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你喝不喝

我是天庭的酒仙,專門給仙家釀酒。
月老爲了報復我,在他大婚當日,偷偷往我釀的酒裏下春藥。
我奉命給戰神趙序戩送上一杯喜酒。
趙序戩喝了一小口,聲音平靜無波:「好酒是好酒,只不過……」
「你在酒裏下藥了?」
他眼尾一挑,視線像帶着鉤子,猛地攫住了我。
我猝然瞪大雙眼,搖頭結巴道:「我沒有!下得什麼藥啊?」
誰知趙序戩仰頭一飲而盡,慢條斯理道:「不知道,等藥效發作看看好了。」
下一秒他頸側血管暴起,汗珠順鎖骨滑入衣襟,潮紅的眼尾斜睨ẗû₎着我。
我踉蹌後退,絕望喊道:「戰神你清醒一點啊!」

-1-
我是天庭的小小酒仙,專門給仙家釀酒。
一個月前,我的好酒友,如今天界響噹噹的一號人物——月老宋絳,從凡間渡情劫回來後,就糾纏着我不放。
原因無他,我幫着九重天尊貴的太子殿下傅故廷,坑了他。
要說我也是促成了一段良緣,幫宋絳找到了好大腿。
可人家不這麼想,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找我算賬,身後還跟着個黏糊糊甩不掉的傅故廷。
我自知理虧,低頭哈腰,好酒都不知道送出去多少瓶。
可宋絳卻是不買賬,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拋着酒罐,嘴角扯着令人發寒的笑。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麼!
恰巧這日,天帝降旨,令我釀一罈凱旋酒,以待戰神趙序戩凱旋時的接風盛宴。
我心中泛起微妙的快樂,一大早就躲避着宋絳,和衆仙女跑到仙林裏採摘釀酒的野果。
宋絳不知道從哪得知了我的行蹤,鬼魂般跟在我身後,陰惻惻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2-
我被盯得頭皮發麻,終於忍不了了。
我一扔籃子,轉頭賤兮兮地笑問:「太子妃,爲何這般盯着我看?」
我故意加重稱呼,只見宋絳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不許這麼叫我!」
我ṭü₉朝他拋了個媚眼,故作驚訝道:「這都一個月了,你時常纏着我不放,難道你突然間發現愛上的是我了?」
宋絳頭頂冒煙,仙氣都散了。
他怒吼一聲,擼起紅袖,衝過來就要和我打架。
傅故廷及時橫攬住他的腰,在他耳邊輕聲寬慰着。
仙林的仙女們紛紛探頭,掩嘴捂笑。
宋絳在傅故廷懷裏掙扎着,而傅故廷硬是不放手,兩人拉拉扯扯。
我盯着,幽幽嘆了口氣,這狗男男,真刺眼!
眼見宋絳眼睛都氣紅了,我終於找回了殘存的良心。
我舉手投降,軟聲狡辯道:「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就算沒有我,你家這位也不會放過你呀。」
誰叫你喝醉酒調戲人,還把自己的紅線和別人綁了,而對方偏偏是暗戀你多年的太子殿下呢。
這和被鬼纏上有什麼區別?
宋絳沒好氣地推開傅故廷,大聲道:「反正我氣不過,我和你當好友這麼多年,你幫着傅故廷這麼騙我,我心裏難受。」
「那你要如何?」
我話音剛落,他立刻斂去怒意,像是早就在等我說這句話。
他指尖悠然地玩轉着紅線,眼尾一挑,緩慢笑道:「那日在殿前,你當着衆仙家的面,說我大婚的喜酒你釀了?」

-3-
我臉色一變,往後退了幾步。
好哇,原來是在這等着我。
整個天庭的喜酒,我得釀到什麼時候!
新天庭沒有奴隸!
我剛要撒潑拒絕,仙林忽然泛起異動。
沿途仙樹如受召引,紛紛退避兩旁,一條雲霧繚繞的敞亮大道慢慢浮現。
「是戰神!戰神凱旋而歸啦!」一仙人尖叫。
瞬間,衆仙人的歡呼聲迴盪在仙林。
我心間倏地一跳,不自覺抬起眼,望向大道前方。
來人身着鎧甲,騎着神駿,無數金烏盤旋在他身側,發出神嘯,在慶祝他的歸來。
而趙序戩神情淡漠,立於萬軍之前,對這山呼海嘯般的場面習以爲常。
我回過神來,垂眸捂住紛亂的心跳,悄悄隱於人羣后,微微一笑。
一隻手在我眼前揮了揮,宋絳狐疑地打量我:「你不對勁。」
我偏頭掩笑道:「大英雄麼,誰見到不心潮澎湃?」

-4-
衆仙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我剛要默默往後退。
誰知太子殿下牽着宋絳走上前去,而宋絳左右掙脫不開,竟是一把扯住我的衣袖,也將我帶到臺前去。
我同宋絳拉拉扯扯,眼見拉扯不過,只好低着頭上前,內心狂罵了宋絳幾百遍。
平常也沒見你這麼捨不得我!
趙序戩翻身下馬,衣袖帶起的風拂過我臉龐,帶着風塵僕僕的血腥味。
受傷了嗎?
我皺起眉頭,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聽得趙序戩淡然稱道:「太子殿下。」
傅故廷輕嗯,說了些場面上的客套話。
趙序戩大概是聽說了太子殿下要成婚的消息,視線移至宋絳身上。
半晌纔開口:「這位是……太子妃?」
趙序戩語氣裏的疑惑過於明顯。
宋絳又被這個稱呼難受到背脊僵直,皮笑肉不笑道:「生疏了,戰神叫我宋絳就好。」
我躲在他身後,壓住上揚的嘴角,可仍忍不住下意識抬頭,撞上了一雙探究的視線。
那眼神很淡,如同細薄的白霧,卻裹住我突突跳動的心頭,泛起一陣痠軟。
我怔了瞬,幾乎是立刻垂下眼眸。
宋絳發出莫名的笑聲,只見他一個閃身,大手猛地一推,硬生生將我推到趙序戩跟前。

-5-
朝思暮想的身影頃刻間便撞入我的世界,我瞳孔顫動,竟連呼吸都忘了。
趙序戩低頭看我,氣息瞬間襲近。
我下意識跌撞地往後挪,身子都快要站不穩,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趙序戩一觸即放,他低聲笑道:「當心。」
我猛地將手別至身後,像是被火燎到一般。
宋絳斜ƭū́₂瞅我,揶揄道:「怎麼,見到欽慕的戰神,都站不直啦?」
趙序戩聞言偏頭看我,他目光微湧,很輕卻帶着微妙的熱意。
我耳尖燒了起來,簡直想狂掐宋絳的脖子。
「這位是杜越,天庭的酒官,此次接風盛宴的凱旋酒便是交由他釀製。」太子殿下體貼地替宋絳介紹我。
趙序戩收回目光,一頷首,衝傅故廷道:「有勞,但還請太子代爲稟明天帝,接風宴之事不必費心。此番平定妖族禍亂,不過盡臣子本分。而今修爲有所突破,需即刻閉關穩固。還望見諒。」
我倏地抬頭。
接風宴不辦了的話,那趙序戩豈不是喝不到我爲他釀製的凱旋酒了?
難言的失落縈繞在心頭,可是我只是個說不上話的酒官,沒辦法決定什麼。
傅故廷點頭表示理解,說會代爲稟告。
趙序戩拱手道別,轉身時又像想起來了什麼,他偏頭道:「他日殿下大婚,定來討杯喜酒。」
傅故廷淡笑:「榮幸。」
趙序戩翻身上馬,金烏又盤旋在他身側。
他微微抬眸,目光掠過人羣,落在我身上時,似乎脣角勾了一下。
我眨眼的剎那,他便馳馬離去,最終化爲茫茫天地中的一點。
宋絳涼涼道:「人都跑二里路了,該回神了。」
我收回視線,似是不經意間開口:「你之前求我,替你釀製大婚的喜酒?」
宋絳眯眼打量我,故意問:「怎麼突然想通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那算了。」我提起籃子,作勢就要走。
宋絳紅線翻飛,攔住了我的去路,別有用心地笑道:「急什麼呀,不是咱杜大仙人釀的酒,我都喝不出滋味。」
「好吧,喜酒我釀了。」我矜持地點頭。
宋絳勾起嘴角,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懷疑地看着他,這人又在想什麼損招?

-6-
戰神常年征戰四方,迴天庭的日子屈指可數,唯有凱旋之際,天庭衆仙才得以一見尊榮。
可趙序戩果真如他所說的那般,一回到府邸便開始閉關穩固修爲。
誰也見不着他的面。
宋絳和傅故廷的大婚Ṭű̂⁾放在十五日後,我便整日悶頭躲在酒園裏釀酒。
宋絳踹開酒園的木門,毫不客氣地躺在我休息時常睡的躺椅上,他手撐着腦袋,督工似地問:「大酒仙,酒釀得怎麼樣了?」
我往門口一瞥,賤癮又上來了,呦了聲道:「今兒太子殿下沒黏在太子妃您身後過來啊?」
宋絳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少提他,好不容易甩了他過來的。」
我忍俊不禁,放下手裏的酒勺,又忍不住想知道:「你得知傅故廷喜歡了你那麼多年的那一刻,是什麼感覺?」
宋絳閉着眼,想也不想憤憤道:「莫名其妙!食不下咽!通體發寒!」
我挑了下眉,原來是這種感覺嗎?
幸好我喜歡趙序戩。
沒有人知道。
也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
宋絳倏地睜開眼,探究的視線落在我身上:「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宋絳直接挑明問我:「你對趙序戩究竟是欽慕,還是喜歡?」
我承認月老還是有點本事的,但是這又怎麼樣呢?
我的喜歡不像傅故廷那樣,我不求回報,所以喜歡也只會是喜歡。
宋絳衝上來就要撬開我的嘴,我故作驚訝地看他身後,喊道:「太子殿下。」
「少唬我了!我故意躲開他的,哪能這麼快找來?」宋絳一臉看穿了我把戲的樣子,又上來逼問我。
「莫名其妙食不下咽通體發寒…原來這就是你的感受嗎?」傅故廷低沉又委屈的聲兒從宋絳背後響起。
完了,這還聽了不少。
宋絳僵直了身子,機械地轉頭:「你偷聽上癮啊?」
「我時時刻刻都想同你在一塊,原來你並不是這麼想的,你是嫌我煩人嗎?」
宋絳煩躁道:「我沒,你別多想。」
「那你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
我提着我的籃子,屏住呼吸,沿着牆壁,撒開腿就狂笑着跑了出去。

-7-
我偷溜到了天庭的禁地,這兒的仙氣濃郁,長出來的果子最適合釀酒。
我仰頭望着樹上巨大的仙果,一擼袖子,直接手腳並用爬了上去。
可還沒摘幾個,腳底一打滑,整個人摔得四仰八叉,發出巨大的聲響。
「誰?」充滿威壓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我費勁抬頭看去,對上了趙序戩居高臨下的視線。
趙序戩一挑眉,道:「是你呀。」
我一愣,趙序戩怎麼會在禁地?
「何人擅闖禁地!」天兵人未到聲先至。
趙序戩瞬間拎起我,一個閃身,我被他按着,躲入隱蔽的洞穴裏。
洞穴狹窄悶熱,我幾乎是趴在趙序戩的懷裏,渾身泛起的熱意讓我手足無措,只能盡力和趙序戩保持距離,動也不敢動。
天兵還在外搜尋,趙序戩突然低頭,附在我耳邊道:「你怕我?」
不啊,我喜歡你啊。
我頭一歪,死鴨子嘴硬道:「沒,被人發現有點緊張。」
趙序戩悶笑了聲,低聲道:「我們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
我腦子嗡嗡的,理智快要燒沒了。
我只是偶爾大膽一回,跑到禁地偷幾個果子罷了,誰知道還能碰上心心念唸的趙序戩?
外面的天兵沒了聲響,趙序戩將我從洞穴中拉了出來。
我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他一眼,剛想搭話。
可趙序戩頃刻間眉頭擰起,他手扶着仙樹,一彎腰,噴了口血,血跡染紅了白衣。
我目眥欲裂,連忙扶着他坐下。
怎麼會這樣?!他不是萬夫莫敵的戰神嗎?
趙序戩輕喘着氣,哪還有那日騎着神駿金烏盤旋時威風凜凜的樣子。
「你哪裏受傷了?!」
我驀然想起,凱旋那日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原來不是錯覺。
趙序戩掀開眼皮,一抹脣角的血,沒什麼波瀾道:「無妨,小傷。」
我緊盯着他,心臟跳得越發快了,血液直衝頭頂,連耳膜都轟隆作響。
「是我打擾到你了嗎?你是來這療傷的嗎?」針扎似的愧疚湧入心頭,刺得我渾身發麻。
趙序戩頭靠仙樹,垂下的視線落在我身上,他嘴角掀起一抹笑,幾乎蠱惑道:「這是我們之間的祕密,不要告訴其他人好嗎?」
我咬着脣,沒辦法不點頭。
慌亂間,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懷裏掏出藥酒,試探道:「我這有藥酒,哪裏有傷痕可以敷一敷,不會留疤的……」
趙序戩打量了我一會,悶笑出聲來,他撕開胸前的白衣,裸露出還沒好全的斑駁紅痕來。
我拿着藥酒,雙手微微戰慄,往他傷痕處滴,一個沒注意淚水也順着臉頰滾下。
趙序戩輕嘶了聲,他手指抵住我的眉間,迫使我抬頭,挨近過來輕聲問:「你又在哭什麼?」
我頭往後仰,面無表情地一抹臉,嘴硬道:「酒辣眼睛了。」
趙序戩似笑非笑地「哦」了聲。
處理完後,我乾巴巴地問:「還疼嗎?」
趙序戩輕笑:「嗯,不疼了。」
我看着趙序戩的笑顏,恍神了一瞬。
多年前的場景與此刻重合在一起,我的心又無法抑制地狂跳。
我麻木地想:「有點討厭。」
憑什麼喜歡一個人就要被牽動心神?

-8-
我不敢再去禁地,怕又碰到個在我面前吐血、讓我渾身難受的趙序戩。
那日宋絳和傅故廷吵完,不出一日,又甜蜜非常,看得我頗是無語。
宋絳每天都來酒園打量我釀的酒,我看向他時,他總會不懷好意地哼笑。
我總感覺我幫着傅故廷坑他這事兒還沒過去。
可我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宋絳會在哪兒坑我,總不會拿他和太子的大婚來開玩笑吧?
太子大婚如期舉行。
衆仙紛紛揣着賀禮,參拜完天帝后,對着太子和太子妃說上如意的吉祥話。
我舉着酒勺,爲到來的仙家舀酒,可心神總被殿外牽引。
一仙童從殿外走上前稟告:「啓稟天帝,我家上仙還在閉關,恐難赴宴,特命小仙恭呈賀儀,伏願天眷永諧。」
我舀酒的動作一頓,探頭去看,那是趙序戩座下仙童。
他的傷還沒好嗎?
還是不能來嗎?
我釀的酒終究還是沒法讓他喝到嗎?哪怕只是一小口……
我攥緊手中的酒勺,難言的擔心與失落從心間一湧而上,匯聚成熱流衝上了鼻腔。
天帝一抬手,威嚴道:「既在閉關緊要,自當以修行爲重。人既不能來,喜酒還是得喝一杯。」
「杜越,你代朕給戰神送一杯去吧。」
我驚訝抬頭,隨後斂下翻湧的雜念,一拱手道:「小仙遵旨。」
宋絳欲言又止,最後咬牙一擺手道:「你去吧,快去快回。」
莫名其妙,我狐疑地看了宋絳一眼,便帶上酒,匆匆趕去。

-9-
我仰頭,默默打量這金碧輝煌但冷清至極的戰神殿。
原以爲仙童會讓我把酒放下離開,誰知他稟報後出來對我恭敬地一拱手道:「仙君請入內,我家殿下在等你。」
我瞬間緊張了起來,端着酒,低着頭,恭敬入內。
「爲何不抬頭?」趙序戩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含着笑意。
我只好抬頭,對上一雙慵懶帶笑的雙眸。
趙序戩手抵額間,倚着檀木座,他穿着單衣,長如綢緞的墨髮隨意披散,像是剛睡醒。
這țű̂₁是我能看的嗎?不過看起來倒是蠻精神。
我鬆了口氣,掩飾性地移開眼,輕咳道:「戰神殿下,天帝特命我爲您送杯喜酒。」
「呈上來吧。」
我恭敬地把酒呈上,警告自己別亂瞄。
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從我手中端過酒杯。
我沒忍住抬頭了,因爲我太想知道趙序戩喝下我釀的酒時的反應了。
從我年少時與他見得第一面起,我就想看到。
趙序戩輕晃酒杯,拇指慢條斯理地摩挲酒杯邊緣,也不急着喝,他目光掠過我的臉,笑着問:「你釀的嗎?」
我輕點頭。
趙序戩的脣貼着邊緣,我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反應。
趙序戩喝了一小口,瞬間抬頭看了我一眼,神色古怪。
「怎麼樣?」我忍不住想要反饋。
趙序戩點頭,聲音平靜無波:「好酒是好酒,只不過……」
「你在酒裏下藥了?」
他眼尾一挑,視線像帶着鉤子,猛地攫住了我。
我瞪大雙眼,耳邊嗡嗡作響,我哪有那個膽子?!
一瞬間我就想到了宋絳這段日子的古怪以及我來送酒時他的反常狀態。
他還真敢拿他和太子的大婚來開玩笑啊?!
我猛地搖頭,結巴道:「下得什麼藥啊?」
趙序戩脣角勾起似有似無的笑,他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我一蒙,頭皮快要炸開,就聽得他慢條斯理道:「不知道,等藥效發作看看好了。」
??這突如其來的求知慾是哪來的呀!
我簡直想上去捏住趙序戩的下頜,扣他嗓子眼,讓他吐出來。
以我對宋絳的瞭解,他下的絕對不是普通藥。
「你知道有藥還喝乾嘛呀?!」我急得來回踱步,內心恨不得把宋絳掐到翻白眼。
趙序戩忽地起身,我嚇了一跳,凝神看去。
只見他頸側血管暴起,汗珠順鎖骨滑入衣襟,潮紅的眼尾斜睨着我。
天殺的,這下的是春藥啊!!
我下意識咽口水,狂掐人中,心間如墜千鈞玄鐵,直直往下沉。
趙序戩扯着單衣,身子不自覺搖晃,我本能地伸手去扶。可還未觸及,我理智回籠,倏地縮回了手——卻被一隻灼熱的大手攥住手腕。
我驚慌抬頭,猝然撞進趙序戩侵略性的眼神里。

-10-
我抖着脣,顫着聲:「殿下你清醒一點呀!用仙力逼迫出來呀!」
趙序戩緩慢低頭,明亮灼熱的雙眸一眨不眨地注視我。
我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一偏頭,瞥見他胸口處紗布包裹的傷口,一股冷意躥上脊背。
壞了!這還受着傷,怎能強行用仙力逼出藥力!
「你在害怕?」趙序戩啞聲道。
你這樣誰不怕啊?!我沒見過誰知道酒裏有藥還硬喝的!
趙序戩攥着我的手腕不放,他撫着額頭,頭不自覺搖晃,像是在盡全力抵抗藥力。
「我好難受……」
他眼神逐漸渙散,靠得越來越近。滾燙氣息迎面撲來,燙得我渾身發顫。
「得罪了。」
我低聲道歉,隨後眼神一個發狠,抬手一記手刀劈向他後頸。
雖然我是有那麼點喜歡你,但我也不是那麼隨便的人!
趙序戩悶哼一聲,渙散的眼神恢復了一絲清明。
他定定凝視着我,勾起嘴角低笑道:「還是那麼狠呀……流銀河旁的……小酒仙……」
我渾身僵直,呆愣地說不出話來,任憑趙序戩暈死之前將我撲了個滿懷。
原來他記得我。

-11-
我是天地自然孕育出來的小仙,但也沒什麼特別的,天庭裏像我這樣的自然仙多的是,一抓一大把。
可是我一出生,便能聞到這世間最甜美的酒香。
在我的抓周宴上,我循着股香甜的味兒爬去,一把抓着老酒仙腰間的酒袋不放。
衆仙哈哈大笑,老酒仙如獲至寶,以爲出了個未來的酒神。
他二話沒說就拎我去酒園,收我爲徒,傾囊相授。
我也着實喜歡酒這種銷魂的東西。
在老酒仙的諄諄教誨下,我埋頭苦幹,大手一揮,釀出了人生中的第一罈酒。
老酒仙端起酒杯,迫不及待要嚐嚐這世間最香甜的美酒。
一入口,他便面容扭曲,張嘴吐了出來。
我期待的神情被碾了個粉碎。
老酒仙花白的鬍子顫動,他怒斥:「味同嚼蠟!不堪入口!如飲鴆毒!」
我大受打擊,兩行清淚劃過臉龐,退後兩步道:「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釀的酒!」
我一抹淚,抱着苦心釀造的酒跑到流銀河旁發呆。
不懂欣賞的傢伙!我遲早會釀出很好喝的酒!
我憤憤地將酒瓶打開,身體大力前傾,準備把酒拋進河裏。
一隻大手扯住了我的後領,頭頂的聲音如清泉般好聽:「你在幹什麼?」
我頂着淚眼抬頭,扯住我的人一身白衣,身形修長,如冷玉般清冽逼人。
我啞聲傾訴道:「師傅說我釀的酒難喝。」
趙序戩失笑:「那也不必跳河吧,我嚐嚐。」
他隨意揮動衣袍,在我身旁懶散落座,偏頭朝我伸出手來。
我猶豫着將酒瓶放在他手心。
趙序戩仰頭喝了一口,我睜大眼睛滿懷希冀地盯着他。
他抿着薄脣,嘴角抽動,很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好喝。」他淡淡吐出這兩個字。
我薄脣顫動,他完全是在騙仙!
喝到美酒的表情怎麼會是這樣的呢?!
我釀的酒真這麼難喝嗎?
淚珠無意識從我眼角滾落,我蹭地站起身來,想回去酒園大戰三百回合。
趙序戩有一瞬的凝滯,他以爲我又要跳河,低聲道:「我沒騙你,真的好喝。」
彷彿要證明他的話,他舉起酒瓶,仰頭一口悶完了。
我呆看他,難道真的好喝嗎?
誰知下一秒,趙序戩猛然咳嗽了幾聲,雙頰發紅。
他眼尾斜挑着看我,隨後雙眼不自覺閉上,暈死了過去。
我瞳孔震盪,我釀的酒把仙君喝死了!
我淚流滿面,着急忙慌地抬手一拳打在他腹部,企圖逼他吐出酒來。
趙序戩悶哼一聲,幽幽轉醒,他低啞地開口:「你在哭什麼?」
我一瞬間收起所有眼淚,委屈道:「你沒死啊。」
趙序戩嘴角抽動,他抹去嘴角的酒漬,半晌才誠實道:「確實不太好喝。但就算如此,你會繼續釀酒嗎?」
我擦掉臉上的淚痕,道:「我喜歡釀酒,很想釀出好喝的美酒。」
「就算你和師傅都說不好喝,我也堅信自己會釀出很好喝的美酒。」
「我沒法放棄的,喜歡一件事而不堅持到底,那還叫喜歡嗎?」
對面的人忽然靜默下來,我下意識抬眸去看,只見趙序戩眸色幽深,專注異常,狹長的桃花眼裏湧動着我不懂的情緒。
我眨眼,想要看清那雙眼裏有什麼時,趙序戩又恢復成那副懶散的樣子。
他支着手臂,衝我輕笑,眸底碎光流轉,萬千星河也比不上他灼人。
我悄悄屏住呼吸,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悶聲道謝道:「今天謝謝你呀,你人真好。」
趙序戩站起身,擺手道:「是我該謝你,我也該去完成我想做的事情了。」
「希望有一天能喝到你釀出的美酒。」
他背對我,抬手隨意揮別,瀟灑自如,銀河傾斜而下,凝成披在他身上的銀色戰甲。
我捏着手裏的酒瓶,盯着他的背影逐漸縮小消失,心間的轟鳴才就此停息。
那天之後,我時常會帶着新釀的酒到流銀河旁四處轉悠,卻再也沒能找到那晚聽我傾訴心事的小仙。
直到每次凱旋的號角響徹雲霄,我隨着沸騰的人羣湧向天門,仰頭眺望居於雲端的新晉戰神時,才恍然發覺,原來那晚萍水相逢的一面中,隔着填不平的鴻溝。
看來我要走得更遠,爬得更高,纔能有資格讓你喝一喝我釀的酒啦。
遙遠的回憶凝成趴在我肩上,鮮活的趙序戩。
我將他拖到牀上,小心地用仙力散掉他喝進的藥。
還是搞砸了。
我盯着牀上的人,面無表情地抹掉淚水。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現在能釀出很好喝很美味的酒了。

-12-
我跪在熟悉的殿前。
不過才一月,我低垂着頭,又跪在了熟悉的殿前!
衆仙家又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我,我無力地閉上了眼。
「杜越,你爲何在酒裏下春藥,是何居心?!」天帝憤怒森寒的聲音在殿裏迴盪,想必昨晚也中招了。
我能有什麼居心?!下藥對我有什麼好處?!
我憤怒地一抬頭,對上旁邊抱胸看好戲的罪魁禍首。
宋絳一挑眉,欣賞完我氣急敗壞的表情後,一甩衣袖,利落地同我跪下。
他偏頭看我,笑得十分欠扁。
沒等我怒斥他,他一拱手,衝着天帝朗聲道:「藥是我同杜越下的,我願一起受罰。」
我咬牙切齒:「你怎麼敢拿自己大婚開玩笑的?!」
宋絳有理有據:「我下的是凡間帶回來的藥。正常仙用仙力渡一渡就沒事了,不渡的是心有所屬,藥力會使他們認清自己的心,會讓他們知曉在那刻想的是誰。我是月老,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你難道想不到會有人受傷不能使用仙力的情況嗎?!
我怒目而視,想到昨晚的事,恨不得在這殿上就同他撕咬起來。
宋絳眯眼淺笑:「我只想告訴你,你我是好友,上次殿前你同我割席,但今日我不會拋棄你。」
我深吸口氣,扯出微笑道:「那你氣消了嗎?我們今後可以和平共處了嗎?」
宋絳一揮手,大氣道:「好說好說,都是朋友。」
天帝面容如寒霜,他一敲玉桌,定下懲戒:「你們簡直無法無天!即日起,革除仙職三月,俸祿減半載。三月內,不得踏出仙府半步!」
我眼前驟然一暗,渾身失了力氣。
下藥的是你的好太子妃,憑什麼要罰我!
況且三個Ṭųₕ月不能釀酒,這不是要了我的命麼!!
我表情悲愴,以頭搶地,剛想大喊什麼冤枉啊不公啊。
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仙童清越的通報聲:「戰神到!」
我伏地的身軀驟然緊繃,默默往宋絳身後躲,半晌不敢抬起頭。
頭頂傳來灼熱的視線,我目光遊移,愣是當作沒看見。
宋絳眯眼,來回打量我們,湊到我耳邊輕聲道:「你們……昨晚發生了什麼?」
我一個應激,快速道:「什麼都沒有,你別亂想!」
天帝見趙序戩到來,緊繃的神色微微鬆動了幾分,他緩和語氣道:「戰神出關,修爲當是更上一層?」
灼熱的視線消失,趙序戩微微頷首:「這次閉關收穫不小,多虧杜越全力相助。」
衆仙的視線齊刷刷落在我身上,我一臉茫然地抬頭,對上趙序戩揶揄的視線。
我相助什麼了?
趙序戩漫不經心地接着開口:「杜越……是我的恩人。」
宋絳嘖了聲,戲謔道:「這是爲你站臺來了呀。」
我狠瞪宋絳一眼,面上不自覺漫上薄紅,目不轉睛地盯着地上的玉磚。
這地上要是有個洞,我就鑽進去了,估計這輩子都不出來了。
天帝審視的目光垂落,緩聲開口:「既如此,那便將功抵過,下不爲例。」
「謝天帝。」我伏身叩謝。
事情已了,傅故廷上前將宋絳扶起身,眼裏滿是幽怨與控訴。
趙序戩見狀竟也上前扶我,嚇得我連忙擺手。
宋絳看熱鬧不嫌事大,居然在這節骨眼上嬉皮笑臉地質問我:「杜越,你給我釀的喜酒,究竟是釀給誰喝的?戰神嗎?」
我雙拳緊握,平靜的腦海裏此時只有一個想法:殺仙犯不犯法,我要掐死他!!!
趙序戩一挑眉,他偏頭看我,順杆往上爬:「那你不正式請我喝杯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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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領着趙序戩來到我的酒園。
他揹着手,在我的酒架前慢悠悠晃了一圈。
我眼觀鼻鼻觀心,低眉順眼:「戰神,所有好酒都在這了,您自便。」
「其他人想喝酒,你也直接帶他們來你的酒園嗎?」趙序戩一瓶瓶酒看過去。
怎麼可能,其他人要想進來喝酒,早被我亂棍打出去了。
我頭也沒抬,答非所問:「這是我身爲酒官的職責。」
趙序戩似笑非笑,微微傾身問我:「那你最想讓我喝哪瓶?」
我眼睛輕閉,在內心咆哮:難喝的酒你能一口氣喝完,下了藥的酒你更是眼都不眨就喝了!給你喝哪瓶到底有什麼區別!
想是這麼想的,我面上依舊恭敬,上前挑了瓶小的,遞到趙序戩跟前,正經道:「喝這瓶,這瓶度數低,不暈人。」
趙序戩接過,拋了拋手裏的酒,幽幽開口:「你在取笑我呀。」
我țű₁壓下嘴角,平靜道:「不敢。」
趙序戩輕哼,揭開瓶塞,他笑着看我一眼,隨後仰頭一飲而盡。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反應,這是我覺得釀得最好喝的酒,可真不是隨便挑的。
趙序戩微眯着眼,眼神像蒙了一層薄霧,他扶着酒架,身體踉蹌。

這又是怎麼了?這麼低度數的酒也能暈?
我忙上前扶着趙序戩,他順勢靠在我身上,近得我能聞到冷冽的清香。
他偏頭打量了我一會,悶笑:「這麼緊張做什麼?」
廢話!又怕你喝出個好歹來。
我一邊扶住他,一邊給他找解酒的藥。
趙序戩聲音低了幾分,他垂下來的視線落在我臉上:「很好喝,芳香馥郁,醉人心魄。恭喜你,做到了自己想做到的事。」
我翻找的手頓了瞬,幾乎下意識偏開了臉,複雜強烈的情緒從五臟六腑奔湧而出,暈紅了眼眶,我輕聲道:「謝謝你還記得。」
趙序戩失笑:「這麼奇妙的經歷,要忘記估計很難。」
我面上發熱,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趙序戩一個側身,將我抵在酒架上。
「不過我很好奇……」
好奇什麼?
心臟不受控制地砰砰亂跳,我要掐着手心才能維持鎮定。
趙序戩視線燙得驚人,像無形的指尖在描繪我的五官。
他低頭逼近我:「爲何非要讓我喝到你釀的酒?」
我垂着眼,渾身僵硬。
可趙序戩的質問還沒結束。
「那日禁地,我受傷你爲何要哭?」
趙序戩手按在我左胸前,問:「還有……心爲什麼跳得如此快?」
「小酒仙,你喜歡我呀?」趙序戩輕笑。

-14-
埋藏了很久的祕密被當事人逼問着戳破。
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我只是想讓趙序戩喝一喝我釀的酒而已,這個想法也很過界嗎?過界到自己的暗戀被明晃晃
地擺在檯面上。
此刻的懊惱卻如野草瘋長,從心間蔓延至全身每一處。
我一把推開趙序戩,扯着他的領子,破罐子破摔大聲道:「是,我是喜歡你,但那又怎麼樣?」
「誰允許你知道了?」
「誰允許你在這問我了?」
我的心意坦坦蕩蕩,也從未要求趙序戩回應我什麼,這種喜歡是遠遠觀望,並不足以支撐我和他在一起。
所以把一切都戳破開來又有什麼意義?
趙序戩毀了我的暗戀。
我鬆開攥着他衣領的手,眼淚決堤般肆意漫過下巴。我抬手去擦,卻抹了滿臉的狼狽。
太丟人了。
趙序戩捧起我的臉,用指腹拭去我的淚水,他低聲道歉:「對不起呀,是我太心急了。」
他嗓音微啞:「那你現在還要喜歡我嗎?」
我偏過頭, 嘴硬道:「不想喜歡了。」
趙序戩嘆了口氣,語氣裏有些苦惱:「可我喜歡你該怎麼辦?」

-15-
我瞪大雙眼,朝後退了幾步, 驚疑不定道:「你喜歡我??」
趙序戩目光含笑,點頭輕嗯。
我臉色變換了幾瞬,半晌才憋聲道:「那你還挺有眼光。」
趙序戩這纔再也忍不住,俯下身笑趴在我肩上。
「嗯, 我眼光向來極好。」
我百思不得其解,還是忍不住問:「你爲什麼喜歡我呀?」
趙序戩語調閒散, 但又透着一股認真:「我爲什麼不能喜歡你?你堅定自信有目標有原則,這世間有很多美好的文字都能用來形容你, 我喜歡你再正常不過了。」
我垂下頭, 捂着發燙的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趙序戩又道:「其實遇見你之前的趙序Ṱų₇戩是個膽小鬼, 流銀河那一晚, 我心中煩悶纔去那散心。明明從小就想成爲驍勇善戰的戰神, 卻總是忍不住想, 打不贏戰怎麼辦, 永遠活在父親的光環下怎麼辦……」
他抬起頭, 眼神深邃:「是你告訴我,喜歡一件事而不堅持到底,那不是喜歡。」
「第二天我就整理行囊隨父親去了戰場。」
「那天之後我沒再懷疑過自己。」他悶悶地笑。
我怔怔看着趙序戩,內心湧動的悸動凝成巨大的氣泡, 「砰」的一聲,炸得我心跳失去節奏。
多年不見, 以爲互不相識,其實彼此念着對方纔走到現在。
趙序戩話音一轉, 指尖輕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他:「你說喜歡我,卻不想和我在一起, 那還叫喜歡嗎?」
我呼吸一滯,怎麼拿我說過的話來堵我?
「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趙序戩指腹摩挲我的脣角, 壞心眼地按了按。
我忍受不了地偏頭, 爲難道:「我還沒準備好。」
趙序戩追問:「什麼時候能準備好?」
他低頭, 在我脣角處輕吻, 嘆息道:「你準備不好,那隻能我先追你了,反正最後結果都是我們會在一起。」
我匪夷所思,質問:「誰給你的自信?」
「你給的呀,因爲你喜歡我。」趙序戩笑道。
真是好不要臉!
我惡從膽邊生,勾住他脖頸下拽, 仰頭輕吻了上去。
趙序戩怔了一瞬, 雙手箍住我的腰, 脣上的力道驟然加重, 吻得人發顫。
趙序戩問我:「我們現在這算什麼關係?」
我面無表情地一抹嘴:「酒友關係。」
趙序戩失笑,他湊到我耳邊輕聲道:「我剛嘗過了,這世界上最甜的酒,是你。」
我推開他, 紅着臉怒斥:「別說這噁心話。」
人生如美酒,我誕生於天地那刻起,便已知曉。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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