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共景行

我與陸今洲訂婚前夕,他剛剛回國的白月光惡意撞翻我的車。
我滿身是血,他卻只顧把白月光抱上救護車。
醫院裏,他哥們兒告知我的情況。
他眉心微斂,通身冷漠:
「一塊車玻碎片插肚皮上而已,能有多委屈?」
「除了我還願意低頭看她一眼,哪個男人會要她。」
我強壓住內心的酸意,輕輕關上門。
後來,京圈最尊貴的謝家太子爺紅着眼眶向我求名分的視頻,登頂各大熱搜榜:
「隔壁施家那位都能『父憑子貴』,林染,你爲什麼只想着『去父留子』?」
聽閨蜜說,陸今洲當場就碎了……

-1-
我扶着門框站着。
明明拉開的門縫不大。
穿堂風卻呼呼往病房內灌。
我的四肢百骸瞬間一片涼麻。
「洲哥,你確定不去看看林染嗎?」
「聽說她進手術室的時候,連個簽字的人都沒有。」
「還是自己按的手印兒……」
透過走廊玻璃窗上的倒影。
我瞧見陸今洲與他哥們兒站在安全通道的入口。
陸今洲指尖夾着煙,星火,熄熄滅滅。
菸圈兒一層一層上浮。
氤氳了他挺俊矜貴的身影。
卻掩蓋不住他通身的冷意。
他眉心微斂,慢條斯理彈了下菸灰,聲音寡淡:
「還有力氣自己按?看來,血還是流得不夠多。」
「我對她的懲罰,輕了。」
明明手術的麻藥勁兒還未消褪。
藥效正烈。
我卻立時被一股巨大的鈍痛淹沒。
鑽心入骨。
我原以爲,是車禍現場太過慘烈。
我的車頭嚴重變形。
他沒有認出我的車。
所以才只顧着把他的白月光抱上救護車。
原來他看見我了,原來,這是他的懲罰。
多麼可笑。

-2-
陸今洲哥們兒一臉的火氣。
不過,好似又有什麼顧忌。
沉默好片刻才試探開口。
「儘管林染歹毒極惡,但終究是你的未婚妻。」
「平日你稍微怠慢點兒她都哭鬧不休,這次肯定要委屈死了……」
陸今洲的眼神愈發黑暗陰冷。
他吸了口煙,不緊不慢呼出白色煙霧:「一塊車玻碎片插肚皮上而已,能有多委屈?」
「況且。」
「她既敢傷害蘇清,這份委屈,就應該好好受着。」
我下意識收緊扶着門框的手。
指節都泛了白。
兩個小時前,我才被推出來。
主刀醫生說,我腹部的傷口長短約 7.8cm,深度約 5.2cm。
再往下半釐米,以後都不能當母親了。
不知是何緣故。
傷口突然又流血了。
浸透了紗布。
我按了好幾次呼叫鈴,卻遲遲不見醫護人員進來。
只能出去叫醫生。
卻瞧見陸今洲的哥們兒一手捧着鮮花,一手拎着水果籃,從我的病房前經過。
我這才知道:陸今洲的白月光也在這家醫院。
並且就住在我的隔壁。

-3-
原本明天是我與陸今洲訂婚的日子。
可他的白月光蘇清卻惡意撞翻我的車。
在「天眼」盲區。
幽僻的街道。
反反覆覆ẗṻ⁷,近乎癲狂地撞擊。
粉碎性爆裂的擋風玻璃碎片扎入我的腹部。
我滿身是血。
她卻通身一塵未染,站在淺淺淡淡的路燈光暈裏,一臉倨傲向我挑釁:「只要我想,你訂不了婚。」
發生車禍。
明明蘇清毫髮未損。
可陸今洲還是心疼壞了。
方寸大亂。
原來愛與不愛,果真是天和地、雲和泥的區別。
「林染的心肝真真是黑透了。」
「身受重傷是她罪有應得。」
「不過洲哥……」
陸今洲的哥們兒依舊隱隱不安:
「雖然林染的父母都去世了,可林家在圈子裏的地位很高。」
「你不去哄哄她,萬一傳到她叔叔伯伯的耳朵裏,會不會找你退婚啊……」
陸今洲眼底盡是輕蔑與不屑。
像是聽見了笑話。
忍不住嗤笑:「退婚?」
「你覺得林家那些旁系,捨得?」
「京圈所有的高門大戶。」
「除了我還願意低頭看她一眼,哪個男人會要她?」
陸今洲哥們兒認同地點頭:「也是。」
「這些年如果不是洲哥你幫忙支撐着,林家早就分崩離析,徹底從豪門圈除名了。」
「那些旁系,敢開罪你?」
「不教唆林染把你纏牢就很有骨氣了。」

-4-
不知是穿堂風太凜,還是血流得太多,我就像墜入了深不見底的冰窟,不能自遏地發顫哆嗦。
我的確暗戀了陸今洲五年。
卻從來沒有主動招惹過他。
明明是他先追求的我。
也是他單膝跪在我父母的墳前,發誓要照顧我。
一心一意,愛我,護我。
不會讓我受半分的委屈。
可到頭來。
竟然變成。
是我糾纏。
是我沒骨氣。
是他可憐。
是他施捨。
「今洲,你們在聊什麼呢?」
蘇清的聲音很是嬌滴柔軟。
「蘇清姐,你怎麼出來了?」
「腿還疼嗎?」
「林染真是該死。」
「也是你心腸軟,大度沒報警。」
「換成是我,非讓她牢底坐穿。」
蘇清卻軟軟笑着:「我不想給陸家招染困擾。」
「林染到底已經算是今洲的妻子了……」
陸今洲是如何回覆蘇清的。
我已經不關心了。
強壓住內心的酸意,輕輕關上了門。

-5-
晚上十點。
護士進病房的時候,瞧見牀是空的,瞬間就慌了。
都要着急去尋人。
眼尾餘光卻不經意瞄到窗臺的角落,似隱隱蜷着一團小小的黑影。
定神一看。
驀然鬆了口氣。
一邊往裏走,一邊低聲說:「林小姐,你剛剛進行了縫合手術,是不能蜷坐的,小心傷口裂開。」
角落的人卻沒反應。
無聲無息。
護士忍不住扭頭往那邊又看了眼。
不知道爲什麼。
明明病房燈火通明。
她卻覺得窗臺上的人兒,早已被窗外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了。
通身的孤寂與破碎。
以至於她走過去時,不由自主放輕了腳步。
「林小姐。」
護士又喚了聲。
在林染抬起眼眸看向她時,明明對方的眼底只有平靜。
她卻覺得悲傷。
「護士長說,你的住院資料還不完整,需要填寫緊急聯繫人。Ťû₌」
護士把文件夾遞過去。
林染道了謝,然後垂下眸子,安安靜靜認認真真填寫。
只是填好以後,護士非常詫異:「緊急聯繫人的號,怎麼跟你的一樣?」
林染並沒有回答。
只是輕輕扯起脣角,笑意淺淺。
護士卻突然很難過很難過。
她想到自己上次住院時,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發燒,可她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圍了一病房。
然而林染的病房,卻連半個探訪的人都沒有。
這是沒有親人了。
「你喫晚飯了嗎?」
小護士眉眼彎彎:「今天輪到我值夜班,我媽媽給我燉了排骨湯,要不要分你一半?」

-6-
正如陸今洲適才嘲笑我時說的那樣。
林家旁系,沒有人會因爲我開罪他。
昔日疼我的那些叔叔伯伯,早在我爸爸媽媽去世的那一刻,已經開始權衡利弊看人下菜碟。
我丁點兒都不難過。
豪門圈只有利益牽扯。
親情從來都寡然淡薄。
這道理我從小就懂的。
至於陸今洲。
我爸爸媽媽遭遇車禍,突然離世,死訊傳出的那一秒。
不止是林家旁系。
作爲京城四大家族榜首的林家,就像是一隻任人宰割的肥羊,圈子裏人人都想來割肉啖血。
是陸今洲幫我穩住了局勢。
雖說陸家的門第不高,可是他有手段,有魄力。
風雨飄搖的日子。
他大殺四方。
硬生生守下了我爸爸媽媽的基業。
我心中真的很感激。
如果今晚沒有聽見他貶低我、背刺我的言論。
大概他會是我一輩子的救贖。
暗戀五年,相戀三年,割捨這份感情,如同挖心剖肝一般。
我都以爲自己會破防。
會崩潰。
會大哭不休。
可蜷在陽臺的角落,我垂着眼眸,靜靜盯着右手大拇指上還沾染的紅色印泥,整整三個小時,居然半滴眼淚都沒有。
我都嚴重懷疑自己神經麻木了。
出現了感情障礙。
可我卻因爲小護士善意的一碗排骨湯。
潰不成軍。
眼淚不受控制地簌簌滾落。
一顆一顆掉進碗裏。
叮咚作響。
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足有三年沒有喫到媽媽給我做的飯了。
以前每次生病,她也愛幫我燉排骨湯。
她說清淡,養人。
小護士顯然被我嚇壞了。
手足無措站在那裏。
「林小姐。」
「如果你喜歡喝我媽媽燉的排骨湯。」
「我留的那一半也給你。」
「你別哭了。」
我竭力控制住顫抖的指尖,一勺一勺把湯穩穩送進嘴裏。
見底的時候。
我才小聲說:「我沒有哭。」
「我是我爸爸媽媽用身體死死護住才活下來的。」
「我答應過他們,不會再哭了。」
是的。
那天我也在車上。
巨型卡車失控撞來的時候,媽媽抱住了我。
爸爸抱住了我和媽媽。
嚴重變形的逼仄車廂裏,血腥與死亡的氣息層層又疊疊地纏繞。
爸爸當場沒了氣息。
媽媽卻虛弱着聲音,一遍又一遍叮囑:「好好活下去,小染不要哭。」
如果這人間註定沒有人愛我。
那我就自己來替爸爸媽媽愛我。
陸今洲,我不要了。

-7-
次日一早,我便給林氏集團的首席律師打去電話。
讓他低調來了趟醫院。
自從陸今洲因爲林氏在商圈一戰成名之後,集團的生殺大權就由他全權掌控。
以往我都不在意。
反正都是要結婚的。
他幫我打理公司。
不僅能省去一筆天價聘用職業代理人的費用。
而且我還能落得清閒。
可經過這一遭。
我終於清楚認識到,林氏的權,還是捏在自己手裏更爲穩妥。
王律師來醫院的速度倒是很快。
不過眉頭卻皺得極深。
我立馬意識到情況不樂觀。
果然。
雖然我爸爸留下的所有股份仍然都在我的頭上。
可我已經被架空了。
毫無實權。
「大小姐,也不是沒有扭轉局勢的可能,不過需要時間。」
我拜託王律師暗暗幫我操作。
陸今洲平息林氏風波,正式接手財團之後,集團總部的律師團換過三次大血。
我爸爸聘用的律師通通被換了。
唯獨王律師除外。
原因無他。
王律師畢業於美國最高學府,早被圈子譽爲「神」一般的存在。
沒有他扭轉不了的局勢,更沒有打不贏的官司。
他是我爸爸生前的摯友。
我很放心。
王律師離開以後,我直接轉了病房。
升去頂樓私密性更好的 VIP。
怪不得每次家族聚會,我的叔叔伯伯見到陸今洲都無盡諂媚討好。
陸今洲一個眼神,他們皆顫顫巍巍。
原來「林氏集團」都快變成「陸氏集團」了。
我莫名想到昨日,蘇清耀武揚威時那挑釁、得意又猖狂的神情。
她說:「陸今洲拿你氣我離開他,也算是你的一種福氣。」
「我終於如他所願回國。」
「林染。」
「你徹底出局了。」
所以陸今洲向我求婚的那一刻,已經開始在下一盤大棋了,是嗎?
他根本沒打算和我結婚。
僅僅想把林氏佔爲己有。
在一切塵埃落地前。
我不能打草驚蛇。
儘量減少與他的碰面。
可我還是在醫院的食堂遇到了蘇清。

-8-
蘇清見到我,立時就紅了眼:「林染,我知道林家權大勢大,我比不過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以權壓人,故意整我爸爸的公司?」
我平靜看着蘇清眼尾發紅,泫然欲泣的模樣。
還未分辨出她究竟在唱什麼。
蘇清竟是雙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
「林染,我出身低,陸伯父陸伯母一直都看不上我。」
「早在三年前我與今洲分手時,他們已經撂了話,不會同意我進陸家的門。」
「你已經是他們認定的今洲妻子。」
「我根本不會影響到你在陸家的地位。」
「你何必趕盡殺絕?」
「算我求你了林染,放過我爸爸的公司,我與今洲真的什麼都沒有,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蘇清跪在地上。
伸手想扯我衣角。
明明被我避開了。
她卻重重摔在地上。
「林染,你究竟在做什麼?」
陸今洲暴怒的聲音響起時,我只覺身畔刮過一陣凜冽的風。
然後整個人被猛地一推。
險些摔倒。
狼狽踉蹌好幾步,才勉勉強強穩住。
卻扯裂了腹部的傷口。
溫熱的液體霎時淌下來。
鑽心地疼。

-9-
「今洲,你不要生氣。」
「一切都是我的錯。」
「那日她開車撞我時,我不該自保,應該讓她痛痛快快出口氣。」
「你不要責備她,她只是太在意你了……」
「你還要委屈自己到何種程度?」
「她這種人,越放縱,越得寸進尺。」
陸今洲抱起蘇清時,小心翼翼,溫柔至極。
深怕弄疼了。
可看向我的眼神,黑暗,冰冷,蘊着滔天的怒火。
「林染,凡事有一無二。」
「我只說一次。」
「倘若不知收斂再次傷害蘇清,我對你不會再客氣半分。」
客氣?
我實在忍不住想笑。
他對我有過客氣?
那天我被送到醫院時,近乎陷入昏迷。
輸了好多好多血。
醫生說,再遲一個小時,就有生命危險了。
可在陸今洲那兒,這竟是對我的「客氣」。
蘇清窩在陸今洲懷裏,哭得很小聲很委屈。
可憐到不行。
陸今洲心疼不已。
抱着她離開時,輕聲哄道:
「她拿權壓人。」
「得有權拿纔行。」
「放心,她有膽子再去找蘇家的麻煩。」
「我就讓她林家在頂門望族裏消失。」
血,早已浸透了衣服。
我垂着眼眸,怔怔地看着越暈越開,觸目驚心,卻被陸今洲忽視得徹徹底底的血跡,很久很久。
二次裂開的傷口痛得入心入魂。
我卻扯起脣角,輕輕笑着。
太陽既然會上山,自然也會落山。
當初以不容拒絕的強勢之姿侵入我生命的那束光,終是不在了。
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原點。
孤零零的。
這世界,還是隻剩我一人。
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再厚的烏雲,遲早會散盡。
它遮不住陽光。
我能熬過爸爸媽媽的離世。
自然也能熬過,陸今洲不愛我……

-10-
我站在醫院食堂的門口。
來的時候,天氣就有些陰沉。
這會兒,已經下起綿綿的雨。
儘管不大。
但天地之間,早已白霧暮靄。
乍暖還寒的時節,寒凍刺骨。
我沒有傘。
也沒有等雨停。
而是直接走進了雨中。
我緊緊裹住大衣外套。
在茫茫的雨霧裏自己擁着自己。
卻在一處路口的轉角,險些被一輛黑色轎車蹭倒。
司機立馬下車詢問我情況。
我搖頭表示無礙。
司機這才稍稍放心,不過仍然道了好幾次歉,方纔返回車上。
我轉身想走的,卻又被叫住。
司機再次下車時。
手裏執了把黑色的雨傘。
他一邊把雨傘撐開,一邊罩在我頭頂:「我家少爺說,春雨寒涼,淋雨容易生病。」
與雨傘一併遞過來的,還有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黑色方帕。
我的頭髮被雨水淋溼。
凌亂又狼狽貼在臉上。
我垂着眼眸,靜靜看着用昂貴金線繡着滕圖的方帕幾秒,然後偏過視線,看向停在不遠處通身融在濛濛雨霧的黑色轎車。
最後道了謝。
收下雨傘。
以及那條方帕……

-11-
出院那天。
王律師來了醫院。
他建議我把林氏能挪動的資產,一點一點悄無聲息轉入海外隱匿信託。
還說。
我爸爸累積的人脈,早被陸今洲全數操控了。
貿然奪權,只會出局。
目前保住現金流,是最理想的狀態。
有了資本,纔有逆風翻盤的可能。
我同意了。
從醫院出來,我直接去了「西府苑」。
位於京城最繁華地段的高端住宅。
寸土寸金。
這是我與陸今洲的婚房。
在他求婚的第二日便訂下了。
不是最大的戶型。
卻是我最殷殷期盼的房子。
拿房不到一年。
裏面卻被各式各樣的物品填滿了。
都是我親力親爲挑選的。
當初購買它們時,我無盡歡喜。
小心又虔誠拿回來擺放好。
但今日,我只在玄關處站了兩分鐘。
然後進去利索收拾了一點貴重的私人物品。
就讓物業請來的家政全部清理了。
離開時,我沒有回頭看一眼。

-12-
從僕人口中得知林染從訂婚前夕就沒再回過陸家時,已經是半個月以後。
陸今洲心底莫名竄起一股火氣。
當即覺得自己在醫院故意護了蘇清五天,然後回老宅住了十二天,像個笑話。
可他也並不太在意。
更絲毫不着急。
自信且篤定認爲林染還在因爲醫院的事情鬧脾氣。
雖說林家在圈子裏的確顯赫。
但林渠譯畢竟去世三年,再怎麼數一數二的家族,也僅僅是個漂亮的軀殼了。
林染作爲唯一的繼承人。
有錢有顏。
是衆星捧月的存在。
可她目睹雙親死在自己面前。
她沉溺過黑暗,怕孤獨,怕被拋棄。
猶如沉水的人,只會牢牢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所以陸今洲壓根兒不擔心她不會乖乖回來。
可一個月之後,林染仍然無影無蹤。
四月底的京城已見燥熱。
陸今洲又喝了不少酒。
下車時,一聽僕人說林染依然沒有回來。
窩在心底的那團火焰終於熊熊燃燒起來。
他步伐虛浮。
一邊大力扯掉領帶,一邊黑沉着臉下達命令:
「去打電話告訴林染,一個小時內不回來,以後都不用回來了。」
婚禮都延期了。
並且日期未定。
還要作?
蘇清果然說得很對,她那種嬌縱跋扈的大小姐,不給她喫點苦頭,立不住規矩。
僕人見陸今洲的臉色陰森可怖,嚇壞了。
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往屋內小跑。
不過,另一名僕人卻先拿着手機從裏面出來,滿臉欣喜道:「先生,林小姐的電話。」

-13-
陸今洲並沒有立刻接。
而是通身散漫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恢復了一慣的冷峻高傲。
此時站離他最近的那名僕人,懷裏正抱着一隻快遞。
是林染寄來的。
他淡淡掀起眼皮兒,瞄了眼。
很大。
估計裏面的物品挺貴重。
他就說,林染怎麼可能捨得陸太太的身份?
如今的陸家,已是京圈的「新興四大家族」之一。
她想要保住林家的榮耀,根本不敢離開他。
不過既然她願意先低頭服軟。
那這次,只要她肯認錯。
他就大度點兒。
不計較了。
陸今洲只覺近些時日,壓在心頭的陰霾瞬間散開。
漆黑的眸底都染上了淺薄的笑意。
他交疊着修長的腿,氣場強大坐在沙發上。
抬手示意僕人把手機拿過來時。
他再次瞄了眼快遞。
開口剛喚了聲「林染」。
那邊已經問道:「我聽周阿姨說,快遞已經收到了?」
「嗯。」
「拆開檢查過了嗎?」
陸今洲眼底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商場如戰場。
從平定林家風波開始,這些年步步腥風,步步血雨。
不過。
什麼值錢昂貴的玩意兒他沒見過?
可陸今洲仍然用眼神示意僕人把快遞拆了。
與林染在一起三年。
她還是頭次如此看重一個禮物。
必然是費了心思。
而這個快遞,無疑是取悅到了陸今洲。
他講電話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什麼時候回來?」
「我去接你。」

-14-
那頭靜寂了三秒,才傳來輕輕淡淡的聲音:「陸家,我就不回去了。」
「你說什麼?」
與此同時。
僕人終於拆開了快遞。
裏面七七八八個珠寶盒。
陸今洲一眼就瞧見那個裝着陸家祖傳玉鐲的盒子。
「林染,你到底在鬧什麼?」
「如果沒有損壞,我爸爸的玉牌,什麼時候還我?」
陸今洲的臉瞬時黑透了。
「非要沒苦硬喫?」
「林染,我是不是給你臉了?」
「我只說一遍,陸家的門,一旦跨出去,你絕對沒機會再回來。」
那邊卻只平靜強調:「大概什麼時候能還?我讓人去取。」
「還有陸今洲,兩家解除婚約的聲明是陸家發,還是林家?」
「你別後悔,林染!」
電話被掛斷。
陸今洲的臉色陰沉,眼底像是染了雪霜。
僕人瑟瑟發抖。
不過片刻之後,陸今洲忽然想到一件事,沒忍住冷笑了一聲。
心底的鬱悶火氣一瞬熄滅散盡。
不出一個月,林染必定跪在他腳邊哭泣,懺悔。
求他娶她。
當然。
他不會再心軟了。
像以往那般繼續驕她縱她。
畢竟。
懲罰足夠重,她才學得乖。

-15-
五月初的京城,忽然下起暴雨。
漫天瓢潑大雨將整座都城都淹沒傾覆。
林家老宅內,滿地狼藉。
猶如暴雨過境。
滾滾雷聲都壓不住大伯勃然大怒的吼聲:「林染,我再問你一次,到底要不要即刻去陸家?」
粗大的閃電劃破夜空。
罩得大伯的臉格外猙獰扭曲。
他雙眼都是赤紅的。
我卻倔強站在客廳裏。
縱使臉頰火辣辣地疼。
嘴裏早已血腥瀰漫。
仍然沒有鬆口的意思。
一直緊皺眉頭的二伯恰時站出來調和:
「大哥,你就算再生氣也不能打小染啊,她爸媽都不在了,只有我們幾位叔伯可以倚仗。」
大伯卻盛怒道:「我打她,是爲了她好。」
「陸家現在是什麼門第?」
「整個京城,有幾個家族能比得上?」
「她居然敢揹着我們把婚退了。」
「大哥,小染畢竟年紀小,又沒有人教導,她不懂事,你應該好好跟她說,不能上來就動手啊。」
「陸家的退婚書,林家長輩一人一份。」
「陸今洲父母的臉色你不是沒瞧見,這擺明是鐵了心不要這樁婚事了。」
我雙眼模糊。
卻強忍着決堤的淚水,看向頭頂繚繞着怒火的大伯。
大伯對上我的視線,立馬強調道:
「今天,你必須去陸家,就算是求,是下跪,也要讓他們把退婚取消。」
「到嘴的榮華富貴,是京城多少家族求都求不來的。」
「你居然不要……」
我忽然出聲打斷大伯:「你也有女兒。」

-16-
大伯似乎沒反應過來。
「已經滿二十歲了。」
「既然是求都求不來的榮華富貴,你怎麼不把她嫁進陸家?」
陸今洲因爲他的白月光把我丟棄在醫院的事兒,我大伯二伯必然是知曉的。
甚至,他白月光惡意撞翻我的車,他們也心知肚明。
可從他們進入老宅大門開始,沒有人關心過我傷勢怎麼樣?
他們只想把我硬塞進陸家。
換取林家的榮耀和他們安逸的生活。
還沒有結婚呢。
我就被自己的未婚夫輕視、踐踏、貶低。
我的婚後餘生,幾乎是能看得見的悽楚消磨。
可沒有人在意。
偌大的家族,沒有人理會我的死活。
我僅僅是他們權衡利弊,拿來討好陸今洲,換取利益的一件物品而已。
我不願意再被他們當成提線木偶一樣,肆意擺弄了。
我是我爸爸媽媽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呀。
憑什麼拿給他們糟踐?
至於他們剛纔進來就興師問罪,說起老宅突然被規劃到政府用地的事。
我不與陸今洲結婚,他就袖手旁觀,不會動用絲毫的人脈去打理,林家老宅,必拆無疑。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
保不住林家老宅,更不是我一個人的錯。
他們雖然是林家旁系。
可也是林家後嗣啊。
「林染,你怎麼跟長輩說話的?」
「混不吝的逆子。」
「我今天就替你爸媽好好管教管教你。」
大伯勃然大怒。
猩紅着可怖的眼眸,抬手就要打我。
我沒有閃躲。
只是閉上了眼。
我沒有爸爸媽媽,二十三歲的年紀,羽翼也未豐滿。
任人宰割欺凌。
我甘願承受。
可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我感覺到周身忽然湧起一陣裹挾着屋外混着潮溼雨水的風。
睜開眼的時候。
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枚低調卻昂貴的黑寶石袖釦。
然後是一隻有力的手,穩穩地扼住了我大伯的手腕。
「哪冒出來的?」
入戶門大打而開。
光線幽暗的門外停着一輛黑色轎車。
大伯頓時惱了。
自己的權威不僅沒立住。
反而被掐着。
着實令人窩火。
「我教訓自己的侄女,天經地義,你敢攔?」
大伯的司機卻站在門口,着急忙慌道:「是謝家長房的車。」
大伯的臉色霎時白了。
而二伯反應過來之後,臉上立馬堆上比見到陸今洲更加諂媚討好的笑容。
他說:「謝家太子爺,您怎麼會來?」

-17-
京城的雨,大得仿若天漏了一般。
通過後視鏡,司機先是掃了眼蜷在後車廂角落陰影裏的女人一眼,轉而看向自家太子爺。
他的容顏是一慣的凌厲清冷,但眉頭皺得極深,眼底更是覆了一層怵人的寒霜。
尤其是他指尖,久久捏着一塊黑色的方帕。
似遞過去不好。
不遞過去也不好。
司機吞嚥了好幾次口水,這才小心翼翼地問:「少爺,我們還去李家嗎?」
很寂靜。
車內無聲無息。
良久,才傳來低沉寡淡的聲音:「回『沁園』。」
一直把自己蜷在角落,用防禦的姿勢自己擁着自己的女孩兒,卻聲音滿是沙啞與破碎開口:「我要去墓園。」
「雨太大了。」
「我要去墓園!」

-18-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想去墓園。
從來沒有這般的迫不及待,如同發了瘋一樣。
我想回家。
想回到有我爸爸媽媽的地方。
車子抵達墓園時,謝景行想要跟下車。
卻被我阻止了。
我沒有撐傘。
就在漫天的大雨,如同小時候每次爸爸媽媽下班時,朝着他們飛撲去一樣,向着墓園深處跑去。
歡快,又幸福的。
一肚子的委屈與苦楚。
我明明是想來找他們傾訴的。
可開口的瞬間,卻只說:「爸爸媽媽,小染過得很好。」
「別擔心我。」
「只是想你們了。」
瓢潑大雨中,墓碑上的照片被瀑布一樣的流水沖刷着。
我想要抬手幫忙擦掉。
卻始終擦不掉。
我邊嗚咽着哭,邊傾身去抱住墓碑,幫他們擋住決堤的雨水。
謝景行只讓我在墓園獨自待了半個小時。
然後他就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穿過漫漫滂沱的大雨,走到我的身邊……
我跟他回了沁園。
當晚竟發起高燒。
渾渾噩噩的。
彷彿墜入了虛空的黑洞。
可我好幸福啊。
我夢到我爸爸媽媽了。
就在老宅裏。
爸爸在魚池邊釣魚,媽媽則是擺弄她的花花草草。
我拿着小魚竿兒,一會兒攪攪爸爸的池塘,一會兒又跑去媽媽的花園跳跳。
明媚的陽光,落滿了我們的一身。
那觸手可及的幸福,仿若被永恆定格了。
然後。
我還夢到了有關謝景行的一切。
十八歲那年。
謝家最有身份與地位的長輩和妁媒的人,一同跟我爸爸媽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爸媽眼底是掩不住的忐忑和驚喜。
「謝家可是權圈身份最爲尊貴的家族,怎麼突然想與林家聯姻?」
「謝家太子爺身份太貴重,林家着實高攀,可小女剛滿十八。」
謝家長輩卻說:「可以先把婚事訂下來,具體成婚時間,以後慢慢商議都行。」
婚事眼見着就要敲定下來。
我有些急了。
最後還是走下樓梯,紅着眼去扯我爸的衣袖:「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幾天後,聽說謝景行就出國留學了。
之後的兩年,在權圈與商圈一同舉辦的那場晚宴,閨蜜拉着我的手,一臉悔恨地咬牙:
「謝家太子爺謝景行,可是妥妥的『王權富貴』。」
「你怎麼就腦子進水,拒絕他主動遞過來的婚約呀。」
「多少名門貴女想嫁他。」
「謝家後嗣向來低調神祕。」
「從來不會輕易露面的。」
「可我聽說,他今晚好像來了宴會。」
「啊啊啊啊~,染染,那位好像就是謝家太子爺……」
我只在那晚遠遠看了他一眼。
然後,再無交集。

-19-
我醒來時,已經是下午。
暴雨後的天氣,萬里無雲。
陽光明媚又澄澈。
溢了房間。
我靜靜盯着滿室的陽光,有些恍惚。
可心裏卻是從來沒有的安定。
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支起軟綿的身體從牀上坐起來時,一眼就覷見放置在牀頭櫃上的水杯。
我下意識皺起眉頭。
隱隱約約記得,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被人抱起來過。
先是餵了水。
後來是苦澀的藥。
我意識渙散,卻本能拒絕。
下顎當即被輕輕掐住了。
緊接着,耳畔迴盪起溫軟的誘哄聲:「林染,乖乖的,張嘴喫藥。」
是謝景行嗎?
水杯的旁邊還疊放着一條黑色的方帕。
我在看清上面用金色絲線繡的滕圖時,瞬時蹙緊眉心。
所以那天在醫院送我傘的,也是他?
我穿着拖鞋出去。
途徑書房的時候,恰好聽見謝景行在打電話。
往裏看去。
他立於寬大的落地窗前,寬肩窄腰,超級大長腿,身量優越得過分。
「林家老宅的那塊地,非拆不可?」
「別跟我談條件。」
「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脅。」
謝景行掛斷電話時,轉過身就覷見站在門口的我。
眼圈泛着紅。
一副委屈又感動的模樣。
他英俊的眉隱隱蹙了蹙。
我哽咽着聲音問他:「爲什麼要幫我?」
與我有血脈親情的叔叔伯伯。
還有我深愛多年的未婚夫。
他們皆袖手旁觀。
我和謝景行非親非故。
並且。
因爲我拒婚的事,他被落爲權圈最大的笑柄。
聽閨蜜說,與他最不對付的施家太子爺,見到他就呲着牙嘲笑。
而昨晚,回沁園的路上,司機還漏了口風。
說謝景行原本是要去拜訪外祖父的,經過林家老宅時,恰好碰見我大伯二伯的車駛入院子。
然後他就走不動了。
院子的門還是他親自踹開的。
謝景行隨手把手機放在書桌上,然後邁步朝我走來。
我下意識往後退了步。
明明,他只穿着簡單的黑色居家服。
可卻通身攝人的壓迫。
謝景行停在我面前。
居高臨下看着眼圈泛紅,隱隱爍着淚光的我。
輕輕勾了下脣,漾在嘴角的笑意挺玩味兒:「這就感動上了?」

-20-
「我父親的文書正式下放時,你再慢慢感動也不遲。」
「現在,早了點兒。」
他不會懂的。
我就像是波濤洶湧海面上的一片孤舟。
搖搖欲墜。
孤零無援。
絕望又破碎。
他卻突然出現了。
我不由得想到昨晚,他穿破黑暗,踏着風雨走到我身邊,給我披上他外衣的樣子。
眼底的澀意更重了。
謝景行往餐廳那邊走了好遠,見我仍然杵在原地,於是偏過頭問:「想喫點什麼?」
他說他心情好,親自下廚。
或許是林家老宅的事就這麼水靈靈有了着落。
壓在我心口的大石忽然落地。
我有了開玩笑的心情:「我想喫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鴨子……」
「胃口倒是挺好,看來已經退燒了。」
謝景行嘴角的笑意加深:「那給你做我最拿手的,清粥。」
「……」
傭人聽到動靜,從保姆間出來時,看見謝景行竟然站在廚房,頓時嚇壞了。
她連忙阻止:「少爺,您怎麼能親自下廚?」
「您放下,我來我來。」
不過在瞧見我走過來時,她先是愣了愣,隨後像是突然領悟到什麼,知趣地沒有再爭搶。
只是她回保姆間的時候,視線卻往我身上落了好幾次。
起初我沒太注意。
只當是謝景行突然帶了個異性回家,她純粹好奇心氾濫而已。
直到謝景行熬好粥。
用精緻的瓷碗盛好,轉身時,不小心撞到站在他身旁的我。
原本我想細問他,林家老宅的那塊地,真的不用拆嗎?
老宅是林家的根。
雖然不如在富豪區置辦的別墅氣派奢華。
但我是在老房子長大的。
裏面的一花一草,都承載了太多我與爸爸媽媽的美好回憶。
我相信靈魂的存在。
且深信不疑。
我相信爸爸媽媽逢年過節的時候,都會回來看看。
哪怕是化成風。
化成雨。
化成一隻不起眼的碟。
只是,謝景行端着碗的手恰好撞在我的胸口。
一剎那。
我的神經麻了。
也在這時,我才注意到,自己竟然穿着謝景行的睡衣。
上衣過長,像條小裙子。
所以我沒有穿睡褲。
自然也沒有穿內衣。
我的臉瞬間爆紅。
而謝景行倒是淡定,像個無事人一樣,端着瓷碗走向餐桌。
他低下頭,平靜喚我去喝粥時,我卻瞧見他耳尖浮着一抹可疑的紅……

-21-
陸今洲的生日還有好幾日,各式各樣的酒局已經絡繹不絕了。
大家喝了酒。
興意上頭。
不知是誰把話頭拋到林染身上。
當即有人好奇地問陸今洲:「洲哥,林染知錯了嗎?」
包間裏一陣鬨笑。
「收到退婚書,怕是早就瑟瑟發抖,連滾帶爬去了陸家。」
「給她能耐的,洲哥的婚她都敢退,不知死活。」
坐在包間主座上的陸Ťū́₂今洲卻隱隱有些失神,連指尖的菸灰都忘記彈了。
退婚書送去林家各房長輩那裏足有三天。
可林染卻半絲動靜都沒有。
有點反常。
陸今洲心底莫名湧起無法形容的情緒,挺燥的。
剛狠狠吸了口。
就聽見身旁的人說:「洲哥,我聽說了個消息,不知道當不當講。」
陸今洲未搭話。
旁人卻不耐煩道:「慶子,你什麼時候婆婆媽媽,玩起吊胃口了?忒不道德。」
慶子說:「我只是聽說,不知道是真是假。」
「兩日前,林家的幾房長輩都去了老宅興師問罪,動靜好大,周邊的鄰居都聽見了。」
「說林染被打得不輕。」
包間陡然陷入可怕的寂靜。
良久纔有人怯生生接了句:「該的,誰讓她放着舒坦的日子不過,非要作。」
「其實林染也挺可憐的,父母說沒就沒了,還雙雙死在自己的身邊,聽說大貨車肇事逃逸,一天一夜之後才被人發現,真不知道那一天一夜,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也是,明明是第一豪門的嫡小姐,卻淪落到旁系隨意打罵。」
「洲哥,林染如果真的被打了,你都不心疼啊?」
陸今洲坐在陰影裏,沒動,微微垂下的眼簾,掩盡眸底深處所有的情緒。
他吸了好幾口煙,這才聲線淡漠:「跟我有什麼關係?她姓陸嗎?」
包間再次陷入詭異的死寂。
許久纔有人跳出來活躍氣氛。
不過,在明白林染可能徹底出局之後,已然換了話題。
正當新話題火熱的時候,一直悶不做聲的陸今洲忽然插話進來:
「把我此時的行蹤,透露給林染。」
「……」

-22-
我收到陸今洲朋友發來的微信消息時,剛好掛斷閨蜜打來的視頻電話。
在得知我與陸今洲退婚真正原因時,她在那頭哭得好凶。
眼淚像瀑布一樣。
她一邊咒罵陸今洲不是個東西,一邊說要即刻訂最快的航班飛回國陪我。
我拒絕了。
讓她一定要好好讀書。
有關自己的前途,開不得半點玩笑。
自己就是個例子。
爲了陸今洲。
我荒廢自己的學業,一心都撲在他的身上。
可到頭來,自食苦果。
不過,我才二十三歲。
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從小就喜歡畫畫。
最大的夢想就是當個肆意又灑脫的小畫家。
可爸媽去世那一刻,我的夢想就碎了。
大學我學的是管理與金融。
真的不喜歡。
真的不擅長。
也真的沒天賦。
以前倚仗着陸今洲的緣故,我學得敷衍,勉勉強強混了個文憑。
而如今。
我已經決定好了,等到王律師解決好公司事務,我就飛去美國留學,重修管理與金融。
人生的重擔,不能依賴他人,只能自己承受。
消息是慶子發來的。
先是一張會所 LOGO 的照片。
然後是一串的消息。
「林染林染,特大好消息。」
「洲哥剛發話了。」
「只要你服個軟,低頭哄哄他,你依舊是風風光光的陸太太。」
「蘇清威脅不到你地位。」
「她都是過去式了,洲哥跟她真的沒什麼。」
「我看得出來,洲哥心裏更在意的是你。」
「趕緊過來。」
「臺階都給你了,聰明點兒,順着就下……」
我靜靜看着這些可笑的消息。
嘲諷地笑了。
得知蘇清的存在大概是一年前。
那天陸今洲醉得極深,直接斷片了。
可嘴裏卻反覆呢喃着蘇清的名字。
我這才知道,在他向我求婚之前,有個處了多年的女朋友。
迫於父母的壓力,不得不分了。
那天,蘇清在國外 ins 上官宣了新的戀情。
陸今洲當場就瘋了。
心心念念惦記了好多年的心上人。
得不到時,是白月光。
得到了,卻原來也會變成牆壁上的蚊子血啊。
我沒有回覆任何消息。
並且把通訊錄裏有關陸今洲,以及他所有朋友的聯繫方式,通通都拉黑刪除。
陸今洲 PUA 我最深時。
他對我若即若離。
我患得患失。
整日惶惶不安。
怕他離開我。
怕他與前任複合。
但此時,我竟是前所未有的放鬆。

-23-
剛至下午六時,外面竟然黑透了。
不知何時下起雨來。
原本我想離開沁園的。
已經住了兩日。
入住沁園的,都是權圈最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儘管這兩日不知道是在避嫌還是別的什麼,謝景行都沒有回來。
可若再待下去,不合時宜,會惹人非議。
五年前,我已經給謝景行帶去過一次麻煩困擾。
這次不能再沾染他了。
我剛換上白日裏傭人幫我準備好的小黑裙,便聽到門口傳來極大的動靜。
先是愣了愣。
轉而小步跑出去,謝景行正搖搖欲墜倚在玄關牆壁上。
昏暗的燈光下。
他英俊的臉龐呈現出不正常的紅暈。
脖頸的青筋更是全數迸裂。
看見我的那一剎。
很清晰的。
原本就晦暗不清的眸底,瞬時迸出危險的光芒。
格外怵人。
我嚇了好大一跳。
「謝景行,你怎麼了?」
「別靠近我。」
他直接去了臥室的衛生間。
下一瞬,花灑的涼水開到最大。
謝景行打了個電話。
那頭接通,他便壓着嗓音問:「你到底還有多久才能過來?」
淅淅瀝瀝的流水聲裏。
那邊的聲音近乎在吼:「謝景行,你是不是瘋了?」
「爲了區區一塊林家的地皮,施家的局,你也敢去?你是生怕自己不身敗名裂,真真是活膩了。」

-24-
我站在衛生間門口,怔怔看着裏面。
明明謝景行開的是涼水。
可不到五分鐘,寬敞的淋浴間已經煙霧繚繞。
無法想象此時的他,體溫究竟有多高。
不止是權圈。
是整個商圈都知曉,謝家與施家,鬥得極兇。
這些年,施家一直被壓着。
顯然被逼急了,這次走了極端,不折手段要毀了謝景行,讓謝家鬧出醜聞。
從而徹底失了統治權。
而謝景行,只是爲了林家老宅的那塊地。
「別磨嘰,還有多久能到沁園?」
「下雨所有的路段都堵死了,又是下班高峯。」
「醫藥箱裏有鎮定劑嗎?」
謝景行微微偏過目光看向我。
我立馬就衝去了外面的客廳。
幾秒之後又衝了回來。
聲音帶着發顫的哭音:「醫藥箱在哪裏?周阿姨接到家裏的電話,下午就回家了,我找不到。」
謝景行告訴我在門口的雜物間。
可是除了普通的感冒藥,抗生素以及消毒的碘伏,什麼都沒有啊。
我急得都掉眼淚了。
開着手機免提的那頭當即說:「完了謝景行,你怕是要斷子絕孫,徹底廢了。」
謝景行直接掛了電話。
旋即又把我推出衛生間。
吩咐了一句有人敲門就立刻帶進來,便要關門。
而我在他推我的那瞬,哪怕隔着衣服的面料,仍然能清晰感知到他掌心所傳來的人體不能承受的滾燙。
像是要煮沸了一樣。
謝景行整個人都紅透了。
可嘴脣卻是慘白的。
我不由想起閨蜜第一次帶我去夜店玩時,一邊時時刻刻謹慎護着我的酒水,一邊對我說:
「染染,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碰你的杯子,稍不注意就會被人下東西,有的藥效極烈,會出人命的。」
而謝景行,撐不撐得到他朋友過來?
會不會死啊?
我忽又想起前日,謝景行扼住大伯的巴掌護下我的場景,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條胳臂,卡在了即將關上的門縫裏。
「林染,我已經沒有什麼理智了。」
我卻把門推得更開,明明全身都在發顫,卻站在那裏,一步都未退。
「林染,即刻出去!」
他在吼我。
發怒的。
生氣的。
我卻幾步衝了進去,撲在他懷裏,踮起腳尖就吻住了那足夠燙傷靈魂的脣……

-24-
我被謝景行按在淋浴間的牆壁上吻。
花灑的涼水,漫天澆灌而下。
是沁人心魂的冷。
偏偏謝景行又通身的炙熱。
我仿若陷在冰火兩重天。
難受,煎熬,又窒息。
謝景行遲遲沒有進一步,只是沒完沒了吻我,失了平日的矜貴高雅,熱情地攫取着我的氧氣。
我缺氧了。
大腦暈眩。
雙腿更是軟得站不住,只能緊緊抱着他的腰。
「林染,我不做你與陸今洲 play 中的一環。」
隔着氤氳的水霧,我瞧見此刻的謝景行,眼底是猩紅的。
顯然沒有理智了。
可他卻再一次把我往外面推。
我拽緊他溼透的衣衫:「我跟他不會再有丁點的關係了。」
「早在他因爲白月光,把全身都是血的我留在空無一人的街頭時,我就決定不要他了。」
「林染,你要想清楚後果。」
「我想得很清楚。」
天旋地轉。
我以爲自己承受得住。
可謝景行才進入一半,我就疼得哭起來。
閨蜜和他的未婚夫發生關係之後,跟我說私房話時,明明雙頰緋紅,一臉羞澀卻滿足地說:特別舒服。
男人,果然香。
可爲什麼會這麼疼。
就像被人活生生撕裂了。
根本一點都不香。
謝景行顯然也愣住了:「林染?」
綿延的淚,一顆一顆滑入我溼透的髮絲。
我全身都在發抖,聲音近乎在哀求:「你退出去。」
「退不出去。」
「謝景行,真的好疼。」
「知道,我輕一些。」
「不行,我要死了,你等你朋友過來,好不好。」
「會舒服的林染,我可以等你。」ẗü₇

-25-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臨近中午的時候。
入目的是滿室的狼藉。
甚至窗臺上,黑色的窗簾都塌了一半。
我的臉瞬間爆紅。
周身的血液亦開始漸漸沸騰。
謝景行出門了。
只有傭人在家。
正在廚房幫我燉補湯,說是謝景行出門時吩咐的。
見到我出去,傭人眉開眼笑。
明明什麼話都沒說,但……那眼神卻莫名讓臉紅心跳。
傭人幫我倒了杯溫水:「林小姐,大概還有半個小時才能好,您先喝點兒水。」
我點頭道謝。
卻沒接穩杯子,水灑了一島臺。
傭人連忙去拿擦水的帕子。
我卻在瞧見沾染在指尖晶瑩剔透的水漬時,大腦莫名浮現出昨晚,謝景行拉着我的手,去摸他腹部上的水痕。
他一邊不懷好意地盯着我,一邊聲線暗啞問我:「還疼嗎小染。」
「需不需要我再等等你?」
「林小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又生病了?」
傭人拿來帕子,看見我臉色紅得不正常,關懷備至地問我。
而一剎。
Ţű₆我的臉,更火辣辣了。
昨晚是怎麼結束的,我完全沒有記憶了。
只依稀記得,我哭着喊了他好久的老公,他才勉勉強強結束了那一次。

-26-
謝景行打來電話的時候,我在酒店裏剛辦理好入住。
林家所有的主宅,我大伯二伯都知曉地址。
只要我一日沒去陸家道歉服軟,他們就不會放過我。
我不敢回去。
只能暫時住在酒店過度下。
謝景行開口問我:「你在哪兒?」
聲音已經有點冷了。
我站在窗邊,看着即將沒入地平線的夕陽,淡聲回答:「酒店。」
那邊安靜了好幾秒,才傳來謝景行的聲音:「喫幹抹淨就走,林染,你好樣的。」
這次,徹底冷透了。
我想要說點什麼,但謝景行已經掛了電話。
之後。
謝景行沒有再聯繫過我。
就像徹底消失了一樣。
不過這樣也挺好。
我心裏是有絲絲縷縷的難過。
女人好像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都會帶上某種濾鏡。
可我也真的沒有辦法再投入一段感情,心無旁騖、掏心掏肺去喜歡一個人。
與其到了最後又是相看兩厭,還不如就這樣結束。
更何況。
謝家的門檻,實在太高了。
作爲謝家的太子爺,家裏怕是早有敲定好的未婚妻。
我與陸今洲的婚事人盡皆知。
豪門圈都沒有其他的家族願意要我。
更何況是謝家。
所以。
我與謝景行,就到這兒吧。
我一直住在酒店裏。
每天與閨蜜打一通越洋視頻電話,聽她說說那邊的趣事,然後時刻跟進着美國那邊學校的入學通知書。
正式接到通知郵件那天,是六月中旬,我立刻訂好飛往美國的機票。
小肚子最近疼得很頻繁,去醫院做檢查的路上,陸今洲忽然給我發了條消息過來。
用的是陌生號碼。
「林染,還沒鬧夠?」
我僅看了眼,就把消息刪了。
又來了條。
「不見棺材不掉淚?愚不可及。」
我依舊沒有回。
直接把那個號碼拉入了黑名單。
以前最喜歡陸今洲的時候,他單是抬起眼皮兒多看我一眼,我都滿心雀躍與歡喜。
現如今卻是多說一個字都噁心。
是的。
真噁心。
真想吐。
結果醫生卻告訴我:「你想吐,是因爲懷孕了。」
「恭喜你,要當媽媽了。」

-27-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門診的。
直至站在醫院大門,耳畔仍然反反覆覆迴盪着醫生的那句:「恭喜你,要當媽媽了。」
那場車禍,我再也叫不醒媽媽的時候,是深夜。
下着雨。
細細碎碎的瀝瀝雨聲就像是悲切的嗚咽。
我被巨大的悲痛淹沒。
哭不出聲音。
可是也止不住眼淚。
後來。
我被陸今洲也扔在車禍現場。
那一刻,我終於徹徹底底知道:這人間,殘忍又冷酷。
我一直都以爲,從今往後,我只會孤零零地活着。
可肚子裏怎麼突然冒出一個小小的生命了?
我站在人來人往的門口,又哭又笑。
又開心又難過。
陳逸下班開車經過醫院大門時,剛好看見我,立馬踩了剎車,下一秒電話已經撥了出去。
等到對方接通。
「景行,林染怎麼一個人站在醫院門口哭啊?而且哭得好慘,她是不是生大病了?你先不要慌,我立馬回去,讓同事幫忙去問問。」

-28-
飛往美國的機票,是訂在兩天後。
我去醫院的當天晚上,就去了閨蜜表姐的家。
她表姐今天二十八歲,正式入職家族企業公司,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家宴。
閨蜜拜託我幫忙送個禮物。
她已經挑好了,只需要去店裏領取,送過去就行了。
表姐人很好,對我也客氣,留我在家裏喫晚飯,我本想拒絕,又賴不住她熱情,最後只能同意。
不過她邀請的那些小姐妹,看我的眼神很怪異。
大概是因爲陸今洲的緣故,多多少少有點看熱鬧的意味兒。
我有點受不住那些眼神。
打算小坐片刻就離開。
三五結伴,圍在一起聊天的人,忽然潮水般朝着庭院的大門湧去。
我覺得有點莫名。
下意識猜測,是表姐家來了重量級的賓客。
這才引起了轟動。
不過我毫不在意。
安安分分坐在花園角落的藤椅上。
我有些口渴。
起身去端飲料,正在分辨哪些是不能碰的雞尾酒時,手腕忽然被一股大力掐住。
一路跌跌撞撞。
我被謝景行按在一處涼亭的柱子上好半晌,腦子的眩暈才慢慢消淡。
他雙目赤紅。
通身的滔天怒火。
「林染,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有點被他的模樣嚇到了。
下意識想要掙脫他的鉗制。
「謝景行,你放手,弄疼我了。」
可他卻用更大的力氣按着我:
「隔壁施家那位都能『父憑子貴』,林染你爲什麼只想着『去父留子』?」

-29-
「我謝景行到底差在哪裏,讓你如此看不起我?」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
謝景行不知道從哪來搞到我下午拍的 B 超單,差點都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扒我臉上。
我全身都在發抖。
一是怕的。
二是,委屈的。
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下來。
我想要說話,可是喉嚨卻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扼住。
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謝景行的情緒顯然徹底上了頭。
看見我ƭūₗ掉眼淚,怒火也沒熄下去多少。
「你還委屈上了?」
「你把我惹生氣,一次都不來哄我就算了。」
「我明明都快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結果你要跑。」
「你打算跑去美國哪裏?」
謝景行的眼底迸射着喫欲喫人的光。
可怖至極。
我都嚴重懷疑他會一巴掌把我拍死。
一旁,低門低戶的小名媛哪裏見過位高權重的權圈太子爺?
紛紛拿出手機開起了直播。
蹭流量,蹭關注度。
我害怕自己悽慘的樣子全網皆知,只能賣慘:「謝景行,我肚子疼。」
「只會玩這麼拙劣的手段?」
「……」
謝景行居高臨下俯瞰了我幾秒,最終還是鬆了手。
不過他卻命令隨行的便衣保鏢把我帶走。

-30-
已至深夜十點,可謝家老宅的大廳依舊熱鬧非凡。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速度。
測八字、挑吉日、入族譜、敲定賓客名單,以及婚禮舉辦的場地等等,一氣呵成。
我全程都濛濛圈圈坐在沙發上。
大腦完全反應不過來。
而謝景行,應該是心裏的氣還未消。
坐在距離我最遠的地方。
拿到蓋好鋼印的結婚證時,反反覆覆看了好幾眼,然後眼底那可怖的,偏偏又帶了點委屈的猩紅,這才慢慢消褪一些。
他起身上了樓。
不過卻先吩咐管家:「把她所有證件都給我沒收了。」
「……」我拳頭握得邦邦硬。
卻礙於謝家長輩通通都在場,不敢造次。
我十八歲時,那位來林家提親的長輩,一邊拿着放大鏡核着我的入族譜信息,一邊低聲說:
「小姑娘,當初就同意訂婚的話,不知少走了多少彎路。」
謝景行的母親看我眼圈緋紅,一副要哭的樣子,連忙說道:「老太爺,你就別埋汰染染了。」
謝景行的母親帶我上了樓。
卻不是去的謝景行房間,而是書房。
她關上門。
「染染,你也別怪景行太霸道了。」
「是不是嚇着了?」
「當初你拒絕謝家的婚事,說你心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景行把自己關在房裏三天,滴水未進,然後頭也沒回出了國。」
「這些年,我們不是沒給他說過旁的親事。」
「可他看都不看別家姑娘一眼。」
「太死心眼了。」
「四年前他突然回了一次國,他跟我和他爸攤了牌,說他娶不到自己最喜歡的人,他寧願這輩子就這樣了。」
「我都以爲謝家要斷後了。」
「幸虧你沒嫁進陸家,救了我們香火一命。」
我挺震驚的。
卻也萬分不能理解。
我與謝景行,在他提親前,根本沒有見過。
他爲什麼擰巴地非娶我不可。
謝景行的母親卻拿出一本攝影書籍,從裏面抽出一張照片。
我看了之後,過往的記憶,猶如潮水般湧來。
想起來了。
十六歲那年的夏令營,我去了西陵雪山畫畫,在山巔畫夕陽的時候,旁邊有個特別英俊的小哥哥在採風攝影。
無數的小姑娘在他身邊蹭來蹭去。
他都無動於衷。
只是站在光裏,時不時往我這邊看一眼。
照片,正是我低頭作畫的樣子。
原來,早在那時他就看上我了。

-31-
謝景行的脾氣真的太大了。
一點兒都不好哄。
婚禮前夕都還在跟我置氣。
我都準備擺爛了。
結果反轉來得措手不及。
他的醫生好友陳逸一時沒管住自己的嘴巴,說漏了嘴:「狠,自然非我們家太子爺莫屬。」
「小染,你不知道,他對自己都下狠手,那種玩意兒的藥,一顆都要人命,他硬生生喫了三顆,眼睛都沒眨,我當場給他豎了大拇指。」
我:「?」
謝景行卻閉了閉眼,有些咬牙:「你閉嘴。」
我反應過來自己原來是中了他圈套,是真的很生氣。
好了,終於輪到我生氣了。
還是半個月都哄不好的那種。
我轉身就走。
謝景行立馬追了過來:「老婆,生氣對肚子裏的寶寶不好……」

-32-
我結婚太匆忙。
閨蜜沒來得及趕回來。
她那邊的學校放小長假,回國的時候,我都顯懷了。
雖然每天都有打視頻電話,可是見到活生生懷着孕的我,她還是紅了眼眶。
「太好了染染。」
「以後,終於有人能好好愛你了。」
「你的身邊,終於有血脈相連的親人了。」
我的眼淚,也差點掉下來。
最近總是頻繁夢到我爸爸媽媽。
夢裏,他們給我寶寶準備了好多好多東西。
小衣服,小奶瓶,小車車。
在另外的一個世界,他們是不是還在牽掛我?
謝景行雖然脾氣不太好,可是對我,真的好到極致。
我能感受到,如果可以,他能拿命來愛我。
我與閨蜜在花園裏,一邊喝着下午茶,一邊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就聊到了陸今洲。
閨蜜說:「那狗東西,聊他,晦氣。」
「不過,不吐不暢快。」
「染染,你知道那晚在我表姐家,謝家太子爺向你求名分的視頻在各大 APP 登頂熱搜的時候,陸今洲看見視頻時, 什麼反應嗎?」
「當場就碎了。」
「他開車要去找你, 卻出了車禍,在醫院一趟就是一個月,現在走路都還不利索呢。」
「這現世報, 我聽朋友說起的時候, 真是神清氣爽。」
「還有蘇清, 你關注過嗎?」
我喝了口果茶。
一點都不關心。
閨蜜卻說:「你不會沒聽說吧?她進局子了, 罪名是蓄意殺人。判得很重, 沒個十年, 出不來……」
送走閨蜜。
我回房間的時候, 謝景行早已忙完公事。
雖說他父親還未退休, 但也就是這兩年的事兒。
他正在慢慢接管他父親手裏的工作。
這會兒。
他站在窗邊, 低着頭彎着腰, 有模有樣給嬰兒模型換尿片兒。
看着他笨拙卻又認真的樣子,我很感動, 也很想笑。
我已經能想象寶寶出生, 他站在那裏換尿片的樣子了。
「謝景行……」
「叫老公。」
他驀然抬頭, 用眼神警告。
「蘇清, 是不是你送進去的?」
他沒吱聲,算是默認。
「還有陸今洲,也是……」
「Ṫũ̂₌你就那麼關心外面的野男人?別惹Ŧų₉我, 這次是斷腿, 下次我害怕他送命。」
「……」
我被他噎住了,有點無語,也有點兒不能自控地心裏冒甜蜜的泡泡。
謝景行的心眼兒, 未免太小了。
而且超級護短。
王律師說,想拿回林氏的掌控權,是持久戰。
結果到了謝景行手裏,處理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仍然記得他把林氏的控股權遞給我, 讓我簽字那天,那得意又倨傲的神情。
「控股權固然重要, 但掌控權更重要。」
「以後別再傻傻當『撂手掌櫃』。」
「我只幫你這一次, 林總。」
已入初秋,可是天氣仍然極好。
金色的陽光, 明晃晃,暖融融的。
「謝景行……」
「叫老公。」
「下次不能再冒險了,你這樣的身份,萬一被舉報怎麼辦?」
「我蓄謀已久的太太,他們也敢碰?」
「還有林染, 叫老公。」
「謝景行。」
「林染!!!!」
來年的三月, 謝家小公子平安降生。
月子坐到尾聲的時候, 一天早晨醒來, 我感覺懷裏很空,嚇得立馬坐了起來。
卻在轉頭的剎那, 瞧見穿着睡衣的謝景行, 正抱着我倆的小寶貝兒, 站在明晃晃的陽光裏,溫柔又耐心地輕輕哄着。
我眼眶一下溼熱了。
可嘴角卻壓不住地上揚。
原來,我的幸福, 也可以這麼具象化呀。
爸爸媽媽,這一次,小染終於過得很好很好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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