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五年,我和沈敘白一直要不上孩子。
後來,我們做了三年試管。
終於在第八年成功懷上雙胞胎。
可懷孕四個多月時,我無意中聽到他和朋友的對話。
「你患有弱精症,人家許諾三年時間,前前後後做了七八次試管,人都看老了十幾歲,你居然揹着她把婚內大半財產都轉到小情人名下,是不是太狠心了?」
沈敘白毫不在意挑了挑眉。
「如果不是心疼小姑娘做試管要遭罪,我可能早就和她離婚了。」
「你是沒見她現在脫了衣服後的模樣,一身肥肉,懷孕後又滿臉是斑,我看着就倒胃口。」
我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孕檢單,轉身去醫院預約了流產手術。
-1-
做完四維彩超後。
我拿着印着寶寶側臉的彩超照片看了又看。
看着那兩個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像個小豆莢,心裏有說不出的喜歡。
沈敘白這兩天忙着公司的事情,已經有兩天沒有回家。
我迫不及待想把這些照片拿給沈敘白看。
在公司樓下咖啡店買了咖啡,和他最愛喫的海鹽焦糖蛋糕。
前臺小姑娘看見我,熟稔地和我打招呼:「許姐您來啦,沈總現在在辦公室,方先生剛纔過來了,他們可能在聊事情。」
我衝她笑着點了點頭,徑直向總裁辦公室走去。
前臺口中的方先生,是方嶼北。
他是我和沈敘白的大學同學,如今和沈敘白有生意往來,他妻子姜茉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關係一向不錯,沒什麼好見外的。
剛準備推開辦公室半掩的門,就聽見方嶼北提起我的名字。
「你小子別玩火自焚,這事要是被許諾知道,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推門的動作頓住。
裏面的聲音繼續傳來:
「你患有弱精症,許諾懷上孩子不容易,我聽小茉說,她這三年爲了懷孕,前前後後做了七八次試管,人都看老了十幾歲,你揹着她把大半財產轉到葉蓁蓁名下的空殼公司,是不是太狠心了?」
方嶼北滿臉不贊成地看着沈敘白。
沈敘白聽後,卻是煞是玩味地挑挑眉。
「呵!說得好像你對姜茉有多深情似的……」
「我警告你啊,這事千萬別讓姜茉知道,你如果說漏了嘴,傳到許諾耳朵裏,這事我和你沒完。」
方嶼北沒再說話。
沈敘白接着道:「這談不上狠不狠心,感情的事,誰能保證在一起就是一輩子。」
「如果不是因爲我患有弱精症,怕小姑娘做試管太遭罪,我去年就跟許諾離婚了。」
「當然,離婚我也不會虧待她,等她生下孩子,我會給她一筆錢,足夠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2-
方嶼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
「不是,你是來真的?逢場作戲我當你解悶,可葉蓁蓁那種女人,她擺明是衝着錢來的。況且你和許諾大學就在一起,我不信你對她完全沒有感情了。」
沈敘白哂笑了一聲,似乎是這個問題太過於愚蠢。
他漫不經心晃了晃手裏的水杯:「說完全沒有感情是假的,養只貓狗,久了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但現在嘛……」
沈敘白略帶嫌惡蹙起了眉:
「許諾這幾年胖得不像樣,你是沒見她脫了衣服後的模樣,一身肥肉,懷孕後滿臉是斑,鼻子不知道爲什麼,突然也變得很難看,我看着真有些倒胃口。」
「她現在這樣,我帶出去都嫌丟人。」
「既然都要花錢養着,我爲什麼不找個年輕漂亮的?起碼帶葉蓁蓁出去,我還能有面子。」
-3-
我捏着孕檢單的手在簌簌發抖。
耳畔嗡嗡作響。
這一瞬間,現實與記憶割裂成兩個世界。
讓我一時分不清眼前的場景是虛幻還是真實。
當年沈敘白在大學追我,追得衆人皆知。
他的愛意熱烈而直白,炙熱得讓人無處躲藏。
而我性格內斂。
面對他洶湧充沛的感情,我卻只下意識想要閃躲。
他追我追了兩年,我們才走到一起。
但實際上。
當我們真正在一起後,我卻成了付出更多的那一方。
我記得他花生過敏,不喫香菜,喝水喜歡六分燙,焦糖蛋糕偏愛海鹽口味。
可我芒果過敏,他卻總是會忘記。
後來,隨着時間推移,我們的相處漸漸變得融洽。
我以爲自己終於能讀懂他藏在幼稚表象下的敏感與傲嬌。
也天真以爲,找到了與他相處的祕訣。
可回過頭去看。
哪有什麼祕訣可言呢?
只不過是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我早已習慣了妥協和退讓,也把委屈當成了常態。
我低頭看了看已經明顯隆起的孕肚。
莫名地,我輕輕笑了起來。
爲了懷孕,我暫停了工作,戒掉了咖啡、奶茶和生冷海鮮,用近乎苛刻的自律要求自己。
因爲沈敘白的精子 DNA 碎片率過高,胚胎質量始終無法達標。
在三年半的時間裏,我前前後後經歷了八次試管移植。
我不記得喫下多少激素藥物,只知道在藥物的作用下,身體快速肥胖變形。
情緒也經常處於崩潰邊緣。
我承受一次次取卵穿刺的疼痛,經歷希望與絕望的反覆循環。
可到頭來,我的血肉煎熬,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時間彷彿靜止。
短短幾分鐘,像一個世紀那麼長。
待我反應過來後,才發現嘴脣已經被我咬破了。
滿嘴的血腥味。
我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轉身下樓,打車去了醫院。
-4-
主任醫師拿着我的檢查報告單,反覆和我確認:
「胎兒已經二十週了,發育很健康,你確定要打掉嗎?」
我心口疼得發顫,卻依然含淚點了點頭。
醫生深深看了我一眼。
她放下檢查單,雙手交疊,鄭重道:
「許女士,作爲醫生,我必須向你說明風險,拿掉胎兒並不是簡單的手術,更何況你懷的是雙胞胎,孕中期引產對你的身體會造成很大傷害。」
「我們需要先用藥誘發宮縮,等宮頸擴張後再進行手術。這個過程可能會出現感染、大出血,甚至子宮破裂等併發症。」
「所以,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清楚,而不是情緒衝動下做出的決定。」
「或者……讓孩子父親一起過來談談?」
我垂下眼眸,掩下眼底的自嘲。
「孩子的父親已經死了。」
「醫生,我已經非常確定,請您幫我預約手術吧。」
醫生張了張嘴,最終只是無奈嘆了口氣,幫我開了檢查單和手術單。
-5-
沈敘白是晚上十二點多回來的。
身上帶着濃重的酒氣。
他踉踉蹌蹌地走進臥室,習慣性摸索到我身邊,將我緊緊圈在懷裏。
滾燙的呼吸噴在我頸間。
嘴裏呢喃的卻是別人的名字。
我厭惡地一把將他推開。
他嘴裏無意識ṱůₔ「哼唧」兩聲,翻了個身,很快便沉沉睡去。
我再無睡意,只好煩躁坐起身。
目光掃到他放在枕邊的手機。
遲疑片刻,我抓起他的手按在指紋解鎖處。
社交軟件裏一切如常。
最近聯繫人列表乾乾淨淨,毫無破綻。
可鬼使神差地,我的手指點開了黑名單。
黑名單列表裏,只有一個暱稱爲「Jacey」的賬號。
點開頭像大圖。
記憶像被一道閃電劈開,和腦海中某個角落的面容重合。
我認識她!
兩年前,本市的慈善晚宴上,這個女孩作爲禮儀人員,在端香檳時不慎撞到了一位重要嘉賓,潑了人家滿身。
男人頓時怒了,他壓低聲音怒聲呵斥:「你是怎麼做事的?主辦方難道沒培訓過你們基本的工作規範嗎?」
這算是很嚴重的工作失誤。
男人是 LCM 集團中國區總裁,周延禮。
他待會兒還有重要致辭。
宴會廳頓時安靜下來,目光都聚焦在瑟瑟發抖的女孩身上。
我見狀,立刻去車裏取來那套準備送給沈敘白作爲生日禮物的高定西裝。
沒想到西裝竟意外地合身。
周延禮真誠向我表示了感謝。
我順勢遞上自己的名片:「周總,久仰您大名,今天終於有機會正式認識,真是榮幸。」
正在我藉機與周延禮攀談時,眼角餘光卻瞥到沈敘白正站在自責流淚的女孩面前,低聲安撫着她什麼。
原來,她就是葉蓁蓁……
-6-
兩人的聊天記錄明顯被刪除過,但最近幾天的內容還在。
我顫抖着手指往上翻。
他們幾乎每天都在聊天。
沈敘白無論做什麼事,都會和她分享。
字裏行間滿是溫柔與雀躍。
我已經記不清,除了詢問產檢結果,他有多久沒主動給我發過其他消息了。
他們聊生活瑣事,聊美食,聊工作,聊性。
深夜的記錄裏,滿是露骨的調情。
他們最近的消息是下午三點左右的。
「哥哥,我新買的內衣到了,今晚穿給你看好不好?」
「今晚不行,得回家。再不回去,她該懷疑了。」
「回家你能幹嘛?你能幹嗎?對着那個又醜又胖的孕婦,你下得去嘴?還是說,你回去想看一百五十多斤的肥豬婆穿情趣內衣?」
「誰教你的?小嘴這麼毒。但是……我喜歡。」
「喜歡的話,哥哥要不要來親親。」一個可愛賣萌的表情包。
「今晚真不行,七點還有個很重要的酒局,明晚我去你那,乖。」
對面沒有再說話。
而是直接發來兩張身着性感內衣,令人血脈僨張的自拍照。
「草,你給我等着,等會別哭着求饒。」
我痛苦閉上眼睛。
一股強烈的噁心感從胃裏翻湧而上,灼燒着喉嚨。
我死死攥着手機,強迫自己恢復平靜。
深呼吸幾口。
我打開他的銀行、微信、支付寶的轉賬記錄。
一條條轉賬刺痛我的眼睛。
幾千、幾萬,甚至十幾萬,頻繁流向葉蓁蓁的賬戶。
微信最早的轉賬記錄,是一年半之前。
所以……他們早就勾搭上了!
我用手機錄屏錄下所有聊天和轉賬記錄,再用他的賬號將這些證據發到我的手機上。
最後,在將手機放回他枕下前,刪除了所有痕跡。
-7-
我走出臥室,從冰箱裏拿了一瓶礦泉水。
坐在陽臺的沙發上,看着不遠處的樹影詭譎地搖曳。
風聲嗚咽穿過枝椏,像鬼魅。
我坐了整整一夜。
直ṭųₑ到天矇矇亮,我終於下定決心,抬起顫抖的手,把醫生給我開的米司非酮放進嘴裏,又仰頭猛灌了一口水。
「諾諾,醒醒。」
「你怎麼會蜷縮睡在沙發裏,快點起來,這樣對胎兒不好。」
低沉的嗓音將我從混沌的睡夢中喚醒。
我艱難地睜開雙眼,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辨認出眼前的沈敘白。
我靜靜地望着他。
不知道爲什麼。
明明此刻他眉眼溫和,眼帶關切,可我卻能感受到他溫柔表情下轉瞬即逝的嫌惡。
見我半天沒有回應,他手輕輕覆上我的肚子,心疼道:
「是不是寶寶們又鬧得你睡不着?老婆,你真的辛苦了……」
說着,他小心翼翼地扶我起身。
「阿姨煮了山藥小米粥,喫完早飯再去睡個回籠覺。」
沈敘白將擠好牙膏的牙刷遞到我手中,又接了一杯溫水。
在我刷牙時,他放在洗手檯上的手機亮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 Jacey。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皺了皺眉:「這客戶怎麼這麼煩,大清早打什麼電話?」
嘴裏這樣說着,可手已經撈起手機,轉身走了出去。
聲音從陽臺零零碎碎傳來。
「你媽……車禍?……我馬上送你回去……別哭,不用怕……
「那當然,她是你媽……是我未來丈母孃,我能不上心嗎?」
我機械刷着牙。
腦海中卻不由想起想起去年夏天。
我爸因肝膽管結石被切除了部分肝臟,病危通知下了兩次。
那時我剛經歷第五次試管失敗,身心俱疲趕回老家。
我和我媽輪流在醫院照顧我爸二十多天。
沈敘白除了在電話裏不痛不癢關心幾句外,一次都沒回去過。
我還未從往事的恍惚中回神,沈敘白已經推着行李箱出現在我面前。
「老婆,公司突發情況,我得出差幾天。這幾天要是有什麼事,你打電話給明珠或者我媽,知道嗎?」
沒等我回答,他已經推着行李箱急匆匆出了門。
-8-
沈敘白出門後,我去了趟律師事務所,委託資深婚姻家事律師幫我打離婚官司。
回到家。
剛進門就看見婆婆和小姑子坐在客廳看電視。
見我回來,兩人齊齊轉過頭。
婆婆不悅的蹙起眉:「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怎麼還整天在外面瞎晃悠。」
說着,她指了指廚房。
「我早上燉了中藥烏雞湯,特意給你帶過來的。是我專門去海城找老中醫配的,最是養胎了,你快點去喝掉。」
小姑子沈明珠踩着拖鞋「噠噠噠」地向我跑過來。
她眼睛亮晶晶的:「嫂子,聽哥說,你昨天去做四維彩超,快給我看看寶寶們的照片!」
我面無表情把裝產檢資料的文件袋遞給她。
「檢查單都在這裏。」
文件袋裏只有孕檢單和四維彩超單。
至於流產的Ţŭ̀ₘ術前檢查,我暫時放車裏了。
婆婆冷傲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她急聲催促小姑子,讓她把彩超單拿過來看看。
她們邊看邊發出誇張的驚歎。
「珠珠你看,寶寶的小鼻子和你哥的真像,又高又挺。」
「是啊,媽,你看這張,寶寶正在笑呢,長得好可愛。」
-9-
砂鍋裏的雞湯已經涼了,上面凝了一層讓人噁心的油膜。
我靜靜看了一會兒,端起砂鍋把湯倒進了廚餘垃圾處理器。
自從我懷孕後,婆婆就變着法子讓我進補。
我孕吐嚴重,喫不下,她總逼着我全部喫完。
「你現在是一個人喫兩個人補,這些可都是對胎兒發育最好的。」
「越是吐得厲害,就越是要補,否則胎兒發育不良怎麼辦。」
我的體重從做試管開始,由最初的九十多斤,飆升到現在的一百五十斤。
這些,一部分是激素藥物導致,另一部分則是懷孕後的過度進補。
我想拒絕。
但每次產檢後,看到報告單上胎兒各項發育指標都良好時,我又再次妥協了。
經歷了三年多試管治療的折磨。
我比誰都清楚這兩個孩子來得有多不容易。
所以即便孕吐再嚴重,我也強迫自己嚥下那些補品。
取卵的苦,我不想再受第二次。
所以我想着,胖就胖點。
大不了等哺乳期結束再減肥好了。
然而,現在都大可不必了。
-10-
十多分鐘後。
婆婆終於捨得從彩超單上抬起頭。
她走到廚房,看見空空的砂鍋,滿意地點點頭:
「這纔像話,你可別學網上那些小妖精,都懷孕了,還講究什麼身材。你現在肚子裏懷的可是我們沈家三代單傳的金孫孫。」
「也就是我通情達理,換作別家婆婆,八年才懷孕的,早就被趕出門了。」
我嘴角噙着冷笑,聽着她重複着我已經聽過無數遍的陳詞濫調。
其實,我和沈敘白剛結婚那會兒,婆婆待我還算親厚。
畢竟當初沈敘白創業的啓動資金,我父母也出了不少錢。
可後來,隨着公司經營蒸蒸日上,婆婆不知怎的,突然就像變了個人,開始對我挑剔起來。
從前因我性格使然,不愛和別人起衝突,也習慣隱忍。
面對她的無理髮難,我只當她寡居年久,難以相處,並沒太計較。
然而此刻。
我看向一臉頤指氣使的女人,諷刺道:
「你老公早就跟別的女人跑了,還你們沈家呢?咋的,想等着死了以後埋進沈家祖墳和他們一起合葬啊?」
婆婆臉色瞬間鐵青。
「你個沒教養的賤人,怎麼和我說話呢,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眼看她真的想動手,我挺了挺已經明顯隆起的肚子。
「來啊,你打我一下,我就打自己肚子兩下,看誰先停手。」
她揚起的手僵在半空。
「還有,我再說一次,我不能生,是因爲你兒子患有弱精症,是他中看不中用。話說,你真該給現代醫學磕個頭,要擱三十年前,你們老沈家還真的要斷子絕孫。」
婆婆被我氣得渾身顫抖。
我懶得再看她臉上的精彩紛呈,摔門回了臥室。
-11-
婆婆總認爲是我命好嫁給沈敘白,短短几年就成了富太太。
可公司是我和他一起做起來的。
創業資金,除了雙方父母支持的那部分,其餘都是我和沈敘白共同申請的銀行貸款,以及向親朋好友借的錢。
我們做的是Ţūⁱ會展服務,主要承接展會相關的業務,包括展位設計、搭建、代運營以及後勤服務等等。
創業的第三年,全球爆發了疫情。
疫情導致展會停擺,我們之前簽約的展會項目全部被迫取消。
但前期我們已經爲租賃展位、定製物料等投入大量資金,這還不算人工支出。
這些錢,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是貸款。
公司一夜之間陷入絕境。
最艱難時,我們賣了婚房,賣了車子,甚至連結婚買的首飾都賣了。
直到兩年後,疫情逐漸放開,我在那場慈善晚宴上,偶然結識了 LCM 集團中國區的總裁周延禮。
幾番努力後,我們終於成功拿下 LCM 集團全年展會的服務合同。
這份大單不僅讓瀕臨破產的公司起死回生,也爲我們後續的發展奠定基礎。
我從來不是依附於沈敘白的菟絲花。
只不過這幾年,我似乎進入了一種「燈下黑」的狀態。
對懷孕的強烈渴望幾乎到了病態地步。
越是試管失敗,我越是將它當成一種必須的、一定的,非要完成不可的執念,卻絲毫沒意識到,這種非理性的渴望,早已讓我喪失自我。
-12-
沈敘白「出差」後的第三天,我獨自住進了醫院。
當姜茉推開病房門時,我手術的麻醉藥效纔剛剛過去。
我滿臉慘白躺在病牀上,手上掛着縮宮素的點滴。
姜茉在門口站了很久,突然崩潰哭出了聲。
「許諾,你是不是瘋了!」
「你做了三年試管才終於懷孕,這三年你把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衝過來,俯下身緊緊抱住了我。
我閉着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
喉嚨像被棉花堵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兩個小生命在我腹中成長了五個月,曾承載了我所有的期待與愛意。
這樣的選擇,於我而言,何嘗不是剜心之痛。
可我不想和沈敘白再有任何牽絆。
說我惡毒也好,罵我狠心也罷。
我只要一想到未來幾十年,都要因爲這兩個孩子和沈敘白糾纏不清,那我寧願現在就承受這剜心之痛。
「諾諾,」
姜茉把溫水遞到我手裏。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我簡明扼要。
「沈敘白在外面養了情人,他打算等我生下孩子後,帶着孩子和那女人結婚,對他來說,我可能就是個生育機器。」
姜茉一愣。
她震驚地張大了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就說……我就說……你怎麼捨得突然就拿掉孩子。」
我們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默。
姜茉突然嘆了口氣,帶着些悲傷道:
「總說我們女人善變,可他們當初賭咒發誓的樣子那麼真,怎麼短短几年就全變了呢?」
我盯着她眼下的青黑,試探着問:「你是不是和方嶼北鬧了矛盾?」
她緩緩搖頭,目光帶着空洞:
「說不上是鬧矛盾,就是我現在發現,其實我根本不瞭解他,他現在的行爲我也愈發看不懂。」
片刻後。
她眼神漸漸聚焦,再次看向我:
「算了,不說他了,心煩!這幾天我留在醫院照顧你吧。」
我拒絕了。
「你忙你的,我這邊有護工照顧。」
「不要到時候沈敘白誤會,再找你和方嶼北麻煩。」
這幾年,方嶼北藉助沈敘白手裏的資源,承接了不少展會客戶的外包服務訂單,從酒店住宿到餐飲接待,再到交通接駁,生意也算做得風生水起。
他能做到今天不容易。
方嶼北父親早逝,是靠母親撿廢品養大的。
姜茉不顧家人反對嫁給他,直到這兩年她父母才勉強承認這個女婿。
雖然方嶼北知道沈敘白出軌的事,但說到底,背叛我的是沈敘白。
我不想和他之間的事情牽扯上其他人。
儘管我拒絕,姜茉還是天天拎着燉好的補湯來看我。
我隱隱覺得她和方嶼北之間發生了什麼。
她總是心不在焉,有時候我和她說話,她都像是受到驚嚇,渾身一顫。
我每次問她怎麼了,她又總是搖頭說沒事。
-13-
出院那天,姜茉打來電話說臨時有事,讓我等她一會,她晚點過來幫我辦出院手續。
其實我恢復得還不錯,除了小腹處還有些隱痛,行動基本不受限。
想着等姜茉過來後能直接離院,我便獨自下樓去辦理出院事宜,又去藥房取了藥。
就在我拿着藥品準備離開時,醫院大廳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中間似乎還夾雜着女人痛苦的呻吟聲。
我順着聲音看過去。
看見的卻是沈敘白正橫抱着一個女孩衝向急診室。
女孩臉色慘白,白色的裙襬上沾着血污。
雙腿先於大腦做出了反應。
我抬步跟了過去。
急診室裏,傳來醫生的呵斥:「你們年輕人真是沒輕沒重,黃體破裂導致腹腔出血,再晚來一會,可能就要出人命了。」
「患者需要立刻行腹腔鏡手術止血,家屬馬上去繳費!」
沈敘白臉色煞白地接過單據,轉身後卻猛地僵在原地。
「許諾?」
那一瞬間,無數種表情在他臉上切換。
驚惶、震驚、心虛、愧疚……
但我沒想到,最後竟定格在一副惱羞成怒的猙獰模樣上。
他幾乎是歇斯底里怒吼出聲:「你跟蹤我?許諾,你他媽居然跟蹤我?」
話音未落,他一把鉗住我手腕,粗暴地將我甩向牆邊。
我後背狠狠撞在牆壁上,痛得我悶哼一聲。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我甚至沒來得及反應。
沈敘白眼底翻湧着憤怒。
「說!你到底是怎麼跟過來的?」
急診室的門在這時被推開,一位護士冷着臉走出來。
「這裏是搶救區,你們吵架去外面吵!」
她目光落在沈敘白身上,不禁皺起了眉:「你怎麼還在這裏?你女朋友在裏面大出血,你還有心情在這吵架?」
聽到這句話,沈敘白彷彿突然驚醒般,臉上的憤怒漸漸凝固。
他嘴脣微微發抖,身體僵直,半天都沒動。
良久。
他驀地鬆開鉗制我的手,神情浮上狼狽和慌亂:「對,對不起……我不知道剛纔怎麼了,你先回家,晚上回ṱū́⁹去我會和你解釋清楚。」
說完,他倉惶離去。
從始至終,他都沒注意到我已經平坦的腹部。
-14-
那晚,沈敘白並沒有出現。
此後整整一週,他都沒出現在我面前。
大概是還沒想好到底該如何向我解釋吧。
直到法院的《離婚訴訟應訴通知書》發到他手機上,他的電話纔再次打了進來。
「我剛纔回了趟家,你搬走了?」
他聲音有些難以置信。
「嗯。」
「什麼時候?」
「你女朋友黃體破裂的那一天。」
對面男人的怒氣突然爆發:「少他媽提這茬,侮辱別人會讓你覺得清高還是怎麼的?爲什麼我會收到法院傳票,你到底想怎麼樣?」
「上面應該寫得很清楚,我要起訴離婚。」
他冷笑:「離婚可以,但要等一年後,等兩個孩子生下來,你母乳半年,我給你兩千萬!」
「不可能!」
沈敘白語帶嘲諷:「兩千萬已經是你爸當初投資的十幾倍,短短几年,你們一家就算去搶,也不可能搶這麼多錢,我不可能給你更多。」
「我指的是把兩個孩子給你,不可能。」
「呵呵,許諾,倒是我小瞧你了,你想用孩子來拿捏我,我告訴你,一個孩子一千萬,這價格已經頂天了,想要更多,沒門!」
我輕輕笑出了聲。
「我說的不可能,是孩子生不下來了……」
「因爲,一週前,我已經把他們打掉了。」
對面突然陷入死寂。
漫長的沉默讓我幾乎以爲通話已經中斷。
沈敘白的聲音像是從被人掐住的脖子中擠出。
「不,我不相信,你在撒謊!你做了八次促排,爲了懷孕你喫了那麼多激素藥物,你變胖、變醜,你爲了孩子付出這麼多,我不信你會把他們打掉?對,你不可能把孩子打掉!」
他的語氣越說越快,像是要說服自己般。
我平靜地打斷他:「你難道沒想過,爲什麼那天會恰好在醫院遇見我嗎?那是因爲我剛做完流產手術。實在不信,你還可以去醫院調手術記錄。」
沈敘白徹底瘋了。
他在電話那頭歇斯底里地怒吼:「憑什麼,那是我的孩子,你憑什麼未經我同意就打掉孩子。我Ţųₗ要報警,我要告你殺人,我要讓你償命。」
「悉聽尊便。但我友情提醒你,根據《婦女權益保障法》第五十一條明確規定,女性有生育或不生育的自由,終止妊娠無需配偶同意。還讓我償命,傻逼!」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15-
沈硯白像是瘋了一般,四處找我。
我怕他一時衝動傷害我,索ṱų⁹性摳了電話卡直接回了老家。
我和爸媽說了我準備離婚的事。
也告訴他們我已經打掉了孩子。
爸媽雖很痛心,但最終都選擇支持我的決定。
距離開庭還有一週,律師聯繫我進行證據的最後覈對。
從老家返程後,車子剛開到小區樓下,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短信。
是姜茉發來的。
「在尊御匯」
沒有稱呼,沒有事由,沒有標點符號,就像一條發錯的信息。
尊御匯是本市知名高端私人會所,實行會員制,主要服務於商界精英與高淨值人羣。
此前因客戶關係,我和沈敘白曾隨合作方進入過一次。
裏面安保管理極其嚴密。
姜茉是說她現在在那裏嗎?
我回撥過去電話,可她電話怎麼都打不通。
我心中隱隱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給方嶼北打去電話。
問他姜茉在哪裏,我找她有急事。
可他卻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最後索性把我電話掛了。
這種反常的迴避,讓我內心的不安越來越濃烈。
直覺告訴我,姜茉可能出現了危險。
但尊御匯作爲高端私人場所,安保嚴密,即便報警,若無明確證據或合理事由,警方也難以介入調查。
但我等不了,我直接驅車趕了過去。
剛走到門口,保安就攔住我:「女士,我們這裏是會員制場所,請您出示下會員卡,或報下會員卡號。」
正當我思索如何應對時,一名外賣小哥走了過來。
他把手裏的袋子遞給保安:「你好,這是 2106 客戶陳先生的訂單。」
外賣小哥向電瓶車走去時,我聽到他打電話說:「寶寶,今天我接到個大單,有個老闆出了五百塊錢跑腿費,讓我買潤滑劑和偉哥,有錢人也玩得太花了,還讓我買了女人用的……」
-16-
我心裏一沉。
不知爲何,我直覺這個訂單和姜茉有關。
考慮片刻,我咬了咬牙。
直接撥打了報警電話。
「我要舉報一起非法拘禁,我朋友姜茉現在被控制在尊御匯會所 2106 房間,她可能即將遭受到性侵,麻煩儘快出警。」
即便後續需要承擔報假警的法律責任,此刻我也顧不得許多了。
十多分鐘後。
兩輛警車呼嘯而至。
門口保安上前阻攔,帶隊的警察出示了證件:「我們接到報案,懷疑這裏有人進行非法拘禁,麻煩配合調查。」
推開房門的那一刻,我的呼吸幾乎停滯。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看見的姜茉,她像個破布娃娃,全身幾乎赤裸,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白皙的皮膚上滿是可怖的鞭痕和蠟印。
我全身都在發抖,大腦一片空白,幾乎踉蹌着把浴巾裹在姜茉身上,又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警察立刻封鎖了現場,並呼叫了救護車。
我轉頭看向蹲在地上的男人,他蜷縮着肥胖的身體正在瑟瑟發抖,肥厚的嘴脣不停哆嗦,像萬千只蛆蟲在蠕動。
我渾身血液都在叫囂着。
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撲上去用指甲狠狠抓向他的臉。
頓時,他肥膩的臉上出現深深的血痕。
我繼續拼命抓撓,嘴也狠狠咬了上去。
我要在他臉上留下印記,我要讓他身邊的人都知道,這個衣冠禽獸是個什麼東西。
他尖叫着捂住臉,像殺豬般嚎叫,雙腳無力地踹向我。
直到隊長輕輕咳嗽了一聲,一個年輕警員快步上前將我拉開。
他板着臉衝我訓道:「禁止互毆,再這樣我們對你們雙方都要依法處理了!」
當警察架起那個滿臉血痕的男人時,他癱坐過的地毯上竟留下一灘腥臭的黃色水漬。
這個狗 X 的老畜生,竟然嚇尿了。
我跟着急救車的擔架到樓下時,看見方嶼北正躲在會所門口的綠化帶後。
看見薑末被擡出來,他情緒失控衝了出來,嘴裏不停喊着:「小茉,小茉……」
姜茉從始至終沒有睜眼,可淚水卻不斷從她眼角滑落。
救護車漸漸駛離,我回頭看見方嶼北跪在地上,雙手抱頭。
-17-
因爲姜茉的事情,我每日在醫院、警局、律所之間奔忙輾轉。
轉眼到了離婚開庭的日子。
出於安全考慮,我還是提前聘請了兩名專業安保人員隨行。
庭前等候時,沈母看到我平坦的小腹,當場情緒失控,幾近昏厥。
沈明珠眼中含淚,大聲質問我:「到底爲什麼,我們家到底有什麼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做?」
然而,當我的代理律師把沈敘白出軌和轉移財產的證據羅列出來時。
沈明珠僵在了原地。
她嘴脣翕動,似乎不敢相信。
也許在她眼中,我和她哥一向是恩愛的夫妻。
但沈母卻哭着怒罵:「你就爲了這個,就打掉我的兩個金孫孫?男人有錢玩玩怎麼了?他又沒和你離婚!錢,最後還不是你和孩子們的!」
我平靜反問:「那麼當年你丈夫出軌時,你怎麼不帶着一雙兒女繼續這段婚姻?男人不過是玩玩嘛,你怎麼就鬧得和他離婚呢?」
沈母瞬間啞然。
得益於代理律師的專業訴訟策略,以及沈敘白轉移婚內財產的行爲涉及金額特別巨大,法院當庭作Ṭù⁴出離婚判決。
非法轉移的大額財產被追回。
至於那些零零碎碎,我懶得花時間去和他們掰扯。
因沈敘白是過錯方,我分得婚內大部分財產。
另外,我還持有公司 30% 的股份。
所以,我積極行使我股東的權利,對所有由沈敘白提出的議案全部持反對立場。
因決策僵局影響公司運營,沈敘白最終以五千萬元的對價收購了我的全部股權。
在資金到位後,我立即註冊了一家同類型公司。
從辦公選址、團隊搭建到業務佈局,半年時間過去,公司已初具規模。
我是在一場商業酒會上,再次偶遇了周延禮。
彼時他正在辦理 LCM 集團的離職手續,即將出任國內某科技公司副董事長兼 CEO 一職。
說起來挺有戲劇性。
那天,會場裏不知道誰用了含天然麝香成分的香水,這直接導致了周延禮的過敏性哮喘急性發作。
不過我這次沒幫什麼忙。
只不過幫他打了通電話,讓等在車裏的司機把哮喘噴霧送了過來。
他再次向我表示感謝,而我再次遞上了自己的新名片。
-18-
時間轉眼已過去兩年。
看着姜茉的狀態逐漸好轉,我給她開了一家花店。
又招聘了兩名員工。
那場噩夢給姜茉留下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和重度抑鬱,需要長期心理治療。
在專業律師團隊的努力下,那個施暴者最終被判處七年有期徒刑。
他的社會聲譽徹底崩塌,兒子沒多久被所在單位以不符合崗位要求被開除,妻子開的美容院,也在後續的檢查中被查出非法行醫,被鉅額罰款並吊銷執照,聽說最後還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
不過,有關方嶼北,他的辯護律師表示,他當天只是因工作問題提前離開半小時,並不知道妻子會因此發生這種事情。
由於證據不足,方嶼北僅被行政拘留十五日。
但在後續離婚時,他自願淨身出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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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業穩步上升,公司發展穩步前進。
與此同時,沈敘白的公司卻遭遇重大危機。
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周延禮離職後,LCM 新任管理層將展會業務轉給了關係戶,導致沈敘白失去了重要訂單。
雖然這筆損失尚不至於動搖根基,但方嶼北的「神操作」卻給了他致命一擊。
自與姜茉離婚後,方嶼北性情大變,行事風格日漸急功近利、不擇手段。
他加入沈敘白的公司擔任業務經理,負責大客戶對接。
在一次關鍵項目談判期間,方嶼北爲討好合作方高管,私下安排商務宴請,並招攬了多名陪侍人員。
返程途中。
兩名喝高了的高管被女人撩撥的擦槍走火。
司機一時走神,致使車輛失控與對向大貨車相撞。
車內三人當場身亡,另外兩人送醫後不治身亡。
這事鬧得實在太大,都上了全國新聞。
方嶼北作爲陪侍活動的組織者,雖被認定爲事件誘因,但法律上難以直接追究其刑事責任。
最終僅被處以行政拘留和罰款。
可高管的家屬和所在單位怎肯善罷甘休?
他們不滿判決結果,持續提起訴訟,官司打了四五年都還沒有了結。
不過,這是後話了。
事件曝光後,沈敘白的公司被多家合作方列入黑名單,商業信譽嚴重受損。
公司業務量斷崖式下滑,已經入不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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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
姜茉發微信告訴我,方嶼北死了。
聽說是身故的那兩個陪侍小姐背後的黑社會天天堵他。
向他索要兩千萬,一條人命一千萬。
他所有的財產在離婚時都給姜茉了,根本沒有那麼多錢。
最後,黑社會把他綁在一處爛尾樓,折磨數日後才放人。
沒人知道他經歷了什麼。
一週後,方嶼北在出租房內割腕自殺。
讓我意外的是,姜茉執意要出席葬禮。
我勸不動她,只好陪她一起去了。
整個儀式過程,姜茉都異常冷靜,只冷冷看着眼前一切。
直到葬禮結束,她凝視着墓碑上的照片,突然狠狠啐了一口:「方嶼北,我祝你在地獄裏每分每秒都重複體驗死前那幾天的痛苦。」
「知道找那些黑社會的人是誰嗎?」
她微微俯下身,扯脣輕笑:「但現在,你永遠不會知道了。」
下山時,山風拂過她的髮梢。
我看見她嘴角漾起一抹釋然的微笑。
或許,那個長久盤踞在她心底的惡魔,終於隨着這個男人的死去而煙消雲散了。
-21-
在山下的停車場。
一個男人正靠在我車上,低頭踢着停車位縫隙間的野草。
見我和姜茉走來,沈敘白快步迎上前。
「許諾,可以聊聊嗎?」
「沒空!」
「過去的事情,我已經翻篇了,我沒有再追究你打掉我孩子的事,財產你也分走大半,我自認沒有對不起你,你對我又何必這麼大恨意?」
我差點被他氣笑了。
「按你這麼說,我倒是要感謝你?我沒空和你廢話,說吧,你到底有什麼事?」
「好歹我們也夫妻一場,我難道就不能關心關心你?我只是想知道你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我翻了個白眼。
「過得不好,最近挺缺錢的,你關心我的話,能不能免息借我五千萬?」
他表情一僵,尷尬地愣在原地。
見我轉身要上車,他終於切入正題。
「我知道你現在也在做展會服務這塊,如果有你接不過來的單子,能不能分給我一部分?利潤你六我四。」
我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接不過來我不會招人嗎?搞笑!」
他嘴角苦笑:「我現在幾乎拿不到新訂單,好多墊付的款項也收不回來,資金鍊都快斷了。」
「資金鍊斷了,不是還有別墅、豪車、珠寶首飾、投資,隨便變賣幾樣不就週轉開了。」
曾幾何時,我不就是陪他這樣過來的。
我沒耐心繼續這場對話,直接拉開車門:「你如果是想找我談合作,先去做方案,然後找我們公司前臺預約。」
「砰」地一聲,我甩上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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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體檢時檢查出一個八公分的巧克力囊腫。
辦理入院後, 我去樓下便利店買護理用品時, 意外撞見了沈敘白和葉蓁蓁。
沈敘白臉色慘白,整個人像蒼老了十幾歲。
而葉蓁蓁身體瑟縮着,正恐懼不安地摳着自己的手指。
我覺得晦氣, 正想從另外一邊繞去便利店。
沈敘白突然暴怒出聲:
「你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對你難道還不好嗎?我爲了你離了婚,甚至失去了兩個孩子,即便我公司資金週轉困難時期, 你想買三百多萬的跑車, 我還是毫不猶豫給你買了。可你他媽居然在車裏給我戴綠帽子……」
話音未落, 他猛地抬手, 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葉蓁蓁臉上。
葉蓁蓁不敢說話, 只是捂着臉一味地哭。
就在這時, 沈明珠扶着沈母一路小跑了過來。
「怎麼樣, 檢查結果出來了嗎?這個賤人懷的到底是不是我們沈家的種?」
沈敘白木然搖頭, 將手裏的報告單遞給沈明珠。
沈母頓時暴怒。
她衝上前一把薅住葉蓁蓁的頭髮:
「我天天把你當祖宗一樣伺候,你居然下賤到揹着我兒子去偷人,我扇死你這個賤人。」
葉蓁蓁任由她撕扯, 待沈母罵完才冷笑道:
「說得好像你兒子多高尚似的。他婚內出軌和我在一起, 我爲什麼不能婚內出軌和別人?」
「醫生早就說過,沈敘白精子碎片率過高,成活率不足 0.5%。可你們還逼着我做試管。」
「那既然你們這麼想要孩子,我和別人生一個又何嘗不可,不比你們去福利院領養的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強, 起碼, 這孩子身上還留着我的一半血。」
沈母啞口無言。
沈敘白看着眼前的一幕,抬手狠狠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他腳步踉蹌着後退幾步。
嘴裏喃喃自語:「是我活該,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
他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 在看見我後,身子一顫, 隨即捂住臉嗚咽出聲。
-23-
後來,沈敘白和葉蓁蓁的結局, 我沒再關注過。
那曾是他們不顧一切也要在一起的結局。
謊言、背叛、算計, 最終化作一地狼藉。
直到一次幾位商業合作伙伴喫飯,席間,一位與沈敘白有過合作的客戶提起, 他的公司因資金鍊斷裂, 拖欠工資,債務壓頂,如今已進入破產清算程序。
我聽後默然片刻。
但這個話題很快被帶過, 席間重新響起觥籌交錯的談笑聲。
侍者微微躬身,爲我空着的酒杯再次斟上紅酒。
「預祝我們未來合作更加順利。」
有人舉杯。
我笑着站起身, 與他們碰杯。
清脆的聲響中, 彷彿有什麼徹底碎在了過去。
回程的車上,我靠在後座閉目養神。
車載電臺傳來女主播溫柔的聲線:
「這世上沒有圓滿, 只有因果。」
「有人焚心似火,終成灰燼;有人沉默蟄伏,靜待破繭。」
「時間從不審判對錯,它只是沉默地, 將一切碾作塵煙。」
「愛恨不過執念,聚散皆是修行。」
「衆生皆苦,唯有自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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