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時春山

暗戀沈堯的第八年。
他跟和我有矛盾的舍友在一起了。
爲了哄她，當衆拉黑了我的號碼。
「她就是一普通朋友，你氣她什麼？」
我看着他，突然覺得沒意思了。

-1-
「溫淺，沈堯在樓下，應該是來接你的吧？」
室友外出回來，提醒我。
我停下筆，打開手機，沒他的消息。
但每週五他都會來接我一同回家。
這次應該也不例外。
我匆匆套了個外套，準備下樓。
手搭上門把那刻，黎昭纔出聲：
「溫淺，沈堯應該是來接我的，他今天約了餐廳。」
她朝我晃晃手機，語氣頗爲挑釁。
像是得意於沈堯爲她破例，第一次沒在週五接我。
我後退一步，看清她手機上的文字。
聊天記錄上，沈堯接連發了幾個可愛的表情包。
語氣是對我鮮少有過的耐心。
莫名的情緒擴散，引得眉梢都輕搐幾下。
我看着黎昭，良久才勾出一個假笑。
「週末愉快。」
她慢悠悠地在身上噴灑了幾下香水，踩上高跟鞋。
轉頭，對我笑得春風得意。
「當然愉快。」
隨後，高跟鞋的聲響迴盪在宿舍走廊。

-2-
這不是我暗戀史上的第一次滑鐵盧。
其實，我不必如此在意。
明明想裝作若無其事，可翻開書，沒了剛纔的心情。
小檯燈光亮刺眼，照得我眼睛發酸。
發呆很久，手機鈴聲響起，是我媽的電話。
「淺淺啊，今天怎麼沒回家？」
我脫口而出，想說今天沈堯沒來接我。
可轉念一想，爲什麼非得他來接我呢？
我明明自己也可以回家。
於是掛了電話，收拾好揹包，出了宿舍。
初夏的夜晚，風有些涼。
路燈下，沈堯倚在車門旁，一副散漫的姿態。
對面的黎昭披着他的外套，纏綿地勾着他的手搖晃。
兩人不知說了什麼，引得黎昭一陣嬌嗔。
轉頭，目光不偏不倚對上我，他問我：
「這麼晚，你去哪？」
「回家。」
黎昭目光頓時警惕起來，等着沈堯做下一步反應。
可他只是點點頭，漫不經心地叮囑一句：
「路上小心。」

-3-
過了十分鐘。
公交車站前，停下一輛保時捷越野車。
車窗降下，是沈堯那個混蛋的臉。
「溫淺公主，你的專車來咯。」
他嘴角噙着混不吝的笑，毫無剛纔與我疏離的模樣。
我接着低頭看手機，裝看不見。
他也不惱，下車走到我身側。
摘掉我的耳機，爲我打開車門。
「公主，請上車？」
我沒再僵持，順着上了後座。
像是察覺不到氣氛的凝滯，他還能同我插科打諢。
「坐後座？整得我像你司機似的。」
我也想像他一樣鬆弛，可再開口，還是帶着氣意。
「沈堯，下次週五有事忙的話，可以給我發個消息。」
等紅綠燈的空隙，他回頭看我。
「喫醋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
喫醋？用什麼身份？
不用我回答，他接着道：
「黎昭非約我週五喫飯，你知道的，她是我喜歡的那款。
「順口應下，結果忘了你這茬兒。
「下次不會了，別生我氣好不好？」

-4-
身爲朋友，他解釋得足夠到位。
我沒法得寸進尺。
畢竟，我只是他的朋友。
而那頭，是他想泡的妞。
退一百步來說，都是我邊界感模糊了。
只是我突然想起來。
剛跟黎昭鬧宿舍矛盾那會兒，我跟他抱怨過。
他當時安慰得認真。
轉頭就把我購物車清了，幾十個快遞送到宿舍。
就爲了給我撐面子。
我以爲他永遠都會站在我這邊。
可是，轉眼黎昭成了他喜歡的那款。
我看他的眼，想看更明晰一點。
他到底是不在乎我和黎昭的矛盾，還是根本就沒在意過我跟他訴過的苦？
他不迴避，眼中一片坦坦蕩蕩，還能抽空給我拋個媚眼。
良久，我還是敗下陣來，率先移開目光。
嘴硬道：「沒喫醋，沒生氣。」
他對我就這麼點優待，可足夠令人混淆頭腦。
反正，我一直都很好哄。

-5-
等再回宿舍。
黎昭好像忘了我們之前的矛盾。
挽着我的胳膊，語氣親暱：
「淺淺，能不能跟我講講沈堯喜歡什麼？」
我沒習慣她這副姿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接着道：
「我生日，他送了我限量款的包。
「前兩天我胃疼，他又去給我買了御味園的粥。
「他對我實在太好了，我總該回報點什麼，你說對不對？」
這會兒，我才聽出她話裏的意思。
原來是在炫耀，故意噁心我。
但我還是實話實說。
「沈堯這人三分鐘熱度，沒什麼特別喜歡的。」
她聞言，臉一僵，語氣恢復冰冷。
「溫淺，你喜歡沈堯。」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我思緒飄得很遠，第一想法是：這麼明顯嗎？那沈堯應該也能看出來吧。
沒等到我的回答，她又說：
「喜歡也要忍着，他不喜歡你。
「你也不應該犯賤，上趕着搶室友的男朋友。」
我瞥眼看她。
「我跟他從小就是對門，父母是多年好友，年夜飯都要在一塊喫。
「想搶，不至於等到現在。」

-6-
我性子軟，那是第一次當面懟人。
可沒過多久，就被沈堯打了臉。
沈堯的生日在六月。
他組織了燒烤派對，學校裏大多數人都去了。
少爺派頭，包下整個露營地。
還搭建了戶外 DJ 臺，五個巨型冰櫃放滿啤酒飲料。
幾乎是一個小型音樂節的規模。
派對的主角左右逢源，身旁跟着的黎昭儼然一副女主人做派。
我坐在最邊緣的帳幕下，同幾個交好的女生一起。
沈堯知道我酒精過敏，專門差人給我調了杯無酒精的飲料送來。
「沈堯對你真好啊，慕了。」身旁女孩說。
有人打斷她：「主人公正帶着黎昭秀恩愛呢，這話不合適。」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幾個人紛紛轉移話題。
「聽說林周要回來上課了。」
「臥槽，那學校不得被迷妹們堵死。」
「他世界賽剛拿了冠軍，我還想一睹真容呢。」
林周，現下炙手可熱的電競選手，同是南大的校友。
幾個人越聊越興奮。
我興致缺缺，從頭到尾沒搭話。

-7-
過了一會兒，場地中心突然爆發出爭吵聲。
「別跟我說什麼青梅竹馬！
「你知不知道還有句話，防火防盜防紅顏知己！
「每週五接她放學，知道她所有喜好。
「她那麼特殊，那我算什麼！」
是黎昭尖銳的質問，她哭得梨花帶雨，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
我站在人羣最邊緣，可一時間所有目光都落我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在說我。
沈堯順着衆人的目光瞥我一眼，隨後笑得雲淡風輕。
「多大點事兒啊，就爲這？」
然後，衆目睽睽下。
他掏出手機，點開我的好友，利落地拉進黑名單。
再攬着黎昭，爲她拂去眼淚。
「她就是一普通朋友，你氣她什麼？」
尾調勾着，繾綣纏綿，是他一貫的語調。
有一秒，隔着人羣我和沈堯對視上。
他看我的眼神有安撫的含義。
如同曾經無數次，理所應當地把我放在備選項。
良久，我朝他粲然一笑。
而後，轉身離去。

-8-
露營地在山上，是沈堯包車把人送上來的。
這個點，估計打車都沒人接單。
可我更不願留下做人們的談資。
於是頹廢地走在盤山公路上，漫無目的。
直到遠處開來一輛蘭博基尼 evo。
車燈閃在我臉上，一陣目眩。
發動機轟鳴聲停在我身側，有人長腿一跨走下來。
「嘖，你的竹馬哥呢？怎麼讓你一個人在這？」
我抬頭看，來人一身黑色衝鋒衣，眉眼中帶着點「撿漏」般的竊喜。
見我傻愣在那兒，他拉着我的手腕，把我塞進車裏。
「有人不識好歹，那我可就把你撿走咯。」
上了車，我反應了一會兒纔開口：
「林周，你怎麼在這？」
他眼梢都帶着愉悅，指尖輕叩方向盤。
反問我：「那你怎麼在這兒？」
我頓了頓。
「黎昭不喜歡我，沈堯當衆把我好友刪了。
「對了，黎昭是沈堯的新Ŧũ̂ₘ女朋友。」
很多話，我對旁人難以啓齒，對林周就無所顧忌。
可能因爲，他是唯一知曉我暗戀沈堯的人。

-9-
話到一半，他打斷我。
「黎什麼？黎昭？」
隨後他把手機丟給我，隨口道：
「你看看我黑名單裏是不是有個叫黎昭的？」
我翻開他的手機，有很多條未讀消息。
驟然看到我的名字在置頂的位置，備註：【小呆子】。
停頓一瞬，還是裝做沒看到，打開黑名單。
裏面人挺多的，我翻了一下才找到黎昭。
打開聊天記錄，她連好友申請都堅持不懈地發了 n 條。
【愛情經不起等待，同意好友就現在。】
【月老讓我幫他來衝業績了。】
【想進你的魚塘，麻煩開下閘。】
最後換了句：【商務合作，請通過好友。】
費盡心思，終於加上了林周的好友。
然後開門見山的一句自我介紹，隨即接連幾張擦邊照。
想釣林周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惜，下一秒就被拖進了黑名單。
聊天日期，是沈堯約她喫飯的前一天。
原來，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也只是別人備胎而已。
又有一種惡劣的報復感。
沈堯終於跌了個這樣的跟頭。

-10-
見我看完，林周從副駕車兜裏掏出一塊東西塞到我懷裏。
沉甸甸的，光亮折射下是一片耀眼的金色。
他一邊開車，一邊同我講。
「該我說我爲什麼會在這兒了。
「這是昨天世界賽的冠軍獎牌，我拿到後最想分享的人是你，所以連夜坐飛機回南城，打聽到你來參加聚會，又開車趕了過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撿到你了。」
我心裏酸澀，知道他是在告訴我：
沈堯有他的偏愛，林周也有。
林周總是出現在沈堯缺席的時候。
我和他認識很久了。
高二的夏令營，沈堯答應了陪我參加。
可是到出發的日子，他反悔了。
爲了當時他正在泡的校花。
那是他第一次把他喜歡別人這件事擺到我面前。
所以，一整個夏令營我都興味索然。
幾乎是淌着淚，腫着眼度過的。
Ṫű̂₅林周小我一歲，跟我一樣，他不參加任何活動。
所以兩個「留守」的小孩，多少說了幾句話。
我說我暗戀一個混蛋，他說他想當世界第一。
明知沒意義，卻無法不執着的事物，誰都有這樣的存在。
於是兩個人加了好友，把對方當樹洞一樣傾訴。
五年後的今天。
我確實沒追上沈堯，可林周卻真成了世界第一。
我爲他開心。
那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他做到了。

-11-
聚會事件被議論了一段時間。
「沈堯有女朋友了，溫淺還走那麼近，怎麼說都不合適。」
「就是，異性之間哪有純友誼？」
「我看她就是等着接盤吧。」
這樣複雜的關係裏，我名不正言不順，受盡指點。
思緒被拉回高二那年。
我因爲沈堯談了戀愛，與他拉開關係。
而他氣得要命，質問我：
「難道你以後談了戀愛就不要我了嗎？
「一段幾天的戀愛怎麼比得上我們青梅竹馬的情誼？」
「我可以沒有愛情，但不能沒有溫淺。」
隨後，他轉頭就跟追了很久的校花提了分手。
那時我受寵若驚，如今再回想起來只覺得酸。
這樣以朋友之名說出的曖昧話語，讓我無數次淪陷迷失。
明明可以磊落地拒絕，抑或是收起多餘的關心迴歸到朋友的身份。
可他不主動，不解釋。
任由我陷入因他而生的沼澤，受盡奚落。
而他則乾乾淨淨地抽身，繼續遨遊在花花世界。
好像，別有用心的人從來都只有我。

-12-
「從小對門？父母好友？年夜飯都在一塊喫？
「可他說你是普通朋友欸。」
黎昭在她桌前拆快遞，快遞堆滿了整個宿舍過道。
她回頭朝我眨眨眼，嘲諷的意味一覽無餘。
「清購物車而已，他對我也是一樣的。
「你費盡心思的，我輕而易舉就可以得到。
「溫淺，別像個可憐蟲一樣喜歡沈堯了，他回頭看過你一眼嗎？」
這是一場無意去爭卻讓我滿盤皆輸的棋局ƭŭ⁸。
我對他多年的喜歡，好像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手機還停在沈堯發來的信息頁面。
【淺淺，還生氣呢？
【只是哄女朋友的手段罷了，你不至於真放心上了吧？
【再說，當時我要是不澄清，豈不是壞了你的名聲？】
把將我推到風口浪尖的行徑，冠冕堂皇地稱作是爲我考慮，再輕飄飄地慰問幾句。
這就是他給我的交代。
是啊，他向來手段不高明，不過是我自願入套罷了țū₆。
突然，我覺得無趣極了。
於是ƭū́⁺，忽略掉心頭的酸澀，將他拉入黑名單。
像是一種無意義的抗爭。

-13-
我和黎昭的僵持，被其他室友驚乍的推門聲打破。
「淺淺，你猜誰在我們宿舍樓下？」
沒等我應聲，她更誇張自問自答出來。
「是林周！他竟然在女生宿舍樓下等人！」
黎昭表ṭū₄情有一絲崩裂，扭頭透過窗戶向下看。
想起剛纔手機幾聲提示音，我心有所感。
手機上果然幾條來自林周的未讀信息。
【小呆子，晚飯一起喫。
【二十分鐘了，還不回消息？
【再過十分鐘，收不到回覆，我就去你宿舍樓下等你。】
樓下是一片喧鬧的議論聲，可以預想到場面有多混亂。
【你先走，校外等我。】我回復。
隔着窗戶，我看林周朝人羣晃晃手機。
「等到她回覆了，校友們，我先走咯。」
隨即，是聲響更大的起鬨聲。
少年笑得肆意，連離去的背影都透着輕快。
梗在心頭的石頭，奇異般得以消散。
我輕笑，引來黎昭的注目。
她嗤笑道：「沈堯都拿不下，可別再對着林周異想天開了。」
或許是想起了被林周拒絕的經歷，她表情十分不甘。
所以是把氣撒我身上了。
我邊穿外套，邊回應她：
「看來你也很喜歡林周。
「這位競爭力有點大哦，祝你成功。」

-14-
#林周暗戀對象#
#等到她回覆了#
#小說男主走出現實#
剛纔的事，不過兩個小時就上了熱搜。
餐廳裏，我翻看網上的評論。
除了路人喫瓜，粉絲的態度倒意外的和諧。
【戀愛隨意，別影響拿冠軍就行。】
【我兒年少有爲，談段戀愛怎麼了？】
【嘖，bking 林周私下竟是純情小狗！】
那頭，林周切好牛排，換走我面前這份。
「別看了，網上那些東西有我好看？」
我擱下手機，答道：
「就是第一次和大明星一起上熱搜，有點緊張。」
他低嘁一聲，嘟囔道:「還大明星呢……約你喫飯都費勁。」
我輕笑搖頭，叮囑他：
「不過以後公開場合還是保持距離，你現在畢竟是公衆人物。」
話音剛落，他抬頭看我，答得利落。
「溫淺，我不是傻子。
「不會跟不喜歡的人搞出緋聞。
「所以，我爲什麼要跟喜歡的人保持距離？」
對視間，他眼神坦蕩，毫無躲閃。

-15-
像是寂靜無光的黑夜，轟然綻放的一朵煙火。
雖隱越預料到，卻還是措手不及。
第一反應，竟然是有些委屈。
活了二十年，我的感情世界裏一向只有沈堯。
好像除了沈堯，其他人的名字都是陌生的。
我固執地將自己鎖在這片禁地，從未向外看過一眼。
近乎自虐地扮演一個旁觀者，看着沈堯在愛情中游走。
他甚至能毫無顧忌地跟我說戀愛的細節，讓我幫他挑選紀念日禮物。
每當我掙扎着想離開，他又轉頭來告訴我。
「我可以沒有愛情，但不能沒有溫淺。」
可他不知道我喜歡他嗎？
明明連黎昭都能看出來。
那些不合時宜、不合身份的溫柔，將我禁錮在他設下的方寸之地。
明知沒意義，卻無法不執着。
我好像已經習慣，自己永遠是那個備選項。
而如今有個人，大步踏進來，一字一句告訴我。
我是他的例外。
我值得被明目張膽地偏愛。

-16-
「爲什麼？」
爲什麼會喜歡我。
林周放下刀叉，端正坐姿，姿態沒了方纔的散漫。
「溫淺，這是我們認識的第四年。
「這四年，是你鼓勵我的夢想，看着我走上世界第一。
「還記得我第一次參加全國賽嗎？
「當時的對手很強勁，對於我們這支新隊伍大多都是唱衰的。」
我點頭。
「可你贏了，贏得漂亮，是碾壓式勝利。」
回想起來，我幾乎能看到當初領獎臺上的林周。
漫天的金色飄帶，落在眉眼肆意的少年身上。
那是他第一次拿冠軍，而我就在臺下。
林周聞言勾起脣角，眼底是一片熾熱的光。
「可是溫淺，重要的不是我贏了。
「重要的是你爲我慶功，蛋糕、橫幅，那些提前準備好的一切都寫着：冠軍林周。
「那場比賽連我的教練都沒有信心，可你沒懷疑過我。」
你給我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持。
我怎麼能不愛你呢？
一時間，胸口又堵又酸。
似是沒想到曾經無意間的舉動，竟會被人如此牢記。
他朝我俯身，勾上我的手指。
「我知道，那時候你只是把我當朋友而已。
「我想說的是，你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溫淺，放棄不值得的，也放過自己。
「選一下我好不好？」

-17-
直到回到宿舍，我還恍然若夢。
手機上，是林周剛發的微博。
【還在追求，請勿過多打擾她的生活。】
底下是一片「磕到了」的調侃。
身旁幾個室友也在討論這件事。
「你們說，林周到底喜歡的是誰啊？」
「同一所學校，他忙着比賽也沒來過幾天，到底何方神聖能拿下他啊？」
「欸，黎昭你不是發過朋友圈說認識林周嗎？」
我聞言，看向黎昭。
她之前的朋友圈曬了和林周加上好友的截圖，衆人羨慕不已。
現在才發覺，原來是截掉了被拉黑的部分。
黎昭表情有一瞬間不自然，欲蓋彌彰道：
「反正肯定不是咱們宿舍的就行了。
「哪有那麼多純愛戰士，他估計也就是玩玩罷了。」
手機幾聲震動，我以爲是林周，連忙查看。
可結果，是沈堯。
【我媽問我怎麼沒和你一塊回去。
【可是，你把我拉進黑名單了。
【別生我氣了淺淺。】
哦，原來手機號忘拉黑了。
我轉頭把他手機號也拉進了黑名單。

-18-
又是一個週五。
沈堯在宿舍樓下等我，是託黎昭把我喊下來的。
「淺淺，你就別生他氣了，當時是我心思狹隘了。
「Ṫù₌不過，哪個女生願意自己男朋友身邊有個紅顏知己？
「其實你自己也應該主動劃清關係，你說對嗎？」
不知沈堯同黎昭說了什麼，她突然轉換了態度。
但是話裏話外還都帶着刺。
我頓住腳步，認真回覆她：
「我喜歡沈堯不是個祕密，全宿舍都能看出來。
「他爲了給我撐面子，經常請舍友們喫飯，逢年過節的禮物也都帶你們一份，而你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和他勾搭上的。
「在明知道我喜歡他的情況下。
「黎昭，你的喜歡也不夠坦蕩，就不要來說教我了。」
話罷，我快步下樓，走向沈堯。
他依舊是那副如沐春風的笑，好像之前的所有隔閡都不復存在。
「明天中秋節，我接你回家喫團圓飯。」
而後抬手，想像從前那樣熟稔地揉我頭髮。
卻被我後退一步，躲開。
「我自己會回去。
「以後每個週五都不用來接我了。」

-19-
他神態一愣，可還是跟我裝傻。
「爲什麼不用我接？順路的事。」
我抬眸看他，淡聲道：「我們不是永遠都順路。」
怎麼會一直順路呢？
不過是我用盡全力，一直追在你身後罷了。
聞言，他姿態不變，還是隨意地倚在梧桐下。
可氣氛凝住了。
他終於願意正色，蹙着眉說：
「這麼氣？連回家都不願意跟我一塊了？
「你要真不喜歡黎昭，我就跟她分了。」
陽光下，他眉眼清澈，看不出半分虛情假意。
可我卻覺得，如此陌生。
到底是何時開始，他不再珍視別人的真心。
如同買賣籌碼一般。
直到賭局盈滿，再也無法裝下一寸貪婪。
他開始權衡利弊，抉擇放棄與否。
我搖頭，一字一句地問他：
「沈堯，你知道我喜歡你吧？」

-20-
像是有預感我要說的話，惶恐從他眉間一閃而過。
找遍理由，才憋出一句。
「當朋友，更穩固不是嗎？」
蒼白、無力。
他比誰都清楚我的心意，不過一直避重就輕地吊着。
到頭來，卻連自己的卑劣都不敢承認。
暗戀他這件事，我沒想過要打勝仗。
卻不想，會如此難堪地收場。
我不由自主地嗤笑。
「所以每次談了戀愛就對我格外關心，一遍遍向我重複我是多麼不可替代，這也是朋友的範圍嗎？
「沈堯，我不怕被拒絕，也沒預想過非要得到什麼結果。
「可你這樣，讓我覺得我的心意被糟蹋了。」
醞釀在心間無數次的話語，最終以這種輕飄飄的方式說出口。
一場暗無天日的暗戀，終於迎來破曉。
悵然若失嗎？
更像是一塊巨石落地。
那種進退不由己的失落感終於被我親手斬斷。

-21-
不遠處，有人喊我的名字。
「溫淺！
「我說沒說過，你再超過半小時不回消息，我就來你宿舍樓下等你！」
眼前的林周氣喘吁吁，是一路跑過來的。
卻停在離我兩步的距離，像是在等我抉擇。
路過的學生議論紛紛，駐足張望。
林周究竟在追誰？這個謎題終於揭開謎底。
我朝沈堯輕聲道：
「如你所願，以後就是普通朋友。
「現在，我要去赴約了。」
直到有第三個人的入場，他才真正感到惴惴不安。
對着我的背影喊道：
「如果、我現在給你答覆呢？」
尾音輕顫，有着幾不可察的悔意。
其實，捧着一顆真心，耗乾熱情的這些年。
我只是執拗地等着他一句答覆而已。
如今考題過期，他才願意答卷。
我輕笑出聲，沒有回頭。
答案與否，早就無所謂了。
林周上前牽住我的手，沒有追問，只是說道：
「今天我要帶你去一家爆炸好喫的茶餐廳！」
少年望我時，眸中帶光，就像一隻求誇獎的小狗。
可以化解掉一切不甘與難忘。

-22-
往後的日子，我找回生活的節奏。
將所有精力都投入進學業，在所有考試裏力爭第一。
人生是曠野。
我要在所有地方春風得意。
我將一半人生都用來暗戀沈堯。
沒想到最後，是一句「普通朋友」撇開了我們的關係。
本以爲會有多難以割捨。
可從忙碌的生活中回頭看。
我不主動聯繫他，他竟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
關於聚會事件的流言蜚語早已銷聲匿跡。
林周在我的再三叮囑下，也收斂了許多。
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那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林周喜歡溫淺。
於是風評逆轉，取而代之的是對我的另一種討論。
「溫淺也太變態了吧，這次專業考試又是第一名。」
「是啊，前一段競賽也拿了名次。」
「她天生學習聖體吧。」
我再也不會被沈堯偶然的溫柔撥動心絃。
也不用因爲他的若即若離而患得患失。
本以爲會是一場重創，卻意外因此獲得了更好的新生。
原來，讓自己開心的方式是愛自己。

-23-
八月末。
一封匿名投稿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
【我和溫淺是校友，她一直喜歡同校的青梅竹馬，甚至插足他的戀情，根本配不上林周。】
#林周女友疑似小三#
#純愛戰士應聲倒地#
#林周你清醒一點#
網絡暴力比想象中還要兇猛。
無數咒罵信寄來學校。
網絡上成千上萬的知情者提供「線索」。
學校官方賬號下，全是要求開除我的評論。
即便林周本人站出來極力解釋，也無濟於事。
比賽將近，他除了訓練時間，恨不得二十四小時護衛在我身旁。
看得出，他精神緊繃着。
「林周，我信你，那麼你也信我能處理好這件事好嗎？
「專心訓練，拿個冠軍回來。」
他眉頭依舊皺着，眼中滿是懊惱。
「是我不該把你暴露在公衆視野內，不該大張旗鼓地追你，不該——」
我打斷他，平和地笑：
「可是林周，你做這些事，都讓我很開心。」
在無數個自我懷疑，內耗無比的黑夜。
是你如此明目張膽的偏愛將我拉出深淵。
「我最怕的是，你因爲輿論遠離我。」
他終於肯說出內心深處最擔心的話，像只懼怕被丟棄的小狗。
我扯扯他的臉頰，只覺得他這副模樣可愛得要命。
「那等你拿了冠軍，我們就戀愛吧。
「林周，我等你。」

-24-
再回宿舍，黎昭在陽臺上抽菸。
不知她何時染上了煙癮。
見我來晾衣服，她主動開口：
「沈堯和我提了分手。」
我點點頭，不做評價，轉身準備回屋。
黎昭卻驟然起身，喊住我。
「溫淺，你命怎麼就這麼好？
「沈堯爲了你跟我分手，就連林周都喜歡你！」
陽臺很寂靜，能聽清她歇斯底里的質問，以及顫抖的尾音。
「所以你就投稿，去抹黑造謠我？」
像是沒預料到我會知道這件事，她心虛得無法開口。
「我不想把時間用在和你爭某個男人身上。
「起訴流程正在走，等拿到證據，起訴書就會到你手上。
「如果你願意悔改，就主動去澄清，我給你一天時間。」
話罷，我上前掐掉她手中的煙，扇了扇周遭的空氣。
「其實，我不喜歡有人在宿舍抽菸。」
十二點，宿舍已經熄燈。
只餘她一個人蹲在陽臺角落，無聲哭泣。

-25-
在黎昭澄清之前，沈堯先寫了一封澄清信。
信中表明瞭這些年我和他只是自小相識的情分，是他沒處理好感情關係，造成了現在局面。
我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道歉。
【或許你不信，這些年我同樣喜歡你。
最初，是擔心關係改變後再也無法復原。
不知何時，我變貪心了。
一邊享受你的好，一邊不願放棄花花世界中的任何可能。
你給了我無束縛的愛，而我在其中忘了方向。
失去，也是我咎由自取。
溫淺，對不起。】
我沒有回覆。
往事種種，過眼雲煙。
十五歲溫淺喜歡的那個沈堯，早就消失在人海之中。
勇敢的人不怕付出真心，而他卻再也找不回那個真摯純淨的自己。
黎昭的道歉信接踵而至，風評驟然逆轉。
而林周在比賽的空隙，終於吐了口氣。
耀武揚威地開了場直播，氣焰囂張道：
「黑子，說話！
「我喜歡的姑娘有多好，我能不清楚嗎？
「不跟你們廢話了，我要去給她拿冠軍！」
網傳，林周比賽的時候嘴角笑得比 98k 還難壓。
對手隊伍還以爲在嘲諷他們，氣得臉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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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林周奪冠。
連夜趕飛機回來，凌晨三點落地。
明明心急，卻又怕擾了我休息。
「我在校門口等你，睡醒來見我，女朋友。」
我是五點鐘才朦朦朧朧看到這條消息，驟然驚醒。
顧不上換衣服，只匆匆披了件外套。
臨出門前，又特地回洗臉池前刷了個牙。
嗯……萬一呢。
路上寥寥幾個行人，只有環衛工人清掃的響動。
白色的越野靜靜停在路邊。
我輕Ťû⁻敲車窗, 車裏假寐的人驚醒。
明明疲憊得要命, 可眼神中偏偏發着亮。
他下車，將我擁在懷裏。
少年緊實的懷抱帶着鋪天蓋地的青檸香。
他俯身把頭埋進我的頸窩，微啞又帶着笑意的嗓音。
「早上好，溫淺。」
等上了車，兩個人都沒話, 只是盯着對方看。
明明人就在眼前, 可還是好想念。
怎麼都看不夠。
直至我先破功，笑道：「林周, 你是要把我看出朵花來嗎？」
他朝我傾身, 嘴脣貼上我的耳畔, 嗓音染上了慾念。
「你說拿了冠軍就戀愛。
「那女朋友, 現在我想親你可以嗎？」
我偏頭, 蜻蜓點水般地一個吻劃過他的臉頰，作爲答覆。
無需多餘的話語，熾熱又莽撞的吻細密落下。
車內, 愛意攀升。
車外，朝陽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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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二三年的年夜飯依舊是跟沈家一起喫的。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個滿場奉承的林周。
他父母都在國外，剛在一起時就打了視頻電話, 把我介紹給家人。
我應了林父林母的話，自然要照料好這個小孩。
林周慣會裝乖。
過年時穿得喜慶, 一身紅色的毛衣。
襯得他既漂亮又乖巧，絲毫看不出賽場上凜冽的氣質。
滿嘴吉利話, 哄得在場幾位老人都笑眯眯地給他多塞了幾個紅包。
而他得意洋洋，轉頭就把紅包遞給了我。
引得衆人鬨堂大笑。
沈堯像個局外人一般, 沉默寡言, 臉上沒一點喜氣。
去陽臺上拿堆放的年貨時, 我與他撞上。
兩人之間再無先前的熟稔，相對無言。
我轉身離去時, 他叫住我。
「你什麼時候認識林周的？」
像是苦思許久。
想不通我被他侵佔的青春中，何時有了外來人。
「高二那年，你沒參加的夏令營。」
他眼神一滯，像是被回憶魘住。
那是他第一次缺席，將心思遊離在別人身上。
其實關於林周, 我同他講過。
我總是所有事情，都要喋喋不休地跟他複述一遍。
只是某次，他眉頭皺着, 不耐煩道：
「不用事事向我彙報，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 我便學會了閉嘴。
所有錯失的, 其實都是他親手推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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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年我——」沈堯開口。
可話未說完，推拉門被林周拉開。
他黏黏糊糊地喊我：
「寶寶寶寶寶寶。
「快出來，要倒計時了！」
有幼稚的較量在。
他把沈堯當透明人，肆無忌憚地在我臉頰印上一吻。
我拽着他往客廳走, 沒回頭看過一眼。
林周掛在我胳膊上，同我咬耳朵。
「竹馬哥這人不能處，我看見他就渾身不舒服。」
我勾着他的手指，輕撓他掌心, 讓他別亂喫飛醋。
電視上倒計時的聲音響起。
「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樂！」
窗外是煙花與鞭炮的交響曲。
新年伊始，辭舊迎新。
林周在我耳畔輕笑。
「溫淺，新年快樂。
「這是屬於我們的二零二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