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珍稀植物的養護方法

遠房姑媽去世,給我留下一筆鉅額遺產。
但繼承遺產的前提是,撫養她有自閉症的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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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錢?」
我問律師,他推了推眼鏡,說出一個我無法拒絕的數字。
「不包括不動產。」他補充道。
我眼前一亮,拍了拍因爲搬快遞弄髒的膝頭。
「成啊,我簽字。」
「陳小姐,你接受附加條件嗎?」
「養個人嘛,有這麼多錢還養不了?」
吳律師不滿道:「他不是普通人,你或許需要仔細瞭解有這類問題的人羣。」
我略微思索:「行,先見一面再說。」
第二天中午,我到達約定地點時遲了幾分鐘。
公司組長長期對員工壓榨,一個組裏被他罵哭的實習生多到數不清。
要不是爲了賺錢還債,我早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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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地方,我遠遠看見吳律師,他指了指不遠處的花店,略顯無奈:「人在那邊,過去我再跟你說。」
我跟他一起走進這家大得離譜的花店,與其說是花店,不如說是個小型植物園。
「杜雲舒喜歡植物,在國外修的專業也是植物學,你必須記得,他唯一的興趣愛好就是植物。」
我驚訝道:「你的意思是他也能唸書?」
吳律師無語地看了我一眼:「他是自閉症,不是傻子。」
我訕訕地點頭,吳律師提醒我:「如果你不能讓他接受你成爲家人,你會失去遺產的繼承權。」
「那衡量他接受我的標準是什麼?」
「他願意和你一起生活。」
吳律師不厭其煩地說着注意事項,我忽然被前面一道身影吸引住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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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生得高瘦白淨,眸子黑白分明,十分澄淨,正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的盆栽。
陽光透過透明的天窗落在他身上,鍍了一層細碎的光,他伸出纖長的手指點了點葉子。
「生病了嗎?」他的聲音很輕。
「是他?」我問吳律師,他扶住眼鏡,慎重地點點頭。
「雲舒,你小姑姑來了。」
我急忙擺手:「我沒比他大幾歲,叫我名字就行了。」
但顯然杜雲舒跟吳律師更熟一點,他頭也不抬地重複了一聲:「小姑姑。」
我試探地走到他面前:「喜歡這棵樹?」
他像是沒聽到我說話,只是輕撫着葉片,像給樹療傷。
離開花店時,我買下那盆盆栽送給杜雲舒,他接過時很輕地說了聲謝謝。
按照合同的約定,我把杜雲舒接到我身邊住,順利度過三個月後,我就能獲得全部的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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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租的房子不大,但住兩個人完全沒問題。
何況離我上班的地方近,我就沒想過搬走。
杜雲舒來到新環境顯然很拘謹,他唯一跟我說的話就是「姥姥在哪兒」,或者是「吳叔叔呢」。
我也沒瞞着他:「姥姥去世了,吳叔叔很忙,你以後跟我一起住,好嗎?」
他不說話,我以爲他同意了。
等我下班回來,人不見了。
我急得鞋都沒換就要出門找他,忽然聽到陽臺有動靜。
我走近一看,他縮在陽臺的角落裏,把自己藏在花架後面。
他靜靜地坐在地上,像一株沉默的植物。
我撥開茂密的吊蘭,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眼神澄澈。
我鬆了一口氣:「喫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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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起身,只問我:「姥姥呢?」
「去世了,你忘了嗎?」
好一會兒,他才眨眨眼:「姥姥去世了。」
「出來吧,先喫飯。」
他往裏躲,用力捂住耳朵。
「不喜歡這裏,我要回家。」
我無奈,哄道:「喫完飯送你回家。」
他猶豫了,磨蹭好一會兒纔出來。
吳律師說,杜雲舒從十歲起就在國外治療長大,需要一段時間適應國內的生活。
飯桌上,他好歹喫了半碗米飯,我又松ẗũ̂⁵了一口氣。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像是一株移栽到我家的珍稀植物,而我只是新手匠人,需要調控好所有要素來確保他可以存活。
畢竟他真是我的搖錢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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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棒。」
我誇獎地摸摸他的頭,他沒有排斥,也摸了摸自己的頭。
他的頭髮蓬鬆柔軟,就像紅豆杉的手感。
紅豆杉是我送給他的那盆盆栽,喫完飯後,他把碗都收進廚房,然後回過身看着我。
「怎麼了?」
「這裏沒有洗碗機,但是阿姨會把碗放在洗碗機裏。」
我挽起袖子:「沒事,出去玩兒吧。」
他站在廚房門口看了我好一會兒才走開,活像是沒有見過貧民生活的富家少爺。
等我收拾好廚房,他正自言自語地對着盆栽說話。
我一邊拖地一邊靠近,仔細一聽他是在重複這類植物的特性,說的專業名詞聽得我一頭霧水。
等他說完後,我嘗試着跟他搭話:「你是在跟它說話嗎?」
「我在跟你說話。」
「知道了,我在聽。」
他似乎有些高興,又蹲在吊蘭前說話,聽得出來,他對這些植物習性十分熟悉。
等我拖完地,他才起身道:「小姑姑,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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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和我住嗎?」
「我和姥姥住。」
「姥姥去世了,她讓我照顧你,你以後都要和我生活,好嗎?」
他一聽這話就急了:「不好,不要小姑姑。」
我扶額,這剛回家就出狀況。
「我要回家。」他固執地重複。
我靈機一動,指着窗臺上幾盆要死不死的花草。
「你走了它們怎麼辦?沒有人幫我照顧它們,它們會死的。」
他愣了一下,表情有些糾結。
我蹲在他面前,十分誠懇地雙手合十。
「幫我照顧它們好嗎?拜託你了。」
「等它們開花,我就要回家了。」
聽這意思,他是答應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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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投其所好,把家裏佈置成植物園。
植物是與杜雲舒交流的中介,一個月相處下來,他至少習慣我的存在了。
杜雲舒在養花養草方面頗有天賦,我的陽臺上從沒開過花的茉莉竟打了許多花苞。
他甚至能知道花什麼時間段開,大半夜就坐在陽臺邊上等着,花一開就把我搖醒。
我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被他拉着去看花。
杜雲舒高興的時候眼裏會泛起瑩瑩星光,那雙眼睛更加活泛。
「念念喜歡花嗎?」他問我。
自從告訴他我的名字,他就會換着喊。
「喜歡。」我打了個哈欠。
「家裏有很多很多花,吳叔叔說有人幫我照顧,但我想回家。」
他說的是在國外的家,杜雲舒在那裏有一座三百平的花房。
「等我放假再陪你回去。」
他這次沒有拒絕我,笑着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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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班回到家,隔壁奶奶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兒。
她搖搖頭,嘆着氣從我身邊走過。
我滿臉問號,門就被人推開了。
秦景天看着我,眼神嘲諷:「行啊你陳念,分手不到兩個月,野男人就領家裏了?」
我推開他,杜雲舒正往桌上端菜。
「小姑姑喫飯了。」
我回手就給秦景天一個耳刮子:「你他媽讓他做飯?!」
秦景天捂着臉咆哮:「他媽的老子做的飯!他非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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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陷入詭異的沉默。
好半晌,我纔開口:「把鑰匙還我。」
「夠絕情啊你。」秦景天抱着手,上下打量着杜雲舒,「他是陳國立那邊的親戚,能算你侄子?」
「能找到我就說明算。」我說。
秦景天知道我是重組家庭,陳國立是我繼父,他生意失敗心梗去世,留下一屁股債。
秦景天扯了扯嘴角:「你給陳國立還債就算了,還撿這麼大個包袱背上,你腦子不清醒?」
「你不懂。」這不是包袱,是搖錢樹。
他喝了一聲:「我準備去留學,過幾天就走。」
我面無表情:「恭喜。」
「我說要留學你沒反應啊?不挽留我嗎?」
我還沒說話,杜雲舒突然道:「不要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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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傻子啊?」秦景天驚訝道。
「不會說話滾一邊去。」我冒火。
幸好杜雲舒沒有過激反應,他放下碗筷,重複道:「不要他留下。」
「聽到沒有,趕緊走。」
秦景天被我推Ṭū́₊出門,一邊穿鞋一邊豎中指:「你們狼狽爲奸。」
「鑰匙還我。」我伸出手。
他狠狠把鑰匙往我手裏一拍:「陳念,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復不復合?」
見我不說話,他又道:「我媽是我媽,我是我,我真不嫌你家境差。」
我微微一笑:「我嫌你家教差。」
門一關上,杜雲舒默默站在我身後。
「我不是包袱。」他眼眶溼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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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他又道:「姥姥說我不是包袱。」
「當然,你不是包袱。」
「但是你剛纔沒有摸我的頭。」
他的眼淚淌下來,活像鮫人對月流珠。
我連忙抬手摸摸他的頭:「對不起我忘了。」
在杜雲舒的認知裏,喫完飯等於表現好,表現好就必須讓我摸摸頭。
晚上睡覺前,杜雲舒問我:「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以後這裏就是你家,你可以把我當作你的家人。」
「你一直騙我。」
他蹲進植物堆裏,把自己藏起來。
桌上那盆紅豆杉比買回來時還健康茂密,一看就被杜雲舒養得很好。
我忽然良心有些過不去。
他一個大活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感情,卻因爲這種病明珠蒙塵。
我咬咬牙,騙就騙了,只要再堅持一個月,我就能拿到遺產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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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空給吳律師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杜雲舒的近況。
「他能跟你住這麼久,已經是奇蹟了。ƭũₑ」
吳律師感慨道:「看來老太太選擇你,果然沒選錯。」
我好奇道:「她爲什麼會選我?」
關於這個有錢的遠房姑媽,我也只聽陳國立說過一次,自從去了國外,沒有人知道她的情況。
吳律師呵呵一笑:「你可是老太太從成百上千的繼承人裏挑出來的,她不會看走眼。」
聽他這麼說,我壓力更大。
晚上下班,我買了一盆鬱金香回家。
自從上次的事兒後,杜雲舒都不愛跟我說話了。
一到家,屋裏黑漆漆的,我找遍所有角落都不見他。
我心裏一涼,杜雲舒這回真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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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過附近的監控,他中午出門,一直往城外走。
監控畫面裏,他手裏還抱着我送給他的那盆紅豆杉。
警察說他往山裏去了,我焦急萬分。
這片山脈連接南北,大片森林覆蓋,無人機飛上去都拍不清地面,尋人談何容易?
「他有自閉症,可以多派人去找嗎?」
「警力有限,但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已經通知消防了。」
夜幕低垂中警燈閃爍,吳律師在趕來的飛機上,我跟着一隊民警往東面尋人。
一路上荊棘叢生,蠻橫生長的野草直逼膝頭,許多地方寸步難行。
「這裏這裏!有衣料!!」
我朝着喊聲跑去找,樹枝上掛着一塊布料,我一眼就認出來是杜雲舒的衣服。
看得出來,這是他特意系在上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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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裏的手電照得四周亮如白晝。
我緊握手電往靠近池塘的方向走,空氣溼涼,我的神經太過緊繃,不知不覺走遠了。
突然燈光掃到一個腳印,我大喊道:「這裏有記號!」
四周卻無人回應,我這才發現我落單了。
冷風吹過,我打了個寒戰。
手機也沒有信號,我只能順着腳印往前走。
「杜雲舒!!杜雲舒你聽得到嗎?!」
我渾身冒冷汗,累得靠着樹歇了會兒。
這時除了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和鬧人的蟲鳴,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我抬起頭,觀察有沒有可以爬上去的樹。
暗夜中,只見無數白色的漂浮物在空中搖曳,仔細一看,竟然是花。
我環顧四周,全是這種高大的樹上長出的白色的花,像星海似的閃動。
初夏的夜幕中,我忽然有一種久違的平靜。
難道這就是杜雲舒眼中的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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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漸漸冷靜下來,在直覺的引領下,我開始往一個方向走。
越走四周越開闊,頭頂的星空越明朗,腳下的路在月光的照耀下變得清晰。
前方忽然有人聲,我小跑過去,心跳加快。
「原來你有一百二十歲了。」
這聲音,除了杜雲舒還有誰?!
跑了沒兩步,我就看見他站在一棵樹前,拿着筆在本子上記錄。
手機的手電筒發出微弱的光源,他認真地寫寫畫畫。
我氣不打一處來,吼道:「杜雲舒!!」
吼了好幾聲他都沒反應,氣得我一個石頭扔過去。
「嗯?」他疑惑地偏過頭,看見我時雙眼一亮。
「念念,你怎麼來了。」
或許是感受到我滔天的怒意,他弱弱地道:「小姑姑……」
「你玩兒什麼離家出走?!大晚上的不知道回家嗎?!」
他低下頭不敢看我。
「對不起,我忘了時間,下次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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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氣消了大半:「你是不是迷路了?」
杜雲舒指了指旁邊的紅豆杉,小聲道:「沒有迷路,我只是想給它換森林裏的土Ŧũ̂ⁱ,然後我遇到好多珙桐樹,它們開花了,所以我就多留了一會兒。」
他說着從本子裏取出薄薄一片的花瓣,形如白鴿,聖潔漂亮。
ṭū₎「送給你。」他笑。
我沒有接過,只問他:「你是不是不願意跟我生活?」
他沒有說話,手指緊張地摳住書殼。
我抱着手:「算了,吳律師到了,你跟他回去。」
他急切道:「不是的,我沒有不願意,但你是正常人,我不應該打擾你的生活,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聽他這麼說話,我反而愣了一下,原來他會這麼想?
我沉默了好幾秒,他竟然急哭了。
「姥姥沒有教過我,我該怎麼辦?我好想姥姥,我想回家……」
他哭得顫抖,眼淚就像碎掉的玉珠。
我愧疚起來:「你別哭啊,我還以爲你不願意,什麼正常不正常的,你願意就行,我挺喜歡你的。」
等我意識到我說了什麼時,杜雲舒也跟着說了一遍:「我也喜歡你。」
我扶額道:「不是,別誤會,以後你去哪要告訴我,晚上記得回家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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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後的幾天,杜雲舒都不怎麼出門。
但他的狀態好了很多,也常常同我說話。
他會把他的植物筆記給我看,上面還有各類植物的簡筆畫。
不得不說,他的字和畫都很漂亮。
「念念,你喜歡什麼植物?」
「蘭草吧。」因爲我只把蘭草養活過,但我沒好意思說。
他給我畫了幾幅蘭草圖,做成小卡片放在地鐵卡和鑰匙扣上,還挺別緻。
「國外的家裏我畫了很多幅畫,都送給你。」
「好啊。」
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公司也給我升了職,終於可以不用忍受扒皮組長,高興得我在食堂喫飯時加了兩個雞腿。
吳律師卻突然給我打來電話,他道:「陳小姐,雲舒的母親來了,她想見你。」
我有些驚訝:「她見我什麼事?」
「關於雲舒的事情,她想當面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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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家茶樓見到了唐詩黛。
聽說她年近四十,但看着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美得跟明星似的。
我不太確定,猶豫地走進包間。
她起身和我打了個招呼:「陳念?」
「是我。」
她抬手道Ŧũ²:「坐。」
坐下後,她給我倒了杯茶。
「君山銀針,你嚐嚐。」
看着她氣定神閒的樣兒,我只得喝了一口茶,等她開口。
她笑道:「茶還可以吧?」
「有話直說,我下午還要上班。」
她爽快地點頭:「我知道我媽這人有點離譜,但沒想到會這麼離譜,雲舒我會照顧他,錢你不用擔心,我媽答應給你的全拿走,但是兒子呢,我就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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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聽吳律師說過,唐詩黛未婚生子,孩子一直都是姑媽撫養。我也沒聽杜雲舒提過她,想來感情也沒多好。
「你照顧過他嗎?」我問。
唐詩黛避重就輕,淡淡道:「事實上他很省心,你跟他相處也能知道。如果你把他留在身邊,對你這麼年輕的女孩來說,是一個沉重的包袱,我帶他回國外,他可以接受最好的治療,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
我思索着問:「吳律師知道嗎?」
她點頭:「你可以和他通話。」
我走出包間,給吳律師打電話。
「你知道她要帶走杜雲舒?她如果當初能照顧他,姑媽怎麼會找到我?」
「看來她都告訴你了,你可以答應她,同時遺產還是歸你。」
事情變化太快,我還沒反應過來。
「陳小姐,三個月馬上到了,你也履行了合約,所以不必有心理負擔。其實比起一個陌生人照顧他,我相信他母親會更合適。」
他這番話說得我無言以對。
「陳念,你怎麼在這兒?」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抬頭一看,是秦景天和他珠光寶氣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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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茶樓是你家開的?」
他媽哼了一聲:「是啊,小天沒告訴你?這地方可不是你這種人進得來的,甩了我兒子又傍上大款了?」
「媽!你別說話!」
秦景天大步走過來:「你手機怎麼把我拉黑了?我聯繫了你好幾次。」
我轉身要走,他不顧他媽在背後喊他,執意道:「你跟我走吧,我們一起去留學,你不是一直想學設計?我讓我媽供我們一起去。」
我不耐煩地擺手:「閉嘴!別纏着我!」
「小天!你這麼沒出息嗎?!」
他媽氣急敗壞地趕上來:「我絕不可能同意你跟她繼續在一起!」
「媽!不是說好了給她一次機會嗎?!」
我險些失笑:「給誰機會?給我機會?你們該去精神科看看,真把自己當塊料兒了。」
他媽氣得手抖,秦景天着ţŭ₄急道:「陳念!你氣性就這麼大嗎?我媽不就說了一句你家境不好,你至於分手嗎?又不是真嫌棄你,你說兩句軟話會死嗎?」
我剛準備火力全開,唐詩黛推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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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立馬收起盛氣凌人的面孔,討好地笑道:「不好意思唐小姐,打擾到你,我馬上就讓她走。」
「走去哪兒?她是我請來的客人。」
「聽清楚了嗎?趕緊帶着你兒子滾。」
秦景天不情不願地被他媽拽走了,我走到窗戶邊,冷靜了兩分鐘。
「不論你怎麼想,我都會帶他回去,畢竟我纔是他的親人。」
我一時沒說話,盯着窗外的花園看。
拜杜雲舒所賜,我一眼就認得出園裏種的花草是何品種。
要是他在這兒,肯定能蹲着看半天。
「你要帶走他,都不問他想不想嗎?」
她很驚訝:「你很有意思,竟然會問他的想法。像他這種病的孩子,對誰來說都是個麻煩,怎麼會輪得到他想不想?」
見我沒說話,唐詩黛拍了拍我的肩膀,八卦道:「剛纔那個是你男朋友?太媽寶了,要不得。」
我糾正她:「前男友,早就分手了。」
她眯着眼笑:「你知道我媽爲什麼選你嗎?」
我心中警鈴大作,警惕地看向她。
「因爲她知道,雲舒會很喜歡你,這是她的私心。」
不用明說,我都明白她的意思,臉瞬間燙起來。
她遺憾地嘆了口氣:「不過他這病是一輩子的,你卻還有很多選擇,我帶走他,對他而言也是一種保護。」

-23-
回到家,入眼是一片清新的綠意。
不過三個月而已,我的生活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
「念念,你回來啦?」
杜雲舒從沙發上蹦起來,把手邊的紅豆杉舉到我面前,興奮道:「你看,它開花了!」
我第一次知道,紅豆杉也會開許多醜醜的花。
但杜雲舒顯然不覺得它醜,反而期待道:「再過幾個月,它就會結果了。」
「把它移栽到你的花房去吧。」
他欣喜得眼前一亮:「真的嗎?我們要走了嗎?」
我避開他熱情的眼神:「對,吳律師會和你先回去,我處理好工作的事再去找你。」
他一聽就耷拉着頭:「不好,我要等你一起。」
我不太習慣說謊,只好假裝自己很忙地刷手機,杜雲舒靠過來,認真道:「我要等你一起。」
離得近了,他身上的草木清香越發清新。
我不自在地挪遠了點:「你不是很想你的花房?先回去照顧它們,我到時候就去看你。」
他急忙靠過來:「爲什麼我們不能一起去?」
我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你別問那麼多,我還有工作啊,讓你回去就回去。」
他的眼神瞬間黯淡,一言不發地看着我。
我放緩語氣:「我肯定會去看你,好嗎?」

-24-
杜雲舒走的那天,我沒來得及去送他。
等我加班出來,他們已經上了飛機。
我的手機裏躺着兩條短信,一條是遺產到賬的信息,一條是杜雲舒給我發的消息。
【我等你。】
我沒有回他,而是用卡里的錢還了兩百萬的債。
輕鬆不過三秒,更沉重的枷鎖又揹負在我身上。
說到底,我並沒有完成老太太留下的任務,反而是她給我解了困境。
我把剩下的錢都存進一張卡里,寫好協議書,一起放進文檔裏寄給吳律師。
老太太的遺產應該是杜雲舒的,吳律師能替他保管這筆錢。
除了一屋子的花草,沒什麼能證明杜雲舒存在的痕跡了。
秦景天和他媽來找過我一次,說不該糾纏我,點頭哈腰地道歉。
我聽來聽去算聽明白了,他們怕的是唐詩黛,不是我。
我本來心情就煩,索性辭職搬家,手機卡也換了,徹底離開那個地方。

-25-
轉眼就到盛夏,我入職新公司,生活漸漸步入正軌。
我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十年,才知道這裏的主幹道種得最多的是榕樹和梧桐,中央公園裏的大都是玉蘭和桂花。
我家樓下是兩排巍峨的鳳凰花,花開時如燃燒的烈焰,手伸出窗外就能碰得到。
公司裏擺得最多的是發財樹和龜背竹,我在辦公桌上放了一盆仙人掌和蘭草。
等我意識到家裏已經沒位置擺花草樹木時,花卉市場的老闆們都熟識我了。
「這盆蝴蝶蘭,品種好,花形也漂亮,還開得多,便宜點給你,再送你兩袋水苔,要不?」
理智告訴我不該要,但嘴已經開口了。
「要。」
「要得咧。」
於是我抱着一盆花開得爆滿的蝴蝶蘭穿梭在市場內,又入手了一盆含羞草。
回到家樓下,差點被幾個騎自行車的小屁孩撞倒。
「小心!」旁邊衝出來一個人穩住了我的花。
我剛準備道謝,就見一張笑眯眯的臉:「陳小姐,又見面了。」

-26-
「吳律師,你到底是律師呢還是偵探?哪兒都能找得到我?」
他抱歉地搓着手:「陳小姐這話說得我太不好意思了,不過我主業的確是律師。」
見我沒說話,他矜持地推了推眼鏡:「你上次寄給我的協議書我已經看過了,雲舒不缺這份錢,所以我可以暫時幫你保管這份遺產。」
我盯着他看了兩秒:「你到底想說什麼?」
「是這樣的,唐小姐很忙,請了人照顧雲舒,不過他情緒一直不太好,您看看,能不能抽時間去看看他?」
「算了吧,我又不能看他一輩子,不是你說的比起一個陌生人,更相信他母親能照顧他嗎?」
我抱着花往單元樓走,吳律師跟在我身邊賠笑:「是我說錯話了,陳小姐不要介意,老實說,一開始我也並非完全信任您,不過現在看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陳小姐是個坦率人,如果您……」
他的電話忽然響起,他說了句抱歉,走到一旁接起。
來電的是唐詩黛,話沒說兩句,吳律師眉頭緊皺。
掛了電話後,他急匆匆地跟我告別:「回頭聯繫,雲舒可能回國了,唐小姐找不到他。」
我的聲量不自覺地拔高:「那你找他啊,你不是誰都能找到嗎?」
他苦笑了一下:「如果他不想讓我們找到,大羅神仙來了也找不到他。」
我莫名有些惱火,回到家後一夜沒睡着。

-27-
第二天一早,我頂着個熊貓眼去上班。
一到公司樓下才發現沒開門,恍然記起已經是週六。
「搬家就算了,換卡幹嘛啊!」
我罵了兩句,也不知道罵誰。
說實話,我不想見杜雲舒。我是爲了遺產才照顧他,無顏面對他的真誠。
煎熬了一天,我還是給吳律師打了電話,他說人還沒找到,只是能確定回國了。
那他能去哪兒呢?又進山了?
看着外面漆黑的天,我一拍腦門。
「我他媽搬什麼家啊!」
我打了輛車,跨越大半個城區回到了我之前的房子。
纔到樓下我就被散步的鄰居奶奶攔住,她義正詞嚴道:「小姑娘,你怎麼回事啊?談戀愛要好好談呀,你一下子談兩個就算了,怎麼好讓人家哭鼻子呀?」
我跑得氣喘吁吁:「他在樓上嗎?」
「我說你早搬走了,他哭着就走了呀,你說說你……」
「什麼時候走的?!」
「就往那邊走了有一會兒了,哎喲你跑慢點呀!」

-28-
我追出兩個十字路口都沒見到杜雲舒的身影,正要給吳律師打電話時,我忽然福至心靈地抬頭,不遠處的一家花店在車水馬龍中靜靜佇立。
是我第一次見杜雲舒的那家花店。
我推門進去,花卉的清香撲面而來。
臨近打烊的時段,店裏人並不多。
我往裏沒走兩步就頓住,懸吊的心總算放下。
茂密的幾盆蘭草旁,一道瘦削的身影蹲在那裏。
我給吳律師發消息,讓他抓緊過來。
「她還會喜歡你嗎?」杜雲舒的聲音很輕,他用更輕的聲音道,「她還會喜歡我嗎?」
我的心沒來由地緊了一下,連忙咳嗽了一嗓子。
「杜雲舒,你幹嘛呢?」

-29-
他回過頭來看到我,眼睛腫得像兔子。
我剛想說話,他撲過來抱住我,也不知道哪兒來那麼大的怪力,錮得我動彈不得。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拍着他的肩膀哄了半天,他泣道,「你又騙我。」
「迫不得已嘛,你先鬆開。」
好說歹說他纔算放開我,牢牢拽着我的手腕怕我跑了似的。
我看着他哭紅的臉,愧疚又心疼。
「對不起,是我食言了,其實我是爲了還債才答應照顧你的,現在債還完了,我覺得比起我,還是你家裏人照顧你更好。」
「我照顧你,不要你照顧我。」
他着急道:「我可以照顧你,我可以做很多事,不要討厭我。」
他急得額前出了細汗,重複着:「念念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你都不生氣嗎?」我問他,他用力搖頭,「不生氣,不要討厭我。」
我握緊他的手,安慰道:「不討厭。」

-30-
吳律師終於趕到,我尷尬地想把手抽出來,杜雲舒卻握得更緊。
吳律師微微一笑:「他沒事就好,謝謝陳小姐。」
我客氣道:「不用謝,你帶他回去,明天我們一起喫頓飯。」
手指一緊,杜雲舒皺眉道:「不回去,我要和你一起回家。」
「這樣吧陳小姐,明天我再來接他,麻煩你了。」
沒辦法,我只能把他帶走。
回到家,杜雲舒驚喜地哇了一聲。
「它們都在,念念對它們很好。」
「這裏房子大,我就多買了點花花草草,你喜不喜歡?」
「喜歡!很喜歡!」
看着他高興的樣子,我忽然發現,原來我養了這麼多植物在家,不過是在等一個人回來。
他把手機裏的照片遞給我看,認真道:「我把它種在花房外面的院子裏,它會長得很快。」
圖片裏的那株紅豆杉長得濃密,或許是太久沒見到,它長出的醜黃花也看順眼了。
「很漂亮。」我讚揚道。
「我想你的時候,就會坐在它旁邊,它告訴我,你一定會見我的。」
他彷彿在等我的肯定,澄淨的眼睛黑白分明,乾乾淨淨的,一點兒心事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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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跟我告白嗎?」ţū́₁
他的臉騰地紅起來,眼神躲閃:「是啊,我這樣會不會很沒有禮貌?對不起……」
我故作思考:「那倒不會,不過我不喜歡你怎麼辦?」
他愣了,唰地就淌下兩行熱淚,把我嚇了一跳。
「對……對不起……」他的臉越來越紅,哭到幾乎無法呼吸。
這玩笑開大了,我連忙給他順氣兒:「我開玩笑呢!你傻啊?!」
他緩了好久才緩過來,歉聲道:「對不起,是我聽不出來,以後會記得。」
他誠摯的眼神看得我又愧疚起來,杜雲舒哪兒懂什麼叫玩笑,只會把我說的話都當真。
於是我道:「我其實挺喜歡你的。」
「我也喜歡你,很喜歡念念。」
他靠得離我很近,溼答答的睫毛下是水潤的眼,眼裏藏着一整片霧氣中的森林。
心臟重重地跳了兩下,氣氛忽然曖昧。
我從沙發上跳起來:「早點休息。」
我落荒而逃,衝進房間關上門,心跳才慢慢平復。
敲門聲輕輕響起,他在門外小聲道:「小姑姑,晚安。」
才平復的心跳又猛然加速,我無聲跺腳,勾引!這絕對是勾引!

-32-
又是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六點我迷迷糊糊就起了,一開門差點被絆倒。
「你怎麼睡在門口?!」我瞪大眼睛,瞌睡全無。
他揉着眼坐起身,蓬鬆的頭髮翹起一撮呆毛:「我……我想離你近一點。」
我老臉一紅:「起來,地上涼。」
他立馬爬起來:「好。」
一個早上他就圍着我轉,還向我展示了他的廚藝——西紅柿炒雞蛋。
「阿姨教我的,她說這個是最簡單的,我一次就學會了。」
杜雲舒做事一向認真,趁他炒菜的空當,我接了個唐詩黛的電話。
「什麼事兒?」
「你把我兒子拐跑了我還不能給你打個電話啊?」
我瞥了一眼廚房裏的杜雲舒,放低聲音:「能啊,當然能,他好好的,你放心吧。」
「我放心得很,他要是不喜歡你,哪能一個人跑這麼遠,我是管不了他。」
「他也不需要人管,挺出息的,還能炒菜了。」
唐詩黛靜默了一會兒,才道:「你們現在炒菜會不會太早?北京時間也才早上九點。」
我迷惑了兩秒鐘,無語道:「唐女士,少上網,能不能正經點?」
她哈哈大笑:「行了行了,有空回來告訴我,我去接你們。」
掛了電話,杜雲舒探頭喊了我一聲:「念念,喫飯了。」
「來了。」
(全文完)
番外一
進入深秋的時候,我抽空陪杜雲舒去了趟國外。
他那座三百平的大花房我算是見識了,走進去跟迷宮似的,許多奇花異草我聽都沒聽過,唯一親切的就是那棵紅豆杉了。
「念念你看,它結果了。」
我湊上前去,紅豆杉的果子小而圓潤,也可入藥。
我摘了幾顆捏在手裏搓了搓:「好東西,實用。」
一路上,杜雲舒不厭其煩地給我講解花房裏的植物。
其實我沒太注意他說什麼,只是望着他那張生動的臉移不開眼。
我似乎能看見那個小小的他經年累月地待在這裏,望着一棵樹、一朵花就能發好久的呆。
「你喜歡它們嗎?」他滿臉期待。
我衝他勾了勾手:「過來我告訴你。」
他果然毫無防備地靠近,我摟着他的脖子親了一下,笑道:「超級喜歡。」
他低下頭,呼吸變重:「再親一下。」
我本來只准備親一下的,但他就跟藤蔓似的纏上來,出花房的時候外面天黑了。
「念念愛我嗎?」他一天能問八百遍這個問題。
「愛。」我打算用餘生回答他的問題。
番外二
一個普通的夏夜,我接到研究所的電話,對方很委婉地問我杜雲舒有沒有時間,想請他去一趟。
「他這幾天心情不好,過幾天再看。」
「麻煩您,打擾了。」
下了班停車回到家,燈是暖的,飯菜是熱的,杜雲舒又不在餐桌前。
我知道他在跟我鬧彆扭,但我沒空哄他。
他除了晚上睡覺必須挨着我,其餘時候都在天台的花房裏待着,以示自己不開心。
結婚這十年,我們很少吵架。
上次吵是因爲他和研究所的人去了亞馬遜森林,差點因爲暴雨死在那兒,氣得我一年不准他外出考察,他只得在家當了一年的花匠。
這次是他突然說要跟我離婚,我立馬答應,然後他哭到呼吸性鹼中毒,說我不愛他了。
早知道我就不該帶他參加朋友家的滿月宴,更不該手癢去抱胖乎乎的小孩,還一口氣答應當孩子的乾媽。
杜雲舒傷心了。
我們這麼多年沒要孩子,是我提的。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會生一個攜帶自閉症基因的孩子。
他知道我的想法,所以他說想離婚,讓我和健康的人結婚,生一個健康的孩子。
我真答應了,他又哭得跟死了老婆似的。
菜沒喫兩口我就放下筷子,給杜雲舒打電話,響了兩聲他接起,不說話。
「下來喫飯。」
過了三分鐘,他磨磨蹭蹭地下來。
這麼多年了,我還是改不了一看見這張臉就消氣的毛病。
他好像不會老也不會變,和我第一次在花店見他時一樣。
「喫飯。」我說。
他勉強端起碗,時不時偷看我一眼, 期盼我能說點什麼。
我只裝作不知道,沉默地喫完飯。
睡覺前,我在書房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 疲憊地摁了摁眉頭。
唐詩黛給我發消息:【吵架了?】
【你消息怎麼這麼靈?】
【你要不要看看他朋友圈發的什麼?】
她這麼一說我還真點開杜雲舒的朋友圈, 他發的大多都是花花草草還有同我的合影,獨獨今晚發了條簡單的文字。
【我錯了。】
下面評論的人整整齊齊一排問號。
我眼前一黑, 關掉手機。
回到臥室後,杜雲舒睡下了,留了一盞牀頭燈。
我剛躺下去,他就從被子裏探出頭:「你還生氣嗎?」
「生什麼氣?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相處這麼多年,他明顯能分辨我的情緒和脾氣,眼眶立馬紅了:「你就是在生氣。」
「嗯,你很聰明。」
他吸了吸鼻子:「我錯了, 對不起。」
我看着他:「錯哪兒了?」
他認真地思考道:「我不該提離婚, 也不該提孩子……可是你那天看到那個小孩子笑得那麼開心, 我想讓你一直那麼開心,都怪我……」
他說着又開始抽泣, 眼淚暈溼了枕頭。
「我是喜歡小孩, 但也只喜歡和你的小孩,可我不能賭,我真的不能賭, 你不要恨我……」
我說不下去, 後知後覺聲音哽咽。
他急忙爬起來抱住我:「沒有恨你!都是恨我!是因爲我!對不起, 你不要哭, 不要哭……」
這次的爭吵以我們抱頭痛哭畫上句號。
第二年春天,我和杜雲舒飛了趟國外給老太太掃墓。
墓碑上的老人眉眼溫和, 臉上盪漾着淡淡笑意。
我第一次見她的照片就覺得眼熟, 後來我終於記起來,我真的見過她。
在我十歲那年, 我媽嫁給了陳國立, 那時候的陳國立還有點小錢, 即使是二婚也辦得很隆重。
我不開心, 一個人蹲在酒店門口玩兒。
一輛車停在我面前,車裏的人問我:「小朋友,馬路邊很危險的,你爸媽呢?」
「我媽媽結婚了。」我指了指裏面。
那人呵呵一笑:「這樣啊,我送你個東西, 你進去玩兒吧。」
我有些警惕, 但也架不住好奇心走過去。
她遞給我一朵金玫瑰, 笑着說:「這是我們的祕密,你可要保護好它。」
我那時哪兒懂得這是純金打的玫瑰,只是慎重地點頭。
「謝謝奶奶。」我把花藏進懷裏。
「再見, 孩子。」車窗慢慢搖上去, 我一晃眼看見後座有一個小孩, 他發現我在看他立馬趴下去。
那是五歲的杜雲舒。
從墓園裏出來,淡淡的日光落下,暖洋洋的。
杜雲舒驕傲地表示:「那是我親手做的玫瑰。」
我一聽就心痛:「小時候搬家不知道給丟哪兒了。」
他安慰我:「沒關係, 我還可以再做一朵給念念。」
我摸了摸他的臉,笑道:「不必了,我現在找到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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