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求孕

聖上好人婦,尤其是圓滾滾的肚皮。
貴妃腰軟嫵媚,可惜承寵多年,卻只誕下一女。
於是,自小生在青樓的貴妃對生子有了執念,放言誰能保下一胎,重金懸賞。
兩年後,貴妃偶然聽說京城有一個女醫師,最擅長催孕的祕方。
可她不知,她頭胎泄憤殺掉的穩婆,正是我娘。
我不是來保胎的,我是來索命的。

-1-
阮妃悲慼戚地跪在聖上腳邊,苦苦哀求。
薄如蟬翼的衣裙將她傲人的身材勾勒得若隱若現,看得人臉紅心跳。
「陛下,您再等等臣妾。」
這些年,宮中妃嬪紛紛大了肚子邀寵,自己卻愈發力不從心。
皇帝攏了攏衣袍,顯然對貴妃的魚水之歡沒了熱情。
當阮妃得知皇帝說自己命中無子時,氣得揪住五公主的頭髮:「小賤蹄子,真是讓我白白捱上一遭!」
「前幾日,你的頭還撞在本宮的肚子上,害得本宮失去了和聖上的兒子!」
也就是這時,阮妃偶然得知京中有一個杏林高手,最擅長催孕的祕方。

-2-
阿孃是宮廷穩婆,被派去服侍還是妓子的阮妃。
阿孃知道她從小服用藥物,不僅十分注意磕碰,還額外熬藥按摩,讓她少了許多辛苦。
在我眼裏,阿孃是偉大的,所以我從小跟着阿孃學習生產,準備將來也做個穩婆。
直到阮妃誕下一女。
消息傳來時,我正在習讀阿孃給我的醫書。
手中的書嘩啦啦掉落,我還以爲傳話之人在騙我。
阿孃傾盡全力照顧,何況娘娘順利產子,怎會被杖斃?
直到我看清阿孃的屍身模糊,分不出人形。
白玉脂砌成的地面,阿孃的鮮血宛如顏料,化作慘烈的筆觸,成爲阮妃發泄的工具。
只因爲在孕期時,阿孃在阮妃的威脅下說出此胎是個男胎。
阮妃這才解了沒生出皇子的痛苦,對着阿孃的屍身,拍手稱快:
「我曾聽說對自己忠誠之人的血要比旁人豔麗些,如今看來真是比那西域的胭脂還要好看!」
「賤皮子,要不是爲了生下這一胎,我哪會讓你的髒手在我身上亂碰?」
看着這血腥的一幕幕,我連做了一個月的噩夢。
夢中,阮妃讓人將阿孃碾碎,淒厲聲響徹整個殿內。
可後來我便不怕了。
我燒掉了所有醫書。
從前我對那些歪門邪道的法子不屑一顧,可現在我卻生生看下來了。
我無償爲人接生,精通生產的一系列過程,尤其是女子受孕。
我的本事是阿孃教的,不過現在我要換一換用法了。

-3-
當年的妓子雍容華貴,全然看不出從江南而來的小家子氣。
但她也變得衰老了,眼角隱約爬上了幾絲細紋。
「碧水,本宮看你最近腦袋真是發昏了。」阮妃看似責怪碧水,目光卻死死盯着我。
「娘娘誤會了!這是奴婢在外尋得的女醫師。」
碧水慌忙跪下,朝我使了個眼色。
阮妃的神情變了。
她朝我淺淺一笑,上前親暱地拉着我的手:「原是那位杏林高手,聽人說有幾分真本事。」
「好大夫,從今起,您扮作本宮的貼身丫鬟,賞臉住在宮中可好?」
人人皆知阮妃求子心切,可若是他們知道我阿孃的下場會怎麼想?
不過是利用完後丟棄罷了。
我抽回手,壓抑着心中的恨,表面還是受寵若驚地磕了個響頭:
「奴婢先前在民間看診,到底上不得檯面。」
「能爲娘娘效勞,是奴婢的福氣。」
阮妃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隨手丟給我一塊玉:「不錯。」
「綠蕪,賞你的。」
阮妃不知道,我的確行走民間,也醫術高超,不過這催孕的法子是特意讓她聽到的。
伴隨着我催孕的名頭越來越響,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
直到那天,一個人求到我跟前。
「大夫妙手回春,求您入宮給我家娘娘一個孩子!」
「娘娘每日夢裏都念叨皇子,若是事成,定以重金相報!」
看着那張臉,我笑了。
我娘死後,幾位穩婆見我可憐,悄悄湊出二十兩銀子給阿孃收屍。
一雙手卻一把奪過:「衡姑姑生前爲娘娘生產,死後也是娘娘的人。這些銀子交由我來保管,我定會妥善下葬她。」
那人耳上的銀墜子一晃一晃的,揚長而去。
可過了幾日,我在宮外竟看見一張熟悉的草蓆。
那一夜,我哭得肝腸寸斷。
阿孃死得冤,連屍身都可以被隨意處置。
我不敢去掀開那張草蓆,更不敢去看她的臉,只恨自己太過弱小,護不住阿孃。
思緒回籠。
哪怕沒了熟悉的銀耳墜,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者身份。
爲了這一天,我等了兩年。
我故作貪財,一步步踏入碧水給我設下的圈套。
在我邁進宮門的剎那,她臉上的喜色更是溢於言表。

-4-
當年的妓子搖身一變,成了阮妃。
不過是皇帝看在她姿色尚好、生產不易才封的。
阮妃對生子有了執念,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人接連有孕,獲得恩寵。
而自己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被旁人奚落是狐媚子遭報應。
碧水將小公主帶走了。
端詳着小公主的傷勢,我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阮妃下手專挑隱祕之處,小公主的頭皮紅得不正常,遠遠站着都能聞到絲絲臭味。
阮妃在我耳邊陰惻惻地笑,似乎是不想裝了:「綠蕪啊,你以爲來了宮中你就出得去?」
「好好助我生下一胎,我定會讓你走。不然,小心家人性命。」
阮妃以爲我會害怕,我卻長舒一口氣。
我終於能在她身邊了。
我也差點忘了,自己早沒了家人,一切都是我編的身世。
「娘娘,奴婢手裏有個方子靈驗無比,只是較爲兇險。」
阮妃眯了眯眸子,似乎沒想到我絲毫不怕,還這麼快投誠。
「哦?本宮如何信你?」
我一笑,徐徐道來:「娘娘當真以爲那幾個大了肚子的是運氣?哪個不是在偷偷用藥?」
「奴婢進宮時就看見好些在御花園裏晃悠,個個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我繪聲繪色地描繪起活色生香的美人,阮妃的拳頭緊了又緊。
「要不是本宮不能生,哪輪得到她們!」
我不顧阮妃的失態,循循善誘:「娘娘怕什麼?您有這容顏,我有法子,區區懷孕生子罷了。」
阮妃閉了閉眼,或許是在權衡自己如今的處境和其他妃子的風光。
很快,褐色的湯汁被端上來。
「娘娘,若是您操作不利,可不怪奴婢沒提醒了。」

-4-
阮妃擰着眉喝下了藥,不一會兒便腹中難耐,額前冒出豆大的冷汗。
她翻來覆去地疼了兩個時辰,我才悠悠地爲她察看情況。
「綠蕪,這藥怎麼不對?」
我輕撫着阮妃的肚皮,她這才緩解了不少。
我自然不會讓阮妃絕嗣,我還要助她生下這一胎。
「錯不了的,娘娘。」
「對了,皇上今日不來宮中嗎?」
阮妃搖頭:「祖宗規矩,今日是十五,聖上要去皇后宮中。」
我停下了手中動作,阮妃又疼起來了:「本宮不舒服,再不使勁小心剁了你這雙手!」
我故作驚慌:「娘娘!」
「綠蕪……」阮妃驚恐地看着我對着自己狂扇巴掌,「你什麼意思?」
我的聲音染上哭腔,彷彿真的因爲做了天地不容的事而愧疚不已:
「娘娘,此藥今夜起效。若是聖上不來,會對生育造成終身影響。」
「什麼?」
反應過來後,阮妃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甩了我一個巴掌:「賤人!本宮要你給我催孕,你來給我絕嗣!」
「你去死,你去死啊!」
碧水匆忙趕來,勉強安撫住了阮妃:「娘娘,今夜皇上來,可不就水到渠成了嗎?」
轉而,惡狠狠地在我小腹踹上一腳:「還不快去!」
我面露擔憂:「娘娘,若皇上只是看一眼便走……」
阮妃方纔平復的心情再次惱怒到極點:「你不用管!」
「碧水,點香!」

-5-
當初聖上微服私訪,阮妃便是靠着這合歡香與皇帝催情。
然而,這支香也成了阮妃不堪回首的回憶,像是混雜着風塵味,時刻提醒着自己的出身。
如今,阮妃走投無路,只好出此下策。
待我將皇帝請來時,阮妃早讓碧水打扮好了自己。
她纏綿病榻,膚如白脂,彷彿一個病美人。
「貴妃……」皇帝怔愣了片刻。
阮妃嫵媚一笑,順勢勾上他的脖頸,迷情香自她白皙的脖頸間散出。
我與碧水識相地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屋內便傳出陣陣男歡女愛,阮妃叫得格外用力。
我自知阮妃牀上功夫了得,屢屢讓聖上流連忘返。
聖上一夜叫了八次水,宮中太監出入不停。
「今夜怎麼回事?」
「那可不,裏頭的可是貴妃……」
與之截然相反,皇后宮中冷冷清清,阮妃無疑打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直至天明,聖上仍是食之味髓。
阮妃折騰了一夜,此刻的心終於放下,嬌笑着把皇帝推走了。
她對我頗有怨恨,可她不敢動我。
畢竟這一胎要是保不住,她就再不能生產了。
看着阮妃又氣又得意的模樣,我忍着發笑。
阿孃啊,對待這種人得用這種手法,時時刻刻掌握她的命脈。
阮妃撫摸着平坦的小腹,眼中滿是勢在必得。
「昨日聖上來時可是費力耕耘了一番,那Ṱû₀滋味定是令他銷魂。」
我乖順無比,順勢吹捧:「依奴婢之見,娘娘日後定是多子多福,這可是上天給娘娘的福報。」
阮妃是萬里挑一的易孕體質,哪怕從小用藥,幾年過後仍能像正常女子受孕,得益於胚胎能在她體內快速着牀。
我心下了然,這一特性是我對阮妃下手最好的地方。
我的手在阮妃的肚子上按摩着,阮妃似乎還沒從伺候皇帝的勁裏緩過來,按到敏感處時,只聽她一聲悶哼。
「綠蕪,你要對本宮做什麼!」
碧水瞥了我一眼,似乎在嘲諷着我的愚蠢。
阮妃最討厭別人的擺弄。
「綠蕪妹妹,這裏可比不得外邊。」
「阮妃金枝玉葉,可是你能隨意這碰那碰的?」
我將手拿開,跪地恭賀:「這次中了,娘娘真是厲害。」
阮妃眉頭舒展,顯然十分受用:「碧水,不得無禮。」
看到我,她的臉上再次露出嬌笑:「旁的妃嬪皆是看不上我的來處。殊不知要是我誕下一子,定能坐上六宮之首。」
「別看那個日日坐在上首的,可惜是個面色蠟黃、萬般無趣的女子。」
「綠蕪啊,」她挑起我的臉,「可別叫本宮失望了。」

-6-
我暗暗記下阮妃的話,將目光落至桌案上的方糖:「娘娘,這方糖,以後還是不要再用了。」
方纔神清氣爽的阮妃,立刻警覺了起來:「綠蕪,你可知這方糖來歷不小?」
我嗤笑,原來阮妃也知道這方糖的重要。
阿孃當初製作這塊糖,翻閱了不下十本古籍。
只不過阮妃不知,這方糖不能搭配着她日常服用的藥膳。
我故作嘆息,將方糖放至鼻尖聞了聞。
「娘娘您是不知,這方糖中的成分與藥膳中的成分衝突了。」
「也就是說,您從前喫的藥膳,藥效全無。」
我的話如重雷劈下。
阮妃想到了我孃的臉。
「那我喫的那些藥,嘔……」
我自是可以把我孃親從前給阮妃的藥膳端上,可這藥性太溫和了。
這麼好的藥,怎能給她服用?
碧水屏住呼吸,勉強開始清理。
我卻徒手將阮妃的污穢收集起來,任由那酸臭味直衝天靈蓋,餘光瞥見阮妃嘴角揚起的笑意。
看我清理了一會,阮妃纔出聲道:「綠蕪,你一會還要爲我熬製藥膳,這些讓碧水來處理吧。」
我如此屈服於阮妃,讓她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當我將黑乎乎的湯藥端至她的面前時,她想都沒想,緊擰着眉頭,一口悶下。

-7-
我用了最烈的藥。
阮妃日日服用此藥,身體很快空虛了。
她的面色不見一絲紅暈,身體也消瘦了大半。
阮妃不懂,沒由來地高興起來:「綠蕪,有了你,瞧本宮這胎,真是順利許多。」
請安時看到其他大了肚子的嬪妃,阮妃的嘴像是淬了毒: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辛辛苦苦懷上一胎,我勾勾手指就有了。」
上首的皇后耐人尋味地看着阮妃如跳樑小醜:「貴妃能想着爲陛下開枝散葉,自然是好的。」
衆嬪妃也笑,她們都是因爲家族勢力才着急懷胎,只有阮妃是爲了虛無縹緲的聖寵。
我知道時候差不多了,阮妃已經快一個月沒有來葵水。
我爲阮妃把脈,意料之中地發現了喜脈。
「恭喜娘娘,您這是喜脈。供養腹中胎兒需要營養,娘娘身子疲乏些再正常不過了。」
胎兒確實會吸收母體營養,只不過我用的藥,胎兒吸收得更多罷了。
細看阮妃的肚子上,青筋在皮下早已紮根。
現在我只要在調理的藥中加上什麼,分分鐘就能要她小命。
聽到我的許諾,阮妃的眼中盡是驚喜之色:「太好了,天無絕人之路,本宮又有了孩子。」
「等聖上發現我隆起的肚子,這滿園的春色都開敗了。」

-8-
阮妃性格無常。
從前我娘服侍時,還算有心遮掩。
如今的她坐上妃位,對宮人們輕則辱罵,重則藤條鞭打。
阮妃宮裏的打手,也是闔宮上下最多的。
可阮妃不在意,碧水會幫她收拾爛攤子。
我樂得看着她大喜大怒,透支自己的身體。
像是對待碧水一樣,阮妃給了我不少好處。
見我收下,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嘲弄。
我也笑,她活不到那天。
三月後,阮妃的胎已經坐穩了。
她的野心愈發大起來,頻頻對皇后等一衆妃嬪們出言不遜。
阮妃的橫行傳到聖上耳中,碧水出言提醒:「娘娘,您那次侍寢已得罪了皇后,如今懷了身孕,應當更加謹慎。」
阮妃聽後很是不高興,我也立刻反駁:
「碧水姐姐莫不是傻了,娘娘姿色可是一等一的好。哪怕嬌縱一些,陛下還不是愛得死去活來?」
我娘服侍過阮妃,只知道她愛聽什麼。
況且阮妃這樣的極品懷上一胎,陛下哪怕是爲了自己的魚水之歡也會保下這一胎。
在我每日的吹捧中,阮妃早已得意得找不着北。
阮妃愛護自己的容顏,我便研製了祕藥。
「瞧我們娘娘懷了身孕,除了肚子,別的地方依舊窈窕。」
「娘娘,您這胎坐穩了,奴婢去請皇上可好?」

-9-
我告訴皇上阮妃又懷了身孕,已經三個月。
或許是一個妓子能兩次懷上身孕太過稀奇。
「你說……貴妃再孕了?」
聖上的眼睛亮了,快步來到寢宮探望。
阮妃早已梳妝好,如今她懷了身孕,似乎多了一分爲人婦的嬌媚,更加令皇上欲罷不能。
「愛妃……」
皇帝幾乎不由分說地將她撲倒。
阮妃的目光閃過一絲驚恐,似乎想不到他是來真的。
她向我投來求助的目光,我卻只是冷漠地合上房門。
「陛下,您如此生猛,哪是我的肚子受得住……」
聖上此刻卻忙於寬衣,隨口寬慰了阮妃幾句:「愛妃,那些人懷了身孕便胖得和牲畜一樣,還不讓碰。」
「只有你能解朕的難言之隱,享受從前的魚水之歡。」
阮妃動搖了。
皇帝的話綿裏藏針,自己樣樣都比不過旁人,唯有這件事上出類拔萃。
她想了想,還是用行動迎合着皇帝,全然不顧自己的後路。
「陛下說的是,那些可都是世家小姐,哪有臣妾會伺候人?臣妾還有更好玩的呢……」
那一夜,整個牀笫搖晃得厲害,房內喘息聲更是此起彼伏。
這回皇上叫了十次水,創下了宮中的記錄。
待到天明,聖上一臉饜足。
皇帝說,等這個孩子生出來,就晉阮妃爲皇貴妃。
阮妃倚在榻上,笑着說好,畫面溫馨和諧。
待皇帝離去,阮妃這才漸漸意識到不對。
於是,滾燙的茶水便向我潑來。
「聖上的話本宮不好拒絕,若是這胎沒了,你掉十個腦袋都不夠!」
我不語,冷靜地擦乾了自己身上的茶水,阮妃早已哭得撕心裂肺:「都怪我一時糊塗,我怎能讓他……」
「娘娘,您說的奴婢早就想到了。」
「旁的嬪妃做得到的,娘娘做得到;旁人做不到的,娘娘也做得到。」

-10-
阮妃大喜,開始放心大膽地讓皇帝來,滿足他的種種愛好。
宮中多了好些不知名的物件兒,作爲酬勞,賞賜越來越多。
我用藥的劑量也大了起來。
爲了保胎,阮妃硬着頭皮喝下一副又一副不知名的藥方。
她的行事愈發囂張,幾次當面拂了皇后的面子。
阮妃的身體越來越瘦,除了平日裏待人接物,幾乎不下地走動。
爲了保持身材,她不喫不喝。
當我再次將美容藥呈上來時,阮妃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綠蕪,你當真是功臣。」
「每次我要找聖上,你都能請來。」
阮妃終於將目光轉向了我,這狠戾的目光與我初入宮中時無異。
這顆種子早便種下了,方纔聖上臨走時的留步更是讓她心神不寧。
我沒有告訴阮妃皇帝已經變心的事實,而是拿起髮髻上的簪子就要往臉上劃去。
想要留下來,我必須這麼做。
簪子的尖頭正要戳入我的血肉。
「慢着。」
阮妃不知從哪裏拿出一袋藥粉,幽幽笑着:「讓你自傷了容貌實在太過殘忍。」
「碧水,讓綠蕪好好洗個臉纔是。」
我拿着釵子ẗŭ⁷的手一頓,阮妃欣賞着我的不安。
「綠蕪,本宮好像還從未從你的臉上看到過這種神色。」
碧水因爲我之前的反駁,耿耿於懷。
她乾脆利落地打來一盆水,將藥粉放入水中,混合均勻。
盆中水頓時渾濁不已。
我的頭被狠狠按入水中,動彈不得。
藥水嗆進我的喉嚨,我清醒着感知着皮膚的每一寸痛苦。
半分鐘過去,當我從水中拎出來時,大口喘着氣。
我吐出幾口苦澀藥水,纔沒有窒息而死。
在我經歷着生死的痛苦時,阮妃正臥在美人榻上,玩弄着指甲。
「好了,碧水,」阮妃終於坐起身,臉上露出真心實意的笑:「本宮的心,終於安下了。」

-11-
三日後,我的臉部奇癢難耐。
哪怕我止住了抓撓的衝動,我的臉還是開始潰爛。
我突然想到什麼。
五公主的面部便是無比粗糙,甚至還有幾處結痂。
定是小公主受不了奇癢,用手抓撓出來的血痕。
虎毒不食子,阮妃卻親手毀了女兒的臉。
摸着自己不再光潔的面龐,我並不後悔,只有恨。
又是一月過去,阮妃的月份大起來了。
她現在整個人瘦得脫相,更顯得那孕肚大得可怕。
白皙的肚皮上,密密麻麻布着青紫色的血管,彷彿在體內的不是一個胎兒,而是一個吸血鬼。
外界開始傳起風言風語,說阮妃此胎肚子的大小和太醫說的對不上。
阮妃氣得咬牙切齒:「一羣人,是要斷了我兒的後路!」
碧水心領神會。
過了幾日,宮中再無對阮妃不利的話。
可皇后早就盯上了阮妃。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阮妃寢宮,將宮中裏外徹底搜查,很快便在碧水房中夾層找到一包藥粉。
經太醫檢驗,藥粉的藥性與幾位下人中毒身亡的症狀一樣。
碧水連連求饒:「皇后娘娘,奴婢愚鈍,這藥粉不是我的。」
她亦有所指地看向我,說道:「皇后娘娘,這段時日奴婢從外邊帶來一個醫女,精通藥術。」
「奴婢懷疑……這藥粉是她帶來的!」
皇后卻是搖頭:「她是醫女不錯,但藥粉是從碧水姑娘的妝匣子裏搜出來的。」
「怎麼,她知道本宮今日要來,特意陷害你?」
碧水將求援目光轉向了阮妃。
聽到妝匣子的阮妃幾乎不可置信,她不知道碧水什麼時候打扮起自己來了,指尖白了又白。
對上碧水的視線,阮妃趕緊打斷:「你做的什麼事情,心中自是清楚,與本宮何干?」
碧水一時不知怎麼辦了。
可我知道她註定要成爲犧牲品。
不僅是因爲妝匣子一事,阮妃拿她替自己頂罪,可以將對自己的影響降到最低。
碧水做了太多壞事,知道阮妃太多祕密,此番借皇后之手將人除掉,也不會落個不好的名聲。
皇后靜靜地看着這一幕,開口道:「碧水隨意毒殺宮人,罪大惡極。」
「杖責二十,逐出宮外。」
在碧水的求饒聲中,皇后繼續:「阮妃管理不利,貶爲嬪,遷至碎玉軒。」
形勢不利,阮妃生怕皇后再做出什麼影響自己這一胎:「皇后娘娘大度仁慈,臣妾知錯。」
太監們的速度很快,阮妃的東西很快就撤走了。
碧水被幾個宮人打了十個板子就嚥了氣。
剩下的十個板子下來,她成了一攤肉泥。
阿孃,你看啊。
當年她欠了我們十兩銀子安葬,如今這十板子還清了,還搭進去一條命。
我真高興。
現在,少了碧水這個左膀右臂。
只有阮妃了。
臨走時,皇后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在暗中幫我,可我並未回應她的目光,而是和其他宮人們喊着恭送娘娘。

-12-
碎玉軒在宮中最偏僻的地方,據說還鬧過鬼。
皇上的性子淡了,不出意外地再沒來看過阮妃。
其他嬪妃們也都看她的笑話,從前一天去三次的御花園,阮妃再不敢去了。
她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這個孩子身上。
看到自己的女兒,她便害怕自己再生出一個。
我看着阮妃瘋癲的行爲,冷冷提醒道:「阮嬪娘娘,憑您如今的地位,這孩子留不住。」
話音落下,阮妃顯然還沒適應自己的新稱謂。
「不會的……」
「只要我生下了這個孩子,皇帝定會記得我。」
「他離不開我,我還有好身子,再生一個、兩個……我還能當皇后,做太后,哈哈哈哈哈。」
看着她不人不鬼的模樣,我轉身而去。
「綠蕪,你也要走嗎?」
「宮中那些人一貫拜高踩低,只要你盡力助我,我們都會飛黃騰達!」
「綠蕪,本宮只有你了……」
阮妃微祈求,我彷彿眼前重現了當年孃親看到的一幕幕。
我突然笑了,蹲下身來回握住她的手:「阮嬪娘娘,奴婢會永遠在您身邊的。」
爲了不讓女兒來見她,阮妃甚至將五公主關了起來。
不同於阮妃,看着小姑娘的臉龐,我悄悄遞給她一支自己研製的金創膏。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接過:「姨姨,你怎麼不用?」
我笑笑:「姨姨留着這張臉可有用處呢。公主要是再不治,可就不好看了。」
白色的膏脂抹過一處處創傷,一道道疤痕越來越淺。
五公主恢復了她本來的模樣,冰雪可愛。
「姨姨,我要怎樣報答你?」小姑娘拉着我的手,久久不鬆開。
陽光落在她的眼裏,亮晶晶的。
「姨姨不用你報答。」
我只是怕阮妃死後,她的女兒孤苦無依。
所以我求見了皇后娘娘。

-13-
我將五公主帶了過來。
因爲恢復了容貌,小姑娘終於可以辨認,和皇帝很像。
皇后心疼不已:「好姑娘,難怪你母妃都說你愚笨,不曾讓你上學。」
另一個小姑娘過來拉她的手,想來這就是皇后的女兒三公主。
「五妹妹,你先同我去用膳,下午你就同我聽夫子講課。」
「講課?……」五公主躊躇,「我母親從沒讓我去過,怕是根本聽不懂你們說什麼。」
三公主一笑:「夫子常常說要因材施教,當然會單獨教導你。」
兩個小姑娘高高興興地走了。
皇后也終於將目光落至我的面龐:「你是阮嬪宮中的人,如今怎麼跑到我這裏來了?」
「別以爲你帶來五公主,本宮便信你了。」
我不語,反問她道:「皇后娘娘,您可還記得阮嬪宮中曾經一個穩婆的死?」
我揭下了罩在面上的薄紗,朱脣輕啓:「這便是原因。」
皇后想起來了什麼,透過我的臉,她彷彿在看另一個人。
「原是你,當年你母親還救過我的性命。」
阿孃在宮中的醫術有口皆碑,人品亦如此。
旁的穩婆會收人好處,暗暗下手流產,或是讓人胎死腹中。
可阿孃從不做這種腌臢事,還幾次將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我常想,或許阿孃欠了閻王太多命,才如此早逝的吧。
說到這,皇后也動容了幾分:「難ŧṻ₅爲你如此蟄伏,真是好骨氣。」
「皇后娘娘,請您助奴婢一力。」
「好。」

-14-
十ṭṻ⁸月過後,阮妃臨近生產。
經過這一番打擊,她早已進氣多出氣少,連生產的力氣都沒有。
在美容祕藥的作用下,阮妃膚色更加白皙,四肢纖細。
與她身體有着顯著對比的是肚子,幾乎佔據了她身體的一半。
看着自己碩大的肚子,阮妃第一次感覺到害怕:「綠蕪,本宮怎麼覺得,本宮這一胎要生不下來了?」
她終於意識到這肚子是自己的催命符,聲音都染上了一絲哭腔:「綠蕪,本宮怕啊。」
「本宮還年輕,本宮不想死啊。」
我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像個可憐蟲。
「阮嬪娘娘,奴婢前幾個月還聽您說,生下了這胎就能重回妃位。」
「您還說,皇上離不開您,您還有好身子,再生一個、兩個……」
可笑,她連絕嗣的後果都忘了。
阮妃目光呆滯,連連搖頭:「不要了,本宮都不要了。」
現在,阮妃的身材終於達到了聖上愛不釋手的人婦的標準。
「娘娘,您終於得償所願,怎麼還不高興了呢?」
冬日夜寒,碎玉軒的窗角被吹開一條縫。
阮妃受不得冷。
我卻翻了個身,睡得比豬還死。
待第二日天明,已經日上三竿。
一睜眼,只看見阮妃的牀上溼了一片。
「綠蕪,本宮的羊水破了。」
「本宮要生了。」

-15-
我故作驚慌。
「娘娘,您怎不早些叫我?接下來得靠您自己了。」
「娘娘,使把勁兒啊……」
在我的吶喊聲中,阮妃忍着劇痛,宮頸一縮一縮的。
阮妃示意我幫忙順氣,可我連步子都沒挪。
阮妃拼命喊叫,奈何這裏過於偏僻,甚至都無人知道她今日生了。
阮Ṫű̂⁴妃的腹中都是淤血,一盆盆血水端出,觸目驚心。
盆子很快不夠接了,我索性拿沾着血水的帕子給阮妃擦汗,嚇得她慘叫連連。
待過了兩個時辰,嬰兒終於露出了頭。
阮妃沒什麼力氣了,我順勢往裏一推,她更加艱難。
阮妃疼了半日,直到夜裏孩子都生不下來。
從前,阮妃掌握着一個下人的生死。
可現在,她卻被一個下人掌控着生死。
在阮妃震驚的目光中,我朝她的小腹用力一敲。
阮妃一聲慘叫,孩子終於有了哭泣。
「恭喜娘娘,是個小皇子。」
阮妃近乎急不可耐,下一秒就要暈過去,卻硬生生坐起來。
不等她與小皇子親近,我直接將人抱出殿外。
「那是本宮的孩子!你休想!」
我彷彿沒聽懂阮妃的話,自顧自道:「皇后娘娘說了,娘娘的孩子將撫養在她的名下。」
「可是,本宮這胎是個男嬰啊!」
阮妃死死攥着被子,要爬行着過來。
我咂嘴:「娘娘,奴婢早就提醒您,憑ṭûⁿ借您如今的地位,沒有辦法撫養。」
「娘娘落寞了,小皇子跟着皇后總比跟着您得臉。」
阮妃在殿內喊得聲嘶力竭,我加快了步子,直至皇后宮中。
抱着小皇子,皇后感嘆:「真是爲母則剛,想不到她竟生下了這個孩子。」
「我看這個小傢伙命運多舛,就叫他順遂吧。」
相比阮妃,皇后雖不得寵,可在阿孃的話裏,卻是個和善人。
皇后雖沒Ŧṻₑ有自己的孩子,卻從不對旁的妃嬪下手。
阿孃爲皇后接生的那一次,皇后賞賜了阿孃許多。
在此之後,皇后還常常送阿孃東西。
「衡姑娘,其實本宮有一事相告。你母親的屍身,本宮那時便讓人收拾了。」
「宮中東邊的二百里便是下葬的地方,你可以常去。」
聽到皇后的話後,我的心還是猛地一顫。
淚水早已決堤,原來,阿孃的死, 除了我還是有人在意的。
皇后無奈地看我:「若不是我,你哪可以這麼快接近阮妃?」
我若有所思,宮中一切出入都是十分嚴格的,碧水不可能這麼輕而易舉地把我帶進來, 所以皇后早就查清我的底細了。
「對了,阮嬪那邊情況可好?」皇后像是終於想起來什麼。
我勾脣一笑:「回娘娘,情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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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回去,阮妃吊着最後一口氣。
幸好是冬日, 否則她的傷口應該發臭了。
阮妃虛弱不堪,還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咒罵着我:「不忠的東西,你早就做好打算了!」
我巧笑嫣然:「娘娘真聰明,只是有時傻得可憐。」
「阮妃娘娘, 您好好看我這張臉啊……」
阮妃聽不懂我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仔細端詳着我毀了容的臉。
我嘆息,爲了讓阮妃看出來, 這幾日我便開始用金創膏,依稀能辨認出以前的容貌。
「娘娘可記得,您頭一胎剛生產完時,曾有一個穩婆死在您的宮裏。」
「你說, 現在的情形與當初像不像啊?」
阮妃蹙起了眉, 隨即, 她的目光變得驚懼起來。
「奴婢是她的女兒。」
「娘娘,爲了今天, 奴婢真是等了太久了。」
阮妃想Ţû³起來了,她又想到我在生產之時所做的一切,驚得說不出話:「你……你原是那個賤人的孩子!」
「不對,我當時就該斬草除根,把你和你娘一起亂棍打死!」
阮妃動了氣, 好不容易止住的傷口再次血崩。
「阮妃娘娘, 您可知道您錯在哪了嗎?錯就錯在您又蠢又惡毒。」
「哎,可惜奴婢這半年不曾接生,手生了。娘娘自求多福吧。」
血液不斷從阮妃的下體流出, 阮妃眼睜睜看着自己血崩而亡。
血跡一路蔓延,比阿孃死時還要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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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阮妃的孩子給了皇后,求來出宮的恩典。
臨走, 五公主親自來送我:「姨姨, 謝謝你,我在皇后這裏過得很好。」
「弟弟也辦了滿月宴,父皇親自來看的。」
她的眸子亮如星辰, 在皚皚白雪中,像一個奶糰子。
「姨姨要走了,不能陪你了。」我道。
「是嗎?」小姑娘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姨姨, 我想認你做乾媽。」
我蹲下身,接過她給我的小玉鐲。
「我娘說了,人不能總想着過去的事,要向前看。」
我摸了摸她的頭:「姨姨答應你。」
兩年後, 那個行走民間的女醫師回來了。
爲產婦接生,婦孺看診,妙手回春。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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