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老公關了燈。
他的手急切又笨拙地在我身上游走,觸感粗糙到發疼。
我感覺他的身形也不對勁,急忙打開燈,身上的男人不是新婚老公金海,而是一個怪物一般奇醜無比的陌生人!
我嚇得尖叫,婆婆聞聲趕來,卻從外面把門鎖住了。
我大聲呼喊金海救我。
醜男卻結結實實壓住我:「老婆,我就是金海呀!」
-1-
認識金海是在我以前上班的大排檔,我是服務員,有一天晚上我被醉酒的客人調戲,因爲推開了對方,被對方甩手打了一耳光。
我還沒反應過來,隔壁桌的客人已經起身把我護在身後,和那個醉酒的客人打了起來,直到老闆報警,鬧事的客人被帶走。
替我出頭的客人是個年輕小夥,大約二十出頭的樣子,白白淨淨,長相帥氣。
他胳膊受了傷,我給他包紮,他卻一個勁地關心我:「你沒事吧?沒受傷吧?」
我真誠地道謝,他只是笑了笑:「這算什麼,你沒事就好!」
他那笑容特別好看,一直暖到我心裏。
他告訴我,他叫金海,來這裏出差的。
那之後他常來我上班的大排檔喫飯,他會一直坐到深夜,直到我下班,好像在守護我一般。我忙來忙去,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每晚,我只要看到他的身影,心裏就是甜的。
客人少的時候,他會多點一份我最愛的烤鯽魚給我,要我陪他一起喫。我們的關係也越來越好,天南海北地聊天,變成了朋友。
他告訴我,他家是種藥材的,這次來是因爲爸爸扭傷了腳,他幫爸爸跑一趟生意,本來早該回去了,他多留了幾天。家裏在催,明天就要走了。
我突然鼻子一酸,心裏空落落的。
突然覺得整座燈火通明的城市,其實也是空的!
「你以後還來嗎?」我問。
沒想到,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動情地表白:「暖暖,我喜歡你!你要是願意等我,我還會來看你的!」
我眼含熱淚點點頭。
他消失了不到一個星期,就又出現在大排檔的老位子上,對着我微笑,像春日明媚的陽光。他當着我的面接父母的電話:「媽,我和你未來的兒媳婦在一起呢,知道啦,過年我就把她帶回來!」
我羞得想轉地縫:「瞎說什麼啊,什麼兒媳婦!」
他說:「上次我回家都跟爸媽說了,說我有女朋友了,他們都高興壞了,催我帶你回家,想見你呢!」
-2-
過年,金海帶我回家,他家在一個陽光充足的小鎮。路上路過成片成片的大棚,金海說都是他家的種植基地。因爲金家藥材基地,整個村子都相對富裕和熱鬧,村裏很多年輕人不用外出務工。他們的土地在金家收一份租,還能在金家掙一份工資,過得很滋潤。
金家在全村有着極高的地位。
我萬萬沒想到,他家家境原來那麼好!
他家三層小洋樓,外牆貼着的瓷磚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院子寬敞,中央有一個荷塘魚池,一座精緻的涼亭靜靜地佇立在水邊,我幾乎以爲自己走進了一個小公園。
金海的家人非常熱情地迎接我,金海媽媽一見到我就親切地拉着我的手,眼裏滿是喜愛和讚賞:「哎喲,多漂亮的姑娘啊!皮膚咋這麼白,個頭也高……」
「媽,你兒子的眼光還用說嘛!」金海撒嬌道。
他媽媽直接給我塞了個大金鐲子,我有些侷促,推辭不要:「阿姨,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金海寵溺笑道:「這是我媽喜歡你,認可你的意思,收下吧!」
「是呀,收下吧,以後,我們家就又多個女兒了!」金海媽媽也附和道,笑容十分親切。
我心中滿是溫暖和感激。
這時,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從屋裏走了出來,她噘着嘴,眼神中帶着一絲不滿。
金海連忙介紹:「嬋兒,過來叫嫂子!」
女孩卻翻了個白眼,轉身跑開了。
金海媽媽輕輕地嘆了口氣:「這丫頭不懂事!」
金海卻大笑着打圓場:「看爸媽又多了個女兒了,小妹喫醋了。哈哈哈!」
一家人都笑了起來,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金海低聲對我說:「沒事的,嬋兒就是有點小性子,熟了很好相處的。」
-3-
飯後,金海帶我在院中散步,他說他父親已經年邁,生了病,不得不退休,現在他在幫着父親打理家族的藥材生意。
他爸媽現在就操心他的婚事,覺得如果結了婚,就算真的成家立業,再也不用爲他操心了。
他轉過頭,目光溫柔地看着我:「暖暖,我希望你以後能辭職,別在大城市那麼辛苦,我怕你再在外面受欺負,我不放心。以後,我希望你能天天陪着我。」
他的話暖到我心裏,讓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但同時也有一絲不安。
我一個農村姑娘,高中畢業,在城裏當服務員,上輩子積了德遇到這麼好的男人,讓我覺得有些不真實。命運一向都是戲弄我的,真的能對我這麼好嗎?
我有些心事重重。
「怎麼了?」他問。
「金海,你……你太好了!我……我覺得我配不上你!」我低低地說。
金海輕輕地在我臉上吻了一口,深情道:「傻瓜!不許說這種話,在我眼裏,你是最好的!」
突然,我感覺到一股寒意,院牆後彷彿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
「怎麼了?」他問。
「好像有人,在看我們!」我緊張道。
「沒事的,可能是貓!再說了,我親我老婆,光明正大,不怕人看!哈哈!」金海笑道。
-4-
我又帶着金海回了我父母家,他備了豐厚的禮物,開着嶄新的轎車,停到我家門口。
我爸和繼母慌忙迎出來,臉上無比光彩。
關於彩禮,繼母獅子大開口要二十萬。
我心裏有些忐忑,我們村大多數女孩子的彩禮都是六萬八萬的,繼母這獅子大開口的要求,讓我擔心金海會有什麼想法。
然而,金海只是微微一笑:「沒問題。」
繼母非常高興:「我一早就說我們家暖暖肯定是個命好的!暖暖,等你結婚了,叫你弟跟他姐夫學做生意去……」
我們見雙方家長的場面都是喜氣洋洋,和和美美的!
很快,我們就舉行了規模很大的婚禮,院子裏已經擠滿了賓客,我和金海拜堂成親。
婆婆說,我們這裏的風俗是,婚前新娘子和新郎不能見面,婚禮也不能掀蓋頭,一定要等到入洞房後新郎親自掀開,才吉利。
在一片喜慶和祝福聲中進行。我和金海在司儀的引導下,完成了拜堂的儀式。我們按照習俗,沒有在儀式上掀開蓋頭,儀式結束,我被引導着送入了洞房。
我坐在牀邊,羞澀又期待地等待着金海的到來。
-5-
等了許久,總算聽到金海回來的腳步聲,還沒靠近,他「啪」地把臥室的燈關了。
「幹嘛關燈?害羞啊你!」
他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坐到我身邊。
他緩緩地扯下我的蓋頭,在黑暗中,我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近,雙手笨拙地幫我解着嫁衣的扣子。
我想,幸好燈關了,不然我的臉肯定比蘋果還紅。
金海是個特別好的男人,他的溫柔和體貼讓我無數次感動。好幾次我們情到濃處,他都忍住了,說:「我想把我們最美好的一刻,留在新婚夜!我要對你負責任!我也一定會娶你!」每一次,我都覺得,我遇上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我甜蜜地等待着這一刻,整個身心、整個未來都已經完全交付給他。
我能感覺到金海的呼吸變得濃重,動作似乎也越來越急促。嫁衣的扣子解不開,他甚至有些粗魯地一把撕開。
這和我認識的溫柔的金海有些不一樣,他平時總會說很多甜言蜜語,今晚,卻一句話也沒有,他的沉默讓我感到一絲不安。
但我聽小姐妹說過,很多男人白天晚上會判若兩人。我安慰自己,也許洞房花燭,金海也變得不一樣了。
黑暗中,他的手遊走在我的身上,觸感明顯粗糙,像是沾着砂石,劃得我皮膚微疼。我記得金海的手掌是溫暖而柔軟的。
我心中湧起怪異的感覺,他的身形似乎也變得消瘦了不少,這讓我更加確信,眼前的這個人,有些不對勁。
我突然伸手開燈,動作迅速而果斷。
燈光亮起的瞬間,我看到了噩夢般的一幕。
-6-
身上的男人如同怪物一般,嚇得我驚聲尖叫,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這一瞬間崩塌!
男人面色慘白,半張臉的皮膚像是熔化的蠟,凝固得像是月球表面一般坑坑窪窪,將他的表情扭曲得像定格在痛苦的瞬間。
他的眼睛黑色而深邃,似乎在燈光亮起的一瞬間,他比我還要驚恐,連忙扭過頭去。
我趁機推開他,拼命朝門口逃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逃離這個怪物!】
公婆聞聲趕來,卻從外面把門鎖住了。
「開門!開門!」我無助地砸門,絕望地大聲呼喊。
「金海!金海!」我用盡全力呼喊。
這時,那男人用枯枝般的大手,捂住了我的嘴,湊到我耳邊,聲音沙啞:「老婆,我就是金海呀!」
他身形消瘦,力氣卻出奇的大,又將我拖回牀上,我根本無力反抗。
他的手如同鐵鉗般緊緊鎖住我的手腕,似乎很害怕我直視他的臉,還不忘騰出手來關了燈。房間瞬間陷入黑暗,只有他那雙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着微弱的光。
「男人關了燈都一樣,我會好好愛你的!」他沙啞的聲音像魔鬼低語。
「你個怪物,放開我!」我拼命掙扎,朝他的手狠咬一口,一絲血腥味流進了嘴裏。
他疼得悶哼一聲,隨即狠狠甩了我一耳光,聲音中帶着瘋狂的怒火:「臭婊子!你嫌棄我嗎?嫌棄我我就抽爛你的臉,看你還嫌不嫌棄!」
我感覺一陣頭暈,眼冒金星。
這個男人的動作變得更加粗魯……。
我心中充滿了絕望,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浸溼了我的臉頰。
-7-
第二天,我被關在房間裏,門口有人輪流把守。
我蜷縮在牀角,雙眼紅腫,淚水已經乾涸。
門被輕輕推開,婆婆端着飯菜走了進來。她把飯菜放在牀頭櫃上,輕聲說:「暖暖,喫點東西吧。」
我一把把飯菜掀翻在地:「金海呢?我要見金海!」
婆婆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嘆了口氣:「他就是金海呀!我就這麼個兒子!」
「他不是!」我撕扯着嗓門哭喊,聲音中帶着絕望和憤怒,「金海呢?你們把他弄到哪兒去了?」
我相信真正的金海不會丟下我的,他那麼溫柔,對我那麼好,不可能是那個怪物。我擔心他被害,擔心他遭遇了不測。
婆婆從口袋裏拿出一個身份證,上面是一個陌生男人的照片,寫着金海的名字。
「你看,我家金海本來是帥氣的,想嫁他的女孩多得很,可就是出了意外,容貌毀了……」婆婆聲音哽咽,似乎也在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暖暖,我們都知道你一個女孩子打拼不容易,我們家不愁喫不愁穿,將來家產也都是金海和你的呀。你嫁過來,我們一家人都會好好待你!你們也拜堂成親了……」
我假裝被她勸服,趁他們一家人放鬆警惕,翻窗逃跑,在山裏走了一天一夜,才坐上縣城裏的大巴車,逃回孃家並且報警。
可當警察來了之後,事情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轉折。
金海父母反告我騙婚,說我收了二十萬彩禮,當着全村人辦了婚禮,第二天就跑人。他們還拿出結婚視頻,全程和我拜堂結婚的人都是那個怪物。
我讓我爸和繼母退還彩禮,他們假裝說要退還,怕金家來鬧事,送我去外地避一避,卻把我騙上了公婆的車。
繼母打來電話說:「暖暖,我們都是爲你好,騙婚要坐牢的!嫁到金家是你的福氣,嫁男人哪能看臉啊,重要的還是把日子過好!」
我明白,他們只是不肯退還二十萬彩禮罷了。
我哭着問:「我爸也是這麼說的嗎?」
「嗯,他讓我勸勸你!……那二十萬,已經給你弟弟買房了。」
-8-
那一刻,我的心死了!
這世上我本來就是浮萍,無依無靠。命運一再捉弄我不肯收手,那就由它吧!
每晚,怪物都會爬上我的牀。有時他會試探我,用手來觸碰我,只要我遠離,大多數時候他都會縮回手。
有時我嫌棄表現得太明顯,他也會煩躁,發瘋打砸,對我拳腳相向。
我慢慢地摸清了他的性子,若我對他有嫌棄或者傷自尊的話,他都會暴怒,會動手打我,下手也狠,那瘋狂的樣子更加嚇人。我曾試圖反抗,但換來的只是更多的傷痕。
我學會了在這個怪物面前隱藏自己的真實情感。
他似乎也十分害怕看到我嫌棄的眼神,在我面前總是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晚上睡覺也會戴着口罩。
如果我對他表現出一絲親近,他就會變得無比溫順,對我事事順從。
如果我對他笑一笑,他就會欣喜若狂,看我的眼色,爲我端茶倒水,鞍前馬後。
他會時不時給我送些小首飾,新衣服,會時不時採些花兒插到我房間的花瓶裏,還會親自用藥材煲湯,給我端到房間。
慢慢地,我覺得這個男人也沒那麼討厭了,甚至能從他的小半張臉部輪廓,看到曾經的英俊。
我問他:「聽說你還是大學生?」
「退學了。」
「臉怎麼弄的?」
「實驗室……爆炸。」
「你把口罩摘了吧,總戴着多不舒服!」
我盯着他的臉,他卻扭過頭:「習慣了。」
公婆由着我的性子,就連以前對我愛答不理的小姑子,也主動來陪我聊天,對我一口一個嫂子。她說爸媽和哥哥怕我悶,要求她常來陪陪我。
我想,古代大戶人家的少奶奶,也未必有我這樣的待遇吧!
我開始習慣這種生活,儘管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可怕的謊言和欺騙之上。
-9-
金嬋說哥哥是安淮大學的學生,學的是製藥專業,以前雄心壯志,說要把爸爸的事業發展出新的高度。可自從實驗室意外事件後,哥哥面部被大面積燒傷,他的人生就毀了。
哥哥退了學,女朋友也分了手,整個人性情大變,暴戾乖張,喜怒無常。他自殺未遂,甚至得了陽光恐懼症,從不出門,看見光就害怕,趕緊讓關燈,在家一待就是十年。
從小她爸媽就重男輕女,哥哥是他們的心頭肉。哥哥出事,爸媽操碎了心,家裏氣氛總是冷冰冰的。
金嬋說:「嫂子,哥哥因爲你,改變了好多,想要恢復正常的生活,也願意出門了!」
我感覺眼前的金嬋十分親近,便像好朋友一樣說出了壓在我心底的心事:「嬋兒,最開始帶我回來的金海,他是誰?他在哪兒?」
沒想到金嬋突然板起臉,大聲斥責我:「嫂子,我哥對你這麼好,你還沒收心好好過日子嗎?做人要有良心呀,我們一家人把你當老佛爺一樣慣着,你還想怎麼樣?」
她憤怒起身,摔門離開。
那時我才清醒,我從這一家子嘴裏是問不出答案的。
我知道我和那個「金海」已經永遠不可能了,甚至,再也不可能見到他。可每每想起他,我的心還會揪着痛!
村裏很多人都在金家大棚做工,我出房門必須請示,還總有人輪流盯着我。我問「怪物」金海:「什麼時候我才能不被你們一家像防賊一樣看着啊?」
金海說:「看你什麼時候真心跟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那晚,金海伸手來觸碰我,我沒有躲避,他的膽子便更大了起來。那種沙粒般的觸感遊走我的身體,又勾起了我痛苦的記憶,但這次,我忍住了……
轉眼我乾嘔,噁心,被查出懷孕,一家人都欣喜若狂。
我聽金海說,我們家今年是雙喜臨門,等年底我寶寶出生時,小姑子金嬋也要結婚了,金海準備了大紅包!
「沒聽說金嬋戀愛,怎麼就要結婚了?」我有些驚訝。
「是娃娃親,早就定好的。」
婆婆每天給我煲湯,什麼活也不讓我幹。我很無聊,便繡了「百年好合」的十字繡,打算送給金嬋當新婚禮物。
轉眼,我生下個女兒,金海喜歡得愛不釋手。
婆婆說:「都說剛出生的小孩醜,你看我們家的,像個洋娃娃一樣,這眉眼,這鼻子,全都好看,像她爸爸!」
婆婆請了堂兄家的二嫂子來伺候我坐月子。
月子裏,我聽見窗外一陣熱鬧的歡聲笑語,金嬋未來的姑爺上門了!
人羣中一見那人,我傻眼了!
白白淨淨的皮膚,細軟的頭髮,彬彬有禮的舉止,溫柔的聲音,一切我都再熟悉不過。那是我魂牽夢繞的初戀「金海」。
我茫然地推門出去,呆呆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一切熱鬧喧囂都如同一個遙遠虛幻的夢。
我感覺自己渾身顫抖,整個胸腔都被堵住,想喊喊不出,眼淚卻不自覺地往下流。
他的目光越過人羣,見我愣了愣,對我微微一笑:「嫂子好!我叫徐昇平。」
-10-
那些與他在黎城共度的溫馨時光,甜蜜的回憶,此刻全都湧上心間。他本是我的初戀,是我除了小時候對媽媽的記憶之外,感受過的最美好的情感。
如今,這個彷彿只存在於夢境中的虛幻的人再次出現,卻換了身份,換了名字,讓我一陣恍惚。
金嬋一把拉過他,對我冷哼一聲,轉頭急促地對婆婆喊:「媽,嫂子出來了!」
那語氣好像是誰家的狗跑出來了。
婆婆急忙上前,臉上的慌亂無法掩飾:「哎喲,暖暖,你咋出來了,坐月子不能見風,快回屋!老二家的,老二家的跑哪兒去了?」
婆婆明顯慌亂,尋找二嫂子,用眼神示意她「看」好我。
「暖暖,咱回屋吧,人多細菌多,對妞妞健康不好!咱不湊那熱鬧!」二嫂子說着挽起我的胳膊要架我回去。
我用勁甩開她,腦子只是恍惚:「他是誰?」
我直直地盯着那個自稱徐生平的男人,被衆人簇擁進了堂屋。他談笑間回頭一瞥,目光輕飄飄地滑過我。
「那不是嬋兒的對象昇平嘛,剛從城裏回來,這趟回來就是準備辦婚事的!」
「他……他是金嬋的對象?」我木然地重複這句話。
「外面冷,快回屋!」二嫂子催促着。
就在那一瞬間,我意識到了什麼,憤怒如同火山爆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朝徐昇平衝過去,想要瘋狂撕扯他,嘴裏大罵:「騙子!你這個騙子!」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靠近他,就被拖拽住,是幾個人合力將我圍住。我失聲痛哭,大罵騙子,叔伯堂兄們緊緊地拉着我,不讓我靠近徐昇平。
屋內,徐昇平聞聲抬頭看向了我,眼神複雜又剋制。他緩緩走到我面前,眉頭微微皺起,嘴角又帶着點禮貌且疏遠的微笑:「嫂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爲什麼要騙我?是你冒充金海,你騙我……」我撕心裂肺地哭着。
他卻語氣輕鬆,笑容溫和:「我是大衆臉,可能長得像嫂子的哪位故人,第一次見面,如此也是緣分。嫂子,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你少騙我,我只想知道真相!你爲什麼要騙我?」我嘶喊着,被幾人合力拽向側屋。
徐昇平還想說什麼,金嬋一把拉住徐昇平:「瘋瘋癲癲的,離她遠點吧!」
我被拖向臥室,手腕生疼。
「昇平,回屋吧,你嫂子認錯人,以後解釋解釋就好了。」婆婆說。
徐昇平望向我的方向有點愣神,聽到婆婆的話他微笑着點點頭,轉身離開。
院子裏人很多,有不少親戚,客人。婆婆在ẗûₒ院子裏跟衆人解釋:「我家兒媳婦坐月子,孃家也不來人,有點產後抑鬱,讓大家見笑了!」
女人們附和:「第一次生娃都這樣,過段時間自然就好了!」
人羣輕鬆地議論着,不約而同地粉飾太平,幫着擦掉這個喜慶日子的污點。
-11-
夜晚,金家大宅的喧囂漸漸平息。
婆婆端來了飯菜,我再次一把掀翻了。這場景和一年前很像,只是這次,這屋內多了個啼哭的嬰兒。
她坐在我牀邊,語氣雖然平和,卻夾雜着明顯的不悅:「暖暖啊,咱們金家大喜的日子,你這是怎麼了?你現在可不是小姑娘了,不喫飯怎麼給妞妞餵奶?可別使小性子了。」
我咬着牙:「當初就是那個徐昇平把我騙來的,原來他是金家姑爺啊!我只想親口問問他,我王知暖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他要如此害我!」
「你認錯人了!」婆婆的語氣依然不急不緩,她的聲音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波瀾,「當初是金海把你帶回來的呀!」
「金海?」我怒了:「您是覺得對我催眠成功了嗎?還是覺得我腦子已經傻了?你們很清楚我是被騙來的,這和那些拐賣婦女的人販子有什麼區別?二十萬買了我!逼我嫁給醜八怪!」
婆婆聽了這話,臉色一沉。
突然,金海衝進門來,眼睛發紅,燒傷的面部在憤怒的扭曲下顯得更加可怕。他沙啞嘶吼,捏着拳頭:「你說什麼?ṭṻ₁」
他已經很久沒有對我動手了!我知道「醜八怪」三個字激怒了他,我平時說話小心翼翼,不惹他生氣,他也對我算溫和。
眼下,感覺他又要爆發了。
如果是以前,我會趕緊道歉,好漢不喫眼前虧。可是今天,我氣瘋了,有一種大家一起毀滅的心態:「我就說你醜八怪,你讓我噁心!我嫁給你是自願的嗎?是你強姦我!你們一家人都是騙子,是罪犯!」
我渾身打顫,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我也想不通,這一年來明明已經認命了,爲什麼看見徐昇平以金家姑爺的身份出現,我會完全控制不住情緒。
我看似平靜的生活,是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努力僞裝的結果,包括我自己,現在被徹底打碎了!一年來所忍受的委屈,積壓的憤怒,噴薄而出!
金海緊捏着拳,向我舉起。
那些他粗暴對待我的畫面湧上心頭,我倔強仰起頭:「你打呀,你打死我!今天你要是不打死我,你就是個廢物!」
金海的拳頭顫抖着,一拳打到牆上,牆上沾了血跡。他一把掀翻桌子,在家裏打砸,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在籠中無能狂怒。
婆婆本來冷眼旁觀,發現兒子失控,帶着哭腔抱住金海:「兒子,別這樣!」
她一瞬間看向我的眼神露出兇光:「不要臉的東西,打死你又如何!」
她衝到我面前狠狠甩了我一耳光,我幾乎眼前一黑,臉火辣辣地疼。我摸了一下,有血,婆婆的金戒指在我的臉頰上劃了長長一道血痕。
婆婆一反平常的慈祥面容,此刻變得異常兇狠:「一年了,就是個畜生也該喂熟了!你這個白眼狼的小賤人,老孃今兒就打死你!」
她又想反手再扇我,那一刻我也像瘋了一樣,狠狠一腳將她踹開。
婆婆跌坐在地上,叔伯堂兄們聞聲衝進門來,牢牢將我按住。我被按在地上,無法動彈,只感到一陣無力,像是整個人都被揉碎了。
-12-
在婆婆的示意下,那幾個男人將我拖向院子後面的工具房。那時候我嚇傻了,在這漆黑的深夜,在這被封印的村落,在偏僻的工具房裏,我感覺他們就算弄死我,也是輕而易舉的。
「不,放開我,我要給妞妞餵奶,妞妞離不開我!」我哭喊道,拼命地掙扎。
婆婆的聲音滿是輕蔑和冷漠:「沒什麼離不開的,村裏母牛母羊都會下奶!你以爲你還有多大用處?」
我抬眼看到金海已經冷靜下來,胸口還在劇烈起伏,站在一旁看着我,兩隻眼睛像深夜的湖水,凝着憤怒,黑得可怕!
我被他們抬着,像是一頭被宰殺了的牲畜,被無情地扔進了工具房的地下室。地下室其實是工具房的一個大地窖,平時要靠直立的木梯上下,裏面堆放着各種雜物。
我幾乎是被丟了進去,身體撞擊在冰冷的地面上,疼痛讓我幾乎窒息,一股帶着黴氣的塵土味撲面而來。
他們撤走木梯,我強忍疼痛拼命呼喊:「放我出去!」
可是撕破嗓子也無人回應。
我蜷縮在一排麻袋旁,身體因爲寒冷而不住地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地下室的鐵門打開,白熾燈的蒼白光透進來。
「暖暖!」是金海的聲音。
我瞭解金海,他每次控制不住發了火,很快就會後悔,向我主動示好,百般小心翼翼,哀求我原諒,這種時候常常對我是有求必應。
「金海,救我!救我出去!」
可是,回應我的卻是一片沉默,只有一件沉甸甸的舊棉被丟到我身旁。
「晚上冷。」
他並不打算救我。
「放我出去,在這裏我害怕!」
「我陪着你!」他語氣毫無波動,像是一具死屍在開口講話。
「金海,」我哀求道,「你放我走吧!既然我沒用了,你們還折磨我幹嘛呢?我可以寫欠條給你,二十萬,我努力掙錢還你!求你……看在妞妞的份上……」
「你就那麼想走?」他打斷我冷冷問。
「當然想走!」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既然你那麼想走,爲什麼還要生妞妞?」
「笑話!我是自願的嗎?」
他默不作聲,像被凍結在這冰冷的空氣裏。
我諷刺道:「你該不會以爲,我在你牀上不吭聲,不反抗,就是自願吧?你忘了你是怎麼打我的了?我只是想活下來!之前我裝一裝還能相安無事,現在那騙子登堂入室,你媽又這樣對我,金家我已經待不下去了!你要還有點人性,就放我走!」
「放你走?去哪兒?你是我的,哪兒也別想去!」他的聲音突然提高,像從深不見底的洞穴傳來,夾雜着陰冷的氣息。
「你真是個瘋子,我恨你!」
他緩緩道:「你對我……只有恨嗎?」
「只有恨,永遠恨!我恨死你!」
昏暗的燈光下,他如同鬼魅一般,眼睛泛着幽光:「你就算恨死我,你也是我的女人!以後死了,也會和我這個醜八怪埋在一起,我們一起爛在這裏!」
他消失在洞口,高高在上地收起了出口的那束光。
「金海!」我抓狂喊道,卻再無回應。
-13-
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中,時間彷彿變得黏稠而緩慢。
我漲奶非常難受,像兩個大鐵塊,壓在我的胸口,疼痛難忍,一整夜半夢半醒,意識在模糊與清醒之間徘徊。
第二天的清晨,我在迷糊中被村裏的鞭炮聲喚醒,殺豬宰羊,鑼鼓喧天,歡聲笑語,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我知道,今天是金嬋和徐昇平的大喜之日,整個金家大院應該已經沉浸在喜慶之中。然而,這一切的歡樂與我無關,彷彿所有的陽光下的陰影都匯聚到了我這小小的地下室,像陽光大地華麗衣袍下隱藏的一個膿瘡。
我發現身上除了舊棉被,還蓋着金海的外套,昨晚他下來過?
「暖暖,暖暖,」二嫂子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她用繩子繫着籃子,給我放下來一些喫的,一碗熱粥和一些點心,「餓了吧?金海給你熬的粥!……昨晚他一直守着你,發現你發燒了,天不亮就在廚房給你熬粥,裏面加了大麥,紅花,幫你回奶的,還有薑糖,你快喝吧,暖暖身子!」
看着那冒着熱氣的黏稠的粥,我一點食慾都沒有。
「別置氣了!你那一腳可不輕,嬸子今兒直不起身,得坐着參加婚禮了。她是有些氣你,你回頭好好道個歉,就沒事了!你說你,氣性咋那麼大!金家確實騙了你,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不能再鬧了。金海對你那麼好,妞妞也得有媽媽呀。」
「我總算聽見這句話了!」
「什麼話?」
「總算有人承認,金家騙了我!」我流出眼淚。
二嫂子自知失言,嘆了口氣:「唉,都是命!」
「二嫂子,你說得有道理,我其實早就認命了!只是突然見到那個騙子,控制不了情緒。我不想不明不白地被騙,我想知道真相!徐昇平爲什麼騙我?這事是誰的主意?爲什麼偏偏要選我?如果不解開這些疑問,我沒法接受和那騙子成爲一家人,沒有辦法待在這個院子裏!你告訴我真相,我就好好和金海過日子!」
在我的追問下,二嫂子無奈地跟我說:「徐昇平啊,他是金家未來的繼承人!他這麼做也是……無奈吧!」
「繼承人?」
二嫂子給我講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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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昇平是村裏一個很可憐的孤兒。
他小時候原本是城裏的小少爺,家境優渥。可惜後來他爸爸涉嫌鉅額詐騙被判刑,他媽媽走投無路自殺了。臨走時本來想把兒子也帶走,給他服用了安眠藥,半夜拿刀走到牀前,卻一刀紮在了枕頭上,最終沒捨得對兒子下手。
十歲的徐昇平一夜醒來,看見媽媽的屍體吊在客廳裏搖晃,他成了孤零零一人,後被外公外婆接到了鄉下生活。
徐昇平好像知道自己是撿來的一條命,不像城裏孩子嬌生慣養,他勤快懂事,腦子靈活,嘴也甜,村裏的人都喜歡他。
徐昇平外公和金海家有一點親戚關係,在金家看大棚,徐昇平一有空閒也就到金家大棚打零工掙錢,勤勞能幹,人見人誇。
金海父母家見徐昇平又懂事又乖巧,很是喜歡,經常給徐昇平支持一些學雜費。徐昇平長大後外公外婆相繼去世,也是金家出錢出力幫忙辦的後事。
後來金海出事之後,金海父母遭受致命打擊。徐昇平就忙裏忙外的,金家大棚也是他幫忙打理。近兩年金海爸爸年紀大,身體不好,被醫生告知沒有幾年了,金家的生意都是徐昇平在外面跑。
金海父母很信任徐昇平,把徐昇平認作了乾兒子。
後來金嬋喜歡上徐昇平,兩個人也算是青梅竹馬的。大家都說以後徐昇平入贅金家,大概率就是金家藥材基地的繼承人了。
可是這件事,金海父母還是有顧慮,畢竟,徐昇平他爸有犯罪記錄,又是外姓人。家族事業還是寄希望於兒子的,只是金海的狀況一直不見好轉,讓他們頭疼。
金嬋跟媽媽提過想嫁給徐昇平的事,被她媽媽罵了一頓:「你哥還單着,你先結婚,再叫他受刺激?」
這事一拖再拖,慢慢地,金海爸爸身體越來越不好,夫妻倆對金海的希望也越來越小,覺得他能過上正常人生活就不錯了,別提什麼發展家族事業了。
夫妻倆同意了徐昇平和金嬋的婚事,也明確小兩口結婚後,藥材公司就交給徐昇平管理。但有個條件,要等金海先結婚。
明白人聽了都知道,這是一個非常苛刻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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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從小在富足和寵愛中長大,單純善良,多才多藝,志向遠大。他還會彈吉他,大學時是樂隊主唱,很多女孩子喜歡。
他本前途一片大好,可惜那次實驗室出了意外,他女朋友未按規定操作引起爆炸,他第一時間救女朋友,將她護在身後,自己擋在了前面。
出事之後,他女朋友卻消失了。聽說那姑娘只是在他住院期間隔着窗戶偷偷看了一眼,連招呼都沒打就偷偷溜走了。事後發來分手短信,說看見他的樣子嚇哭了,沒有勇氣面對,晚上做噩夢。
那件事對金海打擊特別大,不僅容貌毀了,嗓子啞了,整個人都不對勁了。他退了學,變得非常自閉,厭世,情緒又易激動。一點風吹草動都很敏感,時而情緒低落,時而暴跳如雷。他每天躲在黑暗中,拒絕出門,連窗簾都要拉得結結實實。他自殺過,打碎了鏡子割腕,被及時發現搶救回來。
他爸媽就那麼守着他,還花重金請來很多專家做心理疏導。專家說,引導他正常地工作生活,結婚生子,把精力轉移到人生的其他部分,就能慢慢走出毀容這件事的陰影。
可金海整個人卻就好像轉進死衚衕一樣,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好像是抑鬱症。
金海媽媽這些年爲金海的婚事操碎了心,媒人都說了很多個了,沒有姑娘願意登門。前年好不容易有個挺窮的人家願意把女兒送來相親,沒想到金海咆哮着把對方轟走了。之後,媒人也不敢再登門。
金海被前女友傷害後,思想有些偏激,不願意和年輕女孩子接觸,好像認爲所有姑娘都是薄情寡義,以貌取人的,都會嫌棄他,所以也就反感別人跟他說相親娶媳婦一類的話。
當金海父母提出必須哥哥先結婚,金嬋還爲此大哭了一場,說父母偏心,鬧得離家出走了好些天。
徐昇平性格溫和,處事周全,安慰金嬋說:「會有辦法的!」
沒多久,他真想出了辦法,只是他這個辦法有點缺德。一開始金海媽媽也是有顧慮,徐昇平安慰說:「找家裏窮一點的姑娘,收了彩禮,一年半載生了娃,都會死心踏地的!而且咱們家對她好一點,她自然就會明白,嫁到金家那是天大的福氣!」
金海媽媽覺得很有道理,對徐昇平這個乾兒子更加依賴和信任。
二嫂子說:「我聽說,徐昇平在外面給金海物色了不少女孩子,他都拒絕了,但是看到你的照片啊,他一眼就喜歡上了!」
我心裏苦笑,原來我這張臉,就是我不幸的源頭啊!
不,不對!我不幸的源頭,是徐昇平!
我牙齒咬得咯咯響,我恨金海,但我更恨徐昇平!
「暖暖啊,說實話,金海要是不出事,那模樣真比徐昇平還要好看!雖然他有點偏激,但他對你是真心的。昇平不一樣,他內心強大,聰明能幹,可心思深,看不透哦!」
從二嫂子的語氣中我探聽到,徐昇平在村裏人緣很好,特別是村裏的那些年輕人都和他走得很近,大家都把他當金家的少東家。對此,叔叔伯伯,以及堂兄,心裏是對他有些不滿的。
我點點頭,那個讓我揪心了一年的謎團,終於在這一刻解開了。從一開始我就是棋子,是徐昇平用來當贅婿,當繼承人,一步步飛昇的祭品。
然而,終於知道了卑劣的真相,我反而感到了一種奇異的釋懷。原本,我一直所放不下的,從未真實存在過,也就沒有什麼好悲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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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飢餓感,喝了粥,喫了點心,高燒退了,身體也暖和起來。
「二嫂子,麻煩您轉告我婆婆,我知道錯了!」
二嫂子臉上露出喜色:「這就對了嘛!」
二嫂子說,明天一早徐昇平和金嬋就出門度蜜月了,到時候我婆婆一定會同意放我出來的,畢竟妞妞需要媽媽。
當天晚上,金海又來到地下室,放下木梯:「上來吧!」
我愣了愣,以爲婆婆提前開恩,站起身來,感覺身體僵硬。我輕輕地活動了一下,然後緩緩地開始向上爬。金海伸出手,有力地拉住了我。
我抬眼看了看他:「你媽叫你來的?」
他搖搖頭,眼神複雜,低沉道:「你不是想走嗎?我放你走!」
他竟然替我收拾好了一個包裹,他緊緊捏着那個包裹,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壓力。
他聲音遲緩艱澀:「這裏有你的身份證,錢,還有換洗衣物。我叫二哥今晚開車送你去車站。」
那一刻,我卻猶豫了,直視着他的眼睛:「你會好心放我走?不是什麼圈套吧?」
「現在不走,等我改了主意,你就一輩子也別想走了!」他語氣生硬,卻又有一絲顫抖。
我發現,他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我有些動搖,腳步卻沒有挪動。我看了看門外,不知什麼時候落了雪,白茫茫一片。我有些茫然,又能去哪裏呢?
想起妞妞,我一陣心痛。
而且,如果我就這麼走了,也便宜了那徐昇平!他敢再來到我眼前,我又爲何做逃兵!既然他把我騙來這裏,不如我便要留下來好好給他當嫂子,教他做人!
「我不走!我是金家的媳婦,是金家的大嫂!」我說完,轉身踩着梯子又回到地窖。此刻,腳下那洞穴冰冷的黑暗彷彿在召喚我,我不再懼怕它!
金海的表情十分喫驚,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你……這是爲什麼?」
「昨天我說的都是氣話,我甘願受罰,等你媽放我出來,我就跟她道歉!我要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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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洞裏待了三天,婆婆叫人把我放了出來。
我主動提出要跟婆婆道歉。
她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腰間裹着一條厚厚的毛毯,臉上帶着一副痛苦的表情。我走到她面前,低下頭,輕聲說道:「媽,我錯了,我向您道歉。」
婆婆沒有立刻回應,只是輕輕哼了一聲,眼底依然帶着一絲怨色。但她還是努力地保持着一副顧全大局的模樣,緩緩開口道:「唉,你怎麼對我這老太婆我都無所謂,只希望你們小兩口和和美美的,好好撫養子女。別沒事作天作地,搞得雞犬不寧的,就算我沒白疼你一場!」
「是!」
「金海從小疼愛嬋兒這個妹妹,現在嬋兒結婚了,女婿是我半個兒子,也是我們金家以後的管事人!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長兄爲父,長嫂爲母!我們金家是要臉面的,凡是丟臉的事,我是絕不會容忍的!」
「我明白!」
「明白就好!」
晚上我哄睡了妞妞,看到她熟睡的小臉蛋,內心十分愧疚,爲前幾天還下定決心丟下她而感到難過。我忍不住鼻酸,輕輕地親了親妞妞的額頭。
金海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視着我們,眼神也分外溫柔。
二嫂子走進屋,看到妞妞已經熟睡,輕輕地抱過妞妞。她說婆婆在村裏買了一頭母羊,妞妞哭鬧了兩天後,已經忘記了母乳,習慣了羊奶。晚上她已經完全可以照顧好妞妞了,她說我受了折磨,身體虛弱,要我好好休息,以後夜裏她幫我照顧妞妞。
我心裏非常感激,二嫂子是金家難得的好人!
臥室房間的鏡子前,我臉頰上已經結了一道褐色疤痕。
金海要給我抹藥膏:「這是祛疤的藥膏。」
金海小心翼翼地打開藥膏,擠出一點,輕輕地在我臉頰上塗抹,手指輕柔而細緻。
「算了吧!」我推開他的手,「不就是一道疤嗎?有什麼重要的!長得好看根本不是什麼好事!你恨別人以貌取人,可你呢,你更厲害,你是以貌『娶』人!看了照片就要娶人!」
我半諷刺半開玩笑,他沉默着,有些窘迫,默默走開了。
過了幾天,聽說嬋兒和新姑爺蜜月之旅回來,我主動要出門迎接,卻被金海攔住。
「怎麼?怕我去鬧事?糾纏徐昇平?放心吧!既然以前他是騙了我,那感情從頭到尾就是假的,我還糾纏什麼呢!他和金嬋青梅竹馬,又結了婚,我只是想把新婚禮物送給他們。難道你想讓我一輩子也不和妹妹妹夫見面?除非和他們分了家,不住在這個院裏!」
金海無話可說,攔着我的手鬆開了,卻不放心地一路跟着我。
我走進金嬋的新房,屋內金嬋正在興奮地給大家展示她帶回來的禮物,看見我出現,屋子裏熱鬧的氛圍瞬間凝固了。
金嬋皺眉:「你來幹嘛?」
我掃視了一圈,徐昇平目光迴避。
我笑道:「嬋兒,妹夫,抱歉啊,上次是我認錯人了,鬧了笑話,一孕傻三年,你們別跟我計較!」
「怎麼會!」徐昇平尷尬笑道,他看向我的目光,有些驚訝,好像在我臉上探尋什麼。
「你們婚禮時,我孃家有事給耽擱了沒趕上,新婚禮物還沒送呢!」
我拿出「百年好合」的十字繡,交給金嬋:「祝福你們,新婚快樂,百年好合!繡得不好,別嫌棄!」
金嬋沒有接,徐昇平猶豫地接過去:「謝謝嫂子!」
我笑道:「客氣啥,以後就是一家人ẗṻ₎!」
說完我就轉身走了,我感覺身旁好多人都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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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大院特別和諧了!
婆婆心情也變好了,雖然公公病情每況愈下,但是院裏如今人丁興旺,兒子兒媳,女兒女婿,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孫女兒,可以說是看起來非常幸福美滿。
一開始大家還特別關注我對徐昇平的反應,只要我們一碰面,空氣就會變得緊繃。後來所有人發現我極有分寸,做到了嫂子的體面,也就漸漸放下心來。
我和徐昇平最常碰面的地方就是飯桌,徐昇平會刻意遠離我,我們偶爾不得不說一兩句話,也都是客套又疏遠。
徐昇平確實會裝,可我也是看人臉色艱難長大的,表面功夫我也會做!
有一次飯桌上,徐昇平很自然地把擺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盤紅燒魚推到了我面前:「嫂子愛喫魚。」
我問:「你怎麼知道?」
衆目睽睽下,他愣住了,一瞬間的慌張盡收我眼底。
以前在大排檔的時候,我們店的烤鯽魚做得特別好喫。他知道我愛喫魚,每次都會點一份,放到我面前,一臉寵溺地看我喫,說我像小貓。
「嫂子青陽人,青陽湖的魚很有名,青陽人都愛喫魚……」徐昇平反應很快,還算應付過去。看他慌張的樣子,哪怕一瞬間,我也心裏很爽。
村裏飄起了雪,很久沒有下雪了,婆婆很高興,說是好兆頭,瑞雪兆豐年!
我擔心村裏幾隻流浪貓,到院牆邊檢查了它們的小房子,怕雪飄進去浸溼。
記得我剛被徐昇平帶回金家,在院子裏感覺有人看着我,他說是流浪貓。他說他喜歡貓,喜歡喂貓,村裏的流浪貓都在他家後院當成家了。那時候我覺得,他好有愛心,好喜歡這樣溫柔的男人。
後來我才知道,喂流浪貓的不是徐昇平,是金海。那時候的徐昇平在極力扮演金海,他給我描述的一切,都是金海。
我和金海都喜歡喂貓,有時候我會忘記他的可恨,我們像兩個玩伴一樣一起給貓蓋小房子,在院牆下搭建雙層貓舍。看着貓咪們入住後舒服愜意的樣子,他對我笑,我也對他笑。
只是後來我懷孕,婆婆不許我再碰貓。
月色下,雪地閃着光芒。
又是一種怪異的感覺,就像是黑暗中有目光在悄悄注視着我,讓我渾身不自在。我下意識地向身後望去,金家的小洋樓在月光下顯得異常雄壯,一扇扇窗戶像是無數雙空洞的眼睛。
我的目光在窗戶間遊移,突然,三樓窗戶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好像是當我看過去時,那黑影迅速地躲開了。
我凝視着那個窗口,那是頂樓金家的書房。那裏曾經是公公辦公的地方,現在使用它的,只有徐昇平!
心裏有鬼的人,便是永遠躲在黑暗中,暗箭傷人。
我正在愣神,聽見金海呼喊我的聲音:「暖暖!」
「雪飄進貓屋了。」
一件厚棉襖披在我身上,金海幫我拍打頭上的雪花,把我的手握在手心中搓着,哈氣,暖暖的。
「我來弄,你快回屋!」
常常這些時候,我會覺得我是幸運的,嫁給金海挺好的。我這樣本來無依無靠的人,很難找到一個,像他對我這麼好的男人。
可每次這些時候,回憶裏那個耳光就會落到我臉上,伴隨着他新婚夜猙獰可怖的模樣,他撕扯我的衣服,罵着我臭婊子……
我又覺得,永不會原諒!
日子久了,我變得和他一樣神經質,撕扯着,分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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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昇平和金嬋新婚後,他好像很忙碌,大多數時候待在書房。金嬋每天早早催徐昇平回屋睡覺,院子裏常常傳來金嬋呼喊老公的聲音。這被二嫂子偷偷笑話,說這兩人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哦,小兩口等了那麼久才結婚,肯定很珍惜哦!
二嫂子心直口快,自從告訴我真相之後,便對我無話不談。她告訴我說,之前婆婆答應過,金海結婚後就成全嬋兒和徐昇平的婚事,可後來又硬生生讓他們分開了一年,說必須等我順利生下娃娃才同意他們結婚,怕徐昇平出現早了刺激到我。徐昇平和金嬋也因此又分開了一年,如今新婚來之不易。
飯桌上,我聽見婆婆和徐昇平談論今年冬天棚裏白朮的銷路問題,之前和收購商談好合同大量收購,可是最近對方又說質檢不達標,婆婆有些擔心。徐昇平安慰婆婆說沒關係,標準是他們自己定的。他另找機構質檢,讓婆婆放心,這一年他在外面跑,已經有很多門路。
婆婆本還想問問什麼門路,見徐昇平不再多聊,便也不再多問。
兒女們成婚後,婆婆的心思都放在公公身上,藥材公司全部交給徐昇平打理了。
我私下問二嫂子,公婆真的打算讓徐昇平一個外姓人來掌管藥材公司?咱們家還有那麼多姓金的叔叔伯伯,堂兄堂弟,金家的事難道讓徐昇平一個人掌權?
二嫂子早有怨言,說徐昇平這個人,手段聰明異常,誰都不是他的對手。有一年地裏的佛手不好賣,徐昇平說他來賣。他找了很多人扮演買家哄擡價格,自導自演「佛手價格持續走高」,最後以高價出售了 20 噸。
還有一次,蛇牀子行情好,隔壁好幾個村子裏那些散戶全都種了蛇牀子,收成時蛇牀子百分百會跌價甚至積壓。徐昇平又說他來想辦法,他僱傭了一些城裏人,四處散播要高價收購蛇牀子苗。蛇牀子嫩苗也是一味藥材,那些散戶新入行根本不懂,覺得收苗很省事,就把苗全拔了曬乾等人來收,結果,收購商全都找不着了。最後又只有我們金家的蛇牀子壟斷市場!
我狠狠罵道:「徐昇平雖精明,實際就是個損人利己的騙子!」
二嫂子慌忙讓我小聲點,現在金家全靠徐昇平,去年也是因爲他的關係,才簽了白朮的大單。二嫂子說,金海的爺爺以前是老中醫,他在世的時候,不喜歡徐昇平的小聰明。但是公公婆婆都是商人,他們喜歡,覺得徐昇平是經商人才,金家的產業一定離不開他。
婆婆還多次誇讚徐昇平,說不管什麼問題,只要徐昇平說他來解決,都是說到做到,包括金海結婚的事。現在婆婆也遵守承諾,讓徐昇平當了上門女婿,準備把金家產業大權交到他手上。
我聽了心裏很擔憂,不想讓徐昇平這種人這麼容易得逞!我不能再坐視不管,看着徐昇平這種人一步步掌控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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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跟金海嘀咕說:「收購商退貨的事你知道嗎?那不是徐昇平聯繫的朋友麼?這徐昇平也不靠譜啊,聽說他爸就是詐騙犯,爸媽怎麼放心把金家的產業交給他?」
金海對我的話題並不感興趣,只是淡淡說:「他很努力。」
我又說:「那是,他不努力,一個孤兒能成爲金家的當家人嗎?你看他,全村人都把他當老闆!爸媽還在他就這樣,等爸媽走了那還得了,金家產業不全成他的了!」
金海:「都是一家人!」
金海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也很信任徐昇平。我見挑撥不成,暗暗下決心,必須把金海「扶上牆」!
這金家大院有可能和徐昇平競爭的人,只有金海。我知道,公婆重男輕女,徐昇平又終究是個外人。金海纔是公婆的心頭肉,只要他願意支棱起來,這金家大院誰都比不了!
我沒事抱着妞妞去婆婆房間閒聊,我說金海心情越來越好了,愛好越來越多了,甚至還有可能參與工作了!
「真的?太好了!」婆婆聽了喜出望外,抱着妞妞親個不停,「都是我們妞妞的功勞哦,爸爸以後要是能掙錢了,給我們妞妞花哦!以後,再叫媽媽給我們妞妞生個弟弟……」
我強忍內心的反感,打斷說:「媽,藥材是治病救人的,做藥材生意的人也必須得是良善的人。金海心地善良,他纔是金家的未來……」
我正說着,金嬋進屋,我也停住了話題。
婆婆的眼神微微一動,她看着我,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若有所思。
我跟婆婆說得也不假,自從上次我主動選擇留下來後,金海明顯地開心起來。
他愛看書,愛喂貓,愛花花草草,愛做手工。結婚後他給我做了個紅木櫃子,被他砸爛過,他又認真地修補好了。現在開始動手給妞妞做嬰兒牀。
他害怕離妞妞太近,說他一抱妞妞,妞妞就哭了,是因爲她看到自己的臉害怕了。
我笑着說小嬰兒眼裏可沒有什麼美醜,妞妞哭不是因爲害怕你,小娃娃本來就愛哭,你又不會抱!
我埋怨地翻了個白眼,強迫他來抱抱:「她會感受到你的味道,聽到你的聲音,知道爸爸就是這樣,熟悉你纔不會哭。」
金海這才小心翼翼地抱起妞妞,妞妞果然一下子又哭了,小手亂抓,金海有點慌。
我說:「哎呀,你別僵硬着,放鬆一點,讓她貼住你的身體,環抱住她,纔有安全感。這樣輕輕搖晃……」
在我的指導下,妞妞慢慢地不哭了,在金海的懷抱裏甜甜地睡去,金海小心翼翼地像捧着塊小珍寶,目不轉睛地看妞妞。
我看他笨拙的樣子有點想笑,卻看到他眼睛裏閃着淚花,我知道小寶貝可以如此親近,沒有「以貌取人」,這對他來說意義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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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妞妞被抱走後,我輕輕湊近他:「老公!」
金海身體微微一顫,他還從沒聽過我甜甜地叫他老公。
我下定決心要對他好一些,瞭解他的過去,解開他的心結,給他多一點鼓勵,讓他走出過去的陰影,儘早支棱起來。
我說Ṱūₑ:「雖然沒見過你以前的照片,但是我能想象出你以前的樣子,應該特別帥!有沒有照片啊,我想看看。」
金海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慌亂,還有些害羞。他微微低下頭,避開我的目光:「我媽應該收起來了吧,我都忘了自己原本什麼樣了!」
他的聲音晦暗下去,有些失落。
「收哪裏?我想看!看看是不是我想象的你!」
「真想看?」金海抬起頭,好像鼓起了極大的勇氣。
我用力點點頭。
他拉着我爬上頂樓,我們路過徐昇平的書房,那裏還亮着燈。我們繼續向上爬,屋頂上還有一間頂層閣樓,我們的腳步在木質樓梯上發出輕微的吱嘎聲。
在開鎖的時候金海有些猶豫,似乎是什麼重大決定一般。
推開房門,拉開電燈,眼前的景象我驚呆了。
閣樓裏,整排書櫃整齊地排列在牆邊,各種玩偶、磁帶、雜誌,把櫃子塞得滿滿當當。牆上貼着《灌籃高手》的海報,一個有些磨損的籃球靜靜地躺在角落。老式的沙發蓋着白布,牆上掛一把木吉他。
這裏打掃得很乾淨,沒有一點灰塵味。
「這……」我驚呆了。
「我以前的東西,我媽都放到這裏了。」
「爲什麼……」
我還沒問完,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過去的美好,可能只會刺痛他吧!
這個閣樓裏,好像封存着一個男孩子漫長的青春期。他蹲下身,遲緩地伸手,彷彿那些物件都在燃燒,讓他覺得燙手一般。
我看到了相冊,翻到一張他大學的合照,一眼便指出了他。又高又帥,柔軟的頭髮被風吹得微微凌亂,笑得一臉陽光。
「這個是你!」
他很驚訝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我自己也很驚訝,我原本只是想裝裝樣子,隨意誇讚一番,但看到照片上的他,我的眼睛真的亮了起來。
照片上的 C 位大男孩,那麼出衆,一眼就吸引到我的目光,那真的是金海嗎?
他的笑明朗純淨,我也忍不住跟着微笑起來。
然而,我看到了站在他旁邊一個女孩子,恍惚間竟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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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指移動到那個女孩處,篤定地說:「這是……你前女友吧!」
照片上那個女孩我覺得眼熟,是因爲和我眉眼十分相似。
他卻臉色一變,奪過照片:「別看了!」
他竟一把把那照片從女孩處撕成兩半,那個女孩的笑容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原來當初你看了我的照片,便說喜歡,是因爲我長得像她啊?」我感覺自己好像解開了一個巨大的疑團。
他搖搖頭,生硬又艱難地說:「那時候,我恨你的樣子!」
我心一緊。
「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是她……」金海痛苦地低下頭,「只是那時候我……我是個瘋子!」
他這話讓我想起新婚那晚,我罵他怪物,他對我揮拳相向,好像帶着仇恨一般。對我憤怒發泄,竟是把我當成了復仇替身!
我暗暗咬牙,倒了血黴了。
我的心掠過痛苦記憶,揪成一團,想說點什麼緩解氛圍,半天才苦笑道:「原來,你是拿我復仇了!」
「對不起對不起!」金海痛苦地說,「我心裏一直很清楚你不是她,可卻把我內心被困了十年的陰暗,都施加給你!每次失控我都後悔,我都痛恨自己……你本來那麼美好,和我這樣的人毫無交集,是我自私地佔有了你!我知道你不是她,不是任何別的人,你是暖暖,你喜歡花兒,喜歡貓,喜歡看書,會對我笑……你像水晶球裏的公主,我知道你的笑容是假的,卻拼命想把你留在這小小的世界。我每天都懷着愧疚想要彌補你,幻想可以打動你,讓你覺得開心,卻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妄想!你說得對,那是犯罪啊!我可能永遠也無法彌補……暖暖,謝謝你沒有離開我!謝謝你給了我妞妞!我不知道該如何……」
金海聲音哽咽,動情落淚,輕輕地試探着擁抱我,像一個犯錯的孩子在祈求原諒。
本想安慰他,解開他的心結,沒想到揭開過往,被刺痛的卻是我自己。我身體僵硬,在他的擁抱中緩緩柔和,像是在這男人體溫中醒來的一條冬蛇。
「都過去了,別再提了!你對我很好,這裏……已經是我的家了!」
「你真這樣想嗎?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配不上的人是我,你是金海啊!你看這些照片,我一眼就認出你了,你是人羣中最出衆的那一個!不會因爲外貌改變,就變成另一個人,你還是你呀!」
「我以前的樣子,和你想得一樣嗎?」
「一樣!」我違心地脫口而出,「因爲,現在的你,其實也一樣。你的額頭很好看,眉骨高高的,眼睛也好看……」
我手指輕輕撫摸他的眉骨,緩緩向下,摘下他的口罩。
他有一瞬間的驚慌,呼吸濃重起來。
口罩之下,他右邊大半張臉一直連到脖子處的皮膚,都是一片瘡痍。可是,我卻輕輕吻了上去。我的嘴脣輕輕觸碰他,從臉頰、耳根一路向下,移向脖子,柔聲低語:「我喜歡你!」
我感覺他身體一顫,一改往日的小心翼翼,突然環抱我的腰用力一攬,低頭熱烈地吻我,我全然地迎接他……
我們在盛滿了金海整個青春的閣樓裏,放肆了一回。我本是想扮演「情難自禁」,卻不記得自己是演到哪一步,便忘我投入,思緒模糊……
那晚,我依偎在金海懷裏:「老公,以後妞妞就是我們的責任了,我們要爲她將來考慮。」
「是的,你和妞妞都是我的責任,我不能再頹廢下去了!」
總算,我聽到了想聽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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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二嫂子又跟我偷笑:「徐昇平和金嬋這小兩口真是玩得新鮮,昨晚竟然跑閣樓裏……聲音好大!那閣樓通風管道是空的,連通幾層樓,效果堪比喇叭,估計全院都聽見了!你也聽見了吧?」
我瞬間臉紅,想起昨夜,心跳加速,不敢做回應。
飯桌上,婆婆對我特別熱情:「暖暖,你愛喫魚,今兒我專門讓廚房做了魚,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來晚了的金嬋剛入坐,看見我便笑了:「嫂子,昨晚和我哥去閣樓了?」
我臉一紅:「嗯,去看他以前的照片。」
「我哥帥吧?」金嬋笑得一臉內涵。
「帥!」
我羞紅了臉,婆婆嗔怪金嬋:「快喫飯吧,少說兩句。」
金海不知內情,給我夾菜:「暖暖多喫點!」
「是啊,多喫點,早點給妞妞生個弟弟!」婆婆附和道。
徐昇平一直埋着頭專心地喫飯,一言不發,臉色不太好。
婆婆問:「昇平,質檢的事出結果了嗎?沒問題吧?」
他翹起嘴角笑了笑:「媽,還在等,別擔心。」
金海突然說:「昇平,我大學老師有最權威的檢測機構,需不需要我找他幫忙?」
空氣一時寂靜,桌上的人全都愣住了。婆婆滿眼激動,拿着筷子的手細微地都動起來。我也心臟狂跳了幾下,心裏特別開心。
十年前,他將來看望他的老師同學全都拒之門外,如今竟然主動說要找大學老師幫忙,所有人都知道金海這句話的含金量,這對他來說是極其艱難的挑戰,也將會是巨大的跨越!
徐昇平也有一瞬的驚訝,他側眼看了看金海,眼神複雜,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需要了哥,我已經找了人……我飽了,你們慢慢喫。」
他垂着眼睛沒有看任何人,便起身離開。
我注意到,婆婆臉色變得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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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婆婆把我叫到她房間,她把門窗關好,親熱地拉着我的手,看我的眼神感激且信任:「暖暖,金海今天太讓我意外了,都是你的功勞啊!金家的生意,我其實是想讓他來管的,就是不知道他行不行!這十年,市場變化太大了……」
「媽,金海是您的獨子,就看您願不願意給他時間成長。」
「當然!當然!我和你爸辛苦半輩子幹下這份產業是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他!現在我們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他!上次你說得對,我們金海最善良,他纔是金家的未來。昇平雖能幹,可是個心眼多的……萬一他對嬋兒變了心……以後可不好說啊!」
「是啊媽,還是您考慮周全,對徐昇平,咱不能把金家的身家性命全給他。」
「這事爸媽心裏跟明鏡似的,其實,公司真正的管理權我們還沒給他,所有合同都得你爸簽字。就是不知道你爸身體能撐到什麼時候,要是我們金海不出事……」婆婆說到傷心處又要落淚。
「我聽二嫂子說,金海以前可是志向遠大的,跟爺爺學過中醫,跟爸學過生意,後來又學藥理學,他一定是有理想的。現在有了妞妞,他有了責任感,我正努力讓他解開心結,我相信很快他就會恢復到以前的樣子,擔起金家藥業的重任。」
「暖暖,」婆婆感激涕零,「好孩子!你進門的頭一天我就找人算過了,你是我們金家的貴人,果然如此啊!」
婆婆提起我進門的事,我心裏一冷,面上依然帶着笑:「原來我是算命大師把過關的啊。」
我暗暗心酸,當初連不相干的陌生人,都在暗暗決定我的命運,唯獨我自己,對自己的未來一無所知。
婆婆連忙解釋:「其實封建迷信那一套我聽着玩的,主要還是因爲我們金海喜歡你。我是個開明的老太婆,你們年輕人自己做主,互相喜歡,比啥都強!」
互相喜歡?我不敢相信婆婆到今天依然如此冠冕堂皇,美化我和金海的婚姻。她這個體面人,懂得裝糊塗,永遠也不會把醜事拿到檯面來說。
金家對我做過的無恥的事,她大概永遠也不會承認!
我心裏不是滋味,卻也明白現在不是計較這件事的時候,現階段我需要婆婆的支持,我才更有能力對付徐昇平。
-25-
從婆婆屋出來,路過院子的池塘,毫無防備地突然迎面撞見徐昇平,他來金家這麼久,我們兩個人還是第一次這麼孤零零地撞見,沒有旁人在場。
我有點慌亂,淺淺地跟他點點頭,快步擦身而過,他卻突然小聲卻清晰地喊道:「暖暖!」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不應該叫我嫂子嗎?」
「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不用裝了!」他向我邁了一步,注視我的眼睛,「我一直在找機會,想跟你說說話。」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冷冷道。
「對不起,這一年我內疚自責,備受煎熬。好在看你如今這麼幸福,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他看我的眼神,是試探。
「因禍得福?」我冷笑,「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一直惦記着你。」
「不勞您惦記。」
我剛要離開ţŭ⁹,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急促道:「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猛地甩開他,心咚咚直跳,生怕有人看見。我厲聲道:「徐昇平,你……說什麼胡話!」
「不是胡話,我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遠處樓上,傳來金嬋呼喊徐昇平的聲音,徐昇平匆忙說:「今晚車庫,白色奧迪,我等你。」說完他便離開。
我以爲我聽錯了,他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當初把我騙回金家,騙入別人的洞房,我經歷了地獄般的日子,從死亡邊緣熬過來。如今成了他的嫂子,他卻敢逾矩到如此程度,輕飄飄一句「想你」,還敢私下約我,何其厚顏無恥,超越我的想象!
那晚,我自然沒有去赴約,心裏只是更加鄙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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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鼓勵金海跟他的大學老師聯繫,金海答應下來,我知道他的每一點進步對他來說都很不容易,他是爲我,爲妞妞,在努力!
打電話前他非常緊張,對着空氣不停地練習:「高……高老師,您好,我……是金海,您……您還記得我嗎?」
他反覆練習,卻始終不敢按下撥打鍵。
「等等,算了,還是明天再打吧!」他泄氣地說。
我直接按下撥打鍵,金海嚇得直襬手,手機裏傳來一個老年男性聲音「您好」。金海嚇壞了,卻不得不硬着頭皮:「高老師……」然而說完這三個字,他的聲音好像磁帶卡住了一般,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你是金海?」沒想到,手機那頭,高老師聽出了金海的聲音,他急切追問,「你是金海嗎?」
「……我是。」金海微弱回應,他已經聲音哽咽,眼淚滑落。
萬萬沒想到,高老師不僅記得他,還牽掛着他,金海是他印象非常深刻的學生,一直以來爲金海惋惜。出事後,高老師給他打過電話,寫過信,寄過書籍,可都沒有迴音。
高老師和金海聊了很多,談起近況,他得知金海已經結婚生子,非常開心。他還提起下個月準備參加黎城藥材交流會,到時候想見見金海。
金海很緊張,怕見到老師露怯,去閣樓翻出以前的專業書籍,開始重溫,學習勁頭十足。婆婆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她說:「妞妞你不用操心,你呀,負責照顧金海!」
我知道金海的壓力很大,所以也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助他。每天,我都會準時給金海送飯,有時候就在一旁安靜地陪着他。
閣樓裏的燈光常常亮到深夜,我知道,金海非常努力。
-27-
有一次我給金海送完飯,下樓的時候,突然被一隻手用力一拽,拖到了黑暗中。這裏是徐昇平的書房,沒有開燈,一片漆黑。
我聽見了門鎖被關上的聲音。
「暖暖!」徐昇平的聲音沉沉地響起,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邊,貼得很近。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
金海就在樓上,徐昇平竟然敢如此大膽!
我很憤怒,卻不敢大聲說話,低聲說:「你瘋了?讓開!」
「上次爲什麼不來?」
「我是你嫂子,我沒有必要和你私下說任何話。」我倔強地轉過頭,想轉身去開門,卻被他捉住手腕,身體貼得更緊。
「你再這樣我喊人了!」
「你不會的!」他輕聲道。
確實,金海就在樓上,我卻不敢喊。
金海敏感而脆弱,他受傷的心剛剛有所癒合,燃起了新的鬥志。如果此時再對我生出猜疑,只怕會讓他再次受傷,將我所有的努力化爲泡影。
而且,金家現階段確實需要徐昇平,他在負責金家的生意,絕大多數員工也只聽他的。我若此刻喊出聲,和他撕破了臉,最後難解釋的,恐怕只是我自己。
徐昇平竟然料準我不敢喊,更加肆無忌憚。
「你不是真的喜歡金海,我知道,你是爲了報復我才這麼做的!」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彷彿在壓抑着某種情緒。
「和你無關!」
「暖暖,金海是個溫室寶寶,承受不起任何挫折,物競天擇,這樣的人被淘汰是應該的,你不要幫錯了人!」
「他是我丈夫!」
「他不是,他什麼都不是,我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別和我置氣了暖暖,我和你都是寄人籬下,我們纔是同類!我是騙了你,可當初,我除了姓名和身份,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記得第一次吻你時我說過什麼嗎?」
那恍如隔世的記憶闖入我的腦海。黎城的夜晚,我下夜班後,和他坐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那天我們都喝了些酒,特別開心,天空星星很明亮,我抬頭數星星。
他一直側頭看着我:「我在數你眼睛裏的星星!」
他離我越來越近,我的臉熱得發燙,不敢看他。他問我:「你的初吻還在嗎?」
「還在呀。」
「你要給誰呀?」
「給我未來的老公。」
他猛地一下就親了上來。
那晚,深秋的風是暖的,酒精好像比平時更醉人,他認真捧着我的臉:「暖暖,不管經歷什麼,你最終會是我的,答應我好不好?」
我用力點頭,當時這句話我只覺得甜蜜,完全沒有揣測過其中可能的可怕的含義。
此刻黑暗中,徐昇平重複那句:「你最終會是我的,金家的一切都會是我的。暖暖,你要等我!」
徐昇平說完,嘴脣突然重重壓過來,讓我難以呼吸。他竟然伸手解我的衣服釦子,我掙脫手推開他,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我轉身去開門,他在我身後幽幽說:「金家馬上就要完蛋了!你最終會是我的,我說到做到!」
「你做夢!」我咚咚跑下樓,回到自己臥室,胸喘得厲害,只感覺滿腔屈辱,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
以前二嫂子說過,婆婆誇讚徐昇平這個人總是說到做到,想起他那句話:「金家馬上就要完蛋了」,我心裏很擔憂,難道他有什麼邪惡計劃,想對金家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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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徐昇平突然宣佈了一個消息,說第二次檢測結果出來,白朮還是不合格。
婆婆皺眉:「還是不合格,怎麼會這樣?」
二哥也納悶:「我們是嚴格按要求種植的啊!」
「標準每年都在變化。這是我的責任,這一年我不在家,很多環節上沒有嚴格把關。」
二哥憋了一口悶氣,也無話可說。
婆婆飯也喫不下了:「那怎麼辦?兩百多畝的白朮,投入那麼大,豈不是都打了水漂?」
在整個氛圍都十分沉重的時候,徐昇平又說了一個好消息,收購商美安藥業的老總劉愛民是他的好朋友,願意收購金家全部白朮,只是價格,要低於市場價。
「但是我算了算,只要他全部收購,我們就能保本,也有資金馬上投入春種,就算渡過難關了。」
婆婆驚喜:「全部收購?那太好了!哎喲,生平,這次又多虧你及時回來,要不然這可怎麼辦哦!」
我想起徐昇平說金家就要完蛋了,十分擔心,感覺他沒有安好心,卻又不知道他到底什麼計劃。
「媽,我看先別籤合同。不如,咱們再拜託金海的老師,送去更專業的機構鑑定一下再做決定吧!」
徐昇平輕蔑地笑笑:「嫂子,你不太瞭解情況,前兩次鑑定已經非常權威。而且咱們大棚的春種急需資金,時間耽誤不起。劉總是看我的面子願意全部收購,若過兩天他改了主意,對咱們金家來說,那就是滅頂之災。你能負責嗎?」
婆婆急忙說:「是啊是啊,暖暖不懂。昇平,你做事我放心,就按你說的辦,直接籤合同吧,我跟你爸說一聲就行。」
對藥材生意我確實不懂,也毫無話語權,還想阻止,卻完全沒有理由。
徐昇平看向我,露出一絲得意的笑。
私下,我把自己的擔憂告訴金海,金海竟然也很放心徐昇平:「讓昇平去做吧,做生意他很懂,我不在行。」
我覺得十分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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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昇平很快出差回來,據說和美安藥業合約談得很順利,整個金家喜氣洋洋。
他給金嬋送了禮物,竟然當衆給我也送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是包裝精美的木質盒子:「嫂子也有,小紀念品,你們女孩子喜歡的。」
我猶豫地接下來,回到房間打開一看,裏面竟是一套絲質黑色蕾絲內衣。
瞬間,強烈的羞憤感湧上心頭,我氣得腦子發燙,感覺徐昇平膽大妄爲,是在故意羞辱我。
就在這時,金海走了進來,他看着我手中的盒子:「昇平送了什麼?」
我急忙蓋上盒子,說送了個首飾盒,木盒子看起來像是放首飾的,幸好金海也沒有太過在意。
給金海送飯,又在樓梯間碰到徐昇平,他低聲說:「禮物喜歡嗎?你穿黑色很好看。」
「我已經扔到垃圾桶了!請你不要再騷擾我。」
「我記得在出租屋那晚……」
「夠了!」我打斷他,逃跑般地快步跑走,那晚的回憶卻一路追着我。
那晚,我們情難自禁,衣服、鞋子,脫得滿地,只剩內衣時,țū́₀他卻突然停下,起身到衛生間洗冷水臉。
「怎麼了?」我臉紅問道,「我不好看嗎?」
我身穿一套黑色內衣,羞澀地站在他面前。
「好看!太好看了!但……我們現在不能這樣!我想把最美好的,留到新婚……」
這些美好的回憶,現在都變成了刀子。可徐昇平現在卻用這些刀子,更加殘忍地反覆來傷害我!
他就這麼明目張膽,行爲越來越囂張。我又想到他說的那句話:「金家馬上就要完蛋」,感覺這個時間點正在快速逼近,我心裏越發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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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姐姐!」
我一聽,心中一驚,那是我弟弟王明宇的聲音。我慌忙站起身,快步走向院門。明宇站在門外,他燦爛地笑着,手裏提着一個大大的包裹。
「姐,我來看看你。」
「怎麼不先打個招呼?」
我帶着明宇走進院子,聽到動靜的人都迎了出來。婆婆熱情道:「暖暖弟弟嗎?快進來坐。」
她趕緊叫二嫂子添碗筷,笑着說:「來得正好,一起喫午飯。」
聽見明宇極其熱情地叫「姐夫!」我一回頭,心中猛地一驚,他竟是衝着徐昇平。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氣氛瞬間變得尷尬。
我這才明白,一年前徐昇平到我家提親,見過明宇,明宇把他當成了姐夫。可婚後我被換了新郎,逃回孃家的事,弟弟卻根本不知情,父母到現在還瞞着他的。
我剛想做解釋,卻突然有點小陰暗地停住了,扭頭掃過金家人的臉。
婆婆臉色難看,金嬋氣得瞪眼,金海急切地看了我一眼,希望我做解釋,我卻假裝沒看見,想讓他們窘迫得再久一點。
徐昇平竟然也不否認:「你要來怎麼不早點說,我們派車到車站去接你啊!」
「不用啦姐夫,正好有順風車路過。」
金嬋忍不住開口呵斥:「你認錯人了,亂叫什麼?」
「什麼認錯人?」明宇一頭霧水。
這時我才一把挽住金海:「明宇,這是你姐夫。」
明宇看到金海的樣子,嚇了一跳,又看看徐昇平,一臉困惑,愣了半天沒出聲。
他還想再問,我給他使了個眼色唬住了他。隨後,我向他一一介紹了金家人。
飯後,明宇到我房間逗了會兒妞妞,說他是來看外甥女的,給妞妞買了不少玩具。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地放下妞妞,轉身看着我,語氣有些遲疑:「姐,我這次來,其實還有一件事。爸被摩托車撞骨折了,要做手術,這次是媽叫我來的,想跟你借五萬塊急用。」
我冷下臉來:「沒錢,不關我的事。」
「姐,你這麼狠心嗎?家裏是真沒辦法……」
「你看到了,你真正的姐夫長什麼樣,爸媽把我換了二十萬。還有臉叫你再來借錢?」
明宇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姐,我真不知道,我還以爲你嫁了個好老公,過得很幸福,替你高興來着……我姐夫換了的事,爸媽也知道嗎?」
「我連夜逃回家,他們又把我賣出來!你說他們知道嗎?」
「姐……」明宇眼淚汪汪,「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早點告訴你?你願意把新房賣了來贖我嗎?」
明宇低下頭,指頭用力交纏着,不再吭聲。
我趕他回家:「你別跟我添亂了,你回去告訴爸,我這女兒已經被他賣了,就當我死了吧,我……也早當自己已經死過了。以後有事不要再來找我!」
就在這時,我聽見門口有動靜,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迅速站起身,走到門口,輕輕地打開門。外面卻無人影,只有一片寂靜。我有些擔憂,剛纔不是金海回來了吧?嫁到金家我心裏是有怨氣,可卻不想再讓他聽見。
晚上睡覺前,金海拿出一張銀行卡:「暖暖,這裏面有五萬,你讓明宇……」
他臉色有些晦暗:「金家本來欠你很多,這都應該的。」
果然,下午在房間外的人就是他。他聽到了明宇借錢的事,也聽到我說的那些憤恨的話了吧?
我連忙解釋說不借給明宇錢,是因爲父母根本就不愛我,所以我才說了那些氣話,我已經不欠他們一分了,更不會縱容他們繼續吸血。
我溫柔貼近金海胸膛:「老公,我現在有了你,有了妞妞,這裏纔是我的家,我要爲我們的小家考慮。」
金海輕輕抱住我,溫柔地親吻我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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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讓二哥開車把明宇送到縣城車站,明宇要求我送送他,他有很多話想跟我說。
這個弟弟雖然調皮不懂事,倒是從小愛粘我。
我答應送他去縣城,到了縣城,他又說想逛一逛周邊的兩個景點再回去。我心裏苦笑,他爸都住院了,他還有心情在這裏逛景點,長這麼大了還是個沒心沒肺的。
安排明宇入住酒店後,我就打算先回去,讓他自己逛,逛完了自己回家。明宇說他出門買點東西,讓我等他一下。
不一會兒,房間門被推開,我抬頭一看,愣住了。進屋的不是明宇,而是徐昇平。
我看見他完全呆住了:「你怎麼來了?」
徐昇平走到我面前,停下了腳步:「我有話跟你說。」
我立即起身準備出門:「我該回去了,二哥在樓下等我。」
「二哥已經回去了。明宇跟他說了,姐姐要陪他逛景點,會留宿一晚,明天再來接你。」
「明宇爲什麼這麼說?」
「他知道你嫁給醜八怪,心裏很難過。在他心裏,我纔是姐夫啊,他是爲了姐姐的幸福,才這麼做!你爸的手術不用擔心,錢已經轉過去了。」
我這才明白,徐昇平花錢收買了王明宇!
「你讓開!」
徐昇平卻逼近我:「暖暖,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
「你在金家和我作對,是因爲完全不懂我,我想給你解釋!我好不容易安排了單獨和你見面的機會,你總得聽我說完吧,說完話我便走!」他眼神哀求。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是金海的電話:「回來了嗎?」
徐昇平哀求地看着我,搖搖頭。
我遲疑了一下,心跳劇烈起來,心虛道:「明宇他說想逛景點,我陪他玩一天。」
「哦,也好,那你們好好玩,不着急回來。在外面注意安全!」
「嗯。」
徐昇平在一旁十分滿意地看着我,彷彿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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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空氣安靜得有些尷尬,酒店房間的氛圍讓我如坐鍼氈,沒想到我會和徐昇平處在這樣的空間中。
但我還是忐忑地對金海撒了謊,我想聽聽徐昇平到底想解釋什麼,爲什麼說金家就要完蛋了,他到底有什麼計劃!
徐昇平坐在我旁邊,我感覺他散發的磁場讓我身體僵硬,我強忍不適:「你有什麼話快說吧!」
「暖暖,這一年,我一直在想你。和你在黎城的那段時光,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從十歲以後,我就從未那樣開心過!」
徐昇平開始給我講述他的不幸人生。
他爸是個傳奇,輝煌時期比金家不知道強多少倍。小時候他非常受寵,上下學都是家裏司機開豪車接送。
他爸風流倜儻,不缺女人,他記得爸爸總帶些金首飾出門,看見好看的姑娘就拿着項鍊鐲子上去說一句:「這是你掉的嗎?」,把對方迷得七葷八素。
父親很有魅力,一直是他心裏的神。
後來父親因詐騙出了事,坐了牢衆叛親離,家裏查封了十套房產,還欠下一屁股債。在最後一套清退的房子裏,母親走投無路,對他動過殺意。十歲的他清晨醒來,家中只有搖晃的屍體,一夜之間淪爲孤兒。
從此,他人生鉅變,從城裏少爺變成鄉下老鼠,只能戴着微笑面具,在人們異樣的目光中艱難求生。
「我很羨慕金海,他可以憤怒,可以發泄,可以肆意張揚他的痛苦,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呵護他。但我不能,我只是喪家之犬,外公外婆也把我視爲負擔,視爲羞恥,我要把傷口藏起來以免遭人嫌棄,我要搖尾乞憐才能活下去。」
「沒有人知道我的內心世界是怎樣的。狗做久了,我想做個人!」
徐昇平說,在黎城的那段時光,他感覺自己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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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我們手牽着手,我握着你的手,你卻怕我手冷,抽出手來握住我的手。我當時就想,世界上這樣的女孩子,應該很難遇到吧?
「我去你出租房幫你搬行李的時候,你怕我累,一步一回頭。你明明也很累,卻一路上都在擔心我。
「你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當我想對你一分好,你就全部回報給我,從不覺得女孩子受寵是理所當然。你在意我的感受,勝過自己的感受。我想,多好的姑娘,將來娶你的人,一定三生有幸。
「我們總有說不完的話,那段時間真的好開心!
「記得有一次我們看電影,哈哈大笑的時候,頭撞在一起,我們都異口同聲地問對方沒事吧,我幫你揉頭,你幫我揉頭,然後我們又都笑了起來。
「可那段時間我有多幸福,也就有多痛苦!我無數次想要終止這個騙局,可是……十六年啊,這個機會我等了十六年!」徐昇平說到此處,聲音艱澀。
他給自己的定義是,一直在金家做狗,但他不僅想做個人,還要做個人上人。因爲他有那樣的父親,他便知道自己,也必定不會平凡。
龍困淺水,虎落平原,十六年來,他在等一個機會。
上天都好像在幫他,金海出事,金叔臥牀,金嬋要嫁他……他拯救金家於水火,他有能力,成爲金家的主人!然而,那也不是他的終極目標,金家,不過是他成長路上的一步臺階而已!
「我從未喜歡過金嬋,只是這步臺階,我必須走!」他說得輕描淡寫理所當然。
他要實現自己的目標,就必須娶金嬋,他要娶金嬋,就必須騙我。一切計劃只有一點點差錯,就是他沒想到,他會真的愛上我,這令他痛苦。
「新婚那晚,我聽到你的呼喊,知道我有多痛嗎?我拿頭撞牆,拳頭砸出了血,我恨不得立即衝進去將你帶走……」
那晚,他居然在,他聽到了我的喊聲!
想起那晚,我眼淚決堤,痛苦地說:「夠了,我不想聽這些!」
「暖暖,你知道我怎麼說服自己的嗎?只要你嫁到金家,你就會在我身邊。只要你在我身邊,你最終就是我的!我告訴自己,你今天受的苦,都是爲我徐昇平。我將來成功了,百倍千倍地補償你!我相信那個時候,你會懂我!」
我搖着頭,聽得冒火,我完全不懂,我甚至根本就不想再多聽一句。
「你到底想怎麼對金家?」
「很快,金家就會只剩個空殼子。我發誓,我要拿走金家的一切!」
「金家有恩於你,你卻要這樣回報?」
「有恩談不上,互相利用吧!我辛辛苦苦爲金家付出這麼多,可是他們從沒真心感恩,只是防着我,利用我。當初答應金海結婚,就把藥材公司的管理權給我,可其實呢,卻摳摳搜搜就是不肯放權。他們的小心思我全都看透了,說到底看不起我!我對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只有恨!尤其是金海!」
「金海拿你當兄弟,你爲什麼恨他?」
「以前不恨,以前只覺得他可憐。可新婚那晚,我聽見他折磨你的聲音,我恨死他了!他就是個噁心又變態的怪物,從那晚起,我恨不得殺了他!」
金海不是怪物,你纔是怪物!我心裏想。你是個令人髮指的自私怪,口口聲聲說愛,卻親手把我推進火坑!所有人對你來說都是墊腳石而已!
此刻,不管徐昇平說得有多動情,我感覺自己始終冷眼旁觀,我的戀愛腦,已經被仇恨燃燒光了!
他誤以爲我的眼淚,是因爲他的表白而傷心。他捧起我的臉,吻去我的眼淚,我沒有避讓。
他呼吸急促:「暖暖,你是我的!我說到做到!」
「你就那麼確定,我還愛你?」
「就算你不愛,我也會讓你重新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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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爲父親的基因,徐昇平對自己的魅力十分自信。
「陪我一星期,我們像從前一樣,帶我看電影,喫美食,逛景點……我們忘記過去的一切,像以前一樣,重新開始,好嗎?」
「我不想做對不起金海的事!」
「你恨金海,我也恨金海,難道我們還要在意他的感受?」
「當然,我要在金家討生活,除非你真的有本事拿到金家的一切!」
「說實話,金家這一畝三分地我還真看不上,我有更廣闊的天空!但我會把他們喫幹抹淨……我說到做到,你還不相信我嗎?」
聽到「喫幹抹淨」,我心裏一陣戰慄,假裝鎮定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陪我一星期,我慢慢告訴你我的計劃!」
我遲疑道:「我們消失一星期,金家不會懷疑嗎?」
「我早就安排好了,我打了招呼會提前去黎城藥交會出差,而你,就說你和明宇回了孃家,看望父親,明宇也會爲你作證,這是難得的機會!」
我想了想,答應了徐昇平,但是表示在我沒有完全原諒他之前,希望保持距離,不要有越界的舉動。
他點頭答應:「那是當然,我會尊重你!」
我主動跟金海打去電話:「老公,明宇勸我回去看看爸,我想……要不……我跟他回去一趟。」
「應該的,你和明宇回去吧,多住幾天也行,我再給你轉些錢到卡里。」
「不用了。」
「出門別省錢,家裏有什麼困難你也幫一幫。別擔心我們的小家,很快我也能掙錢,我會照顧好你和妞妞的!」
「嗯。」
「暖暖……想你!」
「我也……」我能感覺到徐昇平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我說不出口,掛掉了電話。
-35-
很快,我坐上徐昇平的車,我們開車去黎城。
天色漸晚,徐昇平把車停在了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大排檔,這裏沒什麼變化,依然熱鬧非凡,只是,在客人之間忙碌穿梭的服務員已經變成了陌生人。
徐昇平點了很多以前我們常喫的菜,熟練而自然,彷彿還是昨天一般,一切都未曾改變。我看着他,有些恍惚,心中滿是複雜的情緒。
我注意到徐昇平偷偷拿起手機,對着我拍了一張照片。
「你幹嘛?」
他羞澀解釋:「太好看了,我忍不住。」
「刪掉吧,回去被金嬋看見就麻煩了。」
「看見又如何!」
在我的堅持下,他還是刪掉了照片,一副捨不得的樣子。
老闆看見了我們,熱情地招呼:「哎喲,這是知暖嘛,看來婚後小日子過得不錯啊!身材豐滿了,臉色紅潤了!你看你們,結婚一年了,還像當初一樣恩愛呢!多好啊!」
我尷尬笑了笑。徐昇平卻笑得很自然:「那必需的,老闆,祝您生意興隆,以後我們每年來。」
我們又去了當初約會的電影院,一樣的位置,身旁人一樣的溫柔甜蜜,我卻感覺與他相距千里。整個人心事重重,電影是什麼內容一點也看不進去。
那一個星期,我看得出徐昇平十分賣力地討我開心,可我卻一直在擠着笑容,始終無法投入其中。
黎城的最後一晚,我們喝了很多酒,坐到街邊數星星的那個長椅上。這裏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沒有了那晚的星星。
徐昇平興致很高:「時間太快,好希望一輩子就這樣啊!暖暖,謝謝你,讓我重溫這樣的時光!」
他電話響了,是金嬋來電,他大大咧咧當着我的面接,語氣中有一股不耐煩,撒謊說自己正在陪客戶喝酒,叫金嬋不要再打電話。
不一會兒,他的手機又響起,我聽到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徐昇平卻起身離開,揹着我接電話。
我猜到,這個電話很重要,他並不想讓我知情。
等他接完電話回來時,我問他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如何把金家喫幹抹淨呢?
他帶着醉意笑着說:「馬上,馬上你就知道了!」
那晚,我們都喝多了,他把我扶回了我的房間。
那晚,他沒有走。
-36-
第二天一早,我獨自啓程回了金家。上車前還特意買了些禮盒,說是家裏父母讓帶的。
金海得知我和父母關係已經緩和,非常欣慰,說等妞妞再大一點,我們一起帶妞妞再回去。
「沒必要,我根本就不想回去,你幹嘛非要和他們來往?」
「我只是想讓你放下,不想讓你……心裏還有恨。」這句話,金海聲音越來越微弱,說得十分慚愧。
可有些恨,不是草草地掩蓋傷口,就能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婆婆說我回來得正好,馬上就是黎城藥交會的時間,金海和高老師約好了見面,她要我陪着金海一起去。
「昇平也在黎城,到時候你們可以聯繫見面,一起回來。」
聽見徐昇平的名字,我心裏一陣彆扭,本能地迴避話題。
那晚,半夜,金海突然喊着我的名字。
「暖暖!」他聲音驚慌,身體顫抖。我立刻醒來,伸手搖醒他,「怎麼了,金海?你做噩夢了嗎?」
他驚醒後,看見我在,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不好意思地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他,他總是做噩夢,夢見我離開了他,到處找不到我。
我心裏生出內疚:「老公,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會恨我嗎?」
他身體微微一顫,卻脫口而出:「不會!」
停頓了很久他才緩緩說:「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會很難受,很痛苦,但……你有選擇的權利,你是自由的!」
「你還會再次……頹廢嗎?」
「永遠不會了!我會好好努力,把妞妞養大,我會祝福你……真的!」
我心裏一陣溫暖又酸楚的感覺,輕輕擁抱了他。
-37-
很快,到了金海和高老師約定見面的日子,婆婆安排二哥開車送我和金海去黎城。
我剛剛從黎城回來,又踏上了去黎城的路。只是這次,我身旁換了男人。
金海戴着一頂鴨舌帽和口罩,他的身材高挑,大長腿,走在人羣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看起來就像那些街拍照片中的明星。
人羣中,他一開始很緊張,一直拉着我的手沒有鬆開。但慢慢地發現沒有人注意他,他便放鬆起來。
在一樓展廳,我們見到了高老師,他六十歲左右,頭髮花白,精神矍鑠,見到金海熱烈地擁抱。金海向他介紹我,說完全是因爲我,他纔有勇氣重新面對生活。高老師看到我微微一愣,隨後滿含熱情地握手誇讚我說:「你是一個偉大的女性!」
誇得我很不好意思,想鑽地縫。
高老師和金海有着聊不完的話,高老師說起前不久他在一個學術會上得知有一家機構正在做燒傷研究,用幹細胞和生物電彌散離子流相結合的方式進行燒傷疤痕治療,臨牀效果很好,正想推薦給金海,沒想到就接到了金海的電話。他強烈推薦金海去試一試,金海開心點頭,表示願意嘗試。
高老師還講了很多對中藥藥材行業的擔憂,很多種植技術不科學,還有很多珍貴藥用資源遭到外國醫藥機構地毯式篩選。他現在受僱於高森生物製藥集團,正帶着團隊考察,想打造生態種植基地,將科研單位加入基地運作模式中,提高產品的技術壁壘,打造品牌。
金海很感興趣,毛遂自薦邀請高老師到金家藥材種植基地考察,各方面條件都十分成熟,希望可以和高森生物合作。高老師也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兩人相談甚歡。
我聽着金海侃侃而談,有點小得意,在一旁笑出了慈母的表情,就像自家孩子考試成績優秀的感覺。
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不遠處一晃而過,是徐昇平。
我的心「咯噔」一下,他陰沉着臉看向我,消失在人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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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我收到了他的短信:【衛生間方向。】
我猶豫了片刻:「老公,我去趟衛生間。」
金海微笑點點頭,這才鬆開我的手,繼續和高老師聊天。
我起身走向衛生間,走廊上,被徐昇平一把拉到樓梯口。
「跟我走!」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徐昇平,非要這麼過分嗎?你只是想用我來羞辱金海。」
「沒錯,我看見他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一樣拉着你的手,我就忍不了!」
「他一點都不傻,他很優秀,也很善良,還比你想象得更堅強!他本就會有好的前途,將來,也一定會有一番事業!」
「你還要站在他那一邊?」徐昇平咬着牙,「暖暖,我以爲你是個聰明女孩!」
「我不聰明,我很笨,所以更不能和你這種聰明人爲伍,被賣了還得幫你數錢!」
「我已經解釋過了,我是被逼無奈……」
「夠了,我確實和你一樣痛恨金家,但我更恨你!我今天過來是告訴你,別打壞主意,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你有你的廣闊天空,但不能犧牲他人當墊腳石!」
說完我轉身就走。
聽見他在我身後咬牙切齒:「王知暖,你最終會是我的!」
我回到金海身邊,卻發現他和高老師之前聊天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我心中ṭű⁹湧起了一絲焦慮,他們去哪兒了?
我在不遠處遇見了高老師。
「高老師,金海呢?」我急切問道。
高老師也是一臉茫然:「剛纔金海收到一條短信,突然神色就變了,說有事就匆匆走了,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我心中一緊,焦急地拿出手機,想給金海打電話。然而,當我打開手機時,我看到了很多婆婆和二嫂子的未接來電。
不祥的預感升起,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迅速打開了金家大院家族羣。
金家大院的家族羣是我一直屏蔽的,平時不想被那些瑣碎信息打擾。我打開羣聊,看到徐昇平發了很多照片,全是上星期我們在黎城的照片,他偷拍的。
我們在大排檔喫飯,我們看電影,我們喝酒,最後一張,是我們在酒店牀上……照片上,我在他懷裏睡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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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羣異常沉默,我的手機卻炸了鍋。
我接到了二哥的電話,他告訴我金海在地下停車場,叫我快去。
我跑去地下停車場,聽到有壓抑又憤怒的低吼聲。我循聲跑去,角落裏,金海正蜷縮成一團,不停地用頭撞牆。他情緒激動,二哥在旁拼命地抱住他。
「金海!」
我上前阻止,被他用力地一把推倒在地:「滾!你給我滾!」
他又發作了,又變成了可怕的樣子,我已許久未見他這樣!
二哥焦急說:「暖暖,你快解釋解釋,那是不是誰 P 的照片,陷害你和徐昇平啊?」
「不是。對不起我撒謊了。」我艱難道,「上星期我沒有回家,我和徐昇平在黎城……」
「你滾!」他眼睛通紅,對我咆哮,然後又抱頭痛哭起來,「求你,快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不知道自己還會做什麼事出來!我不想讓高老師看到這樣的我,也不想再讓你看到,你快滾!」
金海幾乎是在咆哮,有人循聲望過來。他好像十分懼怕那些目光,拼命地縮成一團。
二哥失望地吼我:「你還不快走!」
我拜託二哥照顧好金海,默默離開。
徐昇平會這麼做,我其實早有預料,甚至有些隱隱盼望他這麼做。
我以爲這一刻到來時我會很平靜,沒想到眼淚卻不停地掉落。
在我矇住蓋頭被騙結婚的那天,全村人都在熱熱鬧鬧喫席。在那個我尖叫的夜晚,整個村落卻格外寂靜。
此刻,可以想象,體面的金家,將不再體面。惡臭的膿液,被擠到檯面。
想到這些,我心裏甚至隱隱有些報復的快意。
但,我唯一擔憂的,就是金海。我以爲我是恨他的,可是看到他心痛,我才察覺我也好心痛!我意識到我早已不願意做那個再次傷害他的人!
可是有些事,就是要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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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段時間,我跟二嫂子打去電話詢問情況,她說金家已經亂成一鍋粥。婆婆對我破口大罵,金嬋尋死覓活,徐昇平消失不見,連帶大棚很多員工都消失了,整個村子空寂了一般,連狗都不叫了。
金家成了爛攤子!
更可怕的是,金家收到了法院的傳票。說什麼因爲不能按期履行合約,將面臨鉅額賠款。
合約上有公公的簽字,可是賠款內容他們根本就不清楚。當時他們只是聽徐昇平轉述了合同內容,並沒有仔細看,出於對他的信任,就想也沒想地簽了約。
現在美安藥業讓他們按照合約內容交貨,金家才知道遠遠超出他們的能力,鉅額的違約賠償將掏光金家的家底,面臨破產。
但唯一讓人欣慰的是,金海這次沒有被一連串的打擊擊倒,他聯繫了律師,正在處理這個官司。他們想證明徐昇平誘導公公簽約,但是還找不出證據,完全沒有頭緒。
我鼓足勇氣再次回到金家大院,金嬋先看見我,她像個瘋子一樣撲過來,臉色慘白,頭髮凌亂,衝過來就撕扯我,二嫂子急忙阻攔。
婆婆聽到聲音,顫巍巍走出來,好像一夜老了十歲。她衝到我面前狠狠給了我一耳光:「你還有臉回來!」
「我來看妞妞!」
「休想!你和徐昇平這對姦夫淫婦,害慘了金家!」
「媽,當初你讓徐昇平用卑鄙手段,騙我回來結婚,怎麼就沒料到有這一天呢?金海打我,強姦我,我呼救的時候,您反鎖房門,派人日夜輪流看守我,怎麼就沒料到有這一天呢?我跑回家,你跟警察污衊我騙婚,惡人先告狀,帶了四五個男人把我綁回來,怎麼就沒料到有這一天呢?我還沒出月子,你把我扔進地窖,強行斷奶,死不承認你做過的事,怎麼就沒料到有這一天呢?你做了這麼多見不得人的事,還指望金家大院是母慈子孝,賢婿賢媳之家嗎?」
「你……你胡說什麼!」婆婆氣得臉色慘白:「你嫁來金家,我們把你當少奶奶供着,你這個不知感恩的東西!」
「我承認你們對我的好,可您做過的事,對我的傷害,爲什麼卻不肯承認?我受夠了您裝模作樣,我只想要一句道歉!」
婆婆仰頭:「我唯一做錯的,就是沒看清你是個淫婦!畜牲不如!」
「算了,」我苦笑道,「就不該指望您道歉!我要離開了,這次來,是想看妞妞的!」
「妞妞和你沒關係了,你不配做她的媽!」
「那等我到法院起訴,孩子未滿兩歲,會判給媽媽,我帶妞妞一起走!」
「把她給我捆起來,扔到地窖裏!」
婆婆一聲令下,兩個叔叔伯伯又氣勢洶洶向我衝來。
「住手!」是金海的聲音,他站在三樓,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僵住了。金海緩緩下樓,他看向我,眼中有很多複雜的情緒,是恨?是愛?我看不出來。只感覺他好像瘦了不少。
他眼睛隱隱含淚:「暖暖,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但妞妞不行。她現在是我的命,求你把她留給我!」
「兒子,你別管,這個女人,還是金家的人,今兒我就用家法處置!」婆婆嘶吼。
「我說了,誰也不許動她!」金海用力喊道,婆婆也被嚇得不敢出聲。
「我只想看看妞妞。」我對金海說。
金海點點頭。
二嫂子連忙把妞妞抱給我,我接過妞妞,緊緊地抱在懷裏,感受着她的溫暖和柔軟。我親吻她的小臉,淚水忍不住滑落。下一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我心如刀割。
我離開金家時,金海叫住了我:「暖暖。」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他,見他淚光閃閃。
「你對我有沒有過一分真心?」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金海看到我的猶豫,他苦笑一聲:「算了。有時間,多回來看看妞妞。」
我點點頭。
我的身後傳來他的聲音:「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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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在安淮市的咖啡館,我見到了高老師。
高老師告訴我,金家的官司打贏了,因爲我提供的證據,金家和美安藥業籤的合同最終被判爲無效,金家的財產保住了,徐昇平也被反訴追責。
高老師說:「金海很感激你!所有的事,他也都知道了。」
「……」
在黎城那一個星期,徐昇平始終不肯透露他有什麼計劃,他看出來我想探知真相,便以真相爲誘餌,一步步讓我欺騙金海,背叛金海。
當他的行爲越來越大膽,我便明白,他的目的就是利用我羞辱金海。他想讓金海再受打擊,再次一蹶不振。
他真的是恨透了金家!
我不確定徐昇平是否真的愛過我,但我深知,這個人最愛的只是他自己!
我權衡利弊,只有冒險一試,答應了他一星期的邀約。
我們在一起時,他偷拍我,儘管我讓他刪掉,可是他還是瞞着我偷拍了不少。我十分明白他的用意,那些照片大概率最後會被他用來離間我和金海,給金海致命一擊。
然而,整個過程,他在尋找機會,我也在尋找機會!
曾經我會被他騙,並不是因爲我傻,而是因爲我愛。一旦我不愛了,腦子就會非常清楚。我十多歲就到城裏闖蕩,經歷也不少。只要我冷靜起來,腦子並不比他笨。
最後一晚,他勸我多喝一點,我也裝作興致很高,哄着他也沒少喝。
我常年在大排檔工作,酒量比他想得強太多,但是我佯裝喝醉,他將我扶回酒店,卻並不打算離開:「你喝成這樣,我怎麼放心啊?今晚我陪你!」
「不行,你答應過我,不做越界的事。」
「我知道,我睡沙發,我只守着你。」
沒多久,我就假裝「沉沉地」睡去。
我感覺他爬上牀來,將我摟在懷裏,然後,他拿手機拍攝了照片。
他試探地親我的臉頰,親我的嘴,我佯裝被他驚動半睡半醒,翻身,他便小心翼翼地鬆開了我。
深夜,我全靠意志支撐,一直努力讓頭腦保持清醒,直到聽到他在身旁均勻地呼吸,判斷他進入深度睡眠。我拿起了他的手機,解鎖後偷偷躲進衛生間,尋找他揹着我接聽的那個通信記錄。
那個電話果然來自「劉愛民劉總」,就是美安藥業的老闆。
我用這個手機號在微信裏搜索到劉愛民,查看了他和金海的全部聊天記錄,才真正得知他們的陰謀。
原來,金海和劉愛民故意簽訂了一份不可能履行的合約,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約定了鉅額賠款,由徐昇平騙得公公的簽字和公司蓋章。
金家全部交貨後,在合同上對應的卻只是第一批次,還有第二批次必須在規定時間交貨,否則違約,將造成鉅額賠款。
徐昇平故意不提第二批次,將時間拖延至金家違約事實成立,然後劉總直接到法院起訴賠款。
徐生平與這位劉總私下又簽訂了一份合約,他保證以藥材不合格爲藉口,遠低於市場價和劉愛民簽訂合約。低於市場價的差額以及金家鉅額賠款,到時候將全部在私下轉成股份,贈送給徐昇平,徐昇平將成爲美安藥業公司佔比 51% 的大股東。
怪不得,他說把金家「喫幹抹淨」,就是以這種個人毫不擔責的形式,偷偷把金家資產轉移給自己的新公司。
我把聊天記錄截圖,以及他們私下的合約全部發送到我自己的手機上,然後刪除了一切痕跡。
我查看了徐昇平手機相冊,看到他偷拍我的照片,以及在牀上我貼在他懷裏「熟睡」的照片,猶豫之後,我沒有動,不想讓他發現我動過他的手機,偷偷將他的手機放回原位。
那時候我就知道,金海可能會看到這些照片,並且遭受巨大的傷害。但是後來我聽他說,不管我做什麼,他都不會再次一蹶不振,爲了妞妞,他會努力生活,我才放心下來。
在我得知金海找律師應訴時,我聯繫了高老師,請求他幫我把這些證據轉交給金海,同時,希望他多開導金海,
「在人生的第二個低谷,他再不能倒下,我怕他支撐不了!您是他最敬重的人,他需要您的鼓勵!」
高老師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問我:「你爲什麼不自己跟金海解釋清楚?」
「我想離開了!」
「看得出來,你對金海是有感情的,爲什麼要離開呢?我覺得,你是愛他的。」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所以,我想遠離,我需要時間去想明白。以前有一些事情一直想做,沒有機會做,也沒有勇氣做!現在突然覺得,我什麼都可以做,那個院子,本來也不是我的全部人生。」
高老師點點頭,表示明白我的意思。
高老師得知我有自考上學的打算,他很熱心地給我推薦了他所任教的安淮大學自考機構,並且爲我安排了免費住宿。我白天打工,晚上上課,每天過得很充實。
高老師說,這樣,對你,對金海,都算是好的結局吧。
我說:「並沒有,還有一件事我還沒做。這件事,我猶豫了很久,現在已經下定了決心。」
「什麼事?」
「起訴徐昇平,還有金海,一個拐賣,一個強姦!」
高老師驚訝:「你……要起訴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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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家大院一年多的日子裏,我壓抑着自己,始終想要給自己討一個公道。
徐昇平爲了自己的利益設下圈套騙婚,和拐賣行爲無異。本質上,我就是被拐賣到金家的!
金海無視我的意願,採用暴力與我強行發生關係,就是強姦。
公婆,以及金家多人都是幫兇,輪流看守我限制自由。
我對金海也許心軟,心疼,但我也要給自己討一個公道。我一定要站在法庭上,對質那兩個男人,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身上發生過什麼。
不然這個坎,我永遠過不去。
高老師聽完我的講述後,不再反對,長長地嘆息:「我理解你,是金海做錯了!雖然有很多令人同情的原因……但都不是理由。人,總要爲自己的過錯買單。」
我果斷起訴之後,很快,徐昇平和金海都被逮ţů₉捕。
婆婆來安淮找到我,一見我就跪在地上,痛哭着說:「暖暖,暖暖,是我對不起你,全是我受了徐昇平的蠱惑,是我的錯!金海是無辜的啊!求你,求你看在妞妞的面子上,諒解金海……他好不容易纔好起來,他是真的愛你……暖暖,你不能再毀了他,你不能那麼狠心啊……」
「太晚了,之前我只是想要一個道歉,如果您當時承認了,我也許不會走到這一步!」
「是我老糊塗了,都是我做錯了事,我對不起你啊暖暖!我這一輩子,命苦啊!金海他爸比我大十六歲,我還是小姑娘就和他白手起家打拼,到處奔波,沒日沒夜不知道喫了多苦,遭了多少罪,才積累下今天的家業。沒想到金海出事,他爸生病,我一個女人,撐了太久了!我想守護這個家,想有人幫我分擔,想金海能重新擁有正常的人生……」
「可我呢,我正常的人生呢?」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這個老太婆糊塗,害了金海!害了你!我知道,我之前誤會了你,是你拿到證據纔沒讓徐昇平得逞,金家全靠你才保住的,你是我們金家的恩人!我求你,再行行好!金海是我的命,你要多少補償,只要金家付得起,我都給你!」
我什麼補償都不要,這一刻,我想要的,總算是拿到了!
我表示願意給金海簽下諒解書,但我也提醒婆婆,強姦是刑事案件,不是我諒解就不追責的。
婆婆表示,她早已經諮詢過律師,金海是否能脫罪,全在於我。
婆婆說,律師拿到了各種金海心理治療時的病例,可惜並不能證明他當時無刑事責任能力。律師又轉變思路,說只要法官相信,在金海的認知中,我是他的新婚妻子,婚姻關係中的強迫行爲,一般不會被認定爲強姦罪。
律師也蒐集到證據,說我們是在衆人見證下拜堂成親。現在婆婆求我到庭證明,金海和我洞房當晚,並不知道我是被騙來的。這件事金海自己說了不可信,只有我能替他證明。
我想了想,我答應了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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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庭時,我穿戴整齊,神色平靜,步入法庭,見到了徐昇平和金海。
徐昇平的眼神,似乎仍對我存有希望,他一直解釋,說他對我是真愛,他並不想騙我,是金家以恩情綁架,逼迫他這樣做,爲此他十分痛苦。
婆婆則辯解道,一切都是徐昇平的主意,還有金嬋和許多金家人可以作證。
審理過程中,婆婆搶先一步,詳細敘述了整個事件的經過。她聲稱自己只是按照徐昇平的指示,告訴金海新娘是用二十萬彩禮迎娶的,而金海對整個騙婚的計劃一無所知。
法官轉向我,嚴肅地問道:「金海是否知道你是被騙來的?」婆婆緊張地盯着我,金海也抬起頭望向我,我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他……應該不知道。」
「我知道。」金海突然打斷了我的話,他的每一個字在法庭上特別清晰。
婆婆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焦急地對金海說:「兒子,你別亂說。」
但金海沒有理會她,繼續說道:「我知道她當時想嫁的人是徐昇平,但我……我還是強迫了她。我非常懊悔,願意爲我的錯誤承擔法律責任。暖暖,對不起!」
他站起身,向我深深鞠了一躬。
婆婆開始絕望地痛哭起來,身子一軟,全靠二嫂子和金嬋攙扶了。
我心裏一酸,誠懇地說:「法官,我……我想補充一點。那段經歷對當時的我來說,確實如地獄般痛苦,但對現在的我來說,也許並非壞事。經過長期相處我瞭解到,金海很善良,對我也很好,他本是個不幸的人,在行爲上當時並不理智。我現在心裏已經完全放下,請求法官酌情輕判!」
法官點點頭。
徐昇平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顯然沒有預料到我會在法庭上爲金海求情。而金海則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我,眼中閃爍着淚光。
最終,徐昇平被判了五年,金海被判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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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入獄後表現良好,一年半就出獄了。
他不在的這一年半里,我被迫放棄了學業,一直待在金家,帶高老師的團隊考察了金家藥材基地,促成金家和高森生物集團公司簽下了合作合約。我代表金海每天開會、學習、配合公司整改,穿梭於大棚中忙碌,有空閒還得陪伴妞妞。
我也因此耽誤了自考學習時間,第一次考試幾乎荒廢。
好消息是金海提前出獄,金家大棚的一切也都已經走上正軌。
我告訴高老師,現在,我可以安心地把這一切交給金海,好好抽時間學習了。我的自考, 第二次機會,可不想再荒廢了。
我又回到安淮, 用了半年的時間全心投入到學習中, 考場上感覺自己發揮得不錯。
從考場走出來,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揉了揉有些疲憊的眼睛,準備踏上回家的路。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金海。
他沒有戴帽子, 也沒有戴口罩,捧着一束鮮花, 站在陽光下。
他的皮膚光滑了許多,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有燒傷的痕跡。在陽光的映照下,他顯得格外帥氣, 就像這校園裏一個青春洋溢的少年, 完全就是當年照片中的樣子。
他看到我,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暖暖, 祝賀你!」
我喫驚地看着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給我講述了他的經歷。
他半年前出獄後,嘗試了高老師推薦治療燒傷的幹細胞與生物電結合的新技術。生物電技術其實很疼, 是在創面區的不同部位放置異質金屬片, 接通微弱電流,形成結痂。每一次治療都像是在經歷一場小小的酷刑,但爲了能以最好的狀態見我,他咬牙堅持了下來,密集地進行了治療,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我就是爲了今天,我想摘下帽子和口罩, 在陽光下來見你。」
「太好了!」我竟然也害羞起來, 感覺他過分耀眼, 不敢走近他,激動得想哭。
「一直是你那句話, 在支撐着我。」他微笑着向我走過來。
「哪句話?」
「自由戀愛!」他回答道, 眼中閃爍着光芒。
我笑了,想起有一次我去獄中看望他, 告訴他, 我會和妞妞一起等着他,他激動得滿眼淚水:「你……還願意等我?」
「當然,等你出來,我們自由戀愛!」
那時候我心裏已經想明白, 其實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我已經愛上金海, 每天都在思念他。
那一刻,我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渴望。
如今,陽光下,金海的眼神中滿是溫柔愛意:「暖暖, 從現在開始,我要追求你,讓我們從戀愛開始吧!」
我心中一暖,看着他, 忍不住羞澀地笑了,臉紅地點了點頭。
陽光灑在我們身上,給我們鍍上了一層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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