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乖

我裝成乖乖女和程帆官宣的那天,被他兄弟警告了。
「想玩弄感情,你找錯人了。」
「主動分手,別逼我過去找你。」
後來,我真分手了。
紅着眼睛站在他兄弟面前:「現在你滿意了嗎?我沒男朋友了。」
對方不自在地別開臉,「別哭了,我跟你談。」

-1-
把好學生程帆追到手,只花了我不到兩週的時間。
爲了貼合他的作息,我每天陪他上自習。
課本都快翻爛了。
一個黃昏,我把他堵在宿舍樓下,羞澀地踮起腳吻了他。
「學長,我喜歡你很久了,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嗎?」
說這話時,我真摯羞澀。
特意挑選的白色連衣裙迎風搖擺。
像一朵盛放的白蓮花。
程帆耳朵都紅了,正要答應我,突然一個籃球砸了過來。
冷淡的聲音隨即傳來。
「程帆,老師找。」
下一秒,我看着江敬周那張冷漠漂亮的臉,笑容淡下去。
該死的。
又是他。

-2-
如果沒有江敬周,我能提前兩週拿下程帆。
然而江敬周比學校裏 99% 的人都要聰明,且目光毒辣。
入學第一天,我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只有他,一眼就認出我是綠茶。
所以那天我送給大家的餅乾禮盒,只有他沒收。
身爲學生會Ŧų₌會長,江敬周事務繁忙,大部分時間是懶得管我的。
我癡迷於跟各種類型的男生談戀愛。
包括他的學生會成員和同班同學,江敬周權當看不見。
直到我把手伸向了他上鋪地兄弟——程帆。
江敬周曾經警告過我,「別打他的注意。」
被我當成了耳旁風。
江敬周去校外做學術交流的當晚,我就和程帆官宣了。
事情引爆了學校論壇。
「啊啊啊我就知道程學長喜歡乖乖女!」
「許純真的好乖啊!他們配一臉!」
底下一片哀嚎。
男生女生都有。
紛紛說自己失戀了。
此時,我剛剛洗漱完,坐在窗邊吹風。
江敬周的電話先打了進來。
我故作詫異地接起,「學長?您找我?」
聲音一如既往的乖巧。
那頭沉默半晌,裏面傳來他冷淡的聲音。
「許純,你好的很。」
我微微一笑,「謝謝學長。」
江敬周無視我的挑釁,「想玩感情,你找錯人了。三天內主動分手,別逼我插手。」
我掛斷電話,面不改色地把他拖進了黑名單。
管得真寬。
我幾天換一個,一個談多久,跟他有什麼關係?
我又不跟他談。

-3-
江敬周的確是插手了。
他回來的那天晚上,程帆喝醉了。
跑到女生宿舍樓下找我。
他抱着我醉醺醺地問:「許純,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我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是啊,當然是。」
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江敬周。
我挑釁一般抱住了程帆的腰。
輕輕撒着嬌,帶了一些哭腔,「哥哥,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他們說……」
程帆的聲音裏溢出一絲苦澀,「你談過很多男朋友。」
我的確談過很多。
並且分手後,那些前任們一致認爲,是他們傷害了我。
我攥緊了手,抬起頭看他的時候,眼淚像珍珠一樣滾下來。
「你知道的,我家庭環境不好,從小沒有安全感。」
「沒人喜歡我。」
「那些男生在聽到我的家境後,就把我拋下了。」
「哥哥,連你也要拋下我嗎?」
江敬周投來的目光似乎更冷了。
程帆沒有說話。
我咬着脣,失落地開口:「你跟他們一樣,對吧?才三天,你就要跟我分手。」
程帆慌了。
他一把拉住我,掌心滲出了涔涔的汗。
「小純,我不是嫌棄你。」
「我是怕……你對我不是真心……」
我哭了,「你怎麼會質疑我不是真心?」
他捧着我的臉,熾熱的吻落在我的脣瓣上。
帶着歉疚和疼惜。
路燈閃爍明滅,很久之後,程帆靠在長椅上,竟然睡着了。
我走到江敬周面前。
「程帆醉了,麻煩你送他回寢室。」
「許純。」
江敬周開口叫住了我,目光又冷又利。
「今晚的話,我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我又走回來,昂起脖子,扯出一個挑釁的微笑。
「學長,再敢壞我的好事,我就讓程帆跟你絕交。」
我確信這句話挑起了他的怒火。
我笑了聲。
在江敬周沉冷的注視下,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4-
回到宿舍的時候,室友告訴我:「純純,剛纔好像有人給你打電話。」
是兩通家裏的未接來電,我對室友甜甜一笑,「謝謝。」
我媽打不通電話,轉而給我發來了微信。
「我都打聽過了,那個叫江敬周的是本地人,家裏有錢,你跟外地學生談什麼?」
「聽媽的,甩了那個程帆,去追江敬周。」
我冷漠地盯着不斷跳出來的信息,在她快要發火的時候回了句:「程帆對我好。」
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到我媽的譏笑聲:
「好有個屁用。」
「你爹媽生你養你,對你不好?」
「你弟弟的彩禮還沒着落,媽改天親自過去找你。」
我給她轉了三千塊錢,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想要錢就在家待着,別來我學校搗亂。」

-5-
程帆的確是個很好的人。
比我以前談過的所有人都好。
所以我扔掉了夾在日記裏所有候選人的照片。
每天跟程ẗŭₛ帆形影不離。
室友問我:「小純,程帆有沒有跟你聊過以後啊?」
我愣了下,「還沒有。」
我只知道程帆他家在南方的一線城市。
家境優渥。
所以我不會放手,不出意外,畢業後我會跟他去南方。
不管他家裏人的態度怎麼樣,不管最後我和程帆有沒有走到一起,我都會想盡辦法,在離家很遠的地方紮根。
徹底擺脫原生家庭。
室友哦了聲,「我聽說程帆下半年要出國了,他沒告訴你嗎?」
室友的聲音靜下去。
破風扇的噪音捲土重來。
我盯着手機上程帆剛發來的「想喫什麼」,輕輕笑了一聲。
「是嗎?還沒聽說呢。」
……
我無數次告誡自己,情感對於我來說,是最沒用的東西。
程帆走了,再找就是。
可是和程帆坐在食堂裏,喫着同一碗牛肉麪的時候,我的眼淚還是毫無預兆地落下來。
程帆慌了,「小純,你怎麼了?」
牛肉麪辛辣的湯汁嗆得我眼淚直流。
我說不出話來。
程帆突然表情一僵,「小純……我要去留學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了?」
我擦掉眼淚,「恭喜你。」
「不,是恭喜我們。」
程帆清澈純淨的聲音就這樣鑽進了我的耳朵裏,
「我想讓你跟我一起,但是……一直沒敢問你。」
「小純,你願意嗎?」
我當然願意。
我恨不得立刻就走。

-6-
出國的事我沒跟家裏商量。
護照簽證,學校的 offer 等一切材料都是揹着家裏進行的。
程帆說,所有的錢他來出。
我告訴他:「算我欠你的,以後等我有了錢,我會還。」
我爸媽一直罵我喪良心,唯利是圖。
可是在錢上,我一直分得很清楚。
我不白拿別人的錢。
我給程帆打了欠條,遞給他的時候,程帆用那雙澄澈淺淡的眸子溫柔地打量着我。
「小純,我不想跟你分得這麼清楚。」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到畢業,到結婚。」
我被他的手握着,看着牆角的時鐘,24 小時後,我們就會坐上飛往大洋彼岸的飛機。
於是,我毫不猶豫地拉黑了家裏的聯繫方式。
……
然而我沒能上飛機。
當安檢人員告訴我機票是假的的時候,我像是被人潑了盆冷水。
不光機票是假的。
所有的手續,除了我自己辦的護照,都是假的。
我被帶回到學校辦公室裏。
當着程帆媽媽的面,我媽打了我一巴掌。
「你要不要臉?」
「我們雖然窮,但是我們有尊嚴!」
「誰教你死皮賴臉跟着人家出國的?你也配!」
我低着頭,忍下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沉默不語。
程帆的媽媽喝了口茶,溫柔地制止:「許純媽媽,也不能完全怪她。」
說完又看着我,笑了笑:
「我們程帆確實喜歡你,可是他有自己的前程,我怕他不肯出國,所以自作主張聯繫了你媽媽,想着讓你陪着演一齣戲。原來你不知道啊?」
「怪我,讓你傷心了。」
原來,我媽一早就知道這件事。
她收了程帆媽媽的錢,所以這麼久都沒找我。
機票是程家訂的。
簽證是程家辦的。
我拿到的所有材料,跟程帆一模一樣。
只不過,他的是真的,我的是假的。
在我媽充滿快意的辱罵中,我抬起頭靜靜盯着程帆的媽媽。
「程帆他……」
對方眼底閃過一絲輕蔑,溫柔回道:
「程帆沒怎麼鬧,有個青梅竹馬的姑娘陪着,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
我麻木點點頭,「好的,我知ťû₇道了。」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空寂的走廊裏靠着一道人影。
夕陽橫斜,人影清淺。
化作一道抹不開的光影。
我垂下目光,與江敬周擦身而過。
他淡淡開口:「你喜歡過程帆嗎?」
這算是奚落,還是嘲笑?
我抬起頭,臉頰上紅腫的巴掌印剛好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裏。
忍了很久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來。
「沒喜歡過。」
「所以我變成這樣了。」
「你滿意了嗎?我沒男朋友了。」
江敬周的側臉被夕陽映照出迷人的光暈。
他黑沉的眸子微微一動,閃過一絲掙扎。
繼而清清冷冷開口:
「別哭了,我跟你談。」
風吹動了窗邊的夕陽。
在長長的走廊裏摔開一地金光。
我眨了眨痠痛的眼睛,再抬頭,臉上已經掛上了由衷的笑容。
「真的嗎?」
江敬周垂眸,壓下了洞悉一切的清明,「真的。」

-7-
對於我火速跟江敬周在一起的事,學校裏議論紛紛。
「我靠,真是看錯許純了。」
「剛跟程帆分手就跟江敬周在一起,能是什麼好東西?」
「拜金女罷了。」
這些流言蜚語,在週末的篝火晚會上到達了巔峯。
沒有一個人願意跟我坐在一起。
幾分鐘後,我在隱蔽的小樹林裏把江敬周堵住了。
依然穿着那件迎風飄揚的白裙子。
眼眶紅腫。
鼻腔裏還殘留着眼藥水的苦澀。
「你能不能……跟大家澄清一下?」
「澄清什麼?」
我咬着脣,「就說……是你逼我跟你在一起的,我不想捱罵。」
每每這種事,捱罵的總是女生。
我可不想被罵。
江敬周的白襯衣被我抓皺了,倚在樹上。
清冷的月光落在幽深的眸中。
眼底一片清明。
以江敬周以往的性子,我以爲他會說:「別裝。」
結果江敬周只是蹙了蹙眉:「他們說你了?」
「嗯。」
隨着我的應答,一滴眼淚滾下來。
風過林梢,吹起了我的頭髮。
在他身上勾勾纏纏。
「知道了,我等會兒就過去。」
我踮起腳尖,在他脣上親了親,「謝謝,我很喜歡你。」
說完,在他幽深的注視下小跑着離開了。
……
回到篝火晚會時。
篝火爆裂出明亮的星子。
一個被我拒絕過的男同學搶先嘲諷:
「又看上哪個了?」
「一天天就知道裝無辜,私底下嘴都快親爛了吧——」
一根木柴砰地落進篝火裏,濺起點點星火。
始作俑者江敬周穿着黑色衝鋒衣,不知什麼時候站在男同學身後,笑着低頭看他。
「天冷了,你要不要回去睡覺?」
男同學舌頭打了結,「我,我……」
我紅着眼睛,委屈地抽泣:「他剛纔說,我不該跟你在一起。」
男同學臉色大變,看了眼江敬周,「不是,我沒有。」
四周鴉雀無聲。
我記得這個男同學正在申請加入學生會。
他之前還在別人面前誇江敬周呢。
江敬周輕笑了聲,「你覺得,我不能和許純談?」
這算是當衆表態了。
是他主動的。
男同學的頭搖成了撥浪鼓,逃命般離開了。
周圍不少人看江敬周的眼神都變了,帶上了一絲鄙夷。
這次輪到他兄弟緊張了。
「江哥,你到底看上她什麼了?」
「之前你還說許純居心不良,這明顯是程帆沒用了,跑來用你擋輿論啊。」
「你不怕被罵嗎?」
我躲在江敬周身後,心安理得地喫烤串。
彷彿什麼都沒聽見。
江敬周又不傻,他當然知道了。
畢竟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我是個心術不正的綠茶。
江敬周無動於衷,耐心地等我喫飽才問:「困了嗎?」
「嗯。」
我挽着江敬周起身,經過他兄弟身邊時,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你——哥,你看她!」
江敬周笑了,「誰叫你惹她。」

-8-
直到走出很遠,我才鬆開了江敬周的胳膊。
笑眯眯地對江敬周說:
「謝謝你,我去休息了。」
「利用完就跑?」
明亮的月色下,江敬周清雋的臉隱在側影裏。
長睫之下,宛若一片波瀾不興的湖水。
我停住腳步,乖巧地盯着他。
「你真的想跟我談戀愛嗎?」
江敬周的眼神毫無笑意。
「不談戀愛我表白幹什麼?」
我踮起腳,輕輕湊到他耳邊,「學長,別騙我了。」
「你們都一樣。」
「說得天花亂墜,最後還不是怎麼高興怎麼來?」
剛纔拼命壓抑的沉悶在此刻逐漸顯山露水。
我彎脣笑着,幾乎嘲諷:
「你不會是我最後一個男朋友。」
頭頂突然罩下一件衝鋒衣。
手掌落在我的頭上。
清淺的皁角香伴隨着他掌心的溫度,瞬間將我禁錮。
江敬周靠得很近。
呼吸清淺。
「許純,我看你是腦子凍得不清醒了。」
低啞悅耳的聲音中,含着一絲無奈和縱容。
好像真的在跟女朋友講話。
酥麻自頭頂傳至尾椎。
我像是炸了毛的貓,反脣相譏:
「你腦子纔不清醒,被我撒個嬌就迷糊的男人,能是什麼聰明人?你跟他們一樣蠢。」
我儘量表現得尖酸刻薄。
江敬周卻笑了,「那你別撒。」
氣氛一滯。
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
照亮了我惡狠狠瞪着他的臉。
江敬周垂眸,溫柔的月光順着他的眼尾傾瀉而下。
他捧住我的臉,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用衝鋒衣裹住我的腦袋。
「不撒嬌也迷糊。」
「你該是什麼樣就什麼樣兒。」
「我不介意看見真實的你。」
我的臉紅了個透徹,半晌,不服輸的聲音隔着衝鋒衣透出來。
沉沉悶悶帶着沖天怨氣。
「那你可別後悔。」
江敬週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被我逗笑了。
「後悔給你當狗,成嗎?」

-9-
我媽總罵我陰晴不定。
是個不討喜的賠錢貨。
所以我前二十年的人生,總是拼命地證明自己溫柔討喜,值得所有人喜歡。
興許裝得時間久了,在江敬周身邊放鬆下來,反而喜歡拉着臉。
研討室外,江敬周的兄弟又開始蛐蛐我。
「江哥,我看許純連個笑都不給你,你就非吊死在一棵樹上?」
江敬周從口袋裏掏出冰激凌:「沒事,她喜歡我纔會這樣。」
「不是……你沒事吧?許純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江敬周躲開他的糾纏,推開研討室的門。
剛好對上我打量的目光,彎脣一笑。
「又在想什麼時候跟我分手?」
江敬周真是聰明的讓人討厭。
我冷着臉翻過一頁筆記,不高興地開口:
「很快就分。」
「等我膩了的時候,就踹了你。」
江敬周輕笑一聲,出聲提醒,「女朋友,筆記拿反了。」
我這才發現手裏拿的是江敬周的筆記。
而我已經盯着他行雲流水的字跡,發了半個小時的呆。
一股熱氣很快蔓延到耳根。
我啪地一聲合上筆記本。
拉開椅子往外面走。
在門口剛好碰見了江敬周偷聽的兄弟。
我兇巴巴地喊:「滾開!」
然後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中,撞開他,匆匆走遠。
身後那人還在囈語:
「我靠,許純會罵人了,她是不是瘋了?」
……
我承認我慌了。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我的掌控。
一連幾天,我都躲着江敬周。
人也變得陰鬱起來。
好幾次老師點名我都沒聽見。
這天傍晚,去食堂的路上,我又被我媽攔住了。
她風塵僕僕,眼底卻閃着精光。
「聽說你跟江敬周在一起了?」
本來就煩,見到她我就更煩。
「分了。」
「不是,好好的爲什麼分啊?」
我媽揪住我的衣服,「你是不是惹人家不高興了?快,跟媽去道歉!」
「你弟弟的前途還指望你呢——」
我突然奮力掙開了她的手。
「他個廢物有什麼前途?這麼放心不下,讓他陪你去死啊!」
我媽愣住了。
佈滿皺紋的臉頃刻間被紅白色充斥。
突然揚起手朝我扇來。
突然,一隻手突然勾住我的肩膀,將我扯向後方的懷抱。
啪的一聲響。
江敬周的胳膊上浮現出紅痕。
他單手將我攬在懷裏,用另一隻手替我擋下了我媽的巴掌。
我媽呆住了,「你——」
「阿姨,許純是個戀愛腦。談戀愛後她的錢都交給我管了,所以她沒錢給你。」
我媽睜大了眼,像是聽了什麼笑話。
「許純她戀愛腦?她不利用你就算好——」
她猛地捂住嘴,好像在後怕差點就因爲嘴快,失去一箇中意的女婿。
我媽換了張面孔,「小江啊,家裏急需用錢,你看能不能給阿姨點?」
周圍開始對着我指指點點。
我冷眼看着,全然沒有制止的慾望。
此時此刻,我反倒希望所有人都看清楚,我許純的家庭是什麼樣,我是什麼樣。
反正都爛透了。
大家離我遠點也好。
江敬周眼神冷下來,緩緩吐出兩個字:「不借。」
我媽臉色大變,不敢跟江敬周發泄,就想撲過來揪我。
匆匆趕來的學校老師和保安衝開圍觀人羣,制止了這場鬧劇。
被拽走前,我媽還在破口大罵。
對周圍的人說我過去那點破事。
江敬周捂住了我的耳朵。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才說:「Ťū₌剩下的交給我,你先去喫飯。」
江敬周拽了我一下,沒拽動。
就在他回身的剎那,我悶頭扎進了他懷裏。
像緊緊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想一個人喫飯。」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跟我在一起嗎?」
風吹起了街邊的落葉。
搖搖晃晃,圍着我打旋。
江敬周沒有說話。
另一道熟悉的聲音帶着喑啞,從旁邊傳來。
「小純,你……說什麼?」
我猛然扭頭。
程帆站在幾米開外。
像是經歷了一場長途跋涉,風塵僕僕,滿身狼狽。
他的手裏還攥着一枚紅色的盒子,上面的賀卡被風吹得上下搖曳。
露出了幾個字:
「女朋友,生日快樂。」

-10-
夜色漸濃。
我蹲在臺階上,託着腮一顆一顆地數星星。
江敬周和程帆去談話了。
他們刻意避開了我,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手機的時間差一分鐘,就要跳過午夜十二點。
最後一秒,我默默說了聲「許純,生日快樂。」
又過了很久,腳步聲傳來。
我看見只有程帆一個人回來。
我起身拍掉了裙子上的泥沙。
「所以,你們商量後的結果,是由你來把我領走嗎?」
程帆垂下眼睛,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而是將禮物遞到我面前。
「小純,生日快樂。」
「這條項鍊,我挑了很久,希望你能喜歡。」
紅寶石項鍊,在月光的映襯下,耀眼奪目。
我沒有接。
「明天還要上課,我就先回去了。」
程帆語氣中是掩不住的澀然。
「是因爲……江敬周嗎?」
「你明知道,他是我兄弟。」
我認真地看着程帆,問出了藏匿在心底很久的問題:「那天在機場,你過了安檢,爲什麼不等我?」
程帆一怔,臉色變了。
我說:「我被攔在安檢外,幾乎所有人都在幫我,問我是不是被人騙了。可是你已經不見了蹤影。」
「你早就知道,我的票是假的了,對嗎?」
這就是我從來沒有聯繫程帆的原因。
我被人拋下過很多次。
我清楚的知道,程帆跟他們一樣。
程帆慌里慌張地跟我解釋:
「小純,我只是出去兩個月,早晚會回來的。」
「爲什麼不告訴我?」
「因爲……」程帆眼底閃過掙扎,「因爲我媽說,你是衝着錢來的。只有這樣,才能考驗你的真心,如果你能一直等我——」
「我不會等你。程帆,你媽媽說得對,我就是衝着錢來的。」
我不想多做爭執,轉身就走。
程帆第一次發了火,他攥着我的手腕,「許純,我願意原諒你啊!」
「只要你低頭認錯,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打開了他的手,「別碰我!憑什麼是我道歉?我沒有錯!」
程帆愣在原地。
漸漸蹙起了眉,「小純,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我本來就是這樣。」
程帆看我的眼神陌生至極。
「你喜歡江敬周對嗎?可是,是我讓江敬周照顧你的。」
「程家不可能讓我娶你,江家就更不可能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怎麼……如此貪婪……」

-11-
我和程帆吵了一架。
不歡而散。
轉天,程帆就跟別人在一起了。
是他門當戶對的青梅竹馬。
我們在教室裏偶遇。
程帆牽着他的新女朋友,目不斜視地經過我座位旁邊。
他女朋友好奇地打量我,「程帆,這就是你之前談過的心機女?聽說把江敬周也拿下了?」
程帆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別說了,也別理她。」
周圍的人對我避之不及Ťůₐ。
所以我身邊的空位置很多。
他們坐在我後排。
程帆看到了有江敬周筆記的課本,說:
「江敬週迴家了。」
「昨天他父母給我打來電話,問你的情況,我沒有隱瞞。」
程帆見我不理他,聲音苦澀:
「你本來也談過很多男朋友,不是嗎?」
「我不算說謊。」
「明明我早就告訴過江敬周,連我都介意的事,他怎麼可能不介意。」
「你還是放棄吧。」
我終於有了動靜,回過頭:「這件事是你告訴他的?」
我想起了程帆喝醉了,跑來找我的夜晚。
他傷心地問我,是不是談過很多男朋友。
原來並不是江敬周說的。
是程帆從別處打聽來的。
我心裏像壓了塊石頭,抱起課本走了出去。
天上下着小雨。
學校的紅磚牆變成一團朦朧。
我第一次主動撥通了江敬周的電話。
接起的人,並不是江敬周。
而是一箇中年女人。
「許純,你好。我是江敬周的媽媽。」
我停下腳,站在雨霧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只是不等第二句,旁邊清冷標誌的的聲音傳來。
帶着一絲絲警告。
「媽,我們談得很清楚。」
「我女朋友好不容易打過來,別給嚇跑了。」
中年女人一下子笑了,「臭小子,瞅你那德性。」
緊接ŧú⁴着,她聲音活躍起來,「你等等啊,我讓江敬周接電話。」
隨着一陣窸窣聲,電話那頭換了人。
「許純。」
剛纔打電話時的衝動褪去,我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思來想去,乾脆脫口而出:
「昨晚你爲什麼不回來?」
其實我也沒想到,這句質問竟然帶着明顯的委屈。
我眼眶酸澀無比,「你就這麼把我丟下了。」
江敬周呼吸一滯,嘆了口氣。
「昨晚我被家裏綁走了……」
「程帆說我搶他女朋友,我們家……」江敬周頓了頓,纔不情願地開口,「管得嚴,不能當小三。」
「你不是小三……」
「我知道,幸虧你打來電話,否則我清白不保。」
我的眼淚瞬間落下來。
江敬周說:
「等我,馬上就回去了。」

-12-
江敬週會來的時候,掌心多了條紅印。
我後來才知道,是他媽媽拿戒尺打的。
我輾轉難眠的那晚,他捱了一晚上打。
後來他媽媽跟程帆通過電話,瞭解了事情經過後,就拿着手機坐在江敬周對面。
「等吧。」
「看看人家姑娘選誰。」
「她要是打來電話,我就答應你們倆,如果沒打來,你就老實點,別去插手人家的感情。」
江敬周等到中午,差點跟他媽翻臉。
結果我就打來了。
對於我跟江敬周在一起的事,程帆第一個崩潰了。
他在上課前衝進教室,拽着江敬周就往籃球場跑。
眼睛浮腫,似乎一整晚都沒睡好。
「江敬周,你必須給我個說法。」
……
江敬周第一次翹了課,在籃球場,把程帆打了個半死ṭŭ₄。
程帆半躺在地上,籃球從他手裏脫開,跳了兩下,滾遠了。
「江敬周,我不明白,明明你最開始是討厭她的,爲什麼一定要跟我搶?」
江敬周俯身撿起籃球,白色的襯衣隨風鼓動。
「我沒有討厭過她。」
「那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你爲什麼生氣?」
江敬周將籃球扔進程帆懷裏,平靜地說:「因爲她喜歡的不是我。」
程帆錯愕地睜大了眼,「江敬周,你!」
「對,我早就有想法。但是許純的防心太重,一不留神,就會成爲普通前任。」
「所以你乘虛而入!」
程帆氣得臉都紅了。
江敬周丟下幾張素描畫。
「那也得有虛可乘纔行,程帆,謝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
風吹起了紙張,畫上遍佈程帆的影子。
在畫作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小的簽字。
X&C
是許純和程帆的縮寫。
程帆起身,難以置信地翻閱着素描畫。
這些都是許純的作品。
他越翻越快,最後目光定格在成稿一半的畫上。
女生挽着男生的胳膊,站在漫山遍野的鮮花中。
她的頭紗僅僅畫了一簇。
就被畫筆的主人匆匆塗掉了。
像生怕被人窺見心事的羞怯少女。
明明白色的頭紗已經成型,卻永遠沒了下文。
右下角的標註時間是他們出國的那天。
程帆突然抬起頭。
只見柵欄外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長長的披肩發,白裙子。
永遠是一板一眼的坐姿,安安靜靜地等人。
江敬周推開籃球場的門,許純便牽住了江敬周的手。
兩人相攜着走遠。
程帆突然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胸腔裏悶得發疼。

-13-
一晃兩年。
我臨近畢業,忙得昏天黑地。
江敬週一周前跟隨導師去了外地,今天是他回來的日子。
只是我沒想到,第一次見江敬周的家長,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起因是我媽去了江敬周家的公司。
早上當着所有人的面,喊他媽媽親家。
有在公司實習的學長學姐,把視頻傳回了學校。
「許純家真不要臉,以爲自己攀上高枝了?」
「天哪,好丟人。我要是有個這樣的媽,直接沒臉唸書了。」
此時,我剛從教室裏走出來。
天上飄着小雪。
雪地靴踩過後,地上會留下薄薄的水漬,把水泥路面染成深黑。
穿了五年的羽絨服有些薄了,冷風一吹,渾身涼得透徹。
我正要去取快遞,一個女人叫住了我。
「許純。」
我停住腳步,循聲望去。
第一眼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她是江敬周的媽媽。
她跟江敬周有相似的眼睛,很漂亮,看人的時候也犀利。
我抖掉帽子上的積雪,輕輕喊了聲:「阿姨。」
她說:「江敬周今晚回來,你……一起來喫個飯吧,剛好你媽媽也在。」
我臨近畢業,忙得昏天黑地,已經兩個月沒有跟家裏打過電話了。
想起那段被放在網絡上的視頻,我輕聲說: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江敬周的媽媽突然哎喲一聲。
伸手捏住了我的臉。
「我說老江,這孩子也太乖了。」
我愣在原地,臉像個被拉長的湯圓。
後座的車窗落下,露出一個嚴肅的中年男人。
他說:「天冷,快點讓人家上車。」
江敬週一周前跟着導師去了外地,今晚正好回來。
也不知道看到我突然出現在他家,會怎麼想。
去的路上,都是江敬周的媽媽在講話,好像她一點也不在意我媽的無禮。
「許純,你以後有什麼打算?要繼續讀研嗎?」
我抱緊了手裏那沓資料,「嗯。」
「學費夠不夠?」
「夠的,阿姨。」
讀研的學費,一年就要一萬多。
我靠打工能攢個七七八八,加上獎學金,應該沒問題。
江敬周媽媽熱心地說:「你打工的時候,叫上江敬周。我和他爸都是幹實業起家的,江敬周喫苦耐勞,不怕苦。」
我紅了耳朵,「好的阿姨。」
一路上歡聲笑語,直到進了家門,我聽見我媽的聲音,才皺起了眉頭。
「……我們許純啊,最會討人歡心,將來生了兒子,還愁沒福享?」
轉過拐角,我纔看見,我媽正在跟保姆阿姨閒聊。
她看見我回來,眼前發亮,「哎呀,小純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來也不知道穿好點。」
她拍過的地方,鵝毛紛紛。
我躲開了她的觸碰,站在玄關門口,進退兩難。
突然,門從後面打開了。
一隻手勾住了我的帽子,「不嫌熱?」
我扭頭對上江敬周帶着笑意的眼睛,心口一鬆,下意識牽住了他的手。
江敬周把帽子遞給阿姨,耐心地替我順好凌亂的頭髮,低頭在我耳邊說:
「別緊張,誰都沒有怪你。」
只見江敬周的媽媽一改剛纔的隨和活潑,冷漠地招呼我媽:
「既然人都到齊了,有話我就直說了。」
我媽臉上的喜色溢於言表。
「哎,行!」
江敬周的媽媽翹着二郎腿,在沙發上坐下來,昂着鼻孔看她。
「我覺得你家太窮酸了,配不上我家,所以我不和你做親家。」
我媽笑容一僵,「什麼意思?」
「你聽不懂嗎?我們只喜歡許純,你,滾蛋!」
江敬周嘆了口氣,拉着我去了偏廳。
「一會兒可能會很吵,你先喫點東西墊一下。」
接下來的十分鐘,我聽到了我媽的哭聲。
過去的二十年,我見識過太多次。
撒潑打滾,簡直是無賴。
可是江敬周的媽媽,絲毫不輸。
「打什麼滾?別以爲蹭到飯點,我就會請你喫飯。」
「我連狗屎都不給你喫。」
我媽氣急敗壞:「我是許純她媽!她得贍養我!」
江敬周媽媽反脣相譏,「不好意思,許純要移民了。你去國外跟她要吧,前提是你出得去。要不讓你那個蠢兒子帶你出去?哈哈,聽說考大學都費勁。」
幾分鐘後,客廳裏安靜下來。
我媽走了。
江敬周的媽媽一邊喝水,一邊眉飛色舞地跟江敬周爸爸顯擺,「怎麼樣?老孃剛纔發揮不錯吧?」
江敬周爸爸鬍子動了動,「挺好的,今晚別罵我了。」
江敬周媽媽見我出來, 笑容一收。
她又上手捏我的臉蛋了。
「許純,你怎麼這麼乖啊, 笑一個給姐看看。」
江敬周把我從他媽手裏救出來,「媽,她不是你, 跟你玩不到一塊去。還有, 她不能叫你姐。」
我的耳根都紅透了, 第一次小聲反駁:「我一點也不乖。」
該死的。
我平常可不是這個樣子。
江敬周摸了摸我的頭,「我們就不留在家喫飯了,許純還要學習,我們回學校。」
江敬周的媽媽沒有硬留我。
臨走的時候, 塞給我大包小包的東西。
從喫的到穿的,應有盡有。
回去的路上,我換上了新的羽絨服。
很暖。
風吹不透。
我和江敬周就這麼並排走着。
雪越積越深。
踩在上面,咯吱咯吱響。
走到一個路燈下,江敬周突然抱住了我。
他動作迅速地拉下帽子遮住我的眼睛, 然後吻住了我的脣。
風雪碩碩。
我被熱意包裹, 化作天邊軟綿綿的雲彩, 飄到了江敬周懷裏。
直到我的嘴被親腫了, 江敬周才滿意地捏着我的臉, 「連句想我都不會說,許純,有你這麼談戀愛的嗎?」
我移開目光, 悶頭往前走。
「我不想。」
「爲什麼不想?」
「以前說太多了。」
江敬周敏銳地感知到了我的意思,「所以你怕我覺得那句話廉價?」
他拿着我的手,放進了自己胸口,「不然你試試?」
我停住了腳步,心裏像小鼓一樣, 七上八下。
醞釀半天, 紅着臉說:
「我想你了。」
風聲停了。
只剩下紛紛揚揚的鵝毛雪。
和掌心之下,圓形的硬物。
江敬週一雙黑眸亮得很,映出點點的笑意。
「不拿出來看看嗎?」
我心頭猛得一ťűₔ跳, 摸出了一枚鑽戒。
江敬周勾起脣, 「本來想今晚正式一點,跟你求婚, 不過我覺得,你可能更喜歡在這裏。」
他接過鑽戒,彎下腰,輕聲問:
「我可以做你最後一任男朋友嗎?」
兩年前, 我躲在衝鋒衣裏, 牙尖嘴利叫囂的場景浮現在眼前。
我說:「你不會是我最後一任男朋友。」
江敬週記到了現在。
他現在一定很得意。
我有些抹不開面子, 憋了半天,伸出手:「好吧。」
顯然,我還是有點鬱悶。
江敬周也沒有再跟我計較, 重新牽住我的手。
聲音裏帶了笑意:「今晚有暴風雪, 走吧。」
我和江敬周深一腳淺一腳的重新走進夜色。
我呼了聲,欲言又止。
江敬周笑着問:「又想說我不會是你最後一任丈夫?」
「……」
「你說過的話,最後都是反着來的。」
「……」
「要不你說出來?」
我氣急敗壞, 「你就是我最後一任!」
江敬周得逞地笑出聲,「說定了,撒謊變小狗。」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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