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一隻母獅,肚裏還揣着小獅崽。
爲了養娃,我隱瞞已婚已育加入了獅羣。
正逢獅羣大遷徙,我連夜叼娃摸黑追趕,疲憊不堪。
像抓救命稻草一樣,緊跟隊伍絲毫不敢落後。
獅王欲言又止,終於說:「你走這麼快,不怕娃跟丟了麼?」
-1-
我祈禱着肚子裏的孩子不要那麼早出生。至少不要在旱季。
可惜天不遂獅願,我在烈日炙烤的沙地上分娩了。
三隻毛絨絨的小獅崽在滿地亂爬。
舉目望去是枯黃的大地,這片土地已經五個月沒有下過雨了。
「媽,哥哥撓我!」
「我沒有撓,只是碰了妹妹一下,石頭有點燙腳,我挪一挪。」
兄妹幾個拌嘴是常有的事,我爪子當肉墊趴在地上。
「媽媽,那裏也有個媽媽。」
這孩子在說什麼呢?
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見一頭麝牛領着牛寶寶路過。
「媽呀,這麼大的牛!孩子們快跑!」我一激靈瞬間起身,叼起最小的娃就開跑。
我哼哧哼哧埋頭往前衝,孩子們亦步亦趨勉強跟上。
我越想越不對勁,緩緩放慢腳步。
我一拍腦袋,我現在是獅子啊,應該喫掉那頭麝牛纔對!
等我反悔回頭望去,麝牛媽媽早已帶着牛寶寶逃之夭夭了。
-2-
我現在餓得頭暈眼花。
孩子們也因爲缺乏奶水,走起路來東倒西歪。
灼日下茫茫草原,一眼望不到盡頭。
危機感瞬間席捲我的胸腔。
如果繼續餓肚子,只需要一個晝夜,我們就會被這片土地淘汰。
我只好學着電視裏動物世界的獅子去捕獵,咬牙忍飢跋涉十幾公里,終於捕到兩隻鼠兔。
雖然只夠塞牙縫,但至少有奶了。
我馬不停蹄往回趕想給孩子們餵奶,卻看見毛絨絨的三隻腦袋探出沙丘。
「媽媽,你看!好多獅子。」
老二十分豔羨:「跟着他們一定可以喫很飽。」
「不許亂說!」老大給了他一小獅爪,「跟着媽媽也不用捱餓。」
咕嚕……
老大的小肚皮不合時宜響起。
我站到沙丘上遠眺,遠處廣袤的草原,一個超級獅羣正緩緩路過。
他們身後是無邊的土地,遙遠的天空掛着橘色落日。
我深知孩子們跟着我根本沒有活路。
我握爪捶了下地面。
豁出去了!
-3-
深夜的草原更加空曠荒涼。
我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把孩子們哄睡後,來到白天獅羣路過的沙丘。
我循着他們的氣味向前奔去,一刻也沒有停歇,終於在太陽擠出地平線時追上了獅羣。
我的靠近讓整個獅羣迅速警惕起來。
「你不是我們的成員吧,我沒見過你。」
「你再不離開,我們就不客氣了!」
母獅們呲着牙,弓起身子擺出戰鬥姿態。
我趕緊解釋:「別誤會,我不是來挑戰你們的,我是來加入你們的。」
其中一隻母獅解除了戰鬥姿態:「那你會捕獵嗎?」
「會。」
我心下嘀咕,會一點也是會,雖然戰績只有鼠兔。
「你下崽了嗎?」
「啊?」
內卷卷到獅界了?獅羣面試怎麼也要了解婚育狀況了。
我靈光一閃,忽然想起在獅羣中,獅王絕不允許非自己所出的幼崽存在,他會把幼崽們無情地殺死。
我嚇得有些結巴了:「沒……沒有。」
「你們在吵什麼?」一道低沉有力的聲音傳來。
我扭頭,看見一頭雄獅緩步而來。
這應該就是獅王了。
他的體型似乎比一般雄獅要大一些。目光凌厲,鬃毛很長很漂亮,肌肉線條流暢雄健有力。
我不禁退縮了兩步。
心中暗暗叫悔,早知道不來的,這頭雄獅一個巴掌就能把我扇死。
我還有娃要養啊。
我立馬認慫,膝蓋瞬間軟了:「對不起大佬,我這就滾。」
我說完就準備開溜,頂着飛機耳還沒跑兩步,就被獅王兩步追上擋住了去路。
他的話很簡單:「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來我這裏。」
我一愣,反應過來後激動得都快給他跪下了:「不介意不介意,我可是相當樂意的!」
-4-
獅羣繼續遷徙。
今年旱季的日頭比往年都烈,零零散散的枯木昭示着這片土地黯然的生機。
我心不在焉跟在獅羣裏,不知道我的孩子們怎麼樣了,有沒有餓。
「宗闕,那裏有一個水牛羣。」
漫長的旱季導致動物大遷徙,這羣水牛也不例外。
水牛體型龐大,並不是獅子理想的狩獵目標。
可這羣獅子已經餓了好幾天肚子了,在餓死前不知還能不能碰見下一批獵物。
「嗯,要殺。」宗闕不假思索,便下了追獵的命令。
雌獅們立刻出動,衝向水牛羣。
水牛霎時驚慌四處逃散。
可惜水牛不是容易捕殺的獵物,雌獅們逡巡許久,一場又一場持久戰依然一無所獲。
獅羣的分工十分明確,雌獅負責捕獵和繁衍,而獅王主要巡視領地和抵禦外敵。
宗闕眯着眼睛看着這一幕,邁步衝了過去。
沙塵四起,我還什麼都沒看ṭųₐ清,一頭成年水牛已經被宗闕咬得只剩半口氣了。
獅羣進食Ţù⁻有嚴格的等級制度,只有雄獅填飽了肚子,雌獅纔可以享用獵物。
但宗闕對食物毫不吝嗇,默許了獅子們一同進食。
但我沒臉過去,畢竟剛纔我壓根兒沒敢去抓水牛。
宗闕看了我一眼,我頓時嚇得尾巴都僵直了。
他示意我過去:「來我這裏,還有空位。」
我瞬間兩眼放光,姿態極盡諂媚:「謝謝大佬,大佬萬歲!」
我趴在宗闕旁邊,大快朵頤啃完一大塊肉,癟了半個月的肚子終於鼓起來了。
飽餐後,獅羣原地休整。
我趁他們不注意,狂奔着原路往回趕。
不知道我的崽有沒有害怕。
我回到原先的那片沙丘,呼喚我的崽兒們。
「老大老二Ṭŭ̀⁻老三!」
很快就傳來老二的聲音:「咦?是媽媽!」
老大率先跑出來,看見我時欣喜若狂:「哇,真的是媽媽!」
老二也迅速跑過來,圍着我的腿不聽繞圈用頭蹭。
「快,喊妹妹出來喝奶了。」我感覺到了乳房的異樣,這下我的孩子們終於可以喫得飽飽的了。
一說起妹妹,兩兄弟瞬間大哭起來:「媽媽對不起,我們把妹妹弄不見了!」
我頓時晴天霹靂。
顧不得餵奶,我趕緊帶着老大老二到處尋找。
「老三!老三,快來媽媽這裏!」
「妹妹,你在哪裏?」
「妹妹——」
我們扯着嗓子大喊,眼見太陽快落山了,還是沒發現老三的蹤跡。
我心如刀絞,強忍淚水打算放棄。
突然傳來微弱的聲音:「媽媽……」
老三!是老三!
我循聲快步跑過去,發現老三被卡在了一處石縫裏。
「別怕,媽媽在。」我一邊安撫她,一邊用力去頂那塊石頭。
老大老二也來幫忙,用盡了喫奶的力氣,小爪子都開花了。
我強忍疼痛,終於用頭頂開了那塊大石。
「嗚嗚嗚!媽媽!」老三撲到我懷裏大哭。
我緊緊抱着失而復得的孩子,後怕得全身都是冷汗。
-5-
我不敢想如果再發生一次這種事,我會發瘋成什麼樣。
於是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我要把孩子們藏進獅羣。
老二很是歡喜,尾巴翹得好好的,:「媽媽,我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嗎?」
「天黑了,媽媽我有點害怕。」老三剛從石縫裏死裏逃生,嚇壞了,膽子小了很多。
我蹲下身去:「老三,到媽媽背上來。」
於是我揹着老三,老大老二跟在我身後,走在靜謐廣漠的大草原上。
遙遠的天空,月亮高掛。
我們趕上獅羣時,天還沒亮。
雌獅們正臥地而眠,宗闕不在,應該是去巡視了。
「媽媽!是昨天那個超大的……」老二激動喊出聲。
老大嚇得毛都炸了,急忙抬爪捂住他的嘴:「小點聲,媽媽說我們是來蹭飯的,要低調。」
我抬爪在嘴前比劃了一下:「噓——悄悄的,別被發現。」
三個小傢伙整齊劃一:「噓——咱們悄悄的。」
我深知想要順利度過旱季,必須死賴在這個獅羣裏。
一旦孩子們被發現,我們都將死路一Ṭû₋條。
我對他們千叮萬囑:「一定要藏好了,媽媽會隨時看着你們,別害怕,別出聲……」
「你回來了?」宗闕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小崽子們如驚弓之鳥,趕緊鑽到我肚皮下。
我立刻趴下擋住,嚇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啊,回來了。」我故作鎮定。
他似乎沒發現小傢伙們,繼續說着:「你去哪了?我剛去找你,沒找到。」
所以他不是去巡視領地,而是去找我了?
我腦子瘋狂運轉:「我渴了,去找水喝。」
崽子們被我的肚皮壓麻了,開始不安分地蛄蛹。
我心臟都快嚇飛了,趕緊把他們壓實,假裝咳嗽了一聲。
他們這才消停了。
宗闕還沒有離開的打算:「今年的旱季太長了,水源不好找,我們得熬到雨季。」
我心不在焉,敷衍地「哦」了一聲。
心裏祈禱着宗闕趕緊離開。
「其實這些雌獅,我都沒有和她們交配過。」
我暗暗叫苦,老兄,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你怎麼還不走啊。
「我半個月前纔打敗了前任獅王。」
我不想聽你的發家史,拜託你快走吧……
「天亮後我們就啓程,你抓緊休息。」他說完終於離開了。
看着他走遠,我纔敢把孩子們放出來。
老三憋壞了,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呼吸。
老大望着宗闕遠去的背影,眼神十分豔羨:「那就是獅王嗎?好酷!」
我沒心情和他們討論宗闕的豐功偉績,趕緊帶他們遠離獅羣,把他們藏在了一塊岩石後面。
-6-
獅羣在無邊的草原跋涉,長期乾旱的土地上到處都是動物殘骸。
與我而言,動物世界的生存法則於我並不相通。
在這片毫無文明可言的土地,我想我很快就會被大自然淘汰。
但我要熬下去,至少把孩子們撫養長大。
「宗闕,這裏有角馬羣過境的蹤跡。」這是一隻叫拉蘭的母獅,是前任獅王的雌性。
宗闕很快便做出了判斷:「加快進度,也許我們要抵達綠洲了。」
獅羣小跑起來,但我卻愁得頭禿。
我的孩子們還匍匐在遠處的草叢後前進。
他們明顯跟不上了。
「快看,前面有條河!」雌獅們驚喜不已。
數日未飲水,她們早已焦渴難耐,迫不及待衝過去伏着身子喝水。
我趁他們一門心思撲在河邊,抓緊機會往回跑。
小傢伙們已經叫苦不迭。
「哥哥,我好累,跑不動了。」老三聲音帶着哭腔,但還是邁着小爪子噠噠噠跟在哥哥們身後。
「不能休息,千萬不要停下,一旦掉隊,我們就見不到媽媽了。」
「我們藏得這麼好,媽媽一定很開心。」
「咦?是媽媽!」老大遠遠看見我跑過來,眼睛都亮了。
我二話不說叼起老三,駝着老大老二快步追趕獅羣。
但我很快就犯難了。
這條河無疑爲我拖延了時間,可是它也擋住了我們前進的去路。
我躲在一棵枯樹後,探出腦袋遠遠望着獅羣。
他們已喝足了水,正在涉水過河。
而我的孩子們還小,過不了河。
「媽媽,怎麼辦?你會丟掉我們,對吧……」
老二目光猶疑看着我。
老大和老三也耷拉着耳朵,黯然地低下頭。
「胡說!媽媽丟掉什麼,都不會丟掉你們。」我理解老二的擔憂,在動物族羣中,面臨生死危機時,拋棄弱小是一個很平常的選擇。
此時獅羣已經紛紛渡過了河,我若是再不跟去,恐怕就再也追不上了。
「等他們走遠了,媽媽帶你們過去。」
但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可能拋棄我的孩子。
我看着獅羣浩浩蕩蕩走到遼遠的天際,消失在我的視線。
我帶着三隻小傢伙在河邊喝飽了水,又嬉戲了一會兒,才叼着他們涉水而過。
河對岸的草原依然一眼望不到頭。
我們再次被迫遺棄在這片偌大的土地。
-7-
我突然想起宗闕說過,我們離綠洲不遠了。
我頓時生出一線生機。
正想帶孩子們繼續前進,眼尖的我遠遠看見地平線上冒出一塊威風凜凜的獅子頭。
又長又漂亮的鬃毛,健碩流暢的身材……
是宗闕!
他在往回趕!
我登時如驚弓之鳥:「孩子們,快藏起來!」
小傢伙們頓時如作鳥散,熟練地藏到一處沙丘後。
我心裏直打鼓。
他回來做什麼?難道他發現我隱瞞自己有娃的事實,深感欺騙,找我算賬來了?
他肯定會弄死我的孩子!
不!
我現在能做的只有引開他,不讓他發現我崽的藏身之處。
我來不及思考,迅速往反方向跑。
可惜我體能完全不能和宗闕相比,他很快就追上了我。
我氣喘吁吁停下,即使是和他拼命,我也要保護我的孩子!
我剛要做出迎戰姿勢,宗闕先開口了:「不是,我來接你,你跑什麼。」
我滿頭問號:「啊?」
直到迴歸獅羣,我還是懵的。
拉蘭上下打量了我,說道:「宗闕對你不太一樣。」
她打了個哈欠:「看來我們要迎來新崽兒了。」
不是,驢脣不對馬嘴的,她在說什麼啊。
什麼新崽兒?我崽還躲在獅羣外邊的草裏呢。
但真的好奇怪。
爲什麼我回來後,大家莫名其妙對我尊敬了許多?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拉蘭的話題從來沒有過渡。
「意禾。」意禾是我的人類名字。
拉蘭突然扭頭扯着嗓子喊:「喂,宗闕,她叫意禾。」
宗闕沒回答,背對着我們臥在地上,尾巴一晃一晃的。
我們很快追上了角馬羣。
獅子們兩眼放光,狠撲了過去。
角馬相對水牛來說更容易獵殺,這次我們喫得很飽很飽。
我喫飽了,我崽也不用餓肚子。
孩子們趴在我身下喝奶,老三忽然說:「媽媽,我想偷偷告訴你,其實宗闕叔叔知道……」
「咳咳!」老大突然咳嗽了兩聲,「妹妹,別說了,快喫飯吧,當心嗆着。」
這孩子,怎麼莫名其妙的?
宗闕帶領獅羣遷徙的速度不算快,但對我來說跟上他們也實在喫力。
我不僅要時常冒泡刷存在感,還要偷偷摸摸往回跑,叼起掉隊的娃趕緊跟上。
還好我崽夠機靈,這一路上還有乾枯的樹叢野草,和數不盡的沙石堆供他們藏身。
他們就這樣奇蹟般地躲藏了半個多月。
-8-
漫長的旱季終將結束。
雨季已經不遠了。
我突然感到地面在震動。
臥地而眠的獅羣瞬間警惕地直起身子。
地震?
不等我思索,宗闕說:「不用驚慌,是象羣。」
宗闕並不是好戰的君主。
況且象羣因爲體型龐大,不是獅子理想的獵物。
「讓道吧。」
他聲音不大,但作用很強。
不到半分鐘,獅羣就整整齊齊挪開了位置。
象羣逼近,塵土飛揚,黑壓壓的幾乎擋住了我的視線。
待我看清他們的前路時,心臟瞬間停跳。
糟了!我的孩子!
我沒想到象羣前進如此快速,他們已經快踩到我崽藏身的草叢了!
我根本沒有時間猶豫,拔腿就往前衝,一心只想趕快保護我的孩子。
「意禾!你做什麼?」拉蘭很是震驚,「快回來,你會被踩死的!」
我大喊:「孩子們,快跑!」
可惜已經晚了。
象羣已經踏了過來。
「啊嗚嗚嗚!媽媽!」
「媽媽!」
三個小傢伙嚇得抱在一起哇哇大哭。
我緊繃着一根弦,迅速叼起老三,把老大老二護在身下,在大象交錯的蹄子間鼠竄。
獅羣看着這一幕,沉默了,也震驚了。
象蹄就像鐵柱一樣交錯砸下,我只覺頭暈眼花辨不清方向。
突然頭上遮天蔽日,眼看象蹄快要踩下,我忽覺身體受到外力一撞,飛了出去。
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降落在安全區域。
宗闕正護着我,而我護着孩子們。
頭頂傳來宗闕的聲音:「你……」
「對不起大佬,你放過我們吧!」我嘴上求饒,但毫不猶豫掙脫了宗闕。
「逃啊!快逃!」
孩子們聽見我的呼喊,頂着飛機耳,撒丫子就跑。
我叼着老三斷後,時不時回頭,生怕宗闕追上來弄死我們。
但宗闕只是站在原地。他身後的獅羣逐漸靠攏。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9-
等我氣喘吁吁停下來時,已經離獅羣很遠很遠。
老大和老二像湯圓似的趴在地上,累得直吐舌頭。
我把老三放下,又望了望四周。
唉,又要開始單打獨鬥的困難模式了。
老三抬頭望着我:「媽媽,其實我們可以不用逃,宗闕叔叔不會傷害我們的。」
我抬爪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腦袋:「那可不一定哦。」
「可是宗闕叔叔……」
我忍不住打斷:「好啦,別提那頭獅子了,說起來就嚇人……嚇獅。」
我舉目望去,周圍一片死寂,看不到一點生機。
更讓我絕望的是,我迷失方向了。
以前還是人類的時候,我就只會上下左右,不知東南西北爲何處。
「媽媽,我們現在該去哪裏?」老大不免擔憂。
我抬爪摸了摸他的虎頭虎腦的獅腦袋:「這不是小孩子該操心的事。」
我現在只能祈求上天憐憫,打算碰碰運氣。
還好老天待我不薄,我看見一頭被渴死的角馬。
禿鷲正在啃食它的屍體。
我衝過去趕走了禿鷲,強忍腐爛的肉臭,一口一口撕扯着角馬的皮肉,邊喫邊打 yue。
喫完以後終於有奶了,我崽喫飽後,再也撐不住疲憊的身體,靠着我睡着了。
愁啊,真愁。
深夜,我和孩子們趴在一處岩石下休養生息。
我突然感覺鼻尖一陣涼意。
緊接着稀稀拉拉下起了雨。
漫長的旱季終於過去。
雨季,似乎來了。
-10-
本以爲日子終於好起來了,沒想到這裏的獵物依然稀少。
也許是因爲這裏土地貧瘠,沒有肥沃的青草。
我決定帶着孩子們去尋找綠洲。
在獅羣裏混了這麼久,我也學習到了一些捕獵技巧,能抓到一些土豚,疣豬之類的小型動物了。
但不是每次都有好運氣,有時方圓幾百裏都沒有一點獵物的蹤跡。
三天餓九頓也是常有的事。
越過沙丘,我看見一隻雄獅。
不是宗闕。
他沒有跟着獅羣,應該是被逐出獅羣的一隻流浪雄獅。
我趕緊護住我的崽。
他餓極了,肯定會打我崽的主意。
我警惕地盯着他,示意小傢伙們躲到我身後。
他邁着步伐漸漸靠近。
我也已經做好和他拼命的打算。
他停在我面前,嘶吼了一聲,然後繃緊身子,露出有力的肌肉線條。
不是,他這是在向我亮肌肉?
挑釁?or 求偶?
他亮完肌肉,說:「做我的雌性,我們組建一個獅羣。」
動物之間的交配邀請說得這麼直白嗎?
我也直白拒絕:「我不。」
我不喜歡他。
而且雄獅會咬死幼崽,促使母獅發情繁衍自己的後代。
他看出了我的擔憂,又說:「我不弄死你的崽。」
「那我也不願意。」
他終於放棄了,提出一個我難以拒絕的想法:「那我們合作吧,走出這裏前往綠洲。」
且不說我方向感差,單論這一路上危機四伏,就夠我頭疼的了。
有一隻雄獅作伴,至少可以合作捕獵,威懾敵人。
我沒有理由拒絕。
-11-
這隻雄獅叫赫爾,他說他是某個獅羣的前任獅王,被新獅王打敗後趕出了領地。
「媽媽,這個赫爾沒有宗闕酷。」老二偷偷向我嘀咕。
老三也附和道:「就是,宗闕叔叔帥多了。」
我也深表贊同。
赫爾不僅外貌遜色了不是一星半點,還摳。
巨摳。
每次捕到獵物,他得自己先喫飽了,才允許我喫。
我在他進食的時候湊過去,他就惡狠狠呲我。
我只能喫他剩下的殘羹冷炙。
我忍了,畢竟憑我自己很難找到綠洲。
我和赫爾同行了十幾天,天空沒有下過一顆雨。
我疲憊不堪,很快就睡着了。
睡夢中,我感覺身體沉重呼吸困難,睜開眼,發現Ŧūⁿ赫爾居然正壓在我身上!
「啊啊啊!滾啊!」我拼命掙扎,奈何他力氣太大,被他牢牢鎖在地面。
「你放開我!」
我的呼喊聲驚醒了孩子們。
他們見狀,雖然嚇得瑟瑟發抖,但還是勇敢上前咬住了赫爾的爪子和尾巴。
「壞蛋!放開我媽媽!」
「不許欺負我媽媽!」
「嗚嗚嗚,宗闕叔叔在就好了!」
赫爾一甩身,就把孩子們甩飛出去了:「和我一起這麼久,我就不信你對我一點想法都沒有!」
「大哥,誰給你的自信啊!拜託你照照鏡子好吧!」我用盡全力夾着尾巴擋住屁股,伸出爪子使勁撓他。
但雄獅體型和力量天生優勢,我很快便敗下陣來。
就在我以爲在劫難逃時,只聽見巨大的砰的一聲。
身上的重量瞬間消失。
宗闕不知從哪裏衝出來,此時正和赫爾扭打在一起。
沙塵四起,雄獅間爭鬥着嘶吼。
我趕緊爬起來,跑過去一ƭū₊把抱住哇哇大哭的孩子們。
「是你?宗闕!」赫爾驚訝不已。
宗闕怒火滔天:「不弄死你,難消我心頭之恨!」
「該恨的是我吧。是你奪走了我的族羣!」
這個瓜我可算喫明白了。
宗闕打敗的前任獅王居然是赫爾!
「你不用恨了,因爲你快死了!」宗闕獅狠話不多,說完就衝赫爾撲了過去。
宗闕體型比赫爾大,無論是智慧還是力量,皆在赫爾之上。
赫爾很快敗下陣來。
「宗闕,我認輸,我滾。」赫爾身上皮肉開裂了好幾處,他不得不擺出求饒的姿態。
宗闕卻趕盡殺絕:「我說過,我要你死。」
他說完後,直接一腳踩斷了赫爾的脖子。
我看着這一幕,嚇得縮起脖子嚥了咽口水。
我帶着孩子,頂着飛機耳轉身想跑。
「還想跑?」宗闕的聲音讓我的腳步僵在原地。
我撲通跪下了:「大佬,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我不該在你那裏騙喫騙喝,我該死啊,真該死!我掌自己嘴……」
「你以爲我是來追殺你?」他打斷了我的話,語氣有些失落。
我小心翼翼詢問:「難道……不是嗎?」
他嘆了口氣:「算了,走吧,帶你去找綠洲。」
-12-
我和孩子們跟在宗闕身後。
我是腔都不敢開。
宗闕似乎也不太高興,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
路遇疣豬。
宗闕毫不費力三下五除二就把豬咬死了。
但他只是把豬扔在原地,自己一隻獅走遠了。
我看了看豬,又看了看宗闕,小心翼翼來到豬面前,嘗試着啃了幾口。
宗闕只看着我發呆,沒有阻止。
我大着膽子喫了半頭豬。
而ẗüₐ宗闕等我喫完離開後,才緩緩上前開始進食。
跟着宗闕,我和孩子們都沒怎麼捱餓過。
角馬,羚羊,水牛……
我都喫了個遍。
終於我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怎麼不在獅羣裏?被打敗了嗎?」
「沒有。」
「那你不要你的族羣了?」
「嗯,拉蘭會帶好他們。」
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又陷入一陣沉默。
終於,宗闕主動說話了:「這幾隻崽,是誰的?」
「我的啊。」
「……不是,我是說他們爸爸。」
「哦,不知道。」
他身子一頓,有些不可思議:「這你都能不知道?」
我哪裏知道?我穿過來的時候,肚子裏已經揣着這三隻崽了。
「其實我早就發現這三個小傢伙跟着我們了,你在偷偷餵養他們。」
我一愣,停下了腳步。
「是哦是哦,這回可算能說啦,我都快憋壞了。」老三高興得手舞足蹈,「宗闕叔叔發現我們以後,問過我們誰是爸爸。」
老大說:「可我們都沒見過爸爸啊,就說不知道了。」
老二仰着腦袋看我:「宗闕叔叔不讓我們告訴你,他說這是祕密。媽媽,你生氣了嗎?」
我搖搖頭:「沒有。」
我轉而問宗闕:「那你爲什麼不拆穿?」
「我不在乎。」
我趁機溜鬚拍馬,恨不得衝他豎個大拇指:「大佬不愧是大佬,眼裏能容下我們母子這幾粒沙子。」
他卻一本正經說:「別這樣說自己,你們不是。」
-13-
雖然宗闕不是來找我算賬的,但我也不敢太過放肆。
漸漸地,雨季終於大幅度蔓延到這片草原。可惜這裏土地實在太貧瘠了,並不是理想的棲息地。
我們還是沒有放棄尋找綠洲。
午後日頭正烈,我迷濛得直打瞌睡。
睡夢中,宗闕怒火沖天衝我嘶吼:「膽兒肥啊你,敢帶着小崽子來我的地盤蹭喫蹭喝!」
然後他張嘴一口咬掉了我崽的頭。
我嚇得一激靈,哆嗦了下身體驚醒。
睜眼看見眼前的一幕,頓時渾身冷汗。
老三正好奇地在宗闕周圍爬來爬去,還伸爪去摸他的鬃毛!
我的天,老三!你不要命啦!
我正想出聲制止,只見宗闕好脾氣地蜷起尾巴,把老三圈在身邊,任由小傢伙胡來。
隨着不斷前行,身邊的景物逐漸由枯黃衰敗變成零星草野。
「再堅持一下,看樣子我們找對方向了。」
宗闕揹着老三走在我前面,時不時回頭看我有沒有跟上。
小傢伙們的喝奶量越來越大,我需要進食更多的獵物才能分泌足夠的乳汁。
但這裏很少出現獵物的蹤跡。
上天又給我們出了一道難題。
我們被一條流勢十分兇猛的河擋住了。
河牀很寬很寬,實在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毫無辦法,我們決定繞道而行。
其實這是個冒險的舉動,此地的生態不算太糟,有些動物會選擇在這裏定居,維護領地。
我們如果闖進別人的領地,勢必會激起爭鬥。
「媽媽,我餓……」
老三耷拉着耳朵,餓得東倒西歪。
老大也說:「媽媽,我也餓得走不動了。」
最近過度奔波,精神緊張,也沒看見獵物在地上跑。
前天才喫了半隻疣豬,這下已經消化空了。
Ŧů⁶乳汁也不夠。
宗闕猶豫須臾,說:「你們在這裏等我,我去找些食物。不用擔心,我巡視過了,這裏很安全。」
宗闕走了。
「媽媽,我想喝水。」老二口乾舌燥,說話都有氣無力似的。
獵物不好找,但水好找啊。
於是我帶着孩子們到附近去尋找水源。
很快,我們就找到了一處湖泊。
連日來的生存經驗不容許我在此刻放鬆警惕。
我邊喝水邊觀察周圍。
突然,草叢裏有一團黑棕色大塊頭在移動。
仔細一看,我倒吸一口冷氣。
是一頭棕熊!
現在跑已經來不及了!
我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噓——別驚慌,有熊。」
孩子們嚇壞了,抬爪捂住小嘴巴,眼神滿是驚恐:「媽媽,怎麼辦?」
「你們躲在這裏別讓熊發現,我去引開他。」
用肉身一搏,也許可以換我崽一線生機。
我正想衝出去,突然聽見一聲低沉的獅吼。
宗闕不知何時來到了這裏,他站在草叢中,凌厲的目光直視那頭棕熊。
棕熊聽見他的挑釁,快速向宗闕衝過去。
在他的領地撒野,他倒要看看誰敢……
哦莫,還真敢。
棕熊看見宗闕時,猶猶豫豫停下了腳步。
棕熊主動商量:「老哥,你搶地盤的還是過路的?」
「過路。」
「好嘞。」棕熊也不攔着,快速跑遠了。
家熊們,不到萬不得已,誰他媽願意打架啊。
我爬出湖堤,自知理虧,低着頭不敢看宗闕。
我以爲他要責備我擅自離開,沒想到他竟說:「是我大意了,我應該把你們留在有水的地方。」
我一愣:「啊?」
不是,他怎麼把錯全攬自己身上了?
他有討好型獅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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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宗闕陪着,我們這一路走得還算順暢。
十日後,我們終於抵達了渴盼已久的綠洲。
這裏土壤肥沃,氣候適宜,草木蔥蔥,有着穩定充足的水源,是動物們棲息的天堂。
老大驚喜感嘆:「媽媽快看,湖面着火了!」
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成片成片的火烈鳥在湖中撲騰。晚霞落在湖面,融入其中,看起來像着火一般。
「媽媽,我們在這裏生活是不是不用餓肚子了?」
「當然啦,這裏有好多好多喫的。」我雖這樣說,但心裏直打鼓。
這裏廣袤富饒,生物多樣性更加豐富,生存競爭壓力自然也水漲船高。
算了,別貸款焦慮了,抱緊宗闕這條大腿,什麼都好說。
弱肉強食是大自然通用的法則,我們娘幾個在這裏不是沒遇到過想欺負我們的壞獅,但都被宗闕嚇退了。
我十分狗腿子地向他提議:「宗闕,你這麼厲害,怎麼不想着去奪一個獅羣?」
他慵懶地趴在地上,扭頭看了我一眼:「你希望我去爭?」
「也談不上希望,就是覺得你屈才了。」
他忽然一本正經起來:「你不喜歡我們單獨過日子?」
我連忙搖頭:「不不不,那倒沒有。」
他每次捕到獵物都是讓我先喫,我喫得飽飽的了他纔來喫點剩飯。
要是加入一個獅羣,我可沒這待遇了。
他心情似乎變很好:「不用替我操心,我暫時沒那打算。」
這裏的獅羣並不少,宗闕不愛衝突,一般不闖入他們的領地。
但他不惹事,不代表沒有麻煩。
不是爭鬥的麻煩,是母獅的麻煩。
他優越的外表十分吸引異性,她們不惜背叛獅王也要靠近。
甚至留下信息素企圖和宗闕交配。
但宗闕穩如太監,不爲所動。
老二忽然說:「媽媽,那裏有個阿姨衝宗闕叔叔放屁。」
我一看,好傢伙,一隻母獅正撅着屁股蹲在宗闕面前。
我趕緊捂住我崽的眼睛:「少兒不宜,非禮勿視。」
「滾。」宗闕不耐煩地呵斥那隻母獅。
母獅忽然發出一聲嘲笑,看了我一眼, 對宗闕說:「她似乎對你沒興趣,你何必自討沒趣?你試試就知道,我比她有趣。」
「還不滾?」宗闕眼神沉了下去,語氣冷得像深海的冰。
母獅顯然嚇到了,只好悻悻離開。
而母獅所在獅羣的獅王目睹了這一切, 也不敢上前和宗闕打一架。
他對迴歸家庭的母獅又吼又撓, 二獅吵着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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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崽在這片富饒的土地茁壯成長。
他們看屎殼郎搶屎:「媽媽, 屎殼郎把屎搓好圓。」
他們看長頸鹿幹架:「他們打起來,脖子不會纏到一起嗎?」
「媽媽,我也想喫草。」啊嗚一口,「呸呸呸, 好難喫!」
斷奶後, 他們會跟着宗闕去學習捕獵。
「盯緊獵物,觀察四周, 趁獵物鬆懈抓緊機會衝上去。」論捕獵, 宗闕是專業的。
孩子們十分認真地聽講:「如果獵物一直跑一直跑呢?」
「那就一直追,直到對方力竭。」
「就像這樣嗎?」老大突然向前衝去, 迅速捉到一隻鼠兔。
宗闕也不吝讚揚:「嗯,做得不錯。」
我見的次數多了, 捕獵技術也進步了許多。
孩子們很愛纏着宗闕, 一會兒要去洗澡, 一會兒又去撲蝶。
我看見宗闕撲蝶的樣子,忍不住想笑。
我們在這裏生活了很長一陣子,大自然隨着季節不斷變化, 動物們也順應四季不斷更換棲息的家園。
又到了動物遷徙的季節。
宗闕帶着我和我崽往南遷移,剛啓程不久,就迎面撞上了舊人……舊獅。
當初那個大殺四方的超級獅羣如今只剩十幾只成員了。
他們換了新獅王。
新獅王看見宗闕,竟一時猶疑不敢上前。
拉蘭有些詫異:「宗闕……」
獅羣看見曾經的王,騷動起來。
「是宗闕!我們的王回來了!」
「太好了,他一定是來搶回族羣的!」
「不過好奇怪,你們看,他沒殺死意禾的崽……」
新獅王爲了維護顏面,不得不衝着宗闕呲牙恐嚇。
母獅們也紛紛期待宗闕趕緊打敗新獅王,迴歸獅羣。
但拉蘭卻警惕起來,後退了兩步。
我這纔看見她身後有兩隻毛茸茸的小獅崽。
是新獅王的。
她擔心宗闕如果奪回獅羣, 會把她的崽咬死。
但顯然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宗闕只看了一眼他們, 然後帶着我們從旁邊離開了。
母獅們失望了。
「什麼?宗闕不回來了嗎。」
「他就這樣走了?」
「他明明可以贏……」
我們走遠後,獅羣還站在原地目送宗闕離開。
身後是廣袤蒼涼的大地,朝霞千萬裏。
我猶猶豫豫終於問出口:「你怎麼不把獅羣搶回來?」
「因爲更喜歡只和你一起。」
小崽子們樂壞了:「哦耶!媽媽,宗闕叔叔說他喜歡你!」
我獅臉一紅,又說:「我有娃,娃還不是你的。」
「我並不在意。」
「我捕獵技術差。」
「沒關係,我好,正好互補。」
他忽然停下腳步,我居然從一張獅臉上看出了羞澀和緊張。
他對我發出邀約:「做我的雌性,我們找個領地一起生活。」
我沒有拒絕,點頭說好。
「哇偶!太棒啦,媽媽有爸爸了!」
「胡說什麼?是我們有爸爸了!」
我忍不住喝道:「你們幾個小屁孩, 瞎起什麼哄呢?」
「啊,快跑,媽媽要來揍我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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