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不熟,但他粘人

和不熟的丈夫離婚倒計時只剩最後一天。
他突然被確診了中度分離焦慮症,離不開我半步。
「你別多想,我只是昨天在遊樂場應激了,而你剛好在我身邊,對你產生了生理性依戀。我沒有喜歡你,我喫完藥病就能好了。」
晚上,他攥着我的手腕,冷着臉解釋。
我忍住想扇他的衝動,官方地告知:
「周先生,離婚只能往後推了,除此之外,您還需要支付我的誤工費以及現在耽誤我睡覺的精神損失費。」
男人高傲地哼了一聲,當即掏出手機轉了賬:
「很好,這樣咱倆誰也不欠誰。」
一個月後,檢查報告出爐,他成功地從中度轉成了重度。
「你踏馬玩我呢?不是喫藥可以好嗎!這下還怎麼離婚!」
我崩潰地站在民政局大門口,被這個高挑的男人猶如八爪魚般死死抱住,險些昏厥。
丈夫邊哭邊道歉: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但是求求你不要再說離婚了,我現在聽不了這兩個字。還有,你能不能也回抱一下我呀,你好冷漠,我心裏可難受了。」
這死黏人精,滾啊!

-1-
「分離焦慮症?很嚴重嗎,醫生。」
門診室裏,我拿着周寂的檢查報告發愣。
男人坐在靠椅上低着頭,虛弱地抵在我的腰間,有點癢。
「簡單來說,就是你丈夫目前離不開你,對你產生了依賴,不過不是特別嚴重,中度,先開點藥喫一個月吧。」
地中海髮型的專家說完推了推眼鏡,按響了下一位問診的號碼。
出了醫院的大門。
我看了一眼時間,距離民政局下班還剩半小時。
「周……先生,你現在真的只要看不見我,就會難受?」
太陽曬得臉滾燙,我煩躁地解開防曬衣的拉鍊,扭頭質問身後的跟屁蟲。
「嚴小姐,你是覺得我在演戲?我難受得都吐了,你剛纔沒看見嗎?」
周寂的臉色蒼白,擰眉氣憤地質問我。
看着也的確不像是裝出來的。
那咋就那麼湊巧呢,偏偏趕在要離婚的最後一天得了個這麼歪門邪道的病。
「我跟你平時也不熟啊,你分離焦慮的對象怎麼會是我。」
雖然我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但是我倆純屬合約利益關係。
我們是在一年前公司聯誼大會上認識的。
那場活動有個大獎,只要現場有人聯誼成功最終領證,那麼就會獎勵一間公寓三年的使用權。
我圖這個,因爲那間公寓離我公司特近。
而周寂呢,想圓了他爺爺病逝前看着他結婚的心願。
兩個各懷心思的人,就這麼順暢地達成協議了。
爲了裝得像一點,約定的是領證一年後再離。
可是昨天,周寂的侄女突然到訪,鬧着要見見我這個未曾謀面的舅媽。
害怕事情露餡,我硬是請了半天假從公司趕過來。
挽着這個冰山臉、四肢僵硬、演技巨差,碰他一下他就抖一下的陌生丈夫的胳膊,陪着小姑娘逛了一下午的遊樂場。
哦,對了。
昨天坐完海盜船後周寂就有點不對勁。
我以爲是低血糖,還趕緊塞了一塊巧克力給他。
「我小時候從海盜船上摔下來過。」
僵持中,周寂終於道出了實情:
「可能那個場面之前在我腦海裏已經產生了嚴重的創傷,我應激了,而你剛好在我身邊。」
我咂舌,埋怨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
當時問過他能不能玩,他點頭了。
這蠢男人的面子真是比天都大。
「那怎麼辦,還有十分鐘民政局就要關門了。」
周寂望着我,猶豫地開了口:
「延期到下月吧,醫生都說不是很嚴重了,我會按時喫藥,不會拖太久。」

-2-
但是問題來了。
周寂現在沒法離開我。
那晚上得各回各家啊。
「你來住我這裏,房子很寬敞,不會虧待你。」
害怕他中途再犯什麼毛病,回來的路上,是我開着他的車。
別說,這邁巴赫開着真挺爽,果然一分錢一分貨。
「金港花園?你知道那離我上班的地方多遠嗎?」
我翻着導航,大喫一驚,沒有去公司的直達地鐵。
早上打個車去上班都得花三十塊,一個月來回通勤都要一兩千了!
就這還不虧待呢,差點沒坑死我。
「那怎麼辦?」
「還怎麼辦?當然是去公寓住了。」
「那還是要先回去一趟,我要拿點行李。」
真麻煩,往常這個點我已經躺牀上刷劇了。
男人胳膊撐在車窗旁,眼睛看着玻璃窗外,忽然安靜了下來。
等紅綠燈的間隙,我的袖口被輕輕扯住。
「嚴小姐,你能不能把你包上的小熊掛件給我?」
「幹嘛?」
我不理解,但是看他又眼淚汪汪的,還是照做了。
男人攥在手裏,舒了一口氣:
「謝謝,這樣我就有點安全感了。」
我看着他如釋重負的樣子,彆扭地錯開了視線。
這病好像還怪難受的。

-3-
第一次去周寂的別墅,我才知道有錢人的家裏都裝電梯。
當初聯誼大會,我眼光怎麼就那麼準呢,巴嘎一下就相中了合作方公司老總的兒子。
不過他錢再多也不會分給我一毛。
婚前協議和合同都規定得明明白白。
「周先生,馬上十點了,您到底收拾好了沒有?」
我等的手機都要沒電了。
「來了。」
男人這才從三樓磨磨唧唧地下來,手裏拖着四個最大號的行李箱,宛如四堵承重牆。
「大哥,只用住一個月而已,你這打算定居呢?」
「抱歉,但我已經精簡了我所有的行李,大部分都是鞋子和衣服還有一些配飾啊領帶什麼的,缺一不可。」
要命,還是個超精Ťŭ⁻致主義者。

-4-
周寂的幾套西裝掛進衣櫥後,我從地攤上買的連衣裙已經被擠得皺巴了。
「等下,這些就別掛了,塞回去。」
看着獨屬於我的公寓被這個不熟的男人霸佔了一大半的空位,心裏那股無名火又蹭蹭往外冒。
「可是正裝放在行李箱會有摺痕,這些都是纔到手的新高定。」
管你是什麼高定矮定的,這是我的地盤哎。
我懶得和他廢話:
「你睡覺的地方在客廳那個可拆卸的沙發牀,現在出去,我要休息了。」
男人僵在原地,那雙桃花眼寫滿了錯愕:
「我以後要睡沙發?那個……腳都伸不開的沙發?」
「不然?這間公寓本來就是拿來辦公的,只有一個臥室,難不成讓我睡沙發啊?」
耽誤事的傢伙,還挺得寸進尺。
要不是他硬要玩海盜船,我現在離婚證早到手了。
沒等周寂再開口,我直接轉身鎖了臥室門。
那個小熊掛件我還沒要回來。
有掛件在身邊,不至於再生出一些其他的幺蛾子了吧。
況且我只距離他幾米遠而已,算不上分離。
然而,我大錯特錯了。
我剛把房間的燈關掉,準備疲倦地閉眼時,客廳裏傳來一聲痛苦的悶響。
接着是斷斷續續的敲門聲。
「嚴知夏……嚴知夏,你在不在啊。」
「你不是廢話嘛,我當然在啊!」
「哦,我看見你的房間沒光了,突然有點心慌,可不可Ţųₐ以不要關燈……」
一牆之隔,男人暗啞顫抖的聲音從門縫裏鑽了進來。
「可我要關燈才能睡着啊。」
「好吧。」
門外的腳步聲遠了,我能聽見男人重新縮在沙發上拉扯被子的布料摩擦聲。
可再次關燈不到十分鐘後。
又是一陣小心翼翼地敲門聲。
「嚴知夏……你還在嗎?」
有病吧!
雖然他確實有病,但這也太有病了。
「到底還讓不讓人睡了,我明天上班要遲到了大哥!」
我怒擰門把手,氣得五官亂飛,開門直接對上了那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
男人額間滲出了一些冷汗,本是挑高健碩的身體因爲發抖的緣故在此時顯得過於可憐。
「對……對不起,我就是害怕你不在。」
周寂手裏還緊攥着那隻小熊,他低下腦袋,長長的睫毛顫顫巍巍,語氣也跟着軟了下來。
好一個美男示弱。
哎,畢竟也不是人家自己想得這個怪病的嘛。
我因爲顏控這個臭毛病,氣得冒煙的心臟又忽然軟得一塌糊塗。
「行了行了,不然你在我房間裏打地鋪吧。」
我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後退了幾步,給他讓出了一些位置。
再次嘗試着關燈,周寂又揪住了我睡衣的一角。
「可是還是,心慌。」
「今天有沒有按時喫藥?」
「喫了的,我按照說明書喫了三頓。」
那怎麼還這麼嚴重?
不過醫生倒是說過,剛開始確實得額外關照一下。
我猶豫了一會兒,掀開被子,從儲物箱裏抱來一個超大號玩偶放在牀的正中間。

-5-
手腕處傳來的溫熱觸感在黑夜裏顯得格外強烈。
他總算是消停了。
但我卻失眠了。
凝望着天花板發呆時,我愈發後悔,就不應該把這男人帶回來的,直接讓他住院好了,這到底關我什麼事呢。
「嚴小姐,我現在只是應激反應之後纔會生理性依戀你,我不會賴上你的,你大可放心,等我病好了,一定不會耽誤我們離婚。」
男人察覺到我無奈地嘆氣,他也還沒睡着,跟我犟起來了。
我忍住想收回手,順帶給他一巴掌的衝動,壓低情緒說明:
「周先生,請你搞清楚,你耽誤的不光是我離婚的時間,還有我明天上班的時間以及現在我無法入睡的精神損失。」
「我的誤工費精神損失費,你的住宿費!麻煩在一個月後合理地算清楚,然後補償給我!」
男人深吸一口氣,忽然下牀去了客廳。
我以爲他硬氣了,病好了。
結果他只是去拿了他的手機。
下一秒,我枕頭旁的手機傳來提示音:
【叮咚——支付寶到賬三十萬元。】
我瞬間瞪大了眼睛。
「很好,這樣我們誰也不欠誰。」
切,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
有本事再轉點。

-6-
早上八點,我依然還是風雨無阻地踏上了擁擠的地鐵。
從來沒坐過通勤高峯期地鐵的大少爺,因爲不會躲閃技巧,被困在人羣中央,遲遲過不來。
【嚴知夏,你來拽我一把,我被夾在中間了。】
周寂發來一條消息。
我:【我就在你前面一點點,馬上就到站了,沒必要擠到我這裏來。】
【不行,我喘不過氣。】
少爺又發話了。
我一個白眼翻上天,但想想實實在在到賬了的三十萬,還是認命了。
【得,老奴這就來接您。】
於是我轉身拍了拍身後大哥的肩膀,一臉歉意,真摯又誠懇地胡說道:
「這位大哥,我老公他是個聾啞人,不會說話,他想借過一下,您方便挪一下嘛,真不好意思啊。」
「好好好,沒問題。」
周寂又一次震驚地盯着我,但總算是來到了我身邊。
「你……」
男人剛要說話,我捂住了他的脣。
「笨不笨啊你,趕緊扶好了,別亂動。」
擁擠的地鐵內,進站又到站的乘客,來來往往中,不斷有人經過碰撞,好在周寂站在我旁邊,替我當了不少阻力。
直到有個莽撞的學生因爲着急推了他一把,周寂一時之間無法站穩,迎面撲來。
在耳邊傳來一聲悶哼後,我人生中第一次直面了男人的胸肌。
原來不發力的時候是軟的。
還挺舒服。

-7-
「喂,喫不喫麪包。」
趕到辦公室後,我從抽屜裏掏出了幾袋零食丟給周寂。早上起得有點晚,只能先喫這些墊墊肚子。
然而這個男人從地鐵上下來後,一直一言不發,耳尖還紅得滴血。
「喂!」
「周寂,你真聾了嗎?」
他終於憤懣地昂起了頭,將我丟去的麪包袋子撕開,胡亂地嚼着。
又莫名其妙地在生什麼悶氣啊。
「來,給我說說,我又哪惹到你了。」
我把剛翻出來的文件「啪」一下甩在電腦桌上,起身跨步走到了他跟前。
「我沒事,不要你管。」
男人歪頭,眼神躲閃。
哎呦呵,我這暴脾氣。
我直接上手就拽住了他那條系得工工整整的領帶,讓他直視我的眼睛。
「你要是沒事的話,那個什麼焦慮症也跟我沒關係了,三十萬再轉給你,你馬上就給我搬走!」
周寂被吼得縮了縮肩膀,這才猶猶豫豫地開口:
「就是今天早上,你一起牀語氣就不好,一直讓我別磨嘰,可是我根本沒有磨嘰,但你就是很兇。」
「然後剛纔在地鐵裏,我過不來,你也不打算管我,要不是我說難受,你都不會理我。」
「而且……而且到站時我被撞了一下,你連一句關心都沒有!」
手還未來得及放下,我被他說得一愣。
早上是急着出門催了他幾下,但肯定沒有故意針對他的意思,沒想到這男人會因爲這些生氣。
至於在地鐵上,那麼擠,能站穩就不錯了還要ťū¹在乎這些細枝末節?
這男人真是個嬌氣包!
「喲,那你哪兒撞疼了?我看看,然後再給你揉揉抹點藥?」
我挑眉,其實是在陰陽怪氣。
結果周寂垂下眼,指尖慢慢按在他的左胸膛前:
「這裏,有點疼。」
我「嘶」了一聲。
感覺他是個木頭。
「還有哪?」
「右邊也感覺……怪怪的。」
男人說着,忽然拽住了我的手腕:
「那你幫我按按吧,抹藥就不用了。」
我:「哎?」

-8-
「小嚴姐,上週的策劃方案……」
由於平日那個大大咧咧的上班搭子沒有敲門的習慣,小趙直接推門而入。
我和周寂,以一種女上男下的姿勢僵在了沙發上,左手扯着男人的領帶,右手還搭在他的胸膛前。
社死現場。
小趙:「哎?」
我一個彈跳起步,立刻鬆了手就往後退。
「這位先生是?」
小趙即使瞳孔在地震,也依然臨危不懼地露出職業性假笑。
「哦,他是……新招進來的助理。」
我沒跟任何熟人講過我領過證,有個不熟的丈夫。
「他剛纔……他他喫麪包噎住了,我幫忙通氣呢。」
「是țű̂ₚ不是,周助理?」
我回頭,笑眯眯地死亡凝視着這個男人。
敢說錯一個字,今晚行李箱裏的高定西裝全給他揚了。
「咳咳,嗯,是。」
男人咳了幾聲,悶聲答應。
小趙尬笑兩聲湊近,拉住我低語:
「真的假的,看他打扮得比咱創意總監還時髦。」
「哎呀,走後門進來的,待不了一個月就要走了,懂吧。」
我衝小趙擠眉弄眼。
她這才恍然大悟,走前又警惕地回頭看了周寂一眼。

-9-
「下次再有人來,你別說漏嘴了。」
小趙一走,辦公室裏又剩下我和他。
只不過氛圍比半小時前還要尷尬。
「我爲什麼只是你的助理?」
男人好像腦子缺根筋,問了一個弱智問題。
「一直跟我待在辦公室裏從早到晚,還能是什麼。」
周寂個子高,平時也有健身的習慣,端坐在那把小小的椅子上,老老實實的,反倒有幾分可憐。
「我們不是夫妻嗎?我出現在你的辦公室裏,應該很正常吧。」
男人據理力爭。
我揉了揉太陽穴,非常無奈:
「咱倆這能是夫妻啊?我們只是合作關係,馬上就要解除了,再讓外人知道了,我以後還怎麼正常相親。」
那雙桃花眼望着我,不再言語。
之後一下午,我在辦公桌前忙得起飛,周寂就在旁邊打瞌睡。
他睡覺就算了,還非得挨着我。
美其名曰,離得遠,他焦慮。
真給我這個打工人氣得心癢。
連續兩個星期,他都照舊跟着我上下班,擠地鐵。
某日下午臨近下班。
男人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於是我使了個壞心眼。
偷偷將剛買的一罐冰可樂,貼近他的後頸。
「啊,好涼!」
周寂懵懵地抬頭,慌張地捂住自己的脖子,看見我在壞笑後,他氣得不輕:
「嚴知夏,你總愛戲弄我。」
「因爲我上班也很枯燥啊,反正你在旁邊也只會睡覺。」
我收拾着通勤包,心情忽然好得不行。
「我每天都幫你拿外賣、沏茶端水、掃辦公室,我哪有天天睡覺啊。」
男人蹙眉揉着肩膀,我看見了他的白襯衫上沾了一根我的長髮,於是順手拎起,丟掉了。
「我跟你一樣的睡眠時長,怎麼你老是犯困呢?難道醫院的藥還有酣睡的副作用嗎?」
周寂接過我遞來的袋子,關了辦公室的燈,小聲喃喃道:
「不是副作用吧,就是在你身邊才容易犯困,我以前不這樣。」
「嗯,那都怪這病,還剩幾天了呢,趕緊好起來吧。」

-10-
出了公司大樓,我剛打算打個車和周寂拼頓烤肉,忽然有個外賣小哥攔住了我:
「您好,是嚴知夏女士嗎?這是您朋友給您訂的花,麻煩簽收一下。」
是一大束玫瑰,紅得滴血。
我滿臉疑惑地接過,立刻翻着手機通訊錄,沒人打電話啊,誰送的?
找了一圈,沒找到人。
我回頭打量着周寂:
「不會是你送的吧?」
「不是。」
可男人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也對,他怎麼會好端端地送我一束玫瑰呢。
抱着這顯眼的花,走在步行街上,聽見了商家促銷的廣告詞:
「別人都在過 520,而我也在等你的那句我愛你!再不下單,你的 TA 就要被別人簽收啦!」
我這纔看了眼日期,原來今天剛好五月二十日。
等下,是誰。
誰在暗戀我?
心裏忽然猛一咯噔。
該不會是公司裏的某個男同事盯上我了吧!
喫烤肉時,我一直心不在焉。
時不時翻看着手機,生怕有人發來一段雷人的短信。
周寂在對面,沉默了半天,終於冒出了一些聲音:
「怎麼,有人要和你表白啊。」
「嘶,你別烏鴉嘴!」
我趕緊打住。
被同事表白的話,我以後還能在公司裏混嗎,那得多尷尬,想想都去世的程度。
男人果然不吭聲了,悶頭扒拉着碗裏的飯。
這束玫瑰就放在桌旁,我卻越看越像某個同事的臉,瘮得後背發慌。一回去,趁着黑燈瞎火,路邊沒啥人,我趕緊撇進了垃圾桶裏。
周寂明明就跟在身後,結果我一轉頭,不知竄到了何處。
我發消息,他只是說讓我先回去,他要買點生活用品。
突然感覺到這男人的分離焦慮症好像沒剛開始那麼嚴重了。
心裏居然還有一點點的失落。
免費清潔工時效即將到期。
不過趕緊走最好,我又能享受獨居生活了。

-11-
一個小時後,周寂還沒有回來。
我看着窗外下起的小雨,有點擔心他會不會突發那個什麼分離焦慮症,在無人的巷子裏倒地不起,直接昏厥了。
打了一個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我立刻拿了一把傘,衝到了樓下。
老天奶,這金少爺千萬不能在我這裏出事啊,求求了。
結果剛到樓下就和那個溼了襯衫的男人迎面撞見。
看他好端端地出現了,我又氣得打嗝:
「這大晚上的,到底缺什麼東西,一聲不吭就跑去買。我差點就要……」
話未說完,周寂從身後掏出了一束藍色玫瑰遞給了我。
「520 快樂。」
「好歹,我們纔是真正的夫妻,雖然是名義上的,但合法合規。」
那道男聲有些啞,詞是理直氣壯,可語調還是底氣不足。
我看着那抹總是會因爲害羞而紅起的耳根,露出了藏不住的笑意。
「嗯,有道理,謝謝了。」
剛好能拍照發個朋友圈,擋桃花。

-12-
淅淅瀝瀝的小雨砸在玻璃窗上,聲音悅耳得讓人感到放鬆。
暖黃色的掛燈照在落地窗前,我倚坐在旁,讀着手裏的書。
周敘洗完澡,原先還在客廳看電視,後來又追到了臥室,搬來了一個板凳坐在我旁邊。
完全就是我的跟班。
我在哪,他就粘到哪。
「你在看什麼書?」
他裝模作樣地刷了會兒手機,最後還是耐不住找話題。
「心理學。」
「這能起作用嗎?」
周寂接話。
「那不然,我來給你分析一波你的心理?」
夜晚,讓人放鬆,也迫使人過度自由。
男人剛吹完的黑髮,看着手感很不錯。
鬼使神差間,我抬手揉了揉。
「你今天送我花,主要原因不是這個特殊的日期吧,只是剛好出現了另一個人,讓你感覺到了危機感。」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大概率是緊張的情緒,我又繼續說道:
「其實你也分不清是不是生理性依戀,或許你的病早就在之前的某一天徹底好了,但你還是選擇照舊和我一起擠着地鐵,去那間開了空調依然燥熱的辦公室。」
「周寂,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
我湊近,望向那雙發顫的眼眸,十分認真。
但我只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而已。
逗他玩呢。
可男人竟然緊張地支支吾吾起來:
「不對……我,我沒有別的心思,就是生病了在你身邊纔有安全感。」
「難道……難道我是裝的嗎?」
說到最後,他居然在反問自己。
「哎,先等我一下。」
我起身,去冰箱拿了兩罐度數不算高的果酒。

-13-
「你之前談過戀愛嗎?」
我猛灌一口後,大膽開麥。
男人的睡衣是絲綢的,貼在我胳膊上,冰冰涼涼的,怪舒服。
「沒有。」
他也跟着灌了一口:
「換我問了,如果那時有其他男人也是這個想法,你是不是也會答應。」
我點頭。
「原來我只是來得巧而已Ŧű̂⁸。」
周寂一股氣喝完,攥緊了易拉罐。
我有點想笑,就直接笑話他:
「你別假天ẗů⁰真,你不也是有利可圖嘛,當初我在你爺爺面前裝的孫媳婦有多像,心裏不清楚嘛。」
「合作伙伴就不要提這些了,都是做戲罷了。沒意思。」
我突然覺得這個遊戲有點無聊了,低下頭找我的拖鞋。
腦袋有些昏沉,剛要彎腰,腳踝就被那雙寬大白皙的手攥住。
周寂蹲下身,拎起我的拖鞋,挨個穿上。
「我來吧。」
就是這一刻,窗外的雨,昏黃的光,與輕柔的動作,讓我的指尖顫了一下。
「周先生,這是幹什麼,好像我一直都在虧待你。」
「嚴小姐,我不是你的跟班嘛,都是應該的。」

-14-
同居的這一段時間,我發現周寂雖然是個精緻主義者,帶來了一堆東西,但我沒讓他擺出來的飾品,他一個沒動,依然乖乖地躺在行李箱中。
就算我有時說他兩句,這男人也只是自己生悶氣,偶爾沒發現時,還會故意弄出點動靜,等着我問他。
這個不熟的丈夫,好像也挺有意思。
「三天後去醫院複查一下吧,病應該是好了。」
熄燈後,我又在對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自語。
旁邊的男人縮在被子裏,遲遲沒有回應。
我以爲睡着了,剛要收回手腕時,又是一道力襲來。
他鑽進了我的被窩。
凜冽的、熟悉又陌生的沐浴露清香撲面。
那雙手漸漸下移,摟住了我的腰。
「沒好。」
他在我的耳邊講話。
我撫摸着這張傲人的臉,順着眉眼往下,劃過高挺的鼻樑,最後停在他的脣邊:
「周寂,你越界了,過去。」
「不要。」
男人只是將我摟得更緊。
嗯,臥室的空調今晚開得有點低呢。
剛好,我也有些冷。

-15-
週末,難得的雙休。
我在陽臺,把ƭűⁿ那幾盆綠植又重新修剪了一下。
周寂才醒,習慣性地摸了摸旁邊的空位置,撐着胳膊坐起。
「嚴知夏?知夏!」
這和戀主的狗子有什麼區別,一睜開眼就在找人。
「在陽臺呢。」
自從周寂來之後,我的嗓子也沒歇過。
「中午公司聚餐,你等會兒自己出去買點菜,我差不多一兩個小時內能趕回來。」
我捯飭了一個淡妝後,將門口的垃圾拎起,回頭衝着屋內喊道。
他的焦慮症八成是恢復得還可以。
之前寸步不離,但是現在能獨自出門,也能大晚上跑去買花,再借口難受真是不道德了。
「哦,那你早點回來。」
周寂將我放在牀上的大號玩偶抱在懷裏,磨蹭到門邊,乖乖地望着我。
「噗嗤——」
我沒忍住又笑出了聲。
「笑什麼嘛。」他不滿地皺眉。
「笑你後腦勺的頭髮翹起來了,跟個尾巴似的。」

-16-
王府酒店三號包廂。
我還沒進去就先被這個闊氣的酒店大門震撼到了,兩條金燦燦的龍形雕像攀附在屋檐之上,怒目圓睜,貴氣十足。
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那個摳門公司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捨得了?
一股詭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我感覺,不對勁,但來都來了。
「小嚴,可算到了。」
一進包廂就看見那張寬大的圓桌上擺滿了佳餚,正中央坐着一個男人。
「哎,許老闆,我這是來早了,還是晚了?」
唯一在場的人,還是我的上司。
要死要死,誰想和領導獨處啊。
我攥着包,努力尬笑。
「來,先坐吧。」
許易安拉開他旁邊的椅子,示意我坐到他旁邊。
我直接把包放在了他對面,坐下。
「沒事沒事,我坐這裏就行,等會兒還有其他同事呢,哈哈……」
「小嚴,今天其實只有你和我。」
許易安將西裝外套撂在了靠椅後背上,解開了領口的一顆釦子。
我的大腦立刻敲響警鐘。
靠北啊,那個送花的神祕人不會是老闆吧!
我「噌」一下從座位上站起,手心猛猛出汗。
「許老闆,您這是什麼意思?」
「你已經猜到了吧,就不必多問了。」
許易安繃着臉,端起桌前的茶水喝了一口。
我:「……」
沉默了一分鐘後,男人抬頭有點疑惑地望過來:
「怎麼不說話了?沒什麼想說的?」
「許老闆,勞煩您能說得再清楚一些嗎?」
他以爲這是在準備工作方案,聽我給他彙報呢?
模棱兩可的,鬼知道他想表達什麼啊,這個大裝貨。
「好吧,我概括一下,就是我喜歡你,下週我就要調去分公司了,在 C 市。走前想問問你願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男人雙手交叉,一副談判的語氣。
我的心情猶如過山車一般,心跳忽上忽下,還好聽到了他即將調任的這四個關鍵字。
「許老闆,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拉開座椅,重新坐下。
「今天就別叫我老闆了,我們不是在工作。」
「好,許易安,明確地告訴你,我有喜歡的人了。」
男人咂舌,深嘆了一口氣,隨後輕笑出聲:
「是周寂嗎?」
我挑眉不語。
他又自說自話道:「榮耀集團董事長的獨子,恕我直言,他和你,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知夏啊,現實生活不是過家家,門當戶對很重要。」
「我和你也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我想走了。
「我只是比你多上了幾年班而已,知夏。」
許易安其實就是擺明地告訴我,周寂是什麼身份,普通人就不要妄想做夢了。
「我指的也不是存款,許老闆,祝你去了新公司依然能大展宏圖,我還有事,再見。」
不過這頓鴻門宴,來得也是及時。
一語點醒夢中人。

-17-
「你怎麼現在纔回來啊,都三點了。」
我剛放下鑰匙,周寂就閃現到了眼前。
我沒搭理,只是扭頭看了一眼日曆:
「明天就到六月了。」
「周寂,明天去醫院複查吧,現在去把你的行李收拾一下。」
男人愣在原地,跟着回頭看了一眼日期:
「可是……開的藥還沒喝完呢。」
「醫生也沒交代必須喝完了病才能好,你的身體,你自己清楚。」我冷冰冰地回答。
「知夏,你怎麼了。」
周寂追到了陽臺,站在我身後。
「我忽然覺得你有點煩人,別再跟我說話了。」
我越過他,不願與他獨處。
如果說之前的相處模式讓我忘記了彼此的差距,那麼現在的我已經完全清醒地回到了一年前。
那時周寂高高在上的模樣,我怎麼就給忘了呢。
倘若真和他有了實質性的婚姻,這未必對我是一件好事。
房間內傳來行李箱拉鍊的聲音,吱吱呀呀的,故意弄得很大聲。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趕緊走吧,這個不省心的傢伙。

-18-
晚上,他傲氣地將被子披在沙發上,倒頭就睡。
我關了燈,回到了臥室,計劃着明天下午出了醫院就把那些錢再還回去。
畢竟周寂來這裏,也確實沒閒着,幫了不少忙。
長得也挺養眼。
我可不想欠他多餘的人情。
刷着手機,迷迷瞪瞪地剛要閉眼,牀的另一頭忽然有了一塊凹陷。
「嚴知夏,你又離我很遠,我難受。」
剛纔還在客廳的人,摸黑爬上了牀。
我沒說話,繼續裝睡。
耳邊一道氣息灑下:
「我的病不會好了,我能纏着你一輩子嗎?」
依舊無人應答。
接着我的頸後一涼,有滴眼淚落下了。

-19-
醫院複診的報告單,遲遲未出。
我站在當初的樹蔭下,煩躁地直跺腳。
翻了翻包裏的那張紅證件,決定還是先去離婚好了。
「周寂,和我去民政局吧。」
男人呼吸一滯,回頭看我:「我還沒好呢,肯定沒好。」
「我……你看我的手都在抖。」
我上前,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說實話吧,在你沒住進公寓之前,我把我們的關係看得很清楚,但這一個月裏,無論是因爲你的病還是我自身原因,有些東西就是亂套了。提前結束是最好的選擇。」
我拉拽着他又往前走了幾步,周寂不願意但也只能踉蹌地跟着。
「本來按照正常流程,我們早就不必再見面的。你別鬧了,之前的錢也轉給你了。」
一直走到了民政局大門口,走得渾身冒汗後,我才終於停下。
周寂也放棄了掙扎,伸手在衣兜裏掏了半天,最後拽出之前那個小熊掛件,也還給了我。
「也是,你說的沒錯,本來就不該這樣。」
我順着臺階往上走,他的話卻逐漸密起來了。
「你說的都對,真是後悔,我爲什麼會應激呢,早就該在之前正常結束的。」
「都怪我要玩海盜船。」
「不對,當初我就不應該去參加那場聯誼,你喊我的時候,我就不該停下。」
「離婚,呵,我們就算一直合法也不是真夫妻,嚴知夏,明天我就搬回去,以後就算你想見面我都得考慮有沒有時間。」
臺階總算爬完了,我回頭瞪他:
「歇歇嘴吧,馬上到我們了。」

-20-
結果我湊近一問,很不幸,今天沒有預約,排不上。
現在離婚都要搖號呢?
最後離婚還是以失敗告終。
「算了,今晚我預約一下,回去拿報告單吧。」
來回折騰得我筋疲力盡。
周寂反倒越走越有勁。
「嚴知夏,你看着好累啊,我揹你吧。」
他勾起脣,一個大大的笑容。
「不需要。」
我別過臉,繞開他繼續走。
「嚴知夏,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周寂擋住了我頭頂大半的陽光。
「你就非要趕我走ţŭ¹是不是?」
「是。」
我斬釘截鐵道。

-21-
其實在沒拿到報告單之前,我就已經知道周寂的病到底好沒好了。
因爲相處的這幾周,能很明顯感覺到他每天的變化。
直到看着白紙黑字上寫着「中度分離焦慮症」變成了「重度心理依戀」時,我傻眼了。
「這什麼意思啊?」
「就是你丈夫對你的感情更深厚了,也不是啥嚴重疾病, 這回就不開藥了。」
這一刻,我無比心累,將單子塞進包裏, 推開了心理科的大門。
周寂站在外面, 等得焦灼,一看見我出來,立刻貼近:
「嚴知夏, 我……是不是沒好啊。」
「你好了。」
我淡淡地回答他。
男人當即變了臉色:「不可能, 我沒好!」
「你好了就是好了,別再賴着我了。」
我加快步子要離開。
可沒幾步就被扯進了身後的懷抱。
「我真的沒好,你別走, 你一不看我我就難受, 別人給你送花, 我難受,你出門時間久了, 我見不到你也難受, 我現在就是離不開你,以後也離不開你, 我的病怎麼可能好了呢?」
他的胳膊箍着我, 很緊很緊。
我的心跳在加速:
「可是我要離婚啊, 我就一普通人,只是圖那套公寓的三年使用權, 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賴着我又有什麼用呢。」
周寂搖着頭, 絲毫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什麼兩個世界, 你站在我面前就是我的世界, 嚴知夏, 我就是喜歡你纔會因爲你的離開焦慮啊。」
「不然之前在海盜船上, 那麼多人,爲什麼我只有看不見你的時候纔會心慌呢?」
我被按在他的胸膛前,沒了掙扎的動作。
「你再說一遍, 什麼?」
周寂低下頭, 看着我, 重複道:
「我說我就是喜歡你, 我不要離婚,我不要協議, 那些破紙我都撕了, 我就是要當你各種意義上的丈夫。」
「你的世界在哪, 我的世界就在哪。」
後記:
補辦婚禮的這天, 嚴知夏的同事們單開了一桌, 小趙就坐在許易安旁邊,繪聲繪色地講着那次她記憶深刻的畫面。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
「當時那周……那姐夫的眼神我就感覺不對勁, 被咱姐按在沙發上,眼神拉絲了都, 還說什麼他只是嗆住了,嘖嘖……」
許易安悶頭喝了兩口茶,再也聽不下去, 留下了一份子錢,菜一口沒喫,直接走了。
– 完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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