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賜婚給永昌侯周世廷。
他有兩妾,一個在邊疆陪他多年、一個在府邸伴他母親良久。
與我不和的貴女們,笑話我即將入火坑;我母親也憂心忡忡。
只我看得開。
「無妨,我能應付,高門主母做起來也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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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宋棠,成國公府嫡小姐,天生好容貌,在衆貴女裏脫穎而出。
皇帝曾暗示我父親,要把我指婚給太子。
然而,東宮太子妃之位人人垂涎。貴妃娘娘枕邊風吹得好,皇帝改指了她孃家內侄女爲太子妃。
貴妃爲了排除隱患,勸皇帝將我賜婚給比我大十歲的永昌侯。
我娘氣得病倒了,我爹也唉聲嘆氣。
「永昌侯十二歲上戰場,征戰十四年,爲朝廷立下汗ŧū́⁵馬功勞。能嫁他,乃宋氏女之福。」我對爹孃說。
我還讓人把這席話傳出去。
皇帝聽到了,自然高興;貴妃也會讚我識趣。
我未來婆家,更挑不出我的毛病。
關起門,我娘還是病懨懨的,拉着我的手:「永昌侯府形勢複雜,娘可憐你呀。」
永昌侯周世廷今年二十六歲,有二妾。
一妾是他副將的妹妹,跟隨他六年,通兵法、擅駿馬,颯爽利落,深得永昌侯疼愛。
一妾乃先太后賞賜給他的。京官庶女,知書達理、容貌昳麗,在老侯爺去世後一直陪伴老夫人,如今執掌侯府中饋。
這兩位,一個霸佔了永昌侯的愛情、一個深得老夫人的器重,侯府再無位置給我。
正因爲如此,高門都不願意把自家嫡女嫁給永昌侯;庶出的女兒,周家又看不上。
有人眼饞周世廷的權勢,卻又不忍心自家姑娘喫苦。
賜婚一出,滿京城都在看我的熱鬧。
此時的永昌侯周世廷,人還在邊疆,禮部着手辦理這樁婚事,我們的婚期定在一年後。
我派人出去打聽了永昌侯。
沒問其他人,而是找到了他的乳孃。
他乳孃早已從侯府離開。
待我打聽明白了,便着手做兩樣準備:練習射箭、鑽研甜食。
堂姊妹和表姊妹都嘲笑我:「病急亂投醫。」
一個從戎多年的將軍,旁人送給他的女人,多半都會鑽研他喜好。會射箭並不算稀罕事,無法叫他另眼相看。
再者,男子沒幾個愛喫甜食的。
「……他乳孃告訴你的,只因他兒時嗜甜。如今他二十幾歲的人了。」我母親怕我做無用功。
姑姑也勸:「好好學管家,一進門就把他小妾手裏的賬本接過來,這纔是正經事。你是去做主母的,不是去做寵妾的,你鑽研他喜好做什麼?」
我依舊我行我素。
練射擊,請了一位名師,每日練習兩個時辰,一開始雙臂腫脹痠痛,而後就習慣了。
每日跟着母親學管家,這是八歲開始學的,做起來也容易。只是母親教得會更加深入,也會教一些不能上臺面卻有效的手段。
一年很快到了。
大婚前三日,周世廷班師回朝,卸任交符。
他的愛妾也回來了。
大婚前二日,紅衣女郎騎馬路過我家門口,對門口當值的小廝說:「宋三小姐不見人嗎?」
挑釁十足。
下人們都知道了,小心翼翼不敢傳進內宅。
但我的院子消息靈通,我聽說了。
我沒出去見她。
紅衣女郎大笑,說我膽怯,揚鞭而去。把我身邊的丫鬟們氣得不輕。
我只是笑笑搖頭。
據下人們說,那是個十分囂張跋扈的女郎,蜜色肌膚,爽利霸道。
大婚前一日,有人匿名遞信,說永昌侯殘暴弒殺,叫我逃婚。
「你方唱罷我登場。」我對母親說。
我母親死死握住我的手:「棠兒,稱病退婚吧,這是龍潭虎穴。」
「御賜婚事,怎麼退得掉?一家老小性命還要不要了?」我說。
母親哭得接不上氣。
就這樣,我大婚之日到了。
兄長揹着我,出了垂花門,上了花轎。
花轎去了永昌侯府。
拜堂後,洞房內一片熱鬧。
新郎官挑起蓋頭,我聽到一衆吸氣聲。
有意或無意的議論,傳入耳朵:「果真是美人兒。」
「國色天香。」
我快速抬頭,看了眼周世廷。
周世廷肌膚深,廣額濃眉、高鼻薄脣,十分英氣。他站着,比旁人挺拔不少,似一杆利落的紅纓槍。
他瞳仁黢黑,靜靜落在我臉上,毫無情緒。
我快速低垂了視線。
鬧洞房的女眷們離開,我的陪嫁丫鬟替我卸妝更衣。
一個時辰後,周世廷回了新房。
院子裏有人服侍他梳洗更衣。
「……侯爺,老夫ṭû₍人不太舒服,請您去瞧一瞧。」有丫鬟進來說。
他有二妾,一喚玥娘,是他母親心腹;一喚嬋嬋,是邊疆帶回來的。
新婚夜想要叫走他的,是玥娘。
周世廷看了眼我:「夫人先安寢,我去去就回。」
我道是。
深夜,周世廷再次回房時,我正坐在燈下喫菱粉糕。
瞧見他進來,我故作慌張:「侯爺,娘身體如何?」
「一點小事,無礙。」他說。
又問:「喫的什麼?」
「自己做的小點心,裝在匣子裏帶過來的。」我道,「侯爺嚐嚐嗎?沏了雲霧茶,配菱粉糕正好。」
周世廷坐下了。
他喫到了菱粉糕,眸色微微一閃。沒說話,卻又拿了一塊。
我也默默又喫一塊。
「……不早了,安寢吧。」他說。
我道是。
重新洗漱後,我先脫了鞋上牀;他進來,放下幔帳。
燭火搖曳。
新婚夜菱粉糕的味道,有點甜。
翌日早起,我與他去見老夫人,也就是我婆母。
婆母面容慈祥,看向我的時候,目光有點驚訝;玥娘立在旁邊,眼底有了瘀青,一夜沒睡好;另一名女郎,換了水粉色衣裙,站得筆直。
侯府衆人打量我。
我向老夫人敬茶後,玥娘與嬋嬋也向我敬茶。
「往後都是一家人,兩位妹妹與我相互扶持,爲後宅安穩,家業興旺。」我拿了禮物給她們。
我婆母點頭:「和睦方纔興旺。玥娘,你從今日起,把管家對牌都交給夫人。」
我急忙搖頭:「娘,此事不急。兒媳剛入府,若有差池,就是大罪過了。」
又說:「侯爺回京了,待玥娘有了身孕,我再操持不晚。」
玥娘一愣;一旁的嬋嬋臉色微變。
周世廷狠狠看了眼嬋嬋。嬋嬋瑟縮肩膀,沒敢吭聲。
後來我婆婆誇我沉得住氣;周世廷覺得我不浮躁;玥娘對我的戒心減少好些;嬋嬋也覺得我不好欺負。
這「龍潭虎穴」的第一步,我邁進來了,也站穩了。
-2-
我想快速懷孕。
可新婚夜之後,嬋嬋霸佔了周世廷。他回主院只是應個卯,每夜都歇在嬋嬋的屋子裏。
洞房一夜,並沒有讓我懷上。
周世廷很喜歡嬋嬋,我與玥娘都看得出來。
我和玥娘處境差不多,卻又差很多:玥娘愛慕周世廷,而我不。
因此,玥娘比我煎熬,她每次看到嬋嬋都會忍不住想要翻臉;而嬋嬋不管怎麼挑釁我,只要不出格,對我都是不痛不癢。
玥娘是先太后娘娘賞賜給周世廷的,京官庶女,她有才學也有美貌,自然更有野心。
她不是下人。
她試圖和嬋嬋爭周世廷。
內宅手段,玥娘懂得比較多,她又有老夫人撐腰,很快把嬋嬋惹毛了。
嬋嬋當衆扇了玥娘一巴掌。
老夫人大怒。
「棠兒,此事你做主。」老夫人對我說。
她不想得罪兒子,故而叫我去處理嬋嬋。
我依照家規,把嬋嬋送去祠堂跪着。
這個時候,周世廷已經去兵部擔任尚書了。他有差事在身,不能天天在家。
嬋嬋在邊疆長大,性格跋扈野蠻,並不肯乖乖去跪祠堂。
她打了押送她的傭人,搶了一匹馬,奪門而出。
我立馬解了另一匹馬去追她,我的陪嫁丫鬟送上我的短弓。
嬋嬋見狀,差點笑出聲:內宅婦人,懂什麼騎射?
邊疆Ṫű₅長大的姑娘,騎術極好,豈是我能追上的?
然而,我一邊縱馬一邊搭弓,在坊門口一箭射出,把嬋嬋髮髻打散。
嬋嬋喫了一驚。
街坊出來看熱鬧,我厲呵她:「站住,再跑我就要射你左腿。」
嬋嬋震驚之餘,卻又不當回事。
左腿一痛,她幾乎跌下馬,與此同時周世廷出現在坊門口,堵住了嬋嬋。
他把方纔一幕幕看得分明。
他抬起一雙古井幽靜的眸,安靜看了我一眼。
嬋嬋趴伏在他跟前,痛哭流涕:「將軍,將軍您不在家,她們聯手欺負我。」
周世廷安靜看着她:「嬋嬋,你想回邊疆嗎?」
嬋嬋一怔:「什麼?」
「你若是不想回去,就不該逼得主母縱馬追你。你可有規矩?」周世廷沉了臉。
嬋嬋微愣。
「將軍,我的腿……」
周世廷看向她小腿,又看了眼我。
他吩咐身邊的隨從:「把嬋嬋擡回去。」
嬋嬋的腿被射傷,傷口不深,不傷及筋骨。
簡單包紮後,周世廷親自把她送去了祠堂,叫她閉門思過半個月。
周世廷回到正院,我做了軟棗糕,配了新茶給他喫。
他一連喫了三塊,才問我:「怎麼回事?」
「侯爺,您不如去問問嬋嬋,我恐怕……」
「我想聽你講。」他說,「你是我的正妻,陛下賜婚的,侯府女主人。你的話,我才相信。」
我簡單說了嬋嬋與玥孃的糾紛。
輕描淡寫,兩邊都替她們描補了,沒有趁機落井下石。
然後我又說:
「侯爺,玥娘也是先太后賞賜的,皇家的恩典。如今府上既有了嬋嬋,又有了我,她內心不安。
「我消息不通,卻也聽下人們說,玥娘至今不曾侍候過侯爺。她進府好幾年了,在娘身邊忠心耿耿服侍。
「如今不安排她侍候,她無子嗣傍身,內心如何不焦灼?她倒是情有可原。」
又說嬋嬋:「她天性活潑,沒了京城女子的拘謹,是侯爺的解語花。不管是我還是娘,都沒想扭轉她的脾氣。」
最後說:「兩人都沒錯,偏偏鬧了起來。侯爺,是我持家無方,都是我沒管束好她們。」
周世廷不知不覺喫了半碟子軟棗糕。
他喫飽喝足,心情不錯。
「與你無關,你也是新進府的。我會處置。」周世廷道。
我以爲,他這個晚上會歇在玥娘那裏。
不承想,他去玥娘那邊轉了轉,只是警告了她幾句,復又回了正院。
嬋嬋被禁足的日子,周世廷都歇在我房裏。
他才二十六歲,年輕體壯,每晚都有我的份兒。
我很快會懷孕。
對此,我挺滿意的,進府第一步即將走得完整。
作爲侯府主母,我必須有孩子。
周世廷摟着我,輕輕咬我的耳朵:「你箭術真好,宋棠。皇家這次做了件好事,賜了我一個好女人。」
這個夜裏,我沒怎麼睡好。
我很想回趟孃家。
我想告訴我母親,前面一年的努力,我沒有白費。
我說過了,高門主母不難做,我搞得定。
我的確做得不錯。
然而,我信心滿滿,開端卻並沒有我預想那麼順利。
-3-
周世廷在正院歇了半個月,嬋嬋被放了出來。
她學乖了。
她眼淚連連向玥娘道歉,又向我賠禮。
這個晚上,周世廷又去安撫她了。
日子很平靜,我的癸水卻如期而至。
半個月每晚同房,我卻沒有如願懷孕。
此事給了我很大的打擊。在我信心滿滿的籌劃上,狠狠一擊。
出嫁之前,我向周世廷的乳孃打聽,知道他幼時曾送過一位小姐弓箭,而後他去了邊疆,那小姐另嫁他人難產而死。
周世廷的乳孃也說,他很愛甜食。
一個人的喜好,不會隨着țûₔ歲月而更改。
——他有再多的女人,瞧見箭術很好的女子,他也會眼前一亮。
——他哪怕到了五十歲,嚐到好喫的甜食,胃口也會大開。
堂姊妹嘲笑我「病急亂投醫」,姑姑勸說「做好侯府ƭųₒ主母,而不是寵妾」。
她們說得輕巧。
我的目標,當然是侯府主母,可我從何處着手?
去和玥娘搶管家的對牌?
這是下下策。
侯府的下人、管事們,我一概不熟悉,貿然接手,多做多錯,反而叫我的聲譽一敗塗地。
而婆母偏愛玥娘,她自然不會幫我。我急切把玥娘擠下去,婆母對我越發不滿,往後我更加步步維艱。
我得徐徐圖之。
嫁過來的第一件事,先讓周世廷對我有點好感,至少短時間內中意我。我需要在他妾室前頭誕下子嗣。
有了子嗣,我宗族大婦的地位就穩了;也有了時間,摸清楚侯府內的人際關係;婆母見我懂事,也能減輕對我的牴觸。
管家對牌遲早都是我的,我犯不着一進門就接個燙手山芋。
有了子嗣,難題就迎刃而解,我能兵不血刃大獲全勝。
而我真的嫁過來,一切都如我計劃的那樣進行。
邊疆女嬋嬋性格跋扈,她無法適應內宅的隱忍與憋屈,她會鬧;玥娘見我不動聲色,她的地位搖搖欲墜,她也會不甘心。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躲在後面,籠絡住周世廷,先懷孕生子,就坐穩釣魚臺。
可事實狠狠抽了我一個耳光。
子嗣這件事上,突遭波折。
是周世廷的問題嗎?
嬋嬋跟了他多年,也沒替他誕下一兒半女。
若真如此,沒了子嗣開路,我與玥娘爭奪管家權、爭奪婆母的器重,就是一場硬仗。
疾風驟雨,我隱約有點發燒。
我吩咐自己的陪房丫鬟:「別聲張,去弄些藥給我。」
可侯府不是我的天下,消息不脛而走。
婆母聽說了。
她帶着玥娘來看我;周世廷也帶着嬋嬋來了。
婆母坐在我牀邊:「有點燙手,叫太醫來瞧瞧。」
又對周世廷道:「棠兒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體弱了些。這點上,她遠不及玥娘。」
玥娘貞靜嫺雅,立在婆母身邊。
「玥娘,你從公中撥出份例,每日給夫人送一碗燕窩。」婆母又道,「好好養着。這麼點年紀,動不動頭疼腦熱的。」
我低垂眼睫道是。
我身邊的陪嫁媽媽、丫鬟們,都被我婆母氣得不輕。
她趁着我病,居然踩我抬高玥娘。
我的乳孃氣得眼淚都出來了:「太偏心了。您才嫁進來,話裏話外詛咒您病死。您纔是兒媳婦。」
我叫țū́₉乳孃別生氣。
「玥娘陪伴她多年,尤其是老侯爺去世,她身邊無所依仗,自然把玥娘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我說。
哪怕養只貓,幾年也感情深厚了。
婆母當然會提拔玥娘。
玥娘是太后娘娘賞賜的,侯府貴妾,不同於其他門第的小妾。她可以一直管家,架空我這個侯夫人。
我希望玥娘和嬋嬋打起來,婆母和玥娘何嘗不想讓我和嬋嬋鬥個你死我活?
經過這件事,我明白,我和婆母緣分淺,想要打動她千難萬難,她那邊的路走不通。
還得從子嗣着手。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這晚周世廷回來了。
他坐在我牀邊,輕輕握住我的手。
他掌心粗糲,薄繭輕輕摩挲着我肌膚,一陣酥麻。
我很不適應。
「娘說的話,有點不中聽。她也是關心你。」周世廷道。
婆母話外之音,周世廷居然聽懂了。
又或者說,周世廷居然沒有裝作聽不懂。
我可以趁機訴苦,引發他的憐憫,但我忍住了。
因爲我發現,小意溫柔、啼哭撒嬌,是嬋嬋的拿手好戲。
這Ṫüₓ種戲碼,嬋嬋用熟了,我再用也超不過她去。
故而我反過來安撫他:「做人家的兒媳婦,耳朵要聾,嘴要啞。侯爺說什麼呀,我沒聽見。」
我燒得面頰酡紅,又說這麼一番話,周世廷微愣之後,忍不住笑了。
他的手,輕輕撫過我的面頰:「棠兒是個好兒媳婦。」
太醫給我診脈,說我並無大礙,喝藥出出汗就行了。
這個晚上,周世廷歇在正院。
一般情況下,有人生病,其他人都要避開的,以免過了病氣。
他執意要睡下,正院的人都很震驚。
夜裏,他摟着我睡。
我想到他半個月耕種,卻不發一粒芽,心裏有點煩躁。
他親吻我額頭時,我無法遏制內心的反感與厭惡。
幸而是夜裏,我又病了,他沒發現我的異樣。
天亮出了一身汗,我退燒痊癒。
周世廷欣慰,上朝去了。
後來,他還去和老夫人聊了,表情很嚴肅。老夫人挺生氣,也有點心虛。
他從中調停了。
玥娘送燕窩粥給我。
「……我正想和你說,不必麻煩了,燕窩我這裏有。我的丫鬟用小廚房燉了,喫起來也很方便。」我對玥娘說。
玥娘:「老夫人吩咐的,我不敢不照辦。」
「老夫人只心疼我,卻不顧你管家之事的辛勞。多一事,就多不少的工夫。」我笑道。
玥娘笑了下,笑容似乎有點嘲諷。
她大概是覺得我天真。
「前幾日發燒,我還以爲是有喜了。不承想,癸水來了。」我又道。
玥娘靜靜看着我。
「也不知是我年紀小,還是我體弱。要是侯爺能歇在你那裏,你恐怕比我爭氣些。」我笑道。
玥娘表情微微一變。
「不過,你得持家,恐怕也沒時間服侍侯爺。娘和我,沒了你可真不行啊。」我情真意切。
玥娘離開的時候,臉色都控制不住。
老夫人話裏話外踩我,抬高玥娘,可有什麼用?在子嗣問題上,老夫人可從來沒替玥娘爭取過。
我暗示玥娘,你做牛做馬就好好用心做,反正生孩子這種事也用不着你,你永遠只是我們的「管家婆」。
ṱũₙ小妾、無子,今日高興了哄着你,讓你管家;明日不高興了,奪了你手裏對牌趕出去,你又值幾個錢?
玥孃的臉都氣抽了。
-4-
嫁入侯府三個月後,周世廷幾乎歇在我房裏。
嬋嬋那邊,他偶然去看看,已經不在她房裏過夜了;玥娘那邊,從前怎樣,如今還怎樣。
我仍是無孕。
我身體好,癸水每個月都準,斷沒道理不能懷孕。
我斷定是周世廷的問題,很想勸他去看看太醫。
然而這種事,傷及他尊嚴,恐怕會惹惱他。
京城一夜間降溫,周世廷正好休沐,他帶着我去泡溫泉。
池水氤氳,他讓我坐在他懷裏,低聲問我:「可會騎馬?」
我咬脣不回答他。在這方面,我永遠不如嬋嬋知情識趣。
他起身去拿了酒。
他喝一口,餵我一口。
我與他都半醉了,就胡鬧得很厲害。
後來下雪了。
雪花落在了我肩頭,又被溫泉水化開。那水波盪漾,一層層地擴散出去;從溫柔轉爲激盪,恨不能把池壁都撞碎。
我迷迷糊糊一直很累。
腦海裏想的,是他這個人似乎很齊全,也很兇猛,怎麼就無法生育?
他要是一直這樣,我去哪裏弄個孩子?
周家三代單傳,周世廷沒有三服內的侄兒,生不出來就得過繼,我去過繼誰?
後來我睡着了。
醒來時,推開窗欞,窗外的溫泉池水還在散發絲絲縷縷的熱氣;下了一夜暴雪,四周白皚皚。
周世廷在身後摟着我。
他低聲嘟囔:「棠兒,再睡一會兒,昨晚累死我了。」
我腦子裏空了一瞬。
山林很安靜,白雪把過往任何痕跡都遮掩住了。不管是庭院內外,都只有我與他。
這趟回去,玥娘表情更加焦躁;而嬋嬋哭得眼睛通紅。
周世廷這晚去了嬋嬋那裏。
我突然從素淨純潔的溫泉山莊,回到了現實。
現實的侯府裏,有一大羣人,不單單是我和周世廷。
下雪後,朝廷事務繁忙,周世廷一連半個月沒空回家。
我的月事第一次推遲了兩天。
周世廷終於忙完了回家,先到正院沐浴更衣。
晚間上牀,他伸手將我抱進懷裏時,我抵住了他:「侯爺,您今晚去嬋嬋那裏,行嗎?」
他微愣。
原本含笑的臉,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月事遲了兩日。」我如實告訴他,「一向不遲的。」
周世廷是個敏銳的人,他猛然坐起來,陰沉的臉轉怒爲喜:「真的?」
「還不知道……」
「請太醫來診脈!」他說着就要下牀。
我拉住了他:「不急,侯爺,這纔開始呢,萬一……」
周世廷:「你感覺如何?」
說實在話,我毫無感覺。
可我不好掃興,只得道:「有點悶。」
我與他耐心等了半個月。
我很焦急。
周世廷比我還要急,每晚住在這裏,修身養性,只和我閒聊瑣事。
我的月信一直不來,十有八九懷上了。
真意外。
半個月後,太醫診脈,我有喜了。
我一顆心落地。
嫁入侯府幾個月,這第一個臺階,終於順利攀了上來。
我在想爲何在府裏一直懷不上,去趟溫泉山莊卻有了。大概是,在府上的同房,我每次都很緊繃、很受罪。
我體會不到一點快樂。
溫泉山莊那晚卻不一樣,導致我早起時都有點恍惚。
恍惚以爲,白雪皚皚的天地間只有我和他。
但我們一回來,嬋嬋就霸佔了他,我又瞬間清醒透了。
我有孕後,真正歡喜的有我、周世廷和老夫人。
老夫人的態度大改,她對我真誠了幾分。
嬋嬋卻發了瘋。
她向我請安的時候,盯着我的肚子,眼神兇狠。
我身邊的人被她嚇到了。
我的陪房丫鬟和管事媽媽都建議:「夫人,不准她再踏進正院。」
「她是侯爺的愛妾,每日來給我請安,這是她的禮數。不讓她來,反而成了我的錯。」我說。
大丫鬟急了:「性命要緊,她擅武藝的。您尚未出閣時,她就敢去國公府門口挑釁。」
我想了想:「去庫房,把咱們陪嫁準備的東西搬進來。」
乳孃和大丫鬟知道我說什麼。
她們點頭,立馬去辦。
又下雪了,周世廷下朝後回府,拎了新鮮的喫食給我。
「……這是酸湯麪,趁熱喫。」雪花落在他鬢角,他像個毛頭小子般,喜氣洋洋。
我道謝,還是沒胃口。
嬋嬋派了丫鬟,來請了周世廷兩次。周世廷叫丫鬟回去,說他今晚沒空過去,外面的雪下得很大。
翌日,嬋嬋穿上了一件火紅色的風氅,裏面是勁裝結束的騎馬裝,也是豔紅色。
遍地皓雪,她如雪中紅梅,豔麗無方。
玥娘冒雪也來請安,見狀愣了愣。
我院子裏多了一架鞦韆,落滿了雪。
嬋嬋進了屋子,笑盈盈看向我:「宋棠,你可知我流產了兩次,再不能生育?」
滿屋子裏斂聲屏氣。
「大膽。」我靜靜笑着,「嬋嬋,你進京小半年,也該知道規矩了。這樣大呼小叫,你可是想去跪祠堂?」
嬋嬋大笑起來:「將軍說,他不喜孩兒。他與我,恩愛多年,將來相互扶持到老。可你懷孕了。」
你懷孕了,將軍一顆心就全落在你身上。
他豈會不喜孩兒?
「宋棠,將軍只休養一年,會再次離京。」嬋嬋大笑起來,笑着又哭,「你說,他還會跟我走嗎?」
她說着話,突然抽出長鞭。
衆人嚇得不輕。
嬋嬋武藝好,一根長鞭虎虎生風,外面的護院都未必擋得住她,更何況內院這些丫鬟婆子?
我的大丫鬟、乳孃全部護着我,捱了鞭子,見了血痕。
我極力往外逃。
我狼狽中,差點摔一跤,嬋嬋大笑起來。
「你這種庸俗無能的世家女,憑什麼給將軍生兒育女?他不會留在京城的,他會跟我走!」嬋嬋朝我奔過來。
我原本手忙腳亂,一出房門立馬站穩了。
鞦韆架的雪落盡,一張長弓,重三十斤,對準了嬋嬋。
我站在雪地裏,靜靜看着她:「放肆!放下鞭子跪下,我饒你不死!」
嬋嬋不屑:「你有什麼本事……」
嗖的一聲。
長箭劃破雪空,將嬋嬋的肩頭貫穿,她整個人被牢牢釘在正房的柱子上。
她想要掙脫,無奈箭入柱子過半,將她困住。
她大喊大叫。
護院們衝進來,圍住了她。
老夫人也冒雪來了,見狀氣得發瘋。
周世廷被家丁叫回來。
嬋嬋的血,流淌在雪上,一片暗紅。
她精神錯亂,緊緊盯着每個人。
周世廷力氣極大,竟是單手將長箭從柱子裏拔了出來。
嬋嬋疼得哀號。
他將她抱了出去。
我婆母在身後喊:「站住!你要縱容她胡鬧到幾時?你看看這滿屋子的人,個個臉上、身上的鞭痕,你再看看你的嫡妻!」
周世廷腳步微微一頓。
他沒回頭,抱着嬋嬋離開了。
我被攙扶進了屋子,收拾滿地狼藉。
嬋嬋這天下午被送走了。
周世廷說,送她回邊疆去了。可她的傷勢太重,天氣又冷,根本不適合現在出行。
如果留她養傷半年,明年開春再走不遲。
周世廷卻執意這時候讓她走了。
嬋嬋死在了半路上。
我親手燒了那支長弓。它的作用結束了,我希望餘生內宅都不需要用到它。
-5-
嫁到永昌侯府的第二年剛剛立秋,我臨盆了。
苦熬一天一夜,我誕下了長子。
孩子洗三禮,我娘和嫂子來看望我。
「真沒想到,你把日子過順了。」我娘欣慰拍着我的手。
嬋嬋的事,只是侯府內宅之事,外人不清楚內幕。
他們只是聽說,永昌侯把跟隨他多年的愛妾趕走了。
另一個妾室玥娘,仍操持侯府中饋。可她與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如今我又誕下嫡長子。
賜婚的婚姻,本該是千難萬難,我父母很擔心我被兩個有實力的妾室玩死。
可我很順利生下了侯府的繼承人。
「娘,我告訴過您了,我做得來。」我說。
做侯府嫡妻,第一要有子嗣,第二要有管家權,第三不要愛上自己的丈夫。
我已經做到了兩點:我有了孩子,我不愛周世廷。
等我從玥娘手裏拿到管家的對牌,這條路就徹底順暢了。
往後我也會像老夫人那樣,安安靜靜不作妖,就是高門主母,安富尊榮。
我還在月子裏,藉口替兒子找乳孃,要了一部分管家的權力。
婆母同意。
玥娘臉色很差。
我只是要了一點權力,沒有多要,玥娘也感覺到威脅了。
我的乳孃問我:「您打算怎麼辦?她是不想放手的,老夫人在這件事上猶豫不決。」
因爲玥娘管家這些年,沒有出過大錯。
她又和老夫人一條心。
玥娘是貴妾,又無子嗣,她只能忠心老夫人,老夫人可是很清楚這點。
故而老夫人希望她當家,來制衡我這個兒媳婦。
「我一進門,就給玥娘埋下了心疾。」我對乳孃說,「那就繼續刺激她。」
我新婚的第一天,跟玥娘說,等她將來有了子嗣不能持家,我再代替她。
而後,在嬋嬋的事情上,我又提到玥娘無子嗣很可憐。
如今我有了嫡長子。
這個點,可以把玥娘刺激到發瘋。
我出月子,一家人喫飯,玥娘站在我們身後,像管事婆子那樣佈菜。
我便對婆母說:「內宅太冷清了點,就鈞哥兒一個孩子。應該再納兩房妾室,爲侯爺開枝散葉。」
周世廷靜靜看我一眼。
我婆母觀察我表情,想判斷這席話真假。
「哦,還有玥娘。」我似乎纔看到她,「玥娘不行,她得管家,沒空伺候侯爺。」
又說:「娘,您說是找人牙子買兩個乾淨的女孩兒,還是在家生子裏選兩個體面的?」
老夫人待要接話,周世廷把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
「夠了!」他冷聲道。
飯桌上鴉雀無聲。
他突然當着婆母和玥娘,還有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發作我,耐人尋味。
我只是低垂了視線。
晚間回房,乳孃抱了孩子過來,我逗弄他。
周世廷更衣後進來,從我臂彎裏接過了孩子。
他看着孩子的眉眼,突然說:「像你更多一些,宋棠。」
「嘴巴像我,眼睛和鼻子像侯爺。」我說。
周世廷:「孩子有點餓了,抱下去吧。」
他又讓滿屋子的人都退出去。
就我們倆的時候,他問我:「宋棠,你當着娘說那些話,是何意?」
「什麼話?」
「替我納妾。」
我便道:「我是真心的,侯爺,我……」
尚未辯白完,他用力捏住了我下頜:「你的真心,就是替我納妾?」
他眼神狠厲,似淬了寒冰。
我從未見過他這副兇狠模樣,心裏發慌。
「宋棠,你沒有真心。」他道。
他站起身走了。
接下來幾日,他一個人歇在外書房。
玥娘趁機送夜宵。
幾日後,婆母對着周世廷大發脾氣,吵得內宅不寧,丫鬟們趕緊來請我去勸架。
我去了婆母那邊,聽到她厲聲質問:「人在何處?」
「已經死了。」周世廷冷聲說。
婆母氣得聲音顫抖:「她、她是先太后賞賜的,你豈敢擅自做主?你這個不孝子。」
「娘,她給我的夜宵裏下毒。」周世廷說。
老夫人跌坐在椅子上。
玥孃的確死了,對外卻說她去了莊子上養病。
往後,自然就說她慢慢病死了。
我順利拿到了管家的對牌。
嫁過來一年,我坐穩了侯夫人的位置。繼承人有了,管家的權力有了。
那些嘲笑我的看客,都很敬佩我;我堂姊妹表姊妹、我的姑姑,都很喫驚。從此我在京城聲譽顯赫。
周世廷半個月後,纔回到正院。
他摟着我,問我:「宋棠,你沒有心,可我有。算了。」
他吻我,將我推在牀上。
「你往後再算計我,你會死的,宋棠。」他又警告我。
我設計了一齣戲。
嬋嬋離開後,周世廷很迷戀與我的感情。
他火熱而激烈,我豈會不知道?
所以我當着他的面、當着婆母的面,提出給他納妾。
他一定會很惱火。深戀的時候,他希望我眼裏有他,心裏眷着他。
一心一意待他。
他生氣,正是我需要的。
玥娘在我一年的挑撥下,把子嗣看得至關重要,她會出手。
可週世廷是男人。
男人最開始不喫你,往後也就沒興趣再喫。
玥娘嘗試過,沒辦法勾動周世廷,只得下藥。她下藥,我的人就會換掉她的藥。
助興變成了下毒。
她的下場,是關起來、撤掉管家的權力,還是死,其實不是我決定的,而是看老夫人和周世廷的博弈。
周世廷如果希望母親繼續管着整個侯府,他會放過玥娘;如果他想他的妻子執掌中饋,玥娘會死。
這個道理,玥娘不明白,但高門出身的我很懂。
周世廷處理掉了玥娘。
他後知後覺才意識到,我利用了他的喫醋。
我冷靜做完這件事,他也應該明白,我與他不談私情。我是侯府的女主人,我會敬重他,這就是我的全部。
他妥協了。
他沒有繼續和我鬧,也沒逼迫我一定要深愛他。
他暫時不願納妾。
我以爲,我與他安定了,往後就照這個步驟,一直往前,直到我們白髮蒼蒼。
他主外,我主內。
事情的變化,卻不是我想的那樣。
-6-
我兒子周鈞一歲時,我又懷了身孕。
這次懷孕很難受,我月事推遲第五天開始反胃。
立秋後,秋老虎還是很熱,我病懨懨的,急壞了周世廷。
他本想一直陪我,卻突然收到了一封密報。
周世廷一連幾日不落家。
婆母見狀,感嘆說:「要是玥娘還在就好了。你呀,容不下人。」
「娘,我屢次要給侯爺納妾,他不同意。再者,玥娘不是我殺的,而是侯爺。真正容不下她的,是你們母子。」我說。
婆母沒想到我會頂撞她,一時驚呆了。
她說我恃寵而驕,又說我不顧尊卑。
我難受得厲害,懶得賠禮道歉。
周世廷第八日不回家,我意識到了不對。
「一定是出了大事。」我對身邊的心腹丫鬟說。
正院一時很緊張。
「吩咐外院,門戶要看緊。」我道。
我的感覺很敏銳。
這天夜裏,暴雨大作,遠處悶雷滾滾中,有兵器相接的聲音。
我立馬把孩子和婆母都接到了正院,吩咐護院們死守前後門,又調幾名護院看守正院。
「出了何事?」我婆母尚且鎮定,「外面是什麼聲音?」
我對她說:「之前我回孃家,聽到我父親和大哥說,貴妃孃家預備輔助太子逼宮。」
皇帝打算廢太子。
而太子和他岳家,計劃拼力一搏,暗中謀劃逼宮。
幸虧當年我沒嫁太子。
我婆母性格綿軟,這時候反而用力攥住手,神色鎮定:「既是亂軍,恐怕有人渾水摸魚。」
我點頭。
皇城根下亂糟糟的。暴雨停歇, 打殺聲卻一直不息。
有亂軍趁機搶掠功勳世家, 永昌侯府也翻進來一撥人。
我再次拿出我的弓箭。
有人試圖翻進正院的院牆, 我一箭射向他眉心。
護院們拼死相護。
快要天亮時, 侯府安靜了幾分,外面的喧鬧也平息了一些。
有人喊:「侯爺回府了。」
我與婆母大大舒了口氣。
變故就是發生在這時候。
一支軍隊,領頭的黑巾蒙面, 約莫三百人, 直奔侯府而來。
而侯府的護院, 在之前的動亂裏犧牲大半。
周世廷一人一槍, 身邊不過七八個護院, 與之交戰。
我奔了出去,架起長弓輔助周世廷。可數量懸殊, 加上週世廷在宮裏累了半夜, 他體力透支。
黑巾蒙面的首領想要衝進正院,周世廷穩穩擋住他,捱了一刀;我的長弓將那首領喉嚨射穿。
周世廷後背那一刀太重, 他拼了命保護正院的妻兒與母親, 不肯退下來躲避。
天亮時, 叛軍都死了。
他以一敵百。
周世廷力竭坐在牆角, 渾身是血。
我和婆母急奔到他跟前, 他指了指黑巾蒙面的人。
我替他上前揭開對方面紗, 居然是嬋嬋。
周世廷輕輕閉了閉眼。
他說:「就知道她不會輕易死在半路上。」
婆母握住他的手:「太醫快來了。」
他費力睜開眼。
「娘,往後不要爲難棠兒。」他道。
老夫人的眼淚滴落在他手背:「不會。」
他又看向我。
「宋棠。」
我應了一聲。
「宋棠。」他卻只是又叫了我一聲。
周世廷死在驕陽初升的早晨。
那是暴雨後的晨光,澄澈明媚,照在他渾身血污的遺體上。
我與婆母像是定住了。
他是從戎十四年的大將, 沒死在戰場,卻死在這樣的算計裏。
昨晚, 太子死了;京城不少世家遭到了混進來的亂軍搶掠, 死了很多人。
血流成河。
永昌侯的死,被淹沒在這場浩劫裏。
我吐得昏天黑地,操持了他的葬禮。
周世廷護駕有功,皇帝追封了他爲異姓王,永昌侯府變成了永昌王府;我與老夫人都被封爲一品夫人。
皇帝還賞賜黃金五百兩、良田千頃。
我成爲本朝最富貴、最顯赫的寡婦。
來年的初夏, 我誕下一對龍鳳胎。
我與周世廷,有三個孩子了。
往後的日子, 我與婆母相依爲命, 固守門庭, 安安靜靜過點小日子。我們不熱衷社交, 在歲月更替中教養子女, 享受生活。
我不覺得寂寞。
我心裏裝了周世廷。
他在世時, 我不打算愛他, 也並不會愛他;可他死了,之前溫泉山莊那一晚的悸動, 被我珍藏在回憶裏。
我的記憶, 也像溫泉山莊醒來的那個早晨,四周白雪皚皚, 把過往痕跡都遮掩了。
周世廷沒有嬋嬋,沒有玥娘,天地間只有我和他。
我逢年過節都會親自去給他掃墓, 做各種甜滋滋的糕點去祭拜他;我會跟孩子們講他的英勇事蹟;我認真教養三個孩子,以周世廷的遺志爲家訓。
死掉的夫君,纔是最好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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