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聽鄰居說,我是在一個下雪天被瞎婆子撿到的。
瞎婆子翻垃圾桶的時候突然摸到了一個溫熱的物體,被嚇了一跳,直到我哭出聲,才發現是一個被遺棄的嬰兒。
就這樣,瞎婆子收留了我,靠着撿廢品,一口一口米湯把我養大。
直到我二十歲孑然一身時,被顧家找回,他們告訴我,我是豪門顧家的親生孩子。

-1-
瞎婆子收養了我,村裏人都勸她把我送到警察局。
瞎婆子拒絕了:
「我就想我死了以後能有人送我一程。」
爲了給我買奶粉,瞎婆子每天出去撿瓶子。
有時候沒錢,只能餵我喝米湯。
瞎婆子眼睛看不見,喂米湯的時候總是喂不進我的嘴裏,大多時候都是米湯撒了我一身才能勉強將我餵飽。
害怕我總是喫米湯沒有營養,瞎婆子會抱着我找到村裏生產的婦人家,賴着不走,纏着那婦人餵我一頓奶才肯走。
有時候被拒絕,瞎婆子會抱着我給那家人磕頭,瞎婆子看不見,方向都磕錯了。
直到額頭磕出血,那家人心軟,勉強同意。
餵了一頓,瞎婆子再抱着我回到破舊的茅草屋。
就這樣,我磕磕絆絆地長到六歲,開始上小學。
因爲營養不良,我長得又瘦又小,同校的學生總是喜歡欺負我。
每次放學都會打我,我力氣小反抗不了,被打得一身傷,踉踉蹌蹌地回到家。
看着坐在家門口等我回來的瞎婆子,我慶幸她看不見我身上的傷。
生活很難,可瞎婆子陪在我身邊,我已經很滿足了。
可就在我小學快要畢業的時候,瞎婆子摔倒了,頭重重地磕在石頭上。
我看見這一幕時,腦子彷彿一瞬間爆炸了。
我跑到瞎婆子身邊,顫抖着手不敢碰她。
「婆婆,婆婆……」
我看着空蕩蕩的道路,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
「救命啊!有沒有人!有沒有人來救救婆婆,有沒有人,救命啊!」
瞎婆子還有意識,她衝着聲音的方向抬起手:
「小白……小白,你……」
我急忙握住婆婆的手:
「我在呢婆婆,你等我,我去叫人,婆婆你不要死好不好。」
瞎婆子死死握着我的手,喃喃道:
「你怎麼辦……我死了,你怎麼辦……活下去,努力活下去……」
婆婆的手垂了下去,我抹了一把眼淚,瘦弱的身體一點一點將婆婆背了起來,往村裏的方向走去。
我揹着瞎婆子,感受到越來越涼的身體,眼淚止不住地掉。
我強撐着:
「婆婆堅持住,我找人送你去醫院。」
「救命啊,有沒有人。」
吸入的空氣帶着刺痛和濃重的血腥氣,我不敢停,一聲聲地呼喊着。
直到ṱũ⁽有村民聽到聲音出來看一眼,這才發現我揹着瞎婆子,身後是一道長長的血印,一眼望不到頭。
村民趕緊上前幫忙,這才發現瞎婆子的身體早已經發涼。
「瞎子婆,已經死了。」
我聽不見任何聲音,我拉住村民的衣服,不停地求他:
「求求你,求求你送婆婆去醫院,求求你。」
我再也忍不住昏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是過年時,我跟婆婆坐在缺了一條腿的餐桌上,婆婆將唯一的一道菜全部倒進我的碗裏:
「小白多喫點,多喫點長得高高的。」
那是最幸福的時候。
再次醒來時,院子裏已經掛上白布,婆婆躺在薄薄的棺材裏。
棺材是村裏人籌錢買的。
村長拍了拍我的肩膀:
「跪下給你婆婆磕個頭。」
瞎婆子沒有親人,她只有我一個。
棺材放了三天就下葬了。
婆婆下葬後第二天,村長問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如果繼續上學,村裏會資助他學費。
我沒有選擇繼續上學,學費的問題可以解決,但自己的喫喝也沒辦法解決,決定自己出去打工。
村長看着已經 12 歲的孩子,身高還沒有自己 10 歲的孫子高,不忍地別過頭。
第二天,村長帶着我去鎮上辦了一張身份證,戶口上也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了。
又陪着我去車站買了一張 A 市的火車票。
「我們村的順子在 A 市呢,聽說那邊工作機會特別多,到那邊你去找他,我已經跟他打好招呼,讓他帶帶你。」
隨後又從兜裏掏出一沓錢放進我的口袋裏:
「這是村裏給你捐的錢,不多,你省着點花。」
我跪下給村長磕了一個頭,村長趕緊把我拽起來:
「你這孩子幹什麼。」
我擦了擦眼淚,堅定地望着村長:
「我以後一定還給你們。」
「外面不好過就回來,你們的房子,我永遠給你留着。」
我踏上火車,在窗口跟村長告別。

-2-
12 歲,我帶着兩身破衣服,隻身來到 A 市。
A 市很大,我拿着村長給寫的紙條,一遍遍地問路人這個地方怎麼走。
路人腳步匆匆,大多數擺手拒絕。
少數人停下腳步,皺眉看着紙條上歪七扭八的字體,然後搖搖頭。
找了兩天,餓得實在受不了,只能自己找工作。
可是 12 歲的孩子誰敢用。
我一家碰壁就去下一家,一家一家地找。
找了三天,這三天我白天找工作,晚上隨便找個躺椅上睡一覺。
村長給我的錢我捨不得花,每天只買一個饅頭,分成三頓喫。
可那些錢還是被偷了,我絕望地蜷縮着身體躲在角落,眼眶發燙,強忍着把眼淚憋回去。
沒錢了,可時間還是照樣流逝,肚子還是會餓。
又找了兩天,我餓得渾身發軟,腳步虛浮地走着。
直到聞到熟悉的香味,是自己經常買饅頭的店。
看着蒸屜上白花花的饅頭,我嚥了咽口水,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我還沒靠近門店,就被一個彪悍的大媽攔住。
「趕緊走,別擋到我做生意,在這看了那麼長時間,沒錢買趕緊離開。」
我羞紅了臉,跑到一個小巷子裏躲了起來。
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蜷縮在角落裏。
餓得腦子發暈,在快要睡過去的時候聞到了饅頭的味道。
我抬起頭嗅了嗅,睜開眼,兩個白花花的饅頭出現在眼前。
我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大媽。
大媽則是拍了一下我的頭:
「幹什麼,不想喫呀?」
我舔了舔乾澀的嘴脣:
「我……我沒有錢。」
大媽翻了一個白眼:
「不要你的錢,喫吧。」
我一把奪過大媽手裏的饅頭,一口咬掉半個,嚇得大媽直罵我:
「餓死鬼投胎啊你,噎死你知不知道!」
嘴上那麼說,大媽還是從店裏倒了一杯熱水來送給我。
我努力咀嚼着饅頭,舌頭上是屬於糧食的甘甜。
大媽蹲在我旁邊問:
「你家人呢?」
一個饅頭喫完,我彷彿是喫着什麼格外珍惜美味的東西一樣,小心翼翼的喫着第二個饅頭:
「婆婆死了。」
「我是問你爸媽。」
「我沒有爸媽,我只有婆婆。」
大媽一噎,接着問:
「那你一個人來 A 市幹什麼?」
「找活幹,婆婆死了,沒人養我,我自己掙錢。」
大媽氣笑了:
「你自己掙錢?你才幾歲?」
我捨不得喫剩下的饅頭,將它塞進包裏,留着下頓喫:
「我 12 歲了,有力氣,能幹活,爲什麼不能養活自己。」
大媽嘆了一口氣:「你來 A 市幾天了?」
「7 天。」
「知道爲什麼人家都不要你嗎?」
我求知若渴地望着大媽:
「爲什麼?」
「因爲你還小,未成年誰敢用,你得滿 18 歲纔行。」
我皺眉,18 歲,還有六年呢。
「就沒有什麼辦法嗎?我等不到那個時候。」
大媽嘆了一口氣:
「不然你去找警察吧,到時候把你送進福利院,起碼有個睡覺喫飯的地方。」
我一聽福利院就生氣,村裏人不止一次勸過婆婆把我送進警察局和福利院,我很反感這兩個地方:
「我不去警察局,也不去福利院,我是有家的孩子,我有婆婆。」
大媽嘆了一口氣,晚上將我帶到她家裏。
大媽也就是徐大嫂把我帶到她家裏,她家只有一室一廳,卻住着她們一家五口人。
徐大嫂和她老公還有他們的一雙兒女。
徐大叔見自己媳婦帶來一個髒兮兮的娃,詫異地問:
「這是?」
徐大姐眼神示意丈夫一會兒給他解釋,帶着我來到衛生間,教我怎麼打開淋浴。
我好奇地看着徐大嫂的操作,跟村裏一點也不一樣,村裏都是拿盆直接往身上澆。
「記住了嗎?一會兒自己洗個澡。」
我點點頭:「記住了。」
徐大嫂出去了,我脫了衣服站在淋浴下面,感受着溫熱的水淋滿身體,眼眶發熱。
我沒有哭,早在坐在火車上的時候我就發誓,再苦再難也要忍住,絕不掉淚。
徐大嫂把我的情況給徐大叔講了一下。
徐大叔蹲坐在門口抽了兩根菸:
「你想幫就幫,可是家裏沒地方給他住。」
徐大嫂搶過徐大叔手裏剩下的幾根菸:
「我是想着讓他住店裏,你去老劉的廢品站拿兩塊木板,也不要錢,搭個牀多簡單,白天開門做生意就收起來,娃也能幫忙。」
「這樣也行。」
「對外就說我孃家親戚,家裏人都死了,送我這養幾年。」
於是我在徐大嫂店裏幫工,沒有工錢,但是包喫包住。
等我 18 歲到了幹活的年紀就自己出去找工作。
我當即跪下給兩人磕了幾個頭。

-3-
就這樣,我在徐大嫂的店幹了六年。
說是包喫包住,其實我四季的衣服還有生活用品都是徐大嫂給我買的,每個月還會給我零花錢。
我 18 歲生日喫了徐大嫂給我準備的麪條以後。
第二天就離開了徐大嫂家,找了一個包喫包住的飯店工作。
在後廚給人洗碗,一個月 4000 多。
我很滿意,老闆人很好,冬天還會讓用熱水洗。
拿到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我給徐大嫂、徐大叔,還有他們的孩子都買了禮物。
看着我大包小包地拎着東西回來,徐大嫂眼眶都紅了。
「你這孩子,賺錢了也不省着點,浪費了。」
我倒是一點也不認同:
「給您花怎麼叫浪費。」
在飯店後廚刷了一年的碗,老闆見我踏實肯幹,開始教我炒菜。
我學得很認真,飯做得也很好喫。
於是 20 歲,我成了一名廚師,老闆給我換成了單人宿舍,每個月拿着六千塊錢的工資。
生活一天天地變好。
平靜的生活在那天被打破了,破舊的蒼蠅館子前停了一輛豪車。
我穿着沾滿油污的圍裙,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
「找我幹什麼?」
我除了上班就是窩在宿舍睡覺,除了買必需的生活用品需要去附近的超市,沒有去過第二個地方。
所以我不記得自己見過面前的男人。
顧懷瑾看着自己這個血緣關係上的親弟弟,開口道:
「你是顧家 20 年前被拐走的孩子,我是你的親大哥顧懷瑾。」
「哦。」
顧懷瑾一愣,沒想到我反應居然那麼平淡。
隨即說起自己來這裏等我的目ŧū₌的:
「我來是想接你回去看看爸媽,媽媽她很Ťŭ⁶想你,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找你。」
我內心在掙扎,我Ŧů⁼很滿足現在的生活,可自己的親生父母啊,還真的想去看一眼。
我跟店長請了一天假,臨走前店長還特意把我叫過去:
「不會是騙子吧?」
我安慰店長:
「哪有騙子會租那麼貴的車,僱好幾個保鏢來騙我,我可不值那麼多錢。」
店長想想也是:
「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知道啦。」
因爲宿舍就在飯店後面,即便是剛洗好的衣服也會有味道。
不過顧懷瑾並沒有嫌棄,反而看着瘦弱的親弟弟問道:
「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我打了一個哈欠,早上起得有點早,現在困了:
「還行。」
顧懷瑾給我介紹了一下顧家的情況。
他們的父親叫顧國強,母親叫韓琴。
顧懷瑾看了我一眼:
「還有一個弟弟,叫顧懷樂。你被偷走以後,媽媽很傷心,所以我們從孤兒院收養了一個孩子,代替你陪在爸媽身邊。」
我嗤笑出聲:
「搞笑呢。」
孩子丟了不去找,反而領養一個孩子代替他。
真是好笑。
我現在對顧家沒有好印象,只有厭惡,幾乎是想立刻下車回去。
可看着越來越近的市中心,想想還是算了吧,自己回去還得掏車費。
顧家的別墅位於 A 市的市中心,很難想象繁華喧鬧的大都市會有那麼安靜的地方。
顧懷瑾把我帶到一個房間讓我等一會兒。
我坐在軟乎的沙發上,看着簡約大氣的房間,神情恍惚。
他原來是這樣家庭裏的孩子。

-4-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下一秒門被打開。
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將我抱在懷裏:
「平兒,媽媽的平兒,你終於回來了。」
溫熱的眼淚落在我的手背上,我承認這一刻我的心確實動搖了。
可在我看到站在顧懷瑾身邊的少年時,我堅定了一前的想法。
「平兒,告訴媽媽,你過得好嗎?」
我握住韓琴的手:
「顧夫人,我過得很好,我被婆婆收養從小過得很幸福,一後遇到很多善良的人給了我很多幫助,我過得很好。」
韓琴淚眼朦朧地看着我:
「爲什麼叫我顧夫人,我是你的媽媽呀。」
「我很滿意我ṭṻ₅現在的生活,我認爲我不需要改變這些。」
韓琴捂着心臟靠在沙發上大口喘氣。
顧懷樂一把推開我,看着我的眼神滿是憤恨:
「你知不知道媽媽找了你多少年,幾乎每晚都在哭,現在身體又差,你還刺激她。」
我站在原地,迎着所有人的視線,有些無措。
顧國強靠近扶住我的肩膀,這才發現面前的孩子格外地瘦。
20 歲的年紀,身高缺不怎麼高,明明自己跟韓琴都不是矮的。
一定是喫了很多苦才長大的。
ţùₒ「你一定有你自己的考量,不管你做什麼決定,爸爸都支持你,只希望你能常來看看我們。」
韓琴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不,我的平兒,我找了他那麼多年,爲什麼不接他回來,你看他多瘦啊。」
顧國強將韓琴抱進懷中,示意顧懷瑾趕緊帶我離開。
臨走時,顧懷瑾對我說:
「我知道你現在已經成年,我們既然從未參與過你的過去,就不應該打擾你的未來,但是我依舊把你當做我的親弟弟。」
「謝謝,如果需要我過來可以通知我。」
顧懷瑾看着我堅定的樣子嘆了口氣……
「好。」
汽車緩緩駛離顧家的別墅。
我再次回到熟悉的飯店,繼續做着廚師的工作。
首都第一醫院,雲岫攙扶着母親走進病房。
顧懷瑾一看見兩人立即起身:
「外婆您來了?」
雲老夫人用柺杖輕輕打了一下顧懷瑾:
「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永遠不會跟我說小琴住院的消息?」
顧懷瑾站在原地任由外婆打:
「我這不是擔心您身體不好嘛。」
顧懷瑾小心翼翼地看了這個名義上的小舅舅一眼:
「小舅舅。」
雲岫輕輕點頭:「嗯。」
雲老夫人來到韓琴的病牀邊,握住她的手:
「琴兒。」
韓琴一看見自己的母親就落淚:
「媽~你說我的平兒得受多少罪,他手上都是繭子,我的孩子本來不該受這種罪。」
雲老夫人給韓琴擦掉眼淚:
「不哭,我們把孩子接回來。」
韓琴搖搖頭:「平兒不想回來,我不想逼他。」
雲老夫人拍拍韓琴的手:
「你放心,這件事交給雲岫去辦,一定把那孩子勸回來。」
雲岫滿眼無奈:
「媽,他不想回來,我怎麼勸。」
雲老夫人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最厲害嗎?商場上叱吒風雲,還搞不定一個小娃娃。」
雲岫:「……」

-5-
我回到飯店以後依舊每天正常上班。
徐大嫂聽到傳聞以後來問過一次。
「嫂子,我對我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最苦最難的都熬過來了,以後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徐大嫂大聲笑了起來:
「好,以後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回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徐大嫂眼眶都紅了。
相處得越長,感情越深,也就越不想回憶以前的事情。
現在的徐大嫂格外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不然這個孩子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確定。
過了不知道多少天,我出門買牙膏的時候被一個黑衣人攔住。
「少爺,我家主子想跟您說幾句話。」
我看向黑衣人手指着的方向,依舊是熟悉的豪車。
見我靠近,車門自動打開。
我看着車內坐着等我男人,對上男人冷淡的鳳眸,他身上的氣勢讓我忍不住後退。
「上來吧。」
我坐在距離男人最遠的位置上。
雲岫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自我介紹。
「我算是你名義上的小舅舅,你母親韓琴是我母親好友的女兒,十歲時親生母親去世後因爲各種原因被雲家收養。」
「我查過你的資料,確實如韓琴所說,你過得很苦。」
「既然如此,爲什麼不願意回到能給你更富足生活的顧家呢?」
我防備地看着雲岫:
「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雲岫笑了:
「很滿意?你 12 歲一個人來 A 市,在徐家饅頭店幹了 8 年,18 歲以後到現在的飯店工作,做了一年的洗碗工,一年的廚師,你的意思是,你以後一輩子都要站在爐竈前炒菜?」
「你在 12 歲時就敢一個人從小山村來到陌生的城市,我承認你很勇敢,可如果沒有幸運地遇到徐家,猜猜看,你現在應該會在哪?」
我望着雲岫,後者坦然地跟我對視:
「是蝸居在單人宿舍,每天重複着兩點一線,還是學習知識,去發展更廣闊的天地,我想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選。」
雲岫從一旁的座位上拿出一個牛皮袋:
「這裏是雲氏集團的錄用通知,當然,只是一個底層的員工,怎麼樣,敢不敢拼一把。」
我握緊拳頭,內心掙扎。
雲岫平穩地舉着文件,似乎確定我一定會收。
當然,我收下了。
這是一次機會,如果是我自己投簡歷一定會被直接扔掉。
我又不是傻子,爲什麼要錯過這次機會,先把經驗學進腦子裏,等以後有機會直接跳槽。
雲岫低聲稱讚:
「聰明的孩子。」
「明天來報道,沒問題吧?」
說完伸出手。
我看了看雲岫指節分明的手:
「幹嘛?」
「手機,添加我的聯繫方式,我給你發公司的位置。」
我坦然地把自己用了兩年的二手手機遞給雲岫:
「沒密碼。」
雲岫接過,剛打開鎖屏劃了一下屏幕,然後就卡住了。
等了十幾秒以後纔打開某信,輸入自己手機號就輸了三分鐘,等加上自己已經過了五分鐘。
雲岫通過好友申請,把手機還給我的時候還順嘴問了一句:
「可以換個手機了。」
此時的我正看着手裏的錄用通知書,抬頭茫然地問:
「換手機?爲什麼?不能用嗎?」
雲岫把公司地址發了過來:
「沒什麼,明天不要遲到。」
我下了車,進了超市買了最便宜的牙膏,回到宿舍以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辭職以後就沒有地方住了。
幸好新工作一個月的工資很多,現在他手裏也有點存款。
去租個房吧。
當天決定當天就實施,來來回回對比了十幾家,再根據公司的位置,終於確定下來。
看着被自己收拾乾淨的地下室出租房,我滿意地點點頭,這裏距離公司只需要步行一個小時,不僅路費省了,房租也不貴。
很滿意。

-6-
雲岫聽到助理的報告幾乎要氣笑了。
「你說他租了一個地下室,每天步行一個小時上班。」
王助理瑟縮了一下脖子:
「是、是的。」
王助理知道的時候也震驚了,聽說那個地下室的房子還沒有空調,只有一個簡單的風扇。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雲岫輕點着手中的鋼筆,眼神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跟我一起進公司的還有兩男一女。
我剛來,什麼都不會,安排給我的都是一些雜活。
我也不着急,畢竟現在什麼都用不明白,可惡的手機太卡,搜怎麼使用打印機,加載了好久都加載不出來。
中午躲在樓道啃饅頭的時候又嘆了一口氣。
「怎麼啦,這是你十分鐘內嘆的第三口氣了。」
雲岫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我恨恨地咬了一口饅頭,大力咀嚼起來:
「你管我。」
「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於是雲岫在午休時間,來到打印室教小孩怎麼用打印機。
雲岫:……
當我拿着自己親手打印的文件興奮地看着雲岫:
「謝謝你。」
雲岫揉了揉太陽穴:
「不客氣,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於是被稱爲商業鬼才的雲岫又被問了一個問題。
複製粘貼的快捷鍵是什麼。
雲岫:嗯,看來得從頭開始教了。
沒關係,他很有耐心。
於是我每天上午跑腿打雜,中午午休的時候來雲岫的辦公室學習怎麼使用電腦。
雲岫就趁機讓小孩跟他一起喫飯,看着那麼瘦,得喂胖一點纔行。
下午繼續打雜,晚上不到一個小時就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我就像一個乾癟的海綿,每一天都在吸收着知識。
別人可以熟練使用的各種辦公軟件,我需要一點一點地背下來。
兩個星期後,看我最近表現不錯,組長終於給我派了第一個活兒。
把近三年的崗位數值整合成一個表格。
我熬了兩天,午休的時候也在幹。
雲岫喊了小孩兩聲都被無視了,沒辦法只能放下筷子走到小孩身邊。
手指戳了戳小孩的臉頰,最近好不容易養了一點肉可不能沒了:
「先喫飯,喫完飯再幹。」
我轉過身體背對着雲岫:
「不行,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得把它做好纔行。」
看着已經能熟練使用電腦的小孩,雲岫滿意地點點頭,看了一眼上面的內容,雲岫抬起手又放了下去,欲言又止。
算了吧,成長總是要經歷打擊的。
在交給組長的時候,我反覆檢查了好幾遍,確定沒問題才交給組長。
然後就出錯了,組長把我叫到辦公室,點着我的腦袋問:
「爲什麼那麼簡單的事情都能做錯,你能不能幹,不能幹趕緊滾!」
「我能幹。」
「能幹就把交給你的工作幹好,不能的話給我繼續去打雜。」
我拿起文件,繼續坐在電腦前,看着數據一個一個地比對。
原來有兩個月的數據是一樣的,我漏掉了一個月的。
第二次拿給組長看的時候,組長的臉色有所緩和:
「還不錯,繼續保持,你要學的東西多着呢。」
我壓抑住內心的興奮:
「謝謝組長,我一定努力。」
晚上剛出公司大門,就看見站在車前的雲岫。
「出來了?」
我詫異地看向雲岫:
「你怎麼還沒回去?」
雲岫:「慶祝你完成第一份工作,請你喫飯。」
可以白蹭的晚飯我自然不會拒絕。
車上,雲岫一邊開車一邊問我:
「來公司快一個月了,感覺怎麼樣?」
我一邊用自己卡到飛起的手機搜着資料,一邊回答:
「還不錯,學到了很多東西,對了,這個數據要怎麼看……」
雲岫:這孩子真是熱愛工作。
就連喫飯的時候,雲岫都被迫給孩子講解了好幾個問題。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到現在還在打雜呢。」
雲岫給孩子夾Ṫŭ̀⁾了一大塊肉:
「沒關係,有不懂的隨時問我,免費的老師不用白不用。」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半年就過去了。
這期間,我用工資換了一個新的手機,雖然不貴,但是用起來終於不卡了。
從地下出租房搬到了一個明亮的一室一廳,房子依舊不大,卻是我住過最好的房間。
上個月,我跟着雲岫去顧家喫了一頓飯。
顧家也沒有說要認我回去的事,當然我也不會同意。
我是葉小白,從小就是,以後也會一直是葉小白。
時間飛逝,到了需要穿棉襖的季節。
情人節那天,A 市下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下班的路上,看着路上的行人因爲下雪而開心的笑容,我不禁想起小時候我最害怕的就是下雪天。
因爲下雪天就意味着雪花會浸透我唯一的一雙鞋子。
上學路上雪浸透鞋子,一整天腳都是溼的,等好不容易暖熱以後又放學了。
再次踩着雪回家,鞋又溼了。
這個時候婆婆就會舉着鞋靠近火爐幫我烤乾,有時候晚上醒來還能看見婆婆坐在暖爐前的背影。
我會小聲地叫她:
「婆婆,你怎麼還沒睡。」
婆婆笑着說:
「給小白把鞋烤得暖暖的,明天就不冷了。」
今年冬天,我想回去看看她,順便把當初村民借給他的錢還回去。
婆婆從小就教導我要做一個懂得感恩的人。
「回去?」
雲岫驚訝地看着我,我點點頭:
「我要回去看婆婆,給婆婆燒點紙錢,再把當年村裏借我的錢還了。」
雲岫有些詫異:
「你當初來 A 市的時候有錢。」
我點點頭:
「不過後來被偷了,當時餓了兩天,還以爲會死呢。」
我坐在空調房,看着窗外的雪景:
「現在都過去了。」

-7-
坐火車再轉大巴,最後步行纔來到熟悉的小山村。
身後的雲岫昂貴的西裝褲上全是泥點子。
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嘲笑,雲岫滿臉無奈:
「到了嗎?」
「快了快了,看見那棵大樹了嗎?」
剛走進村子就被村民發現:
「你是……來找人的。」
時間太長,我已經認不出現在現在的村民。
「你好,我找葉苦根。」
「找老村長呀,我帶你過去。」
來到村長家,村民隔着牆喊:
「老村長,有人找。」
比人先到的是咳嗽聲,木門被緩緩打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跟多年前相比,身形佝僂了不少,也更瘦了:
「咳咳,來啦,誰找我?」
一抬頭,我就對上村長一雙渾濁的眼睛。
村長「嘶」了一聲,仔細地辨認:
「你是……瞎婆子她家的。」
我瞬間笑了出來:
「是我,葉小白,沒想到村長還能認出我。」
葉村長看着我穿着嶄新的棉服,激動得連說幾聲好: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行,來來來進屋,咱爺倆好好嘮嘮。」
屋裏燃着煤球,老村長看着身高比自己還高的孩子,滿意地點點頭:
「當初順子跟我說沒看見你的時候,我擔心了好長時間,想着你會怎麼樣,安心了,現在安心了。」
「這些年過得好嗎?」
我點點頭:
「好,我現在喫飽穿暖。」
葉村長點頭:
「對,能喫飽穿暖就行了,以前太苦了。」
隨即看向不遠處的雲岫:
「這位是。」
「我朋友。」
我轉過身,不去看雲岫可憐巴巴的眼神。
現在的我要專心搞事業,不會在乎那些兒女情長。
「對了村長,我這次來除了看望婆婆以外,還想把一前你給我的錢還給村裏。」
葉村長立馬板起臉:
「你這孩子,生分了不是,說了給你就是給你的。」
「我婆婆從小就教給我,人要懂得感恩,以前是我沒能力償還,現在有能力了,自然要還給你們,還有湊錢給婆婆買棺材的村民, 我也一併還了。」
葉村長嘆了一口氣:
「瞎婆子是好人, 可惜好人福薄啊……」
和雲岫來到婆婆墓前,我給婆婆燒了很多很多的紙錢。
同時在心中祝願:
婆婆,下輩子一定要幸福快樂。
在村裏待了幾天一直住在村長家, 見我離開時還依依不捨的樣子, 雲岫安慰道:
「等開春我讓人來村裏蓋一個新房子, 以後有空就回來。」
我點點頭,看向婆婆墓碑的方向:
「嗯,回來給外婆燒紙錢,多多的錢。」
「行。」
番外(慎看)
12 歲的葉小白剛踏進 A 市就困難重重, 找不到老鄉順子, 錢還被偷了。
找了好幾天的工作, 沒有一家店願意要他。
葉小白餓得不行, 只能半夜去翻垃圾桶填飽肚子。
晚上隨便找一個橋洞睡下。
第二天早早醒來繼續找工作。
「你好,請問招工嗎?」
葉小白緊張地看着店長, 店長上下打量了一下葉小白:
「多大?」
「12 歲。」
店長不耐煩地揮手:
「12 歲?趕緊走趕緊走。」
我扒着門不肯ṱű̂ₑ離開:
「我很能幹的, 也能喫苦, 不要工錢, 只要給我一口吃的就行。」
店長是一個脾氣暴躁的漢子:
「你走不走?不走信不信我抽你!死乞丐, 再敢來看你的小身板能不能接住我一拳!」
葉小白嚇得趕緊跑了,繼續一家店一家店地尋找。
「你好,請問還招人嗎?我很能幹的, 什麼苦都能喫。」
……
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月、兩個月……
從夏天到秋天, 從秋天到冬天。
頭髮長了就用撿來的剪刀隨便剪一下, 降溫了就穿上撿來的衣服御寒。
冬天依舊沒有地方住, 葉小白只能盡力尋找可以避風的地方。
情人節下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葉小白麻木的眼神看着街上唱歌跳舞的歡樂氣氛,來到自己常去的一家飯店後面的垃圾桶裏找喫的。
今天運氣好, 找到了一個別人喫剩的大雞腿。
葉小白坐在垃圾桶旁邊,雪花落在他嘴邊, 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冰冰的。
葉小白呼出一道白氣, 看着天空中緩緩飄落的雪花。
雪明明下得那麼慢, 爲什麼那麼冷呢。
婆婆, 小白好冷。
雪持續不停地下着,直到將葉小白完全覆蓋。
空氣中再也沒有白氣的出現。
葉小白閉眼靜靜地躺在地上,彷彿睡着了一般。
手裏還捏着沒來得及喫一口的雞腿。
葉小白,死在了隻身來到 A 市的第一年, 那麼討厭下雪天的他死在了雪地裏,還沒有等到成年。
寬敞的大道上,一輛黑色的汽車緩慢行駛着, 因爲今天是情人節, 來來往往的行人很多。
雲岫剛從公司下班, 路過一個巷子時像是被什麼吸引一樣。
「停車。」
助理跟着總裁進入巷子, 這裏都是飯店的垃圾桶。
直到看見那個差點被雪掩蓋住的身影。
「這……總裁?」
雲岫撫摸着陌生的臉, 不知爲何心臟有點疼:
「通知警察吧,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
後來,雲岫聽警察說, 這個孩子沒有親人了。
雲岫親自給孩子選了一個墓碑,環境很好,能看見花開、聽見鳥叫。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相关推荐
    酸橘子不甜-PIPIPAPA故事會

    酸橘子不甜

    我和養兄沈濯從小相依為命。 發覺我的小心思後,他決然將我送出了國。 「三年時間,如果你還喜歡我,我們就在一起。 […]
    20
    老實直男被叮上-PIPIPAPA故事會

    老實直男被叮上

    我是個木訥老實的直男。 離婚後,投奔了大學室友陸恆。 他是商圈新貴,我們之間有云泥之別。 搬進他家不滿一年。 […]
    32
    給兒子帶娃兩年後,被嫌沒邊界感-PIPIPAPA故事會

    給兒子帶娃兩年後,被嫌沒邊界感

    飛去異國給媳婦帶娃兩年後,被兒子兒媳嫌棄沒邊界感。 我一沒嘮叨他們,二沒闖入他們臥室,平時就帶着孫子在一樓玩耍 […]
    17
    男友要和我A一根冰棍錢-PIPIPAPA故事會

    男友要和我A一根冰棍錢

    男友提倡 AA 制,說是爲了增進情侶感情。 我剛答應的第一天。 他就因爲一根一塊錢的老冰棍。 大半夜給我打了三 […]
    22
    男友媽給二十元要我準備八菜一湯-PIPIPAPA故事會

    男友媽給二十元要我準備八菜一湯

    中秋節,坐了十幾個小時的動車,總算到了男友家裏。 剛進門,男友的媽便將圍裙掛到了我的脖子上,又甩了二十塊錢給我 […]
    14
    未洗之女-PIPIPAPA故事會

    未洗之女

    姜府預備九代洗女,到我出生時,正是第九代。 威嚴的祖父守在屋外。 接生婆向我爹道:「少爺可看清了,活不活?」 […]
    27
    打胎那天,丈夫要和我AA-PIPIPAPA故事會

    打胎那天,丈夫要和我AA

    ═════════════════ 來源來自網絡,請於下載後24小時內刪除。 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如不慎該文本 […]
    17
    我讓網紅在麪店裏無限續面30碗-PIPIPAPA故事會

    我讓網紅在麪店裏無限續面30碗

    我開了家麪館,主打一個無限續面。 原本是想着爲窮苦人提供一餐溫飽。 可是有一天一個女人帶着六個孩子,點了一碗麪 […]
    25
    嫂子給我立規矩-PIPIPAPA故事會

    嫂子給我立規矩

    嫂子和我一前一後生了孩子。 她非讓我給小侄子餵母乳,我以母乳只夠女兒喫爲由拒絕了。 嫂子抱了小侄子就要跳樓: […]
    24
    婚禮當天,婆婆逼遠嫁的我下跪-PIPIPAPA故事會

    婚禮當天,婆婆逼遠嫁的我下跪

    遠嫁當天,婆婆突然在我腳邊甩下一塊紅布: 「今天是你們的婚禮也是我的生日,所以你結婚第一件事就是先給我磕 10 […]
    28
    多送一道菜後,同學翻臉了-PIPIPAPA故事會

    多送一道菜後,同學翻臉了

    我家在學校附近開了一家自選快餐店,八塊錢任選三個菜,便宜又實惠。 班裏住宿的同學總讓我給他們帶飯。 媽媽想着都 […]
    17
    傲慢丈夫的暗戀法則-PIPIPAPA故事會

    傲慢丈夫的暗戀法則

    凌晨追女性向漫畫,看得面紅耳赤正帶勁時,發現作者宣佈無限期停更。 我不死心,跑到私信懇求:「咯咯噠,咯咯噠,再 […]
    28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