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歲平安

鹿鳴好像挺討厭我的。
從高三他轉校到我們班第一天起,就什麼都跟我對着幹。
但他有點慘。
二十歲那年,他家裏破產欠了一屁股債。
他爸入獄,他媽跳樓昏迷住進了 ICU,一天醫院費大幾萬。
當他被要債的堵在巷子裏打的半死不活的時候,是我從天而降救了他。
我替他還清了債,承擔了他媽所有的醫藥費。
條件只有一個——
從此他什麼都得聽我的。
我讓他陪我喫飯。
給我洗澡。
和我接吻。
跟我睡覺。
我到哪他在哪。
別人都說他是我身邊的一條狗。
可他不是。
因爲狗的眼裏,全是它的主人。
但鹿鳴眼裏從來沒有我。
哪怕在我們做最親密的事,他一次次無比深情地喊我「穗穗」時。

-1-
五年,我恍然想起來,好像每年的 7 月 17 號這一天,鹿鳴都會無故消失一整天。
今天又是。
我讓人給他打電話。
他手機居然關機了。
讓人一查,才知道他去了墓園。
我跟了過去。
空曠又死寂的墓園裏,鹿鳴頎長如玉般的身姿站立在墓碑前,所有的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墓碑上,一動不動。
身影蕭瑟,哀寂,滿滿的思念與痛苦從他的周身溢出來。
我走近。
墓碑上,赫然是一張放大的少女照片。
少女看起來十七八歲,天真明麗,面容姣好。
照片下面,是少女的名字和來過的時間。
陳千穗。
2000.7.17-2017.7.17。
7.17,女孩出生的日子,也是她的死期。
墓碑下是一行字:天使未曾離去。
陳千穗。
穗穗……
穗穗……
看着墓碑,我忽然就笑了。
墓碑前擺放着的那束粉色的茱麗葉塔玫瑰,生生刺痛了我的眼。
還記得五年前,鹿鳴剛跟在我身邊的時候,有次經過一家花店,我命令鹿鳴給我送花。
他下車,毫不遲疑挑了一束茱麗葉塔給我。
以後的每一次。
不管是情人節,還是我的生日,只要我要求,他都會送我一束茱麗葉塔。
茱麗葉塔,象徵熱戀與思念。
我以爲,鹿鳴只是性格太冷淡,不會表達。
他每次都送我茱麗葉塔,一定是喜歡我的。
現在看來,我錯了。
他熱戀的人是陳千穗。
思念的人,也是陳千穗。
「她是誰?」
開口,我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在發顫。
鹿鳴卻始終一動不動,甚至是不曾分我半縷眼角的餘光,彷彿對我的到來,毫無察覺。
「她是誰?」
我怒了。
走過去,優雅地拿起那束開的無比嬌豔的茱麗葉塔,放到鼻尖嗅了嗅。
然後,我將花狠狠摔在地上,一下下用力的踩碎。
鹿鳴以絕對的身高優勢睥睨着我,冰冷的眸子裏漸漸佈滿陰翳。
在我腳下的茱麗葉塔變得面目全非之前,他忽然伸手過來,一把掐上了我的脖子。
呼吸瞬間被截斷!
身後的二十個保鏢衝過來。
我卻揚手,制止了他們。
「鹿鳴,她是誰?」我最後問。
「周穗歲,你不配知道。」
「啪!」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巴掌甩在鹿鳴臉上。
他頭都沒動一下,只是臉上卻迅速浮現出五個紅手指印。
「你敢掐死我嗎?」
他看着我,雙眸裏的陰翳猶如滾滾的烏雲,滿滿不斷的翻湧而出,化作他周身的戾氣,將他整個人纏繞。
他掐着我脖子的手,不斷用力。
我開始缺氧。
保鏢再次衝過來。
「別動!」
我命令,又笑着問鹿鳴:「就因爲我也叫穗歲,所以,你把我當成她的替代品?」
「鹿鳴……」
「你不是狗,你是……一隻……白眼狼!」
在我大Ŧŭ̀ₓ腦白茫茫一片,就要暈過去之前。
我恍惚看見鹿鳴的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
下一秒,他竟然鬆了手。
「大小姐!」
助理和保鏢一擁而上圍住了我。
我捂着脖子,咳的驚天動地,艱難吩咐:「廢了他。」

-2-
看着趴在地上渾身是血,不能再動彈的鹿鳴,我還是心軟了。
我過去,溫柔地擦拭掉他眉骨上就要落進他眼睛裏的妖嬈液體。
「從今天開始,你徹底自由了。」
「鹿鳴,以後,我們就不要見了吧!」
我離開了墓園。
來時身後跟着的二十個雄赳赳氣昂昂的保鏢,離開時,竟然沒兩個能直得起腰桿。
看來有鹿鳴在我身邊,真是把他們都閒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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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讓人查了陳千穗的所有資料。
她和鹿鳴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從出生起就玩在一起,幼兒園到高二那年,他們都在同一所學校,甚至是同一個班。
兩個人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幾乎是形影不離。
可陳千穗的生命,卻因爲意外導致的腦死亡終止在了高二。
陳千穗是怎麼發生意外的呢!
資料顯示,她 17 歲生日那天,去跟鹿鳴約會。
那天下了雨,路面溼滑,鹿鳴送了陳千穗一條刻着他們名字的鑽石項鍊。
陳千惠太開心了。
她在馬路上蹦啊跳啊,結果不小心腳下一滑,直接往後摔倒,頭部率先重重着地。
她被送到醫院,醫生直接宣佈腦死亡。
那時候,我在幹什麼?
我因爲先天的心臟病,心臟衰竭,躺在 ICU 裏,也快要死了。
唯一活命的方法,就是做心臟移植。
所以,陳千穗的心臟,現在就在我的身體裏,一下下不停地跳動着,帶動着我的一呼一吸。
所以,高三開學的時候,鹿鳴就轉校跟我同一個班……
胸口的位置,忽然就好悶,好痛!
無法呼吸。
我死死揪住胸前的衣服,縮成一團,生理性的淚水汩汩地流淌出來。
死死咬着牙,我一字一句地命令:「去,把鹿鳴給我帶回來。」

-4-
鹿鳴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臉色太過蒼白嚇人,我居然第一次在鹿鳴的眼底看到了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
在他撲過來的時候,我毫不遲疑的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臉上。
胸口更痛了。
我抑制不住渾身輕顫。
「鹿鳴,你在怕什麼?」
我仰頭望着他,用盡全力不讓淚水湧起來。
「怕我也死了,你的幻想和你的愧疚就再也沒有了寄託?」
「穗穗……」
「閉嘴!」我怒吼:「我不是你的陳千穗,我是周穗歲,你他媽看清楚!」
鹿鳴死死地盯着我,迅速猩紅了雙眼。
「不,你不會死,我不允許你死。」
「哈哈哈——」我笑了,淚水還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鹿鳴,我要是死了,我一定讓人把陳千穗的心臟挖出來,還給你。」
「你發什麼神經,你不會死的!」
鹿鳴猛地抓住我的肩膀,迫使我雙腳幾乎離了地,Ţûₕ嗜血的雙眸似要滴出血來。
我望着他,面色白森森地笑:「不,我會,我一定會把陳千穗的心臟還給你……」
我的心臟痛到無法呼吸。
「穗歲!」
在眼前徹底陷入一片黑暗之前,我聽到了我哥急促的驚叫聲。
我扭頭看去,果然看到了我哥飛奔過來的身影。

-5-
我又一次住進了 ICU。
整整八年了,移植的心臟第一次產生排異反應,而且異常強烈。
睜開眼,我哥緊緊握着我的手,守在我的病牀邊,雙眼通紅。
「穗歲,爲了一個鹿鳴,真的不值得。」
「他不愛你,先生和夫人愛你,我也愛你!還有很多很多人愛你,我們統統都不能失去你。」
我自嘲一笑:「是啊,不值得。」
「放我進去!放我進去!」
忽然,有熟悉的怒吼聲悶悶地傳來。
我抬眸,透過 ICU 明淨的觀察窗,一眼便看到被幾個保鏢死死摁着卻仍舊在奮力掙扎的鹿鳴。
大概是太過用力,他俊美的面容,此刻近乎扭曲。
「周穗歲,你的命是千穗救回來的,你不可以死!」
是啊,我的命是陳千穗救回來的。
如果我也死了,那豈不是鹿鳴唯一的念想也沒有了。
我輕扯脣角,拉回視線看向我哥。
「哥,其實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我哥點頭,握着我的手忽然加大了點力道。
「那你爲什麼不早跟我說?」
我哥輕扯了下脣角,帶着明顯苦澀的味道:「你這麼好,我以爲,鹿鳴早晚會真正地愛上你。」
我望着我哥,眼眶莫名有點兒酸澀。
「你明明知道,爸媽想讓我和你結婚。」
我哥叫周平安,是我爸媽收養的兒子。
他來我們家的時候,已經十一歲了,該懂的事,基本都懂了。
他非常懂得知恩圖報,誰對他好一分,他就報答十分。
我爸媽十八年來將他視作親生般的呵護栽培,讓他對周家,對我爸媽,對我,都極盡愛護。
也因此,我爸媽希望我能嫁給我哥,這樣我們就真正成爲了一家人。
我哥抬手,輕撫我的臉頰,目光溫柔至極。
「穗歲,不管是當哥哥,還是當丈夫,我都會守護你一輩子。」
ṭű₁「哥,你娶我好不好?」
「砰——」
在我話音還沒有落下的時候,監護室的門忽然被一腳重重踹開。
鹿鳴如一尊煞神般立在門口,嗜血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幾乎要磨碎了後牙槽問:
「周穗歲,你剛剛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扭頭望着他,冷冷笑了。
「鹿鳴,你不是隻愛陳千穗嗎?」
「好啊,我成全你。」
「我會找一個跟陳千穗長的一樣的女人,以後天天陪着你。」
「周穗歲,你敢嫁別人試試!」
鹿鳴暴戾地怒吼,要衝進來的時候,再次被撲上來的保鏢摁住。
我笑:「我會嫁給我哥,我們生兒育女,幸福到老。」
「你撒謊,你愛的人是我,你說過你愛的人只有我。」鹿鳴奮力掙扎,面若瘋狀。
「那是以前。」我笑的暢快:「以後,你會是跟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6-
我的情況很快穩定出了院。
出院的這天,一個跟陳千穗長的有七八分像的女人站在了我的面前。
「好像。」
我哥點頭:「她是陳千穗同母異父的妹妹,原本只有五分相似,經過面部微調後,就變得有八分相似了。」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面前的女人。
「杜夏。」
我沉吟一會兒問她:「你可以改個名字嗎?以後叫杜穗穗吧。」
杜夏點頭:「好,我以後就叫杜穗穗。」
「認識鹿鳴嗎?」我又問。
「認識。」
「喜歡他嗎?」
杜穗穗輕咬脣角,低下頭,臉上迅速爬上一層薄紅。
答案不言而喻。
「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讓鹿鳴愛上你。」
「如果你做到了,我給你一千萬。」
杜穗穗抬頭看向我,眼底溢出滿滿錯愕。
「怎麼,不願意?」
「不,我願意。」

-7-
我爸媽得知我答應嫁給我哥,高興的不得了。
他們請了風水大師,把婚禮定在了一個半月後。
憑周家的財力,一個半月的時間準備一場全城有史以來最盛大的婚禮,綽綽有餘。
一個月的時間,純手工定製的主婚紗和八件禮服便空運送到了家裏。
當我身披重工的奢華婚紗從衣帽間緩緩走出來的時候,一道無比熟悉的身影猶如瘋魔了般朝我衝了過來。
是鹿鳴。
沒人能攔得住他。
在衆人的驚呼聲中,他徑直衝到了我的面前,一把就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像是被下了藥,雙目赤紅,狀若癲狂,渾身的氣息更是滾燙。
「都給我滾出去!」
他死死掐着我的脖子,威脅着衆人。
「大小姐……」
他發了狠,我的呼吸被截斷,被迫仰起頭來望向他。
在衆人驚慌不已的目光中,我閉了閉眼吩咐:「都出去」
大家紛紛退了出去。
「是你讓杜夏給我下的藥?」
「是杜穗穗。」
「閉嘴!」
鹿鳴怒吼。
他如血欲滴的雙眼死死盯着我。
下一秒,他鬆開我的脖子將我扣進他的懷裏,低頭覆下來,狠狠攫住我的脣瓣撕咬啃噬。
我奮力掙扎。
卻毫無作用。
反而換來鹿鳴更粗暴野蠻的對待。
他撕扯我的婚紗,掠奪的吻一路往下。
日夜兼工花費兩百多個工時定製的價值千萬的婚紗,在鹿鳴的蠻橫中變得面目全非。
我重重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
他卻毫無反應。
我接着一巴掌兩巴掌三巴掌四巴掌……像瘋了一般,手掌不停的往他的臉上甩。
鹿鳴終於停了下來,扣住我的雙手將我死死抵在了牆上。
「不許嫁給周平安,你聽到沒有?」
他低頭,額頭抵着我的,咬牙命令,滾燙的呼吸與我緊緊糾纏。
我笑了:「鹿鳴,你是誰,你又以什麼樣的身份命令我?」
「你敢嫁周平安,我真的會掐死你。」
我揚眉:「好啊,那就來吧!」
「叩叩——」
「大小姐,不好了,平安少爺爲了趕回來陪你試婚紗,他的直升機……」
忽然,門口傳來管家驚慌失措的聲音。
我雙眼驀地瞪圓:「他怎麼啦?」
「他的直升機在深山裏墜毀了。」
「不,不可能!」
「救我哥,快派人去救我哥——」
我搖頭,喊聲幾乎破了音。
「哈哈哈,死有餘辜,真是死有餘辜!」鹿鳴卻在我的耳邊暢快地笑了起來。
「你說什麼?」我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再說一個字試試!」
「我說周平安,他死有餘辜。」
「鹿鳴,你簡直是活膩了!」
我咬牙,憤恨的目光幾乎想將鹿鳴碎屍萬段。
胸口的位置像是被一隻鐵臂死死揪住。
痛,無法呼吸。
鹿鳴卻絲毫不以爲意,反而笑的更加開懷了。
「你知不知道,明明穗穗可以活的,是周平安。」
「你放屁!」我怒吼:「陳千穗當場就腦死亡了。」
「你知道什麼。」鹿鳴也吼:「是周平安用卑劣的手段逼迫穗穗的父母在器官捐贈協議上簽字的,是他殺死了穗穗,就爲了救你。」
「不,不可能……」
我搖頭。
一陣陣的鈍痛從胸口的位置向四肢白骸蔓延。
我再也吸不進一點的氧氣。
眼前猙獰的面目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鹿鳴,你撒謊,陳千穗是你害死的……」
「你不要……再在這裏……自欺欺人……了。」
堅持說完最後一個字,我的眼前,徹底陷入了黑暗。
「穗穗!」
「周穗歲!」
在最後殘存的一絲意識中,我聽到了鹿鳴顫慄的無比驚恐的大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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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又住Ţūₚ進了 ICU,昏迷不醒。
心臟因爲強烈的排異反應,開始衰竭。
我爸媽的天都要塌了。
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啊,周家唯一的繼承人。
況且,我哥還生死不明。
鹿鳴守日夜在 ICU 外,痛苦自責愧疚將他折磨的不成樣子。
我爸媽不許他進 ICU 看我,卻也不趕他走。
我媽跟鹿鳴說:「這是你罪有應得,你就算死一百次,也彌補不了你給我女兒帶來的傷害。」
我爸跟他說:「鹿鳴,沒有誰害死了陳千穗,她當年確確實實已經腦死亡,器官捐贈協議,也確實是她父母自願簽下的。」
也不知道鹿鳴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聽進去,只抱着頭,痛哭流涕。

-9-
我心衰的速度出乎常人的快。
只短短三天,便已到了心衰末期,隨時都有可能猝死。
就跟八年前一樣,我又快死了。
因爲心跳再沒有辦法正常跳動,我完全陷入了昏迷狀態。
爲了保住我的命,醫生只能用儀器建立了體外血液循環來暫時代替心臟工作。
但 ECMO 不可能永遠代替心臟,唯一救我的方法,仍舊只有心臟移植。
但等來一顆合適的心臟,談合容易。
就在我爸媽幾乎都快要崩潰絕望的時候,意外傳來了好消息。
我哥居然還活着。
他回來了。
他雖然受了傷,但並不嚴重。
看到我哥活生生地出現在 ICU 外,鹿鳴居然喜極而泣。
他撲過去,跪在了我哥的面前,哀求我哥:「求你,讓穗穗活下去。」
我哥不顧自己身上的傷,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鹿鳴嘴角當即溢出血來。
「鹿鳴,穗歲如果撐不下去,我絕不會讓你好活。」
鹿鳴點頭:「只要穗穗能好好的,讓我做什麼都願意。」
我哥沒再理他,轉身進了 ICU。
當我哥坐在我的病牀邊,緊緊握住我的手,那樣溫柔又繾綣地喚出我的名字時,我的眼角,溢出了淚。

-10-
在上了 ECMO 的第七天,還是找不到任何合適的供體。
醫生說,情況很危急。
於是我哥瞞着我爸媽,悄悄去做了配型檢查。
他的血型雖然和我一樣,但 HLA 的配型不成功。
我媽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在 ICU 外扇了他一巴掌。
「你想做什麼,想用自己的心臟救穗歲嗎?」
「我告訴你,穗歲不會答應的,我也不答應。」
「夫人……」
我哥紅了眼:「我只想讓穗歲好好地活着。」
我媽淚流滿面,幾乎泣不成聲:「難道我不想讓穗歲好好活着嗎?可你也必須得給我好好活着。」
鹿鳴站在數米開外的地方,搖搖欲墜,就猶如一棵快要枯死的大樹。
樹葉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
我的主治醫生團隊從他的身邊經過,聽他喃喃道:「穗穗不會死,很快會有心臟救她的,很快……」
然後,他轉身,無比慘淡黯然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11-
其實,鹿鳴早在我哥之前,就去做了配型檢查。
他的血型和 HLA,跟我出奇的匹配。
當天下午,他就騎着我送他的那輛全黑的哈雷,頭盔也不戴,在交警的全程目睹下,自殺式的撞上了路邊的大樹。
他飛出去。
以最絕決的方式,頭部率先着地。
鮮血當即從嘴裏鼻子裏湧了出來。
交警衝過去,扶起他。
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信封,塞進交警的手裏,鮮血充斥的雙眸帶着濃濃的哀求緊緊地望着交警。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和意識,不顧嘴裏汩汩湧出的鮮血,哀求:
「請……請把我的心臟……捐給周家大小姐……周穗歲。」

-12-
鹿鳴死了。
我活了。
一個月後,我完全康復出院。
從住院樓走出來的時候,一個熟悉的卻變得癲狂身影朝我撲了過來。
是杜穗穗。
不,我記得,她原本應該叫杜夏。
是我讓人去公安局給她改了名。
「周穗歲,你個殺人兇手,是你殺……唔!」
杜夏的吼聲還沒有落下,保鏢捂住了她的嘴,強行將她拖離了現場。
我哥摟着我上車。
「杜夏她怎麼啦?」
我望着杜夏被拖走的身影,怔忡片刻,輕輕問:「誰死了?」
我哥緊緊握着我的手,跟我說:「穗歲,你相信嗎?其實所有你愛的人,也都深深地愛着你。」
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倏爾溼了眼,看向我哥問:「哥,什麼意思?」
我哥從風衣的口袋裏摸出一個被鮮血染的豔麗的信封,放進我的手裏,說:「鹿鳴留給你的。」
我搖頭,根本不想看。
「看看吧,看看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13-
信看完,我的淚流也流了滿面。
淚水一顆顆砸下,落在被鹿鳴的血染紅的信紙上。
那些字跡混着鮮血,層層暈染開來。
我哥將我擁進懷裏,低頭輕吻我頭頂的髮絲。
「穗歲,鹿鳴愛你,我也愛你,我們都很愛很愛你。」
「所以,不要再爲難自己,你好好地幸福地長長久久地活着,是鹿鳴最大的願望。」
我仰起頭來,淚眼幾乎模糊到看不清我哥的樣子。
「哥,鹿鳴在哪?」
「他跟陳千穗在一起。」
我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不要那麼心痛。
「我想去看看他……不,是他們。」
「好。」

-14-
我買了一大束茱麗葉塔玫瑰。
墓碑已經換了,不再是陳千穗一個人的照片,換成了鹿鳴和陳千穗兩個人的合照。
合照上,十七歲的鹿鳴和同樣十七歲的陳千穗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
兩個人站在學校的操場上,身後,是用紅磚砌成的一幢幢漂亮的教學樓。
他們腦袋貼着腦袋,一起望着鏡頭。
烈日炎炎,汗水洇溼了他們的髮絲。
他們卻咧着嘴,笑的比陽光更燦爛。
我從未見過鹿鳴這樣的笑容。
青春、陽光、快活又恣意。
那時候的鹿鳴,一定很快樂很幸福,內心無比的充盈。
陳行穗死了,帶走了那個陽光恣意的他。
在我身邊的鹿鳴,冷漠到近乎陰翳,寡言少語,似乎從來不知道笑。
現在他又跟陳千穗在一起了,是不是,他會變回從前那個恣意快活的少年?
「哥,他的心已經不乾淨了。」
「你說,陳千穗會嫌棄他,不要他嗎?」
「大概不會吧!」我哥向前一步,伸手輕輕地攬住我:「畢竟,真正愛慘了一個人,是不Ŧŭ₎會在意這些的。」

-15-
杜夏又來找我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讓人把她帶到了我面前。
她好像真的很恨我,看我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樣,恨不得將我片片凌遲掉。
「你憑什麼恨我?」我問。
其實杜夏恨不恨我,我都絲毫不在意,因爲她只是一個與我無關緊要的人。
她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渾身抑制不住的在顫抖。
「因爲是你害死了鹿鳴。」
「嗯。」我輕輕點頭:「還有嗎?」
杜夏沉默。
我抬眸看她,將桌上的一千萬的支票推到她的面前:「如果沒有了,那就拿錢走人吧,以後儘可能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杜夏咬牙盯着那支票幾秒。
也只是短短几秒,她就拿走了支票,然後轉身要走。
「等一下。」
我又叫住她。
聰明人都應該拿了支票就走,我並沒有因爲她這一點而想爲難她。
杜夏停下,轉回身看着我,渾身戒備。
我笑笑:「你給鹿鳴下過藥?」
杜夏聞言,明顯愣了一下,似很困惑。
「沒有。」她很快就給了我肯定答案:「像鹿鳴那樣聰明又狠絕的人,我要敢給他下藥,我一定會死的很慘。」
不是杜夏,那是誰?
那天鹿鳴的狀態,一定是被人落了藥。
可是,這還重要嗎?

-16-
鹿鳴離開我身邊後,我其實從來沒有夢到過他。
直到我和我哥結婚的前一晚,他忽然闖入我的夢鏡裏,還帶着陳千穗一起。
他們手牽着手,言笑晏晏從層層迷霧中走了出來。
我背對着他們,坐在懸崖峭壁邊,腳底下,是萬丈深淵。
我凝視着深淵,竟然沒有一絲的害怕。
鹿鳴大聲喊我:「穗穗。」
我猛地回頭,視線率先撞進陳千穗那雙明亮澄澈的眸子裏。
她衝我脣角彎彎,友好又溫暖,說:「你也叫穗穗啊,好巧,我也叫穗穗。」
我搖頭:「他叫的不是我。」
鹿鳴看着我,笑了,從前那樣黯淡的雙眼,此刻流光溢彩,似星河般的璀璨。
他對我說:「我叫的就是你。」
「鹿鳴,我們走啦!」陳千穗十七歲的臉上,滿是俏皮純真。
「好。」
鹿鳴答應,深深看我一眼,然後牽着陳千穗,又轉身走進了層層的迷霧當中。
他們的身影消失。
太陽昇起,鋪泄而下,千里熔金。
我醒來,在漸漸開啓的自動窗簾中,夢境中的景色,融入了窗外的實景當中。
我望着窗外,掀起脣角。
「鹿鳴,謝謝你,我會很好很好的。」

-17-
我和我哥的婚禮,空前的盛大。
全城的人都在祝福我們。
我沒想到,鹿鳴的父母和弟弟也來了。
鹿鳴的父親是三個月前出的獄,在我爸媽和我哥的幫助下,他迅速的東山再起。
鹿鳴的母親當年跳樓,保住了性命,只是廢了雙腿。
鹿鳴的弟弟跟鹿鳴長的真像啊,我彷彿又看到了高三那年剛剛轉學到我們班的鹿鳴。
「周大小姐,你愛過我哥嗎?還是一直把我哥當寵物?」
鹿鳴的弟弟闖進化妝間,高昂着下巴怒聲質問我。
我從寬大的落地鏡裏看他,嫣然一笑:「你覺得呢?」
可能在外人眼裏,鹿鳴就是我的一個玩物吧。
鹿鳴的弟弟要朝我發瘋,他父親趕過來,重重甩了他一巴掌,吼道:「你哥是死了,可鹿家今天的一切,都是周家給的。」
是啊,我若不曾愛過鹿鳴,又何必爲了他父親打點監獄上下,又怎麼會爲了他的母親重金請來全球最頂尖的醫療團隊,讓她活了下來。
他弟弟也不會就讀於常青藤名校,渾身的傲骨比從前更甚。
更不會將鹿鳴喜歡的一切,巴巴的送到他的眼前。
我愛過的。
只是,愛有尺,行有度。
執念太多的人,是走不了萬里路的。
畢竟,我胸腔裏跳動的心臟也實在是來之不易,不能再糟蹋了它。
「鹿二少爺,不管我愛過你哥,還是沒愛過,從此往後,我都會保你鹿家人一路坦途,富貴無虞。」

-18-
新婚夜,我哥極盡溫柔克制,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
看着牀單上的那一抹梅紅,我哥不敢置信,卻什麼也沒有問,只是無比憐惜的將我擁進懷裏。
「穗歲,我覺得我幸福的快要死掉了。」他輕吻我,眼角竟然有了淚光。
「呸!」
我推開他,媚眼如絲般嗔着他:「你敢死,我就立馬改嫁,再養一堆情人天天跟他們快活。」
我哥笑了,輕啜我的脣角:「不行,你的現在和以後,統統都是我的,任何男人都不可以碰。」
我細細打量着我哥,覺得他長的真好看,以前怎麼不覺得他有這麼好看。
「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帥了?」
我哥脣角高高揚起,撐在我的上方看着我:「穗歲,是不是要改稱呼了?」
我蹙眉:「改成什麼?」
他鼻尖輕輕蹭過我的:「叫平安吧。」
周平安,是他到我家後,我爸媽給他取的名字。
他們說:「歲歲平安,平安歲歲!平安,你以後一定要好好愛護妹妹。穗歲,你要好好尊重哥哥。」
我們都答應「好」。
我望着周平安,莞爾:「難道你不想讓我叫你【老公】嗎?」
「可以嗎?」
「老公。」
他怔住。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我聲音未落,周平安的頭壓下來,格外迫切又霸道地堵住了我的脣。
【鹿鳴視角番外】

-1-
陳千穗是跟我一起長大的女孩。
幼兒園的時候,我就摟着她跟她說:「穗穗,你長大了給我當媳婦兒吧?」
陳千穗軟軟糯糯地問我:「那你會喜歡我一輩子,一輩子對我好嗎?」
我說:「當然會啊。」
從那時候起,似乎身邊所有的人都認定了我們是一對,長大了是會結婚在一起的。
那時候,小小的我們不知道一輩子是有多長,只期盼是很長很長。
可誰又知道,我們的一輩子,竟然那麼短。
從出生到高一,在我們朝夕相處了十六年後,我又一次向陳千穗表白,讓她做我的女朋友。
她毫不遲疑地答應了。
然後,我們開始在學校光明正大的談起了戀愛。
一起上學,一起喫午飯,一起放學。
我們在學校裏手牽手,肆無忌憚。
因爲我們的成績足夠優秀,連老師對我們的關係也是睜一隻眼閉一眼只。
那段時間,是我最幸福快樂的時候。
學習外的空暇時間,我們商量要考哪所大學,要做怎樣的工作,以後要在哪裏買一棟怎樣的房子安家,甚至是考慮以後要生幾個孩子。
我們在沒有人的地方接吻,無數次幻想美好的未來。
可我從來沒想過,我們的未來,竟是那麼的倉促。
未來還沒有到,便已戛然而止。

-2-
陳千穗十七歲的生日,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爲她定製了一條刻着我們名字的鑽石項鍊。
她生日那天,我買了最嬌豔的茱麗葉塔玫瑰,帶上定製的項鍊,早早的把她約了出來。
我把玫瑰送給她,爲她戴上只屬於她的項鍊。
我跟她說:「穗歲,我覺得我這輩子肯定不會喜歡上別人了。」
陳千穗望着我,笑的無比明豔:「你是說,你會愛我一輩子?」
「嗯,一輩子。」我的答案,毫不遲疑。
陳千穗太高興了,她捧着我送他的茱麗葉塔,走路連蹦帶跳。
我看着她雀躍的身影,迷失在自己幻想的美好當中。
竟然沒有注意到,昨晚才下了雨,路面溼滑。
當我在陳千穗的驚呼聲中回過神來飛奔過去的時候,一切都遲了。

-3-
醫院裏,我站在急救室外,望着急救室大門上亮着的燈,害怕的渾身都抖。
陳千穗的媽媽和繼父,還有我爸媽一起趕到的時候,急救室的燈熄滅,醫生走了出來。
因爲摔倒的時候,陳千穗後腦勺率先重重着地。
顱內大出血已經造成了腦死亡,醒來的機會,幾乎爲 0。
陳千穗的媽媽當場要暈厥過去。
我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只想去死,一起去陪陳千穗。
她在哪,我就要去哪。
在陳千穗她媽緩過勁來的時候,就撲向我拼命的捶打我罵,讓我陪她女兒的命。
我說:「好,我把命賠給你。」
說完我就試圖翻越圍欄跳樓。
我爸眼疾手快地將我拉了回來,狠狠一巴掌甩在我臉上,讓人將我綁了回去。
那個暑假,家裏人怕我又尋死路,二十四小時的讓人盯着我。
直到有一天,我弟弟跟我說,陳千穗的媽媽和繼父簽署了她的器官捐贈協議,將她身上有用的器官,統統捐了出去。
那一天,我終於又活了過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我媽那兒拿了好多的錢,終於查清楚了陳千穗的器官被移植到了哪些人的身上。
其中陳千穗的心臟,被移植到了富甲一方的周家大小姐周穗歲的身上。
我還查到。
在陳千穗的媽媽和繼父簽署她的器官捐贈協議前,周穗歲的哥哥周平安曾跟他們接觸過。
我當時便斷定,一定是周平安威逼利誘,才讓陳千穗的媽媽和繼父不得不妥協,捐贈了陳千穗所有可用的器官。
我怒極了,也恨極了!
恨極了周穗歲,也恨極了周平安。
於是,我要求我爸媽給我轉學,轉到了周穗歲他們學校,並且跟周穗歲一個班。
大概是我長的太好看了,所以,輕易便引起了周穗歲的注意。

-4-
周穗歲其實是個很好的女孩,不止是成績,各方面都很優異。
再加上她無與倫比的家世,在學校自然被老師和同學們都視作掌中明珠,捧着哄着。
只有我,表現的從來都不拿正眼瞧她,更從來不主動跟她說一個字。
甚至是,處處與她針鋒相對。
在我沒有轉來之前,她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
我來之後,就從來沒有再讓她拿過第一名。
課堂上,她答不對的題目,我會主動站起來給出正確答案。
她請全班喝的奶茶,喫的零食,我會當着她和所有同學的面扔進垃圾桶裏。
她送的畢業禮物,我會一點點的毀掉。
畢業相冊裏,所有有她身影的照片,我都會把她裁掉或者摳下來。
專屬於她那一頁,我扯下來撕的粉碎。
有同學問我:
「周穗歲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你那麼討厭她?」
「不,不是討厭,是恨!刻骨銘心的恨!」
我回答:「我對她的討厭,不是刻在骨子裏,是刻在基因裏。」
我那麼討厭她,恨她,可我卻還偏偏追隨她的身影,跟她去了國外的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

-5-
高三因爲忙着學習,周穗歲好像並不太在意我與她的針鋒相對。
她對我的一切行爲,一直採用冷處理的方式。
大一再見,她卻忽然變了。
不等我主動對她做什麼,她便笑吟吟地來到我面前問我:「鹿鳴,你居然跟我跟到了美國,還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
「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我現在懷疑,你高三對我所做的一切,目的就是爲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本大小姐現在很高興地告訴你,你成功了!」
「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
她居然主動問我,要不要做她的男朋友?
我當時,恨不得撕爛她的嘴,挖了她的心,讓她去死。
後來每一次見,她都會主動笑着跟我打招呼,悄咪咪問我:「今天又打算做什麼引起我的注意?」
「我告訴你哦,其實你什麼都不用作,我就已經非常注意你,很在意你了。」
「鹿鳴,你到底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嗎?」
她幾乎每天一問。
直到我都怕了,從開始的主動想引起她的注意到不自覺想要避着她。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當她再問我要不要做她男朋友的時候,我竟然有了想要答應的衝動。
當我躲避她超過兩天沒有見到她的時候,我竟然會想她。
想她的笑。
想她的俏皮可愛。
想她的專注認真。
想她的聲音。
想她身上獨有的味道……
屬於她的每一樣東西,我都會想。
意識到這樣會有多危險,於是,我逃了。
逃回了國。

-6-
我大概是個被詛咒的人,厄運總會伴隨着我。
我纔回國不到一個月,我爸的公司就破產倒閉了。
因爲涉嫌經濟犯罪,我爸被捕入獄。
要債的和討薪的員工天天圍堵在我家外,我媽不堪重負,跳樓輕聲,被送進了醫院搶救,躺到了 ICU 裏。
於是,所有人要債的對象,從我媽變成了我。
在我走投無路,幾乎被逼到絕境的時候,是周穗歲出現,救我於水火。
她替我還清了我家所有的債,將我媽轉到了最好的私立醫院,請了最好的醫療團隊,負擔我媽所有的治療費用。
條件只有一個,聽她的話,做她的男朋友。
我答應了,眼下的一切,就是我答應她的最好理由。
我似乎終於有了理由,做她的男朋友。
我一邊有點點歡喜,一邊又無比痛苦愧疚。
明明,明明我答應了陳千穗,這輩子只愛她,只娶她一個的。
周穗歲對我越好,我的這種痛苦愧疚掙扎變得越重。
爲了減輕自己的痛苦愧疚,我便讓周穗歲也不好受。
整天對她愛答不理,從來都不對她笑,甚至是不願意跟她多說一個字的廢話。
每天,我都像她的影子一樣跟她在一起。
別人都說,我是被逼迫纔跟她形影不離。
其實不是的。
想每天都看到她,跟她在一起,聽她說話看她笑。
牽她的手,呼吸帶着她氣息的空氣。
這Ŧű₋些統統是我的渴望。
只是沒有人知道,包括周穗歲自己。
我終究是個心性成熟的成年男人,慢慢的我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周穗歲。
我愛上了周穗歲,心裏的歡喜漸漸大過了痛苦愧疚。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慌張的跑去墓園向陳千穗懺悔。
我一次又一次的在陳千穗的墓碑前保證,自己愛的人只有她,之所以守在周穗歲的身邊,是因爲她的心臟。
這樣的話說多了,我自己也就信了。
直到,跟周穗歲在一起五年後,我再也騙不了自己。
我真的愛上了周穗歲。
我不想再騙自己,更不能再騙陳千穗了。
所以,在陳千穗生日那天,我去了墓園跟她坦白。

-7-
我站在陳千穗的墓碑前,坦白的話還沒說出口, 周穗歲居然跟了過來。
她用那樣憤怒鄙夷又嘲弄的目光看着我, 質問我陳千穗是誰?
她還踩爛了我送千穗的茱麗葉塔。
我記起千穗生日那天跟她說的話, 記起她的死,倏地就發了狂。
我恨不得掐死周穗歲。
她死了,我就再也不會背叛千穗了。
可在看到她漸漸變得青白的臉色時, 我又慌的不行,害怕的手都軟了。
我怎麼可以讓周穗歲去死。
千穗的心臟就在她的胸腔裏跳動啊。
周穗歲死了, 我又還能愛誰?
周穗歲以爲我把她當成了行穗的替身,她的保鏢一擁而上, 卻沒有一個人敢對我下死Ŧű⁷手。
因爲他們都清楚, 我是周穗歲的心頭肉, 動不得的。
我也清楚,周穗歲他不會真的想廢了我。
她捨不得的。
事情果然如我所料。
只是我沒想到,她會去查千穗,知道一切,然後產生強烈的排異反應導致心衰。
我怕極了,衝去醫院, 卻聽到了更讓我害怕惶恐的事情。
周穗歲她不愛我了,不要我了。
她竟然要嫁給周平安。
周平安啊,十八年來一直都將周穗歲捧在掌心含在嘴裏寵着護着疼着的周平安啊。
我拿什麼跟周平安比。
周平安曾警告過我:「別惹穗歲傷心,否則, 後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果然啊,我若了周穗歲傷心。
後果,我承受不起。
更讓我崩潰的, 是周穗歲居然讓千穗的親妹妹來勾引我。
她真的不愛我了, 不要我了, 鐵了心要嫁給周平安。
我慌不擇路,給自己下了藥, 拼了命的闖進了周家。

-8-
我真的是個混蛋, 是這個世界上最差勁的男人。
因爲我那可憐的自尊, 爲了給自己所有的荒唐找一個荒唐的藉口,我竟然又一次害得周穗歲住進了 ICU。
這一次, 她的心臟迅速地衰竭, 回天乏術, 只能再次換心。
我沒日沒夜地守在 ICU 外, 祈求着奇蹟的發生。
盼望着在周穗歲好起來的那一天,跪到她的面前懺悔祈求她的原諒。
可她好不了了,除了換心。
千穗死了,我背叛了她, 對不起她。
周穗歲不能再因爲我而死。
我不應該向周穗歲懺悔祈求她的原諒。
我應該去地獄,去那兒懺悔。
在得知周平安竟然也去做了配型檢測, 打算用自己的命換周穗歲的命時, 我羞愧的再也不願意多活一分鐘。
於是我告訴周穗歲的主治醫生:「她不會死,很快就會有適合的供體爲她移植, 你們做好手術準備吧。」
離開醫院, 赴死之前, 我給周穗歲寫了封信。
【穗穗:
【對不起,我愛你!
【但我沒有臉再見你。
【你一定要健康幸福快樂啊!
【這將是我死前,唯一的願望。
【再見, 親愛的穗穗,周穗歲!
【從此,再也不見!】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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