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風華

孃親死後,爹爹娶了繼母,可繼母一心想要養廢我。
她逼着繼妹學習宮廷禮儀,卻由着我舞刀弄棒,爬上爬下。
她讓繼妹學習如何做好當家主母,卻給我搜羅無數話本子。
我知道她的心思。
可她卻從未想過,我娘可是京城第一貴女,家世美貌不過是她最不值一提的優點。
作爲她的女兒,這點小伎倆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1-
我站在梧桐樹上,看着繼母王氏帶着沈瑤從馬車上下來。
繼母王氏抬頭看見我,臉上立刻堆滿慈愛的笑容,眼底卻閃過一絲不耐ťũⁱ煩。
「昭兒,你又爬那麼高,快下來,當心摔着。」
我咧嘴一笑,故意晃了晃樹枝道:「母親別擔心,我穩當着呢。」
說着,我還故意在樹上蹦了兩下,Ṫü⁽嚇得王氏身邊的丫鬟們驚呼連連。
「姐姐,母親說了多少次了,女兒家要有女兒家的樣子。」
沈瑤站在樹下,一臉擔憂地看着我,聲音柔柔弱弱的,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我心中冷笑。
這對母女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配合得天衣無縫。
王氏巴不得我整日裏瘋瘋癲癲,沈瑤則處處顯出一副懂事體貼的模樣。
「昭兒,快下來吧,娘給你帶了你最愛看的話本子,是新出的《遊仙記》。」
王氏從丫鬟手中接過一摞書,朝我晃了晃。
我眼睛一亮,當然,是裝的。
從樹上一躍而下後,我故意踉蹌幾步才站穩,然後一把搶過那摞書。
「謝謝母親,我最愛看這些了。」
王氏滿意地看着我迫不及待翻書的模樣,伸手替我理了理散亂的鬢髮。
「你這孩子,整日裏就知道看這些閒書。不過只要你開心就好,母親不攔着你。」
我低頭假裝沉迷書中,實則用餘光瞥見她眼中閃過的算計。
自從她嫁入沈家,就變着法兒地縱容我,縱容我看閒書,縱容我舞刀弄Ţṻ⁹棒,縱容我不學女紅不管家事。
而她的親生女兒沈瑤,卻每日天不亮就起來學習琴棋書畫、宮廷禮儀、管家算賬。
她以爲這樣就能養廢我,讓我成爲一個不學無術的瘋丫頭,好襯托她女兒的端莊賢淑。
可惜她不知道,我沈昭是京城第一貴女謝婉與當朝首富沈硯的女兒。
我孃親在世時,就教會了我一個道理,真正的鋒芒,要懂得隱藏。
「昭兒,三日後寧遠侯府設賞花宴,給咱們府上也遞了帖子。」
王氏狀似隨意地說道,眼神懇切。
「你父親的意思是讓瑤兒去,畢竟……」
她欲言又止,目光在我沾滿泥土的裙襬上掃過。
我心中一動。
寧遠侯世子陸明軒與我有婚約在先,這是當年我孃親在世時定下的。
如今王氏這是要開始動手搶婚了?
「母親說得對,妹妹去最合適了。」
我抬起頭,笑得沒心沒肺。
「我最討厭那些宴會了,規矩多又無聊,不如在家看話本子有趣。」
王氏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卻故作遺憾地嘆了口氣:「你這孩子……也罷,母親不勉強你,瑤兒,咱們回去準備準備。」
看着她們離去的背影,我合上話本,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當晚,我換上夜行衣,悄悄溜出院子,熟門熟路地翻牆出了沈府。
我娘留下的老僕趙嬤嬤早在外頭等着,見我出來,連忙迎上前。
「小姐,都安排妥當了。」
「嬤嬤,查清楚了嗎?王氏和陸家……」
趙嬤嬤壓低聲音。
「正如小姐所料,王氏早就暗中與寧遠侯夫人往來密切。」
「這次賞花宴,明面上是邀請各家閨秀,實則是要給世子相看,王氏打算讓二小姐在宴會上大出風頭,好讓陸家主動提出換親。」
我冷笑一聲,「她倒是打得好算盤。」
「小姐,咱們該怎麼辦?要不要老奴去找老爺……」
「不必。」我搖搖頭,心中已然有了成算。
「父親現在眼裏只有王氏和她女兒,我說什麼他都不會信的。」

-2-
自從孃親去世,父親娶了王氏,我在這個家裏就成了透明人。
父親忙於朝政,對我的管教全權交給了王氏,而王氏的捧殺之計,正中他下懷。
一個不惹事的女兒,總比一個有主見的省心。
「那小姐的意思是……」
「將計就計。」
我眯起眼睛,「嬤嬤,我記得孃親留下的嫁妝裏,有一套珍珠頭面?」
趙嬤嬤眼睛一亮,與我想到了一處。
「小姐是想……」
「賞花宴那天,我會不小心闖進去。」
我勾起脣角,心中冷笑。
「既然王氏想讓我出醜,那我就出個夠。」
三日後,寧遠侯府花團錦簇,賓客盈門。
我躲在假山後,看着沈瑤在衆人簇擁下走進花園。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精緻,行走間如弱柳扶風,引來不少讚歎的目光。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
身上王氏精心爲我準備的鵝黃色襦裙,顏色鮮豔得刺眼,配上我故意畫得濃重的妝容,活像個唱戲的。
時機正好,我深吸一口氣,突然從假山後衝出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嚷嚷:「妹妹,妹妹等等我。」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轉頭看向我這個不速之客。
我故意跑得跌跌撞撞,還不小心踩到裙襬,直接撲倒在沈瑤面前,順手扯下了她的披帛。
「姐姐,你怎麼來了?」
沈瑤一臉震驚,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卻不得不彎腰扶我。
我順勢站起來,拍了拍裙子,笑得沒心沒肺。
「我在家無聊,想着來找你玩嘛。」
說着,我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站在不遠處的陸明軒身上。
「咦,這位公子好生眼熟……」
陸明軒皺起眉頭,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無非就是想,這個瘋瘋癲癲的女子,居然是他的未婚妻?
寧遠侯夫人臉色難看至極,快步走過來對着我怒視。
「沈大小姐,今日是賞花宴,不是玩耍的地方。」
「啊?是嗎?」
我撓撓頭,一臉茫然。
「那你們在賞什麼花呀?我也要看。」
沈瑤急得直跺腳,雙手死死地按着我。
「姐姐,別鬧了,快回去。」
「我纔不要。」
我故意提高音量,看着圍觀而來的人羣愈發激動。
「母親說了,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說着,我蹦蹦跳跳地跑到一株牡丹前,誇張地驚呼道:「哇!這花好漂亮,我要摘一朵戴頭上ṭū́⁽。」
在場衆人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這株魏紫牡丹是寧遠侯夫人的心頭好,價值千金。
我故意使勁兒薅這盆花。
寧遠侯夫人立刻厲聲喝道:「住手。」
我假裝被嚇到,手一抖,扯下了一片花瓣。
全場譁然。
「沈大小姐,請你立刻離開!」
寧遠侯夫人氣得渾身發抖。
我癟着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你們都不喜歡我……我走就是了。」
我轉身就跑,卻在經過陸明軒身邊時,不小心踩到裙角,整個人朝他撲去。
陸明軒慌忙後退,我卻已經抓住了他的衣袖,刺啦一聲,上好的雲紋錦緞被撕開一道口子。
「對不起對不起。」
我手忙腳亂地要替他整理,卻把口子扯得更大了。
「夠了!」
陸明軒一把推開我,眼中滿是嫌惡。
「沈大小姐,請你自重。」
我跌坐在地,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着我。
沈瑤站在一旁,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人羣后方傳來,「這是怎麼了?」
人羣自動分開,一位身着月白色錦袍的年輕男子緩步走來。
他眉目如畫,氣度不凡,腰間一枚龍紋玉佩顯示着他非同一般的身份。
寧遠侯夫人連忙上前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蕭景珩微微頷首,目光落在我身上。
「這位是……」
「回殿下,這是沈府的大小姐沈昭。」
寧遠侯夫人語氣中滿是鄙夷,「驚擾了殿下,實在罪過。」
我坐在地上,淚眼朦朧地抬頭看向太子,卻在與他四目相對的瞬間,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探究。
奇怪,他看我的眼神,彷彿能看穿我的僞裝。

-3-
太子緩步走到我面前,伸手將我扶起。
「沈小姐可有受傷?」
我愣住了。
按照計劃,此時我應該繼續裝瘋賣傻,可面對太子洞若觀火的目光,我突然有些不確定了。
「沒,沒有……」
我結結巴巴地回答,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衣裙。
太子微微一笑,轉頭對寧遠侯夫人道:「今日賞花宴,本宮也是臨時起意前來,不想打擾了諸位雅興。」
寧遠侯夫人連忙躬身道:「能得殿下光臨,是侯府的榮幸。」
太子點點頭,又看了我一眼。
「沈小姐似乎受了驚嚇,不如讓人送她回府休息。」
我如蒙大赦,連忙行禮告退。
臨走時,我看到沈瑤不甘的眼神和陸明軒如釋重負的表情。
計劃成功了,卻又似乎出現了變數。
太子蕭景珩,他爲何會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回到沈府,意料之中地,王氏和父親早已在正廳等我。
父親臉色鐵青,王氏則一臉痛心疾首。
「沈昭,你今日在寧遠侯府做了什麼好事?」
父親拍案而起,那模樣,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了。
「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我低着頭,絞着手指佯裝怯弱。
「我,我只是想去找妹妹玩……」
「玩?那是你能玩的地方嗎?」
父親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衝上來打我。
「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也在場?你讓殿下怎麼看我們沈家?」
王氏連忙上前安撫,「老爺彆氣壞了身子。昭兒還小,不懂事……」
「還小?她都十六了!瑤兒比她小一歲,卻比她懂事十倍。」
父親指着我,怒不可遏。
「從今日起,你給我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院子一步。」
我咬着嘴脣,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父親,我知道錯了……」
「現在知道錯了?晚了!」
父親甩袖而去。
王氏假惺惺地走過來,遞給我一方帕子。
「昭兒別哭了,你父親也是爲你好。」
「來,擦擦眼淚。」
我接過帕子,卻在心中冷笑。
爲我好?
縱容我無法無天的是她,現在裝好人的也是她。
「母親,我是不是……把婚事搞砸了?」
我抬起淚眼,怯生生地問。
王氏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卻嘆了口氣,「昭兒啊,母親早就想跟你說了,那陸家世子將來是要承襲爵位的,需要的是一個能幫他打理後宅的賢內助。」
「你這樣的性子……」
「我明白了。」
我低下頭,遮住眼裏的暗沉。
「我不配做世子夫人。」
看着王氏眼裏的惡意,我心中冷笑。
「傻孩子,不是你不配,是你們不合適。」
王氏拍拍我的肩,臉上帶着幾分真切的笑容。
「母親會跟你父親商量,找個更適合你的人家。」
我心中冷笑連連。
更適合?
怕是隨便找個破落戶就把我打發了吧?
回到自己的小院,我立刻換下那身可笑的衣裳,洗淨臉上的妝容。
趙嬤嬤急匆匆地進來。
「小姐,老奴打聽清楚了,今日之事已經傳遍京城,都說沈家大小姐粗鄙無狀,配不上寧遠侯世子。」
彼時,我對着銅鏡梳理長髮,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讓他們傳吧,傳得越難聽越好。」
「可是小姐,這樣一來,您的名聲……」
「嬤嬤,名聲對我而言,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我放下梳子,眼中閃過一絲鋒芒。
「王氏想毀我名聲,我就讓她毀個徹底。只有跌到谷底,才能看清誰是真朋友,誰是假親人。」
趙嬤嬤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
「小姐心中有數就好。」
夜深人靜時,我正伏案翻閱孃親留下的賬冊,聽見窗外一聲輕響。
我警覺地抬頭,只見一道黑影閃過,一枚飛鏢釘在了我面前的桌案上,飛鏢上纏着一張紙條。
我取下紙條展開,上面只有一行字。
「明日辰時,城南茶樓一見——蕭」
蕭?太子蕭景珩?
我心跳突然加速。
他爲何要約我見面?
難道他看出了什麼?

-4-
第二天一早,我藉口要去廟裏上香,甩開王氏派來監視我的丫鬟,獨自來到了城南茶樓。
推開雅間的門,果然看到太子蕭景珩正獨自品茶。
我規規矩矩地行禮。
太子抬眼看我,脣角微揚。
「沈小姐今日倒是端莊得很,與昨日判若兩人。」
我心頭一跳,卻故作茫然。
「殿下此話何意?」
太子放下茶盞,那眼神直擊人心。
「昨日你撕破陸明軒衣袖時,手法精準,分明是練過的。」
「一個真正魯莽的人,不可能在跌倒時還能準確抓住衣袖的縫合處。」
我暗叫一聲不好,沒想到他觀察得如此細緻。
太子繼續道:「還有,你跌倒時下意識地用手護住了頭,這是一個習武之人的本能反應。」
「沈小姐,你僞裝得很好,但逃不過我的眼睛。」
我知道再裝下去也無益,索性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殿下慧眼如炬。不知今日約民女前來,有何指教?」
太子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果然是個聰明人。」
「本宮就直說了,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愣住了,脫口而出道:「我?我能幫殿下什麼?」
「本宮聽聞,沈小姐雖表面不學無術,實則暗中經營着京城最大的綢緞莊和錢莊,甚至與江南鹽幫有往來。」
太子緩緩道,臉上多了幾分熱切。
「如此商業才能,正是本宮所需。」
我心中大驚。
這些事我做得極爲隱祕,連父親和王氏都不知道,他如何得知?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太子輕笑一聲。
「本宮自有消息來源,沈小姐不必緊張,本宮並非要追究你經商之事,相反,本宮想與你合作。」
「合作?」
「不錯。」
太子神色變得嚴肅,「近年來,二皇子一黨把持朝政,貪污腐敗,民不聊生。」
「本宮雖爲儲君,卻被處處掣肘。若要肅清朝綱,需要大量銀錢打點。」
「沈小姐經商有道,若能爲本宮籌措資金,他日本宮登基,必不負你。」
我心跳如鼓。
這是一個危險的提議,卻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殿下爲何選中我?京城富商不少。」
「因爲他們要麼已經站隊,要麼膽小怕事。」
太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眼裏滿是笑意。
「而你不同。」
「你有膽識,有謀略,最重要的是,你需要一個靠山。王氏和寧遠侯府不會輕易放過你,不是嗎?」
他說到點子上了。
經過昨日一事,我的婚事恐怕真的要黃了。
而一旦失去與寧遠侯府的婚約,我在沈家的地位將更加尷尬。
「殿下想要多少?」
我直接問道。
「第一年,五十萬兩,之後逐年遞增。」
我暗自盤算了一下,這個數目雖大,但並非拿不出來。
「可以,但我有條件。」
太子挑眉:「說。」
「第一,我要太子妃之位。」
我直視他的眼睛,目標明確。
「不是現在,而是在您確認我的價值之後。」
太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笑了。
「有意思。繼續。」
「第二,我要殿下保證,無論將來發生什麼,都要護我周全。」
「可以。」
太子爽快地答應,「還有嗎?」
「暫時就這些。」
我微微頷首。
太子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那麼,合作愉快,未來的太子妃。」
我猶豫了一下,將手放入他的掌心。
「合作愉快,殿下。」

-5-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譁。
我走到窗邊一看,頓時變了臉色。
陸明軒和沈瑤正朝茶樓走來。
「殿下,我必須立刻離開。」
我心中慌不擇路,恨不得將蕭景桓扔下去。
「若被人看到我與您單獨相處……」
太子卻氣定神閒地喝了口茶。
「怕什麼?本宮在此微服私訪,碰巧遇見沈小姐,聊了幾句而已。」
說着,他竟然一把將我拉入懷中,眼裏目光灼灼。
「不過,既然要演戲,不如演得逼真些。」
我還來不及反應,雅間的門就被推開了。
陸明軒和沈瑤站在門口,目瞪口呆Ţũ̂ₐ地看着我們。
「太……太子殿下?」
陸明軒結結巴巴地行禮,目光卻在我和太子之間來回掃視,滿是震驚。
沈瑤更是臉色煞白,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太子從容不迫地放開我,整了整衣袖,狀若無事道:「陸世子,好巧。」
陸明軒看看我,又看看太子,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眼中閃過一絲鄙夷。
「原來如此。」
「沈大小姐好手段,剛丟了寧遠侯府的婚約,就攀上了更高的枝頭。」
我心裏不以爲然,昂起頭道:「世子此言差矣,我與殿下只是偶遇。」
陸明軒冷笑出聲:「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沈大小姐當我是三歲孩童?」
太子突然冷下臉來,屬於儲君的威嚴散發出來,死死地壓迫着陸明軒。
「陸世子,注意你的言辭。」
「沈小姐與本宮清清白白,你若再出言不遜,休怪本宮不客氣。」
陸明軒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告罪。
沈瑤站在一旁,眼中的嫉妒幾乎要溢出來。
我福了福身,快步離開了茶樓。
走出茶樓,我長舒一口氣。
今日之事,恐怕很快就會傳遍京城。
王氏和父親知道了,不知會作何反應。
不過,我已經不在乎了。
有了太子這個靠山,我的棋局,纔剛剛開始。
王氏回府時臉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一見我便親熱地挽住我的手。
「昭兒啊,母親給你帶了好消息。」
我故作天真地眨眼:「什麼好消息呀?」
「寧遠侯夫人說了,雖然前日你在宴會上失禮,但念在兩家多年交情,婚事還是作數的。」
她拍着我的手背,眼裏劃過一絲暗芒。
「不過陸世子畢竟身份尊貴,侯夫人的意思是……」
「讓我做妾?」我直接挑明。
王氏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堆滿假笑。
「昭兒別這麼說,以你現在的名聲,能進侯府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
「更何況,你妹妹將來做了正室,也會照拂你的。」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驚喜。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嫁過去?」
王氏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爽快答應,愣了片刻才道:「侯夫人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三日後是個黃道吉日,不如……」
我驚呼出聲:「這麼快?」
「快些不好嗎?」
王氏眼中閃過一絲算計,面上卻是無比和藹。
「免得夜長夢多。」
我低下頭,絞着衣角,裝出一副害羞的模樣。
「那……那我要準備些什麼?」
王氏拍拍我的肩,語氣輕快得像在討論明天喫什麼。
「不必準備什麼,侯府都會安排好的。」
「你只管安心待嫁便是。」
待她走後,我立刻喚來趙嬤嬤。
「查清楚,三日後侯府有什麼安排?」
趙嬤嬤很快帶回消息。
「小姐猜得不錯,三日後寧遠侯府設宴,名義上是慶賀侯爺壽辰,實則是要給世子定親。」
「王氏打算在宴會上設計您與府中馬伕有染,徹底毀了您的名聲,好逼您就範爲妾。」
我撫摸着孃親留下的玉鐲,眼中寒光閃爍。
「既然如此,我們就陪她演這出戏。」
「嬤嬤,去準備兩樣東西……」

-6-
三日後,寧遠侯府張燈結綵。
我穿着王氏精心準備的豔俗衣裙,低着頭跟在她身後。
沈Ṫŭ̀₉瑤則一身素雅,端莊得體,不時用憐憫的目光看我。
宴會開始不久,一個丫鬟不小心將酒水灑在我裙上。
王氏立刻道:「昭兒快去更衣,別失了禮數。」
我怯生生地點頭,跟着那丫鬟離開。
走到半路,丫鬟突然說忘了拿乾淨衣裳,讓我先去廂房等着。
我知道,戲要開場了。
進了廂房,我迅速從袖中取出趙嬤嬤準備的迷香,點燃後藏在牀下,然後翻窗而出,繞到隔壁院子。
那裏是給女眷休息的廂房,沈瑤正在其中一間補妝。
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將裏面的藥粉撒在沈瑤的茶水中。
這是我從西域商人那裏得來的醉夢散,服下後會讓人神志不清,卻又能行動自如。
做完這些,我躲在不遠處的假山後觀察。
不多時,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摸進了沈瑤的廂房,正是陸明軒!
我掐算着時間,待藥效發作,便故意在院中高聲呼喊:「妹妹,妹妹你在哪?侯夫人找你呢。」
這一喊,引來了不少賓客。
衆人循聲來到廂房外,恰好聽見裏面傳來曖昧的聲響。
寧遠侯夫人臉色大變。
我根本不給衆人反應的時間,直接驚慌失措地推開門,衆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沈瑤與陸明軒衣衫不整地滾在一處,場面不堪入目。
我尖叫一聲,捂住眼睛。
「怎麼會……」
王氏聞訊趕來,看到這一幕差點暈過去。
「瑤兒?你,你們……」
沈瑤藥效未過,竟還癡笑着往陸明軒懷裏鑽。
陸明軒這才清醒過來,面如土色。
「不,不是這樣的,我明明收到紙條說沈大小姐在此等我……」
衆人譁然,目光齊刷刷轉向我。
我淚眼婆娑地抹着眼淚做戲。
「世子怎能如此污衊我?我一直與各位夫人在一起啊。」
在場的夫人們紛紛點頭作證。
寧遠侯夫人氣得渾身發抖,一巴掌扇在陸明軒臉上。
場面一片混亂。
父親聞訊趕來,看到這一幕險些背過氣去。
王氏癱坐在地,哭天搶地地哀嚎着。
「我的瑤兒啊。」
我冷眼旁觀這場鬧劇,心中毫無波瀾。
他們設計害我時毫不手軟,如今自食惡果,怨得了誰?
回府後,父親將我們叫到正堂,臉色鐵青。
「事已至此,只能將錯就錯。」
「昭兒,你妹妹的名聲要緊,這婚事……」
「父親是要我讓出正妻之位?」
我直接挑明。
父親皺眉,眼裏是被戳破的慌張。
「你妹妹與世子已有肌膚之親,若不爲正室,將來如何做人?」
「那我呢?」
我冷笑着發問:「父親可曾想過我的處境?」
而我的父親活像個跳樑小醜,氣得拍案而起。
「若非你大呼小叫引來衆人,這事何至於鬧得人盡皆知?」
我心中一片冰涼。
這就是我的父親,爲了繼女可以毫不猶豫犧牲親生女兒。

-7-
王氏抹着眼淚在一旁假惺惺地煽風點火。
「老爺彆氣,昭兒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了,眼下最要緊的是瑤兒的婚事……」
「不必說了。」
我冷眼打斷她,「父親若執意如此,女兒無話可說,只是女兒寧死不爲妾,這門親事,就此作罷吧。」
父親厲喝,眼裏滿是暴怒。
「由不得你。」
「三日後你妹妹風光大嫁,你以媵妾身份同去。」
「這是命令,不是商量。」
我挺直腰背,直視父親的眼睛。
「若我執意不從呢?」
「那就家法伺候。」
父親怒不可遏,那眼神恨不得將我活活打死。
「來人,請家法。」
王氏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家丁取來藤鞭,父親一把抓過,厲聲道:「跪下。」
我昂首不動,大聲道:「女兒無罪,爲何要跪?」
「忤逆不孝,就是大罪。」
父親舉起藤鞭,似乎大聲喊叫就能看到掩蓋心虛。
府門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管家慌慌張張跑進來。
「老爺,太子殿下駕到,還……還帶着聖旨。」
所有人臉色大變。
父親慌忙丟下藤鞭,整衣出迎。
我抬眼望去,蕭景珩一身朝服,手持聖旨大步而入。
他冷冷掃了一眼父親手中的藤鞭,目光如刀:「沈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父親撲通跪下,眼裏滿是害怕。
「微臣管教不肖女,驚擾殿下……」
「不肖女?」ŧṻ⁵
太子冷笑一聲,展開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沈氏嫡女沈昭,淑慎性成,勤勉柔順,着冊封爲太子妃,擇日完婚。欽此。」
滿堂死寂。
王氏面如死灰,父親手中的藤鞭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我緩緩跪下,高呼道:「民女接旨,謝主隆恩。」
太子親手扶我起身,轉頭冷聲道:「沈大人,你方纔說,要本宮的太子妃做什麼?」
父親渾身發抖,慌不擇言。
「微臣不知……」
王氏卻突然撲過來,眼裏滿是不忿。
「殿下,這聖旨是否有誤?」
「沈昭她品行不端,衆所周知,怎配……」
太子轉頭厲喝,威壓散發開來。
「沈王氏,你設計陷害嫡女,企圖毀人清白,本宮已掌握確鑿證據。」
一隊侍衛應聲而入。
王氏癱軟在地:「殿下饒命。」
太子冷冷道:「押送大理寺,聽候發落。」
父親連連磕頭,跪地求饒。
「求殿下開恩,微臣願以家法嚴懲賤內,求殿下網開一面。」
太子看向我,眼神溫柔。
「太子妃以爲如何?」
我輕撫聖旨,微微一笑。
「既是我沈家家事,不如就由父親動用家法,再送王氏去鄉下莊子靜思己過吧。」
太子頷首:「準。」
那日的藤鞭,最終落在了王氏身上。
二十鞭下去,她已奄奄一息。
沈瑤躲在角落瑟瑟發抖,連求情都不敢。

-8-
三日後,沈瑤以妾室身份被一頂小轎抬入侯府。
而我,則開始準備太子妃的嫁妝。
馬車上,蕭景珩把玩着我的手指。
「愛妃這招借刀殺人,用得妙極。」
我靠在他肩頭,懶懶道:「若非殿下及時出現,民女怕是要挨鞭子了。」
他低笑着搖頭,「你早算準了我會來。」
我也笑了。
是啊,從我與他結盟那日起,每一步棋,都在我的算計之中。
包括,讓他愛上我。
登基大典那日,我身着鳳袍,一步步踏上玉階,蕭景珩在九重高階之上向我伸手。
百官跪伏,山呼萬歲。
我回眸掃過人羣,看見父親跪在角落,面色慘白。
他如今不過是個五品閒職,日日活在恐懼裏,ŧū₀生怕哪日我翻舊賬,讓他人頭落地。
至於沈瑤?
「皇后娘娘。」
她不知何時擠到殿前,鬢髮散亂,滿臉淚痕地向我求饒。
「姐姐救我,陸家那毒婦日日折磨我,我活不下去了。」
滿朝譁然。
我垂眸看她,脣角微勾。
「妹妹,你如今是陸家妾室,本宮如何插手?」
她瘋了一般磕頭,企圖像從前那般糊弄我。
「求娘娘開恩,我知錯了,當年都是母親逼我的。」
蕭景珩冷冷抬眼:「拖下去。」
侍衛立刻上前,沈瑤尖叫掙扎。
「沈昭,你不得好死,你……」
聲音戛然而止。
我撫了撫袖口金線繡的鳳凰,笑意不減。
三日後,一道懿旨送入陸家。
「陸沈氏以下犯上,賜鴆酒。」
至於繼母王氏?
她早在鄉下莊子病逝了。
父親得知消息,瘋了一般衝進御書房,指着我大罵道:「毒婦!她們是你親妹妹和繼母,你竟如此狠毒?」
我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聞言反笑出聲。
「父親當年縱容她們害我時,可曾想過我是你親女兒?」
他啞口無言。
蕭景珩淡淡抬筆,硃批一揮。
「沈大人年邁昏聵,不堪爲官,即日發配邊疆。」
父親癱軟在地,被侍衛拖走時,還在嘶吼。
「沈昭,你會有報應的。」
我輕笑。
報應?
這世上,只有勝者纔有資格書寫結局。
夜色沉沉,我與蕭景珩對坐庭前,共飲一壺青梅酒。
他執起我的手,低笑道:「皇后如今大權在握,可還滿意?」
我仰頭飲盡杯中酒,笑意盈盈。
「陛下可別忘了,你的龍椅,有一半是我的銀子墊着的。」
他大笑,攬我入懷。
「朕的江山,永遠有你一半。」
我靠在他肩頭,望着天上明月,緩緩閉眼。想起早逝的孃親,我不禁感慨。
「孃親,女兒活成了您期望的模樣。」
不再藏鋒,而是執掌天下。
番外
我斜倚在鳳榻上,看着蕭景珩小心翼翼地抱着剛滿月的女兒,眉頭緊鎖,如臨大敵。
「陛下,你抱孩子的姿勢不對。」
我忍不住提醒。
「朕知道。」
他語氣嚴肅,手臂僵硬得像捧着什麼稀世珍寶,「可她怎麼一直哭?」
我伸手接過女兒,小丫頭一到我懷裏就安靜下來,睜着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咿咿呀呀地伸手抓我的髮絲。
蕭景珩盯着我們母女,眼神柔軟得不像話。
「她像你。」他低聲道。
我挑眉:「哪裏像?」
「聰明。」
他伸手輕點女兒的鼻尖,「知道誰纔是這宮裏最不能得罪的人。」
我失笑。
女兒週歲宴那日, 蕭景珩在朝堂上直接宣佈。
「即日起,朕與皇后所出之女,享親王俸祿, 入太學, 習治國之道。」
滿朝譁然。
有老臣顫巍巍出列:「陛下, 女子入太學, 於禮不合。」
蕭景珩冷笑:「朕的女兒,想學什麼就學什麼。」
我坐在珠簾後,看着那羣老頑固憋得臉紅脖子粗, 心情愉悅地抿了口茶。
當晚, 蕭景珩抱着女兒批奏摺, 小丫頭咿咿呀呀地伸手去抓硃筆,他竟真讓她握着筆, 在摺子上畫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紅線。
「陛下!」
我瞪他, 「這是軍報!」
他渾不在意:「無妨, 朕的女兒畫的,就是御批。」
女兒三歲時,已經能背《論語》, 還能指着地圖準確說出各州郡名稱。
蕭景珩得意洋洋, 逢人就誇:「朕的昭陽公主, 天縱奇才。」
我不得不提醒他:「陛下, 你這樣會把她寵壞的。」
他理直氣壯:「朕的女兒, 寵壞了又如何?」
結果第二天, 小丫頭就因爲不肯喫青菜, 把御膳房送來的粥碗打翻了。
我沉下臉:「蕭昭陽。」
她立刻縮了縮脖子,可憐巴巴地看向父皇。
蕭景珩輕咳一聲,默默移開視線。
我挑眉。
他立刻正色道:「聽你母后的。」
女兒五歲那年,蕭景珩開始帶她上朝。
小丫頭坐在龍椅旁的小凳子上,一本正經地聽大臣們吵架,偶爾還會插嘴。
「李大人, 你剛纔說的不對, 北疆糧草應該走漕運,父皇去年就說過啦。」
滿朝寂靜。
李尚書鬍子抖了抖:「公主殿下, 這是朝政……」
「我知道呀。」
她歪着頭, 「母后說,治國要聽不同的聲音,但不能被人牽着鼻子走。」
蕭景珩大笑,一把抱起女兒:「說得好!賞!」
夜深人靜時,我靠在蕭景珩肩頭, 看着女兒熟睡的小臉, 輕聲道:「陛下真打算讓她繼位?」
他握住我的手:「我們的女兒,會是這天下最好的君主。」
我沉默片刻:「可那些宗室……」
「朕會處理。」
他語氣平靜, 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殺伐之氣,「誰攔,誰死。」
我輕笑,抬頭吻了吻他的下巴。
月光灑落, 照在我們交握的手上。
這一世,我們終於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樣。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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