的。
【我太想周海了,我違背了自己,向猴爪許願。
【從早上開始下了一整天的雨,我一個人在別墅真的很怕,我想給你打電話,但是沒有信號了。等等,門外有人敲門,猴爪是真的,是周海!周海真的回來了。夏夏我得見周海,我受不了沒有周海的日子。】
她的字在這裏開始變得匆忙,像是寫字的人匆匆去開門,可是再也沒回來。
握着這些書稿,謝秋的失蹤好像在腦海中重演。
門外是淒厲的慘叫,閨蜜執拗地認爲那是丈夫的呼喚。
一陣狂風后,她不顧一切地跑了出去。
風雨停了,門外是殘留的血跡,閨蜜也不見了。
只有猴爪還是乾癟的模樣。
「秋秋,你還活着嗎?」
手電筒完全滅了,地下室陷入一片黑暗,我覺得呼吸開始不暢,地下室空氣稀薄,完了今天就要交待在這裏了。「秋秋,你保佑我吧,我還沒找到你。」
終於體力不支了,我開始昏昏沉沉。
「有人嗎?」一陣男音,石破天驚,怎麼會有人來?
是幻聽嗎,我聽見有人敲門。
一陣強光照了進來,新鮮的空氣湧了進來,來人約莫五十歲,穿着破舊的工衣,胸口處還破了個洞。
「林小姐,你怎麼在這,你今天約我來給你修水管?」
我回憶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等出去時天完全黑了,周叔把堵住的水管鬆開,嫺熟地在別墅裏一通操作,別墅裏重新通上了水。
劫後餘生,我和周叔攀談了起來。
我仔細聽着周叔的介紹,他從別墅的發展史給我講起。
「周叔,我覺得你好像知道很多。」
周叔狠狠地吸了口煙,猶豫再三終於開口:Ṱű̂²
「我那年還是一個小孩子,被張家收留,後來張家落難,我也就守着這個宅子。」
「這麼多年,你就沒想過離開嗎?」我不禁好奇。
「張家對我有大恩,何況張家還有後人。」
「按時間推算張家夫婦應該不在世了,莫非當年的張小姐還活着?」
他艱難地開口:「張小姐在精神病院。」
-14-
連周叔都不知道張小姐去了哪裏的精神病院。
我動用一切人脈,終於打聽到張小姐所在的精神病院地址。
在郊區的一座精神病院,我終於見到了張小姐。
她有六七十歲了,抱着一個布娃娃安安靜靜地坐在房間裏看着窗外發呆,透過歲月的痕跡看她,能看出來年輕時是個美人。
我講明瞭來意,開門見山,直言我現在住在周家別墅,她一直沒有什麼反應,直到聽我提起了猴爪,她的眼睛閃過一絲驚慌。
我覺得有戲:「張小姐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年發生了什麼?我朋友的失蹤也許和這個有關係。」
她沉默着,半晌吐出一句話:「開門開門。」
又是關於門,我陷入困局,張小姐的狀態什麼都問不出來,秋秋讓我不要開門,張小姐卻說開門。
我還想問點什麼,張小姐突然狂躁起來,被幾個護士按住拉走打鎮靜劑,臨走前張小姐還在大喊:「開門了!我開門了!」
已經過了探視時間,我只能約下週了。
當天晚上我接到院長電話,得知張小姐突發心臟病去世了。
我腦子轟的一聲,她說她開門了。
張小姐已經沒有親人在世,我是這些年唯一一個探望她的人,院長通知我取走張小姐的遺物,那個張小姐從來不離身的用碎布頭縫的布娃娃。
我反覆端詳那個布娃娃,非常厚實,約莫二十五釐米高,市面上倒是沒有這種款式,其中是否隱藏着什麼。
反覆按壓,裏面什麼也沒有,我失望地把布娃娃放到一邊。
這時郵局的人打電話來,說是有我的信。
是秋秋的信,正是秋秋失蹤那天寄出的,還是那首童謠。
秋秋爲什麼反反覆覆提到這首童謠,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給周叔撥去電話,問張小姐有沒有特別喜歡去的地方。
周叔想了一會告訴我,張小姐從前喜歡坐在山腰那個開滿小花的地方,她的丈夫就埋在那裏。
張小姐的丈夫居然也埋在那裏?世上真的會有這麼多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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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到那個開滿小花的地方用鋤頭挖了很久,終於,一個用塑料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日記本被我挖了出來。
張小姐的日記:
【1984 年,這座別墅的我父母買給我們作爲婚房的,才半年你就離我而去,這日子我要怎麼過?
喪夫第一週,我夜夜夢到去世的你,我們新婚不到半年,你竟然就這麼去了,我內心痛不欲生,夜夜夢裏都是你的身影。
我把自己關在書房裏,這個書房經歷過很多主人,你那麼熱愛古書籍,原本是要把這些整理出來的,現在你人已經不在了,我決心完成你的心願。
我無意間發現一沓書稿,好奇心驅使下,我讀完了。
那是一個關於猴爪的故事。
看完我久久不能平復心情。
若是我有猴爪,我也可以將你復生吧。
我深深地陷入一種糾結的慾望中,竟然一病不起,又過了半年才恢復身體。在母親的勸說下,我努力振作起來,聽說後山你的墓地開了許多小花,我打算自己去看看。
離開墓地我沿着海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完全黑了,突然我看到海灘上有一個東西似乎在發着微弱的紅光,我走上前去,竟然是一個乾癟的小東西。
那個東西似乎有種魔力,勾引着我將它拾起,我剛摸到那個東西,一種觸電的感覺讓我渾身汗毛豎起,同時腦中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
我嚇了一跳。
我仔細觀察手裏的東西,那是一個乾癟的小玩意,非要說就像是嬰孩的小手。
猴爪?!!
我嚇了一跳,懷着惴惴不安的心將猴爪帶回了家。
我並不知道怎麼使用,夜裏我做了個夢,是猴爪託夢給我。
第一個月每日喂香蕉。
第二個月每日餵雞血。
第三個月每日刺自己一滴血。
我醒來很害怕,覺得這個東西古里古怪的。
但是隻要可以復活你,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我按照夢境將猴爪供奉起來,開始的一個月每天供奉很多香蕉。其實一開始我是不信的,直到每天看見我明明上了鎖的房間裏的香蕉全部只剩皮,我開始覺得這個事或許是真的。
第二個月,我央求父親給我買雞,時間久了,父親察覺到了端倪,畢竟每次一買雞我就會揹着人殺雞放血,父親親眼看見了我在供奉猴爪。
他怒斥我,拿走了鑰匙,不允許我再照顧猴爪。
得到雞血的猴爪功力大增,每天睡醒滿屋子都是抓痕。
晚上地下室都會迴盪着猴爪淒厲的慘叫。
第三個月,我開始劃破自己取血。
我身上猙獰的傷口終於瞞不住了。
他們極力地阻止,他們覺得雞血就是一個不好的開始,現在居然上人血,可是我爲了復活丈夫,什麼都聽不進去。
爸媽見我執迷不悟,趁我不在偷偷想把猴爪毀了,沒想到猴爪已經變成了恐怖的樣子,他們只好揹着我把供奉猴爪的鮮血換成了水。誰知,可怕的事發生了。
嫂子獨自從國外回來了,她回來是爲了養胎,我們全家都很高興。
誰知,那天就出事了。
一天晚上嫂子腹痛不止,等送到醫院,醫生說嫂子肚子里根本沒有孩子,嫂子歇斯底里道不可能,明明從前都是有胎心的。
等再檢查,醫生難以置信的表情到現在我都記得,他說孩子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挖去了。
嫂子被生生嚇暈過去,只有我和父母臉色極其難看,我好像猜到了什麼,匆忙趕到地下室。地下室裏躺着我可憐的未出生的侄子的身體,早已經乾癟了,我忍不住乾嘔起來。
我終於知道了猴爪的可怕,我對不起嫂子。
我憤怒地砸了地下室的一切,停止了供奉,我試圖扔了猴爪,可是不管我扔多遠,猴爪第二天都會出現在那個房間。
我開始連夜做噩夢,夢裏是丈夫對我的質問,問我爲什麼不用猴爪救他。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我精神恍惚,有一天被噩夢驚醒,我的手裏已經緊握着猴爪了。
我終於和魔鬼做了交易。
我許願讓丈夫回來。
許願後,我如遭雷擊,我知道我闖禍了,我抱着爸媽大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猴爪的法力通常是晚上實現的,我好害怕,於是我們決定一起等待晚上。
爸媽說請了一位朋友過來,明天就可以過來,或許這件事可以擺平。
晚上突然狂風大作,周圍的樹全部嘩嘩作響,哀鳴從海岸傳到了別墅。我和爸媽緊緊依偎在客廳,爸媽請的人明天就可以到,我們只要挺過這一晚。
我全神貫注,突然聽見丈夫呼喚我,我被迷了心智不顧一切地要出去。
終於,我推開父母,打開了那扇門,在風沙中我看見熙熙攘攘的人羣,我看見丈夫就在人羣中,就在我即將走向旋渦時父親一把推開我,他從門外將門死死抵住。
沒過一會,丈夫呼喚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我的丈夫真的回來了,我還聽到父親的聲音,是父親在喊我。見我失了心智,媽媽輕輕地擁抱了我毅然決然轉身拿了一把大鎖,她堅決地出了門,並將門死死地鎖住。
我崩潰大哭,終於清醒,門外淒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丈夫、父母的聲音一遍遍地叫我:「囡囡開門呀,我們一家團聚。」
我拼命地捂住耳朵,不知過了多久,風雨停了,我的父母不見蹤影。
我恍然如夢,接着我就昏倒了。
我醒來時見到一位道長,他圍着別墅整整轉了三圈,奇怪的是他怎麼也進不來別墅,他嘆了口氣就走了,只留下一句話:「機緣未到,貧道也無可奈何,不過貧道日後還會和此地有機緣,等機緣到時,貧道還會再來Ṭũ₂。」
我深深地陷入一種愧疚,夜夜噩夢,精神越來越差,都是我的自私害死了父母,若是我開了門和父母一起去死,是不是罪孽就可以減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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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張小姐的日記,我倒吸一口涼氣。
我想,張小姐一直重複「開門」,是因爲她對當年父母替她開了門感到深深愧疚,從那天以後的每一天都像是偷來的,現在我的出現讓她終於解脫了,她可以不再守着這個祕密,安心赴死了。
原來她說的開門是這個意思。
原來世界上確實有猴爪。
秋秋,你在哪呢?
夜裏我再次夢到秋秋。
「夏夏,你救我,我被關在那個地下室裏,你救我。」
「不可能,秋秋我去過地下室,你到底在哪?」
「夏夏你救我,我好痛苦!救我!!!」
我大喊着秋秋的名字醒來,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浸溼。
醒來才五點,心跳聲如此沉重,彷彿在告訴我剛纔的噩夢並非虛構,我胸口悶得厲害,只想出去透透氣。
我出了別墅一路走,不ţü₌知不覺走到了海灘。
看着即將從海面升起的太陽,聽着海水拍打海岸的聲音,我覺得身體輕鬆了許多。
遠處海灘一個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覺得在這個場景似曾相識,猴爪?我快步上前將東西拾起,果然是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突然我的腦海中響起陣陣哀號,我頭疼欲裂,只覺天旋地轉,竟一頭栽進了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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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次醒來,宋去擔憂地看着我。
「我一直打你電話,打不通我就知道你肯定沒聽我的。」他雙眼佈滿血絲,不用說肯定是連夜過來的。
「你今天太危險了,你知道嗎?我看到你的時候你居然要跳海自殺!」
我從頭到尾給男友把近期的發現描述了一遍,男友聽到沉默了許久。
「你先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們一起到那個地下室去看看。」
宋去果然說到做到,他帶了整整一揹包的東西。
還是原來的路,他拿了根棍子結結實實地抵住了地下室的門。
我上次沒做好準備,地下室也只看到了一部分,原來地下室盡頭還有一個暗門,如今我纔看到全貌。與其說這是地下室,不如說是一座地下監牢,裏面左右各有一排監牢,都是鐵門鐵牀,甚至有一個大屋全部是大大小小的籠子。
仔細聞空氣中有一股陳年的火燒過的味道,起火的地方似乎就是這裏。
牆壁大片大片剝落,不知這裏經歷過什麼。
整個地下室都是被煙燻過的痕跡,無數個血爪印在四周的牆壁密密麻麻,越到出口越密集。
一直走到最後一間,滿屋子瓶瓶罐罐東倒西歪,只是有些文字我們根本看不懂。
我突然頭疼欲裂,一下跪倒在地上。我聽見滿屋子哭聲。
一時間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墜落,我覺得好難過,就是好難過。
面前是高薪聘請的告示,務工的男人女人都爲找到這麼好的工作興高采烈:「等俺們幹夠三年,二毛子也就能上學了。」
「是啊,就三年從哪兒找這麼好的工作。」
幾十個男人女人擁擠在一輛車上,他們憧憬着未來。
到了目的地,沒有想象中的煤礦,已經到這了,管事和一些人說的話也聽不懂,他們莫名地感到害怕。
上工第一天他們都被注射了不明的液體,有幾個人口吐白沫突然就倒下了,他們很害怕,紛紛嚷嚷着要回去。
穿着白大褂的人用着他們聽不懂的語言大聲罵着。屈服吧,缺水缺食物,家裏人還等着呢。
由於他們的不配合,管事的終於出現了,他極力地安撫。
有人期待着自己這麼久沒和家裏聯絡,家裏人一定會去鬧的。
他們不知道他們被冠上了背信棄義、拋家棄子的惡名。
就這樣,他們永遠不見天日。
突然眼前的場景變了,這裏燃燒着燭火,大大小小的籠子裏關着一羣猴子,他們的表情寫滿了驚恐。
牢房的人越來越多,開始擠不下。
他們終於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出去了,看着瓶瓶罐罐,他們認識到了真相。
活體解剖、藥物試驗、毒氣實驗。
每天都有人以不同方式死去,哀號聲、呻吟聲穿不破這層層石壁,漸漸地,人們開始麻木。
先活着,活着總有希望吧。
一天,白大褂們非常痛苦,甚至有人切腹自盡。
種種跡象告訴人們,外面有大事發生。終於等到這天了,他們麻木的瞳孔重新迸發出了生機。
白大褂拼命地燒燬各種資料,亂作一團,沒人顧得上監牢裏的人,直到監牢裏的人大喊白大褂,他們才注意到這裏還有人。
他們將整個地牢倒滿汽油,監牢裏的人不顧一切地抗議,監牢嘩嘩作響。
一根火柴點亮了整個地牢。一瞬間,可憐的人被火舌吞沒,哀號聲再次響徹地下。
「不要!」我大聲地喊,我想撲滅這裏的火,可是我徑直穿過了熊熊大火,我眼睜睜地看着猴子和人被燒死在這座地牢裏。
無力感讓我痛徹心扉。
灼燒感讓他們拼命地四處胡抓亂撓,儼然一座人間煉獄,有一隻猴子瞪着血紅的眼睛,拼命地撓牆,它極力地想要撓開那個通風口逃出去。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們衝出了鐵牢,可是地牢被人從外面鎖死。牆上的血爪印一簇一簇留下……
等我醒來我早已淚流滿面。
我崩潰大哭,有一雙手緊緊攥着我的胸口讓我難以呼吸:「宋去,他們好可憐,好可憐,他們被抓去做實驗,那些畜生因爲戰爭失敗了,把他們燒死在這裏了。」
我在宋去的攙扶下回到了一樓。
聽完我看到的這一切,宋去擰緊了眉。
「難怪我一到這裏就感覺到一陣深深的怨念,這些只是一羣可憐善良的村民,這裏的怨靈不是他們。」
我睜大了眼睛:「怨靈不是他們嗎?那是?」
宋去沉默了一會:「是猴子,準確來說叫山魈,你再想想看到的猴子有沒有什麼特徵?」
我仔細回憶:「他們的頭上有紅色的毛,長得確實和猴子不太一樣。」
「那些人不僅沒有傷害你們,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還一次次保護了你。
「山魈最早在《山海經》裏出現過,古時候一開始放爆竹其實就是爲了驅趕山魈,他們被人從深山裏抓出來做實驗,還被燒死在這裏,怨念極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是山魈造成了這一切。」
「這位先生說得沒錯。」是老周,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現的。
「其實那年茵茵小姐就是誤入了地下室,她在地下室的牆壁裏找到了山魈未被燒完的爪子,也就是猴爪。」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去臥室裏找到了那個布娃娃。
我仔細地用剪刀剪開了線頭,布娃娃碎成了一塊塊,零零碎碎。我終於看清了這些布頭,這些布頭是這些可憐村民的名牌,在每一個數字後面都有一個歪歪扭扭的名字,我顫着手將碎布頭拼湊在一起。正面是一行話:【我們深信終有一天會有人把我們從地下帶出去,洗雪我們的冤屈,爲我們正名。】最下面附着他們村子的地址。
我看着這個地址,在網上搜索到,原來這個村子就在山下,原來他們的家就在山下,他們不僅受盡非人虐待,還要被人污衊拋家棄子。
「林小姐我沒想過你會這麼執着。我替那些亡故的人謝謝您,這個世上終於有人可以發現他們,讓他們得以重見天日。也有人可以爲他們正名,生前他們沒有傷害任何人,死後也依然保持善良。」老周深深地鞠了一躬,就向密林裏走去。
我緊跟着追出去,穿過密林卻只看見空蕩蕩的山崖。
「謝謝林小姐,若不是有你這樣的人,猴爪將成爲永遠的祕密。我原本就是死了的人,可是這祕密不能就這麼深埋地下,你今日看到的只是我周雲山的一股怨念,如今真相大白,死去的人也可以昭雪了。
「當年這裏都燒了個乾淨,張小姐和Ťū́₉這裏有機緣,我們懇求她爲我們正名。在夢裏,我們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名牌編號後寫上自己的名字。」
我將碎布頭一一整理好,用筆將他們的名字一一抄下,在抄完最後一個名字「周雲山」後,那些碎布頭突然燃燒起藍色的火焰,全部化成了灰燼。
「這些原本就是張小姐從夢中所得,地牢裏的罪證燒得乾淨,這些都是那些冤魂的怨念所凝成的。現在真相大白,你也抄下來了,他們的冤屈也可洗清了。」
宋去嘆了口氣緩緩道:「畜生本身就和人不一樣,人的怨氣只會對施害者發泄,畜生是對所有招惹它的生物發泄。就是多年前慘無人道的一場實驗讓這些初有靈竅、五行缺一的山魈凝結了怨氣。」
宋去將猴爪裝到了瓶子裏:「我自己可能不行,我得帶回清風山求師父超度。」
「宋去,秋秋是不是永遠回不來了?」我輕聲道。
宋去輕輕地把我摟在了懷裏:「秋秋也希望你好好活着,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了,不要自責。」
「如果說秋秋在那之前已經失蹤了,那我爲什麼會在秋秋的住處看到她?」
宋去沉思片刻緩緩道:「也許是山魈製造出的幻境,你就是它的下一個目標。你不是說秋秋的鄰居也沒有看見你嗎?山魈和村民兩股力量一直在博弈,山魈將你帶到幻境,但是村民又試圖讓你知道秋秋和猴爪這條線索。尤其是你進入別墅以來,若不是有村民的牽制,恐怕你也要被山魈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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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將猴爪和抄下的名單送到了清風山,我也終於見到了宋去的師父,他看着猴爪沉默了許久,眼神悲慼。「天意啊,貧道當年受故人所託下山平事, 卻如何也進不去那座別墅。貧道修道多年道氣剛烈, 和別墅裏的力量勢均力敵卻不能窺探出一二, 但是我料定多年後還會有機緣,沒想到是我的徒弟和這裏有緣, 這是天意。」
說罷, 他擺擺手, 宋去趕忙拉我出去。
第二天, 宋去師父把名單交給我們說是超度好了, 猴爪從此就放在清風山, 其怨念太深需要慢慢超度。
第三天, 一夜之間道長兩鬢斑白,宋去說雖然師父當年知道是天意, 還是覺得自己沒能阻止這一切發生, 深感自責。
其實我們知道,最該追究的是那些畜生不如的罪魁禍首。
我依據那個地址儘量去找名單上的人的後人, 有很多在戰爭年代已經都不在了沒有後代, 只找到了少數幾家。
這件事沒有辦法以科學的角度去講, 我謊稱做了個夢,令我意外的是,他們的後人平靜極了:「我們祖輩都知道的, 我們沒一家相信他們拋家棄子。管事的說他們都去了南洋,掙了大錢都不願意回來了, 但是也有人偷偷告訴祖上, 其實是他們被抓到一些地方做藥物試驗了。祖上迫於沒有證據, 也曾去找管事的鬧, 不少都捱了打甚至下落不明,幾代下來我們還活着的人一邊找一邊等。謝謝你告訴我們真相。」
短短幾句我淚溼了眼眶, 我心裏默默道:【你們看,你們的家人沒有放棄你們。】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宋去在半山腰鮮花燦爛處選定了一塊墳地,我們莊重地將我抄寫下的名字埋進土壤裏, 這裏葬着茵茵、張小姐的丈夫, 現在就讓他們互相爲伴。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秋秋挽着丈夫的手溫柔笑着:「謝謝你夏夏,不要爲我傷心, 你要好好生活哦。」
他們身後是一羣含着笑意的人, 微微弓着身子向我致謝,接着他們相繼走向了一個光芒耀眼處。
我看着他們的背影眼含熱淚大喊:「往前走吧!往前都是盛世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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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宋去後來又回到了別墅,試圖去找一些證據,卻只看到斷壁殘垣。問了山下的村民才知道原來在我們離開當夜那座別墅就塌了, 一瞬間天崩地裂,山下的人還以爲發生了地震。
周叔的後人告訴我,當天夜裏他們都夢見了祖上的親人。
宋去告訴我, 他們終於獲得了自由, 不再受困於那個地下室。
作爲一名撰稿人,這件事過於詭異,當年的痕跡已經全然不在,只剩下一堆廢墟, 我無法將當年的事情公之於衆,可歷史上的慘劇又何止這一場。如今我用文字的方式記錄下來,讓歷史銘記曾經受盡冤屈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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