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裝的

最空虛的那年,我買下了那個最貴的少年做飯搭子。
少年美貌但嬌氣。
接吻是付費的,做恨要控時的,還動不動就甩臉。
無趣極了。
就在我考慮怎麼妥善結束這段關係時。
撞見他被簇擁在一羣權貴少爺之間。
「西城,如果有人對你始亂終棄了,你會怎麼做?」
少年單手托腮,心不在焉地說:「長得醜的扔公海餵魚,長得好看的埋後院做花肥。」
「那如果是江入年呢?」
他輕笑了一下。
「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我就是江入年。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1-
想分手的念頭是上週開始的。
因爲我發現,我對季西城沒多少感覺了。
正胡思亂想呢,浴室裏的人洗完澡出來了。
他又不穿衣服。
目光坦白地站在我面前。
少年眸色瀲灩,身段比例優越,該長的長,該細的細。
妖精。
唉,又是考驗我耐力的時候了。
「哥哥。」
我翻過身裝睡,心裏祈禱他快穿好衣服。
沒用。
睡衣被撩了上去。
腰間傳來一陣涼意,還帶着水。
他故意的。
「別裝,我知道你想要了。」
少年在我脖子上畫圈圈。
勾引他是學得一套又一套的。
我不能輸啊。
翻身起來,直接往他手機裏轉了十萬。
板着臉:「過來。」
這是作爲金主該有的氣勢。
季西城一手託着我的後頸,一手關掉旁邊的燈。
不到一個小時,鬧鐘又響了。
季西城是最先清醒的。
他拍了拍我的臉。
「哥哥,時間到了。」
他真的好掃興!
我就沒佔過上風。
接吻是付費的,做恨是控時的。
我覺得自己是最沒話語權的金主。
我氣不打一處來。
將人踢下了牀。
少年撿起衣服,彎腰親了下我的脣。
「晚安。」
「這是贈送的。」
我又去洗了次冷水澡。
想起兩天前偶遇肛腸科的徐醫生。
「江醫生,你氣色怎麼越來越差?年輕人還是該放鬆的時候就多放鬆,不能憋久了。」
對,該分了。
不巧,醫院那邊安排了年假旅遊,我推辭不掉。
離婚都有冷靜期,那分手也不能少。
我打算玩完回來再說,順便,該物色下一個了。

-2-
微信消息就沒有停過。
全是季西城發的。
「江入年,想看你的——。」
「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傷口有沒有好。」
「哥,求你。」
……
「說的只去三天,今天是第四天了。」
「我最煩言而無信的人。」
……
「我要來找你。」
……
我妥協了,偷偷躲進洗手間,給他拍了張照片。
少年不滿足,要看更過分的。
視頻結束後,我將通紅的臉埋進冷水裏。
思索了很久。
直到指尖夾着的菸頭燙上來。
想好了。
我和季西城不合適。
再這樣稀裏糊塗地糾纏,早晚會出事的。
站在甲板上邊吹着風,邊編輯着分手理由。
恍然聽到有人喊季西城。
起初我沒在意,要麼聽混了,要麼撞名了。
直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
我抬眼,看到了不久前還在手機裏向我無底線索要的少年——季西城。
少年被簇擁在中間,身份不明。
臉色淡漠,微仰頭,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
長相是頂級的漂亮,冷白膚色,單眼皮。
左耳還戴着我給他配的助聽器。
玩遊戲他也不怎麼專心,時而打開手機看看。
所以輸了好幾輪,被人追問真心話。
「西城,如果有人對你始亂終棄了,你會怎麼做?」
少年手撐在沙發靠背上,託着腮,尾指上戴着裸戒,心不在焉地說:「長得醜的扔公海餵魚,長得好看的埋後院做花肥。」
「那如果是江入年呢?」
聽到自己的名字時,我突然生出一絲不安感。
沙發上的人輕笑了一下。
「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沒人跟着笑,只是默默端起杯子喝酒,臉上皆露出同情之意。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往哪兒跑?
這可是在遊輪上。
後背靠着的欄杆下面,是不知深淺的海面。
我這人還怕水。
想了想,又把剛編輯好的分手短信刪除了。
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身旁一個侍應生把酒打翻了。
聲響吸引了不少人看過來。
季西城歪了下頭,冷冷掀起眼皮,和我不經意間對視上。
放慢呼吸的那幾秒,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同事在不遠處喊着我的名字:「江入年!」
少年身邊的那堆人臉色一個比一個僵硬。
看我的眼神震驚無比。
平生最尷尬的一幕出現了。

-3-
季西城是我買來的。
因爲太空虛。
燈光一明一暗,我一眼看中了臺上唱歌的少年。
吵得聽不清談話的酒吧。
角落的卡座裏。
我坐在他身上,醉得不像話。
幾乎是脣貼着耳朵的距離。
「你缺錢嗎?」
少年用一個抱枕擋在我身後,防止我往後仰。
「那你有錢嗎?」
我算了算。
算不清。
「有點,但是不多。」
我記得,他是這裏最貴的。
少年只是彎脣,嗓音倦倦:
「沒關係。」
「我很划算的。」
「你養得起。」
……
那晚,我們都很放肆。
我寧願哭,都沒求饒一聲。
在混亂中,少年從背後抱過來,親了親我脖子。
輕聲喊:「哥哥,」
「……驗貨後,概不退回。」
好荒唐。
我連名字都沒有留下就走了。
一夜情誰玩真心,我也是。
但是沒想到,又遇見了他。
——
不是同一家酒吧。
我在躲雨。
不知道在舉辦什麼活動,人特別多。
剛坐下,侍應生上完酒,還留下了一張號碼卡。
我只看了一眼,就壓在了杯底。
酒吧這會兒沒放歌。
有人在喊。
「季西城。」
我抬頭,和一雙寡冷的眼睛對視上。
少年染着囂張的灰白色,耳廓扎着亮閃閃的鑲鑽耳釘。
估計是嫌熱,短袖的袖子挽到了肩膀上,手臂上的肌肉線條很好看,恰到好處地顯少年氣。
他長相偏乖巧那種,眼皮很薄,臉小小的,脣角自然微翹,偏偏有了這些加持,形成了很惹眼的反差,又乖又壞。
好眼熟。
我目光跟隨着這個叫季西城的人走動。
他身上彆着各種數字勳章。
我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周圍人手裏都拿着一個號碼卡。
隨着大屏幕開始倒計時,有人拿着麥克風開始說。
「祝你們有個愉快的夜晚。」
現在酒吧都玩這麼花了嗎?
我放下酒杯起身就走。
主持人還在喊:「33 號在嗎?」
只剩季西城了。
他將抽到的勳章握在手心把玩,神色淡淡。
主持人一點意外之色都沒有:「西城,你又輪空了。」
少年將勳章擱置在桌子上。
發出輕響。
掀起眼皮,在人羣中尋找着什麼。
他走下臺,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你去哪兒?」
季西城雙手插兜,頭也沒回:「找我的 33 號。」

-4-
我低頭看到不知何時粘貼在手背上的東西。
一張寫着 33 號的號碼卡。
正要撕掉時,前方響起了剎車聲。
我趕過去時,司機伸出頭:「看着點小孩子行不行!馬路上多危險啊!」
一位女士連忙拉着小孩上下檢查,給司機道完歉,又忙給救下她孩子的少年道謝。
「您沒事吧?」
季西城揉着手腕。
「沒事。」
人都走完了,我也沒打算停留。
身後傳來聲音:「你是醫生嗎?」
我回頭看他,點了下頭。
少年淡定地舉起右手。
「我的手好像斷了。」
「可以送我去醫院嗎?」
……
我把季西城送到了值班醫生那裏。
拍了片子出來,確實骨折了。
他真能忍。
護士在門口喊了聲:「江醫生,你朋友讓你進去一下。」
剛打上石膏還得觀察一會兒。
季西城說他沒錢付醫藥費。
他也喊我江醫生。
「我可以問你借錢嗎?」
少年坐在病牀上,左腿屈起,搭在牀邊沿,手橫搭在上面,不是很安分的姿勢。
沒了酒吧亂七八糟的燈光,這會兒纔看清,他鼻樑上還長着顆小小的紅痣,魅惑加分。
頸間有一截紅繩,藏在衣內,應該是平安符之類的。
剛纔在等片子時,護士偷偷同我調侃,季西城長着一張讓人很爽的臉,比明星還好看。
我想,確實。
不然不會是酒吧的頭牌。
唯一的缺陷,大概是他戴着助聽器。
「我們不熟。」我拒絕了。
季西城盯着我,聲音很輕:「哥哥。」
手指微微縮了下。
我脣角直繃:「別亂叫。」
少年乖巧地笑了下。
緩緩道:「33 號。」
我下意識摸着口袋。
眼前的少年左手指間夾着一張號碼卡,翻轉過來,33 號。
什麼時候跑到他那裏去的?
醫生進來:「33 號是什麼?」
我過去將號碼卡從少年指間抽回來,捲成一團:「沒什麼。」
少年偷偷戳了戳我。
「其實過了那晚,我們就很熟了。」
不正經的酒吧有一個不正經的頭牌。
季西城需要住院。
我走之前交付了一切費用。
少年的微信頭像是一隻趴着睡覺的白貓。
我給他發了個房子的地址。
「什麼時候搬過來?」
季西城沒帶行李,只帶了一隻白貓,跟他微信同款。
我遞出擬好的合同。
是爲期一年的同居合約。
並沒有什麼誇張霸道的約束。
很簡單。
陪我喫飯。
如果按照現在網上流行的話來說,這叫飯搭子。
季西城看也沒看完,就簽了字。
「是做,飯搭子,還是做飯搭子?」
我想了想。
「都做。」
季西城哂笑:「後面那個另外收錢。」
無所謂。
我不缺錢。
關係的開始純屬是爲色,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5-
甲板上不適合說話。
我把季西城帶回了房間。
「抱歉,瞞着你是我不對。」
「但我是有苦衷的。」
我憋紅了臉,試圖將身上的人推開。
說話歸說話,怎麼還脫起褲子來了!
「你先起來。」
少年身上的溫柔勁兒沒了,扣住我的手腕,嗓音涼涼:「你嫌我髒?」
壓過來時,他頸間戴着的東西硌得我分神。
我沉默了。
在思考該不該相信他的話。
因爲此人說,他是被老闆威脅來的,他剛纔是在工作,陪客戶喝酒。
「江入年。」季西城捏住我的下巴,逼近,「你敢嫌棄試試。」
哪裏敢。
他的手段多着呢,尤其是牀上,我可喫夠苦頭的。
但,我還是硬着頭皮說了那句話。
「我們分手吧。」
身上的人動作頓住。
下巴處傳來痛意。
少年意義不明地笑了下。
「好啊。」
這麼簡單?
我剛要鬆口氣。
突然,僅剩的內褲也被人扒了。
他看下去:「你再碰我一次,我們就分手。」
我用手擋住,搖頭拒絕。
「不行!」
不像話!
季西城扯掉助聽器。
冷眼看着我:「那我去跟剛纔那些人睡。」
「讓他們玩死我。」
「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話,就在旁邊一直看着。」
他瘋了。
……

-6-
半夜,我出了好多汗。
季西城用手伸進我後背,喊我:「哥哥?」
昏昏沉沉的。
……
「我從來不做好事。」
「不過——」
……
「可以爲你破例一次。」
「記住你說的。」
「敢忘記,我就殺了你。」
……
我突然睜開眼。
剛纔那個是夢。
真詭異。
我認牀。
再加上昨晚季西城特別過分。
也是第一次這樣。
所以睡得一點都不好,臉浸入冷水中。
腦海裏不斷閃過和季西城荒唐的這兩年。
與其說我是他的金主,倒不如說我是花錢受累的。
季西城貌美但是很嬌氣。
一會兒說累,一會兒說自己動。
導致這兩年其實我們沒怎麼負距離觸碰。
偶爾有那麼一兩次吧,都是他說了算。
有想出去偷腥,但是看到那些不敵他的男人,索然無味。
我問過身邊一圈人,也就我這個花錢的金主才這麼窩囊。
他們都笑我。
「不聽話就換一個,找一個溫柔又貼心的,多的是。」
我解釋:「但是季西城好看。」
「金絲雀不能慣,他們會蹬鼻子上臉的。」
我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解釋:「但是季西城真的挺好看的。」
閱男無數,他屬第一,每一處都拔尖。
好友們還在勸:「多的是比他好看的。」
我搖頭,攤手錶示遺憾:「他最好看。」
他們說我沒救了。
被季西城迷得神魂顛倒的,哪天肯定要被騙得人財兩空。
誰說的!
我現在就要杜絕這種關係。
門突然從外面開了。
季西城手裏提着早餐。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帶帽衛衣,領口淺了點,完美露出修長的脖子。
頸間掛着的東西露出一半。
我愣了幾秒,又若無其事地回過神來。
少年本身皮膚白,穿着顏色反差的衣服,顯得有點不健康了。
同樣是沒睡好,一臉的倦容。
「你比我想象的抗造。」
語出驚人。
我瞪了他一眼:「閉嘴。」
季西城反手關上門,挑眉裝出一副無辜樣:「哥哥,我可是在誇你身體好。」
不要臉。
我不想講話了。
但是季西城有的是辦法。
他撩起衣襬,露出腹部。
「哥哥,我受工傷了。」
我紅着臉看去,少年白皙的腰腹處多了好幾道出血的抓痕。
昨晚的戰績。
「自己擦藥。」
「我不會。」
季西城貼上來:「哥哥,你不是醫生嗎?幫我擦藥吧。」
我還是不動,板着臉:「我是治不孕不育的。」
少年脣角笑意加深:「那你也幫我檢查一下好不好?」
「哥哥,我這麼久都沒有懷上你的孩子,肯定是出問題了,你看看嘛~」
流氓。
被迫抓到牀上給某人做了全身體檢後,我甩了甩痠痛的手。
骨科的梁醫生看過來:「是職業病犯了嗎?」
我含糊點頭,不敢細說。
他給我倒了酒。
「江醫生,你和剛纔那個人是什麼關係啊?」
剛纔梁醫生來敲門時,季西城連衣服都沒有穿好就開了門。
語氣很不善:「有事?」
在做什麼,顯而易見。
好在梁醫生家教好,脾氣也好:「我找江醫生聊聊事情,方便嗎?」
少年冷聲:「不方便。」
我從他撐着門的手臂下鑽出去。
「方便!」
太方便了!
和季西城再待上一會兒都要被榨乾了。
我小口抿了下酒:「弟弟。」
梁醫生淡笑:「親生的嗎?你倆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不是。」
「我包養的。」
我一點都沒想隱瞞。
被稱爲最淡定矜持的梁醫生臉帶錯愕,好久說不出話。
最後,尷尬端起酒杯,乾巴巴道:「哦。」
我突然想起。
梁醫生是個大直男,恐同。
以前有個患者對他一見鍾情,連續好幾天追到醫院來給他表白。
那會兒我剛好也在,跟着看了會兒戲。
梁醫生表情冷得嚇人,像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
「抱歉,我性取向正常,本人比較厭惡這種事情。」
這段話傳開後,我也自動疏遠他了,生怕會產生誤會。
這會兒,尷尬輪到我了。
我想了想,還是解釋:「梁醫生別多想,我不會喜歡你的,也沒覬覦過你。」
雖然你挺帥的。
梁醫生是那種成熟型的年上帥哥,禮貌體貼,出了名的冷靜理性,幸好我不喜歡年上,不然真成單相思了。
只是,聽到我這句話後,梁醫生看起來更不高興了。
臉色發沉,脣角緊繃。

-7-
晚餐在我的故意拖延下,結束得有點晚。
梁醫生摁着眉心,酒勁兒上來了。
我看了眼手機裏彈出來的消息,不想理會。
隨意搭在桌上的手被人按住。
我看向對面的男人:「梁醫生,你喝醉了嗎?」
正想抽出來,他轉而抓住了我的手腕,寸寸收緊。
「梁醫生?」
梁醫生睜開眼,聲音平靜溫柔地說:「這裏不是醫院,可以叫我的名字。」
「梁燼慈。」
「嗯。」
「爲什麼?」
我沒懂他想問什麼:「你指的是什麼?」
男人不再說話,鬆開了我。
我收回手,撫摸着上面遺留的溫度。
想不出所以然。
把梁燼慈送回他的房間後,我沒着急回去。
海上旅遊結束的最後一天。
我還在遲疑。
季西城是不是在騙我倒是不怎麼在意。
我們連情侶都不是,犯不上爲這點生氣。
只是吧,這幾天季西城寸步不離。
過於反常。
讓我忍不住想到他說的那句話。
多多少少有點瘮人。
「跑什麼?」
「季西城,你當初求我要錢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傲氣的。」
「說話,誰讓你更爽?」
季西城被一羣公子哥圍堵住。
是那晚的幾個,臉我還是記得一些,都挺帥的,各有千秋。
這裏是遊輪的酒館。
他們在的地方不太起眼,再加上有音樂混雜,鮮少有人注意到。
少年像是被人挑選的漂亮貨物,穿紅衣服的帥哥捏住他的下巴抬起。
「聽說你把自己賣了,賣誰不是賣,跟我們走唄。」
他微抬眼,別過臉,躲開那隻鹹豬手。
「滾。」
我無動於衷,這裏不禁菸,從酒保那裏借了一根,打火機也是借的。
剛咬着點上,那邊的劇情更是焦灼了。
季西城的助聽器被扯掉了。
是個捲毛的小帥哥,看起來最爲頑劣,他將助聽器拋在手裏玩:「想要回去?跪下求我。」
服務員送來菸灰缸,我抬頭說了聲謝謝。
彈了彈菸頭的灰。
少年孤立無援,眉間凝着漠然和不耐:「還我。」
他剛伸出手去搶,助聽器掉在地上,還被人踩了一腳,壞了。
捲毛小帥哥表情冤枉地舉起雙手。
「它自己掉的。」
季西城沉默地蹲下,想要去撿時,助聽器被幾人踢來踢去。
盛滿的紅酒自他頭頂淋下。
笑聲刺耳。
我將菸頭摁在菸灰缸裏。
起身。
「季西城。」
他還沒有看過來時,我手裏的菸灰缸已經砸向笑得最歡的人了。
「我靠!」
「誰他媽打我!」
「我的頭!流血了!」
現場終於有保安出現了。
都知道是我出的手,他們把我圍了起來。
我把季西城扶起來,他是左耳聽不到,我對着他右耳說話:「沒事,我有錢,再給你買個助聽器。」
少年的眼神快要將我盯穿。
那個壞掉的助聽器握在手裏。
輕聲地說:「……哥哥。」

-8-
對方說要抓我去坐牢。
我攤手無奈:「抱歉,我以爲你是流氓,出手太快了。」
紅衣服的那個,捂着頭還在嚎叫:「你才流氓呢!我段見川哪點跟臭流氓沾邊!」
我笑了笑:「不承認啊?那我把視頻轉交給警方。」
「沒事,我不怕坐牢,到時候還去網上博個見義勇爲的好名聲。」
受害者氣鼓鼓地瞪了瞪我。
「我會不會破相啊!」
「我還沒有結婚呢!我不要毀容啊!」
一旁戴着眼鏡的男人嫌吵,踢了腳他的椅子:「安靜。」
他是剛纔唯一一個沒出聲沒動手的,很斯文,主動說:「是我們的不對。」
捲毛的那個也沒怎麼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在手機裏發送什麼消息,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我給一個備註爲賀的人打了電話。
「遇到個麻煩事。」
對方得瑟地問:「你殺人了?」
那倒不至於。
我看了眼還在叫喚的段見川:「就流了點血,頂多有個腦震盪。」
那頭故意露出爲難之色:「這點小事……」
賀律師不接小案子,喜歡那種充滿挑戰性的,所以很難請到他。
不過早些年我解決了他一件麻煩事。
我加了條件:「以後你兒子的不孕不育我也包了。」
賀律師立馬跳腳。
「你大爺的江入年!」

-9-
季西城坐在門口。
我出去時,他失神地抬頭看我。
「哥哥……」
能把單眼皮長得這麼好看的,只有季西城,不笑的時候清冷無比,像這會兒帶着無辜,又乖又軟。
看過來時,讓人莫名心疼。
其次就是鼻樑那顆痣。
恰到好處。
性感,獨特。
好想吻上去。
我忍下衝動,看向他的手,上面的血都凝固了。
「耳朵還好吧?」
少年點頭。
我沒再說話。
將一張黑卡給他。
季西城沒接:「你是想用這筆錢把我打發走嗎?」
我嘆氣。
「是哄你開心的。」
少年怔住。
我沒問過他的過去,他的家人是誰也沒有特意查過。
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祕密,我也是。
這個平衡被我用來警惕自己,對任何人都要保持戒心。
但是我現在,對季西城產生了心疼的感情。
不太妙。

-10-
五天六夜玩得不算愉快,回來後我先去醫院看診了幾個病人。
疲憊到連分手兩字都說不出口了。
睡覺!
囑咐季西城不用叫我喫晚飯。
他說好,輕聲關上門。
「喵~」
客廳的沙發上懶洋洋地躺着一隻白色的貓。
是季西城帶過來的,它叫萬歲。
少年走過去,萬歲以爲是來摸它的,抬頭去蹭,結果蹭了個空,不滿地掃着尾巴喵了聲。
季西城拿起它旁邊的手機。
一個沒有任何備註的電話打進來。
「西城,哥們的演技怎麼樣?」
「爲了你我可是豁出去了,臉都差點毀容了。」
少年手裏摩挲着一個平安扣玉佩。
款式很普通,被摸得很光滑,看得出來主人很珍重它。
「段見川。」毫無喜悅之意,反而很不高興。
段見川不笑了,他有點不安:「怎……怎麼了?」
「沒事,想請你喝茶。」
季西城不高興了就喜歡請人喝茶。
當然,只是單純的喝茶。
至於茶裏面加什麼看他心情。
可能是蜈蚣蠍子蜘蛛,也有可能是普普通通醬油醋。
總之難喝至極,還不許剩一滴。
段見川破防了,立馬認錯:「潑你酒這事是秦錚的主意。」
「畜生!敢出賣我!」
那頭打起來了。
季西城聽到房間傳來聲響。
他掛了電話,把繫着紅繩的玉佩重新戴到脖子上。
若無其事地轉身。

-11-
醫院有出差的任務,我是自告奮勇報名的。
當晚再次跟季西城說了分手的事情。
最後給他留了筆分手費。
自認爲,我這個金主做得相當好了。
分手分得很體面。
少年面無表情地把玩着卡:「哥哥想要跟我好聚好散?」
聲音裏聽不出好壞情緒。
我點頭。
「反正我們也不會一輩子以這樣的關係相處下去,你還年輕,拿着這筆錢可以做自己喜歡的。」
季西城輕扯脣角,再度開口:「那我成全哥哥。」
事情比想象中順利。
我鬆了口氣。
臨走前摸了摸他的頭:「再見。」
出差是五天,我跟季西城說他只要在我回來之前搬走就行了。
門在眼前關上,連最後一點腳步聲都聽不見了。
在我沒看到的地方,少年眸色幽沉。
聲音很低:「成全個屁。」
話落的瞬間,手指將那張卡掰成兩截。

-12-
手機安靜了三天。
我犯賤地覺得有點不適應。
季西城的電話和微信我都刪除了。
既然分手了,那就最好斷乾淨。
但是我心裏莫名覺得不安。
好似要發生什麼。
結束出差的這天,還在回醫院的路上,一個陌生電話打進來。
「請問你跟機主是家屬關係嗎?」
……
季西城對麻藥過敏,傷口是生縫的。
不太好的是,在脖子上。
再送晚點他直接沒命了。
我問是怎麼傷到的,少年不看我,背對着。
聲音悶悶的:「你不是不要我了嗎?還問這些做什麼。」
我也不好多說了:「那你好好休息吧。」
晚上,值班的護士給我打電話。
「江醫生,301 房的 11 牀病人發起了高燒。」
我坐起身:「醫生有過去嗎?」
護士頭疼:「病人不配合治療,還想出院。」
我到的時候,11 牀的病人還在拒絕中。
「沒必要救我。」
「浪費。」
一籌莫展的護士看到我:「江醫生。」
季西城止聲,別過臉,還是不肯看我。
「爲什麼不治?」
少年不說話。
季西城喫軟不喫硬。
我走過去:「乖,你傷口在發炎,再不治會死的。」
「無所謂。」他語氣隨意。
少年的臉揹着光,沉浸在暗色中,「反正沒人在乎我是死是活,就連你,也厭煩我了。」
「我沒有厭煩你。」
「那你爲什麼要分手?」
聽到這裏我還有什麼不明白。
如果清醒點,這一刻就該走的。
不要多管。
但是,眼前的人是實實在在陪我度過兩年的枕邊人。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愛他,只是貪圖他給我帶來的愉悅。
或許是做醫生做久了,看不得他放棄這麼年輕的生命。
又或者只是單純覺得,長得這麼好看的人,這麼輕易死了,怪可惜的。
所以,我用着哄人的語氣,決定先妥協。
「我不會不要你的。」
「你聽話,我就會一直管你的。」

-13-
住院部來了個帥得驚心動魄的美少年。
在小羣裏傳了起來。
「臉看着乖乖的,性子卻冷冰冰的,我多問一句有沒有喫飯就不搭理我了。」
「不玩手機,也不睡覺,就躺那兒發呆,傷這麼重也不見家人來看。」
「這細皮嫩肉的,不會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吧。」
「要真是小少爺,也不至於醫藥費都交不起,還是江醫生好心墊付的呢。」
「對了,江醫生跟他是什麼關係啊?」
「江醫生在嗎?」
江醫生現在沒時間閒聊。
額頭在出汗:「你好煩。」
季西城將手退出來。
「哥哥,你好凶。」
哪兒有你兇。
在醫院的洗手間都敢。
幸好提前給他換了個 VIP 的病房,不會有人突然進來。
要是看到了,我的一世英名啊。
ƭũ̂⁷還是覺得以前嬌氣點好,不廢腰。
少年賴在我身上不肯離開。
我打開水龍頭,擠了洗手液給他洗手。
他輕笑了一下,垂眼,不知看向何處。
「哥哥,你褲子髒了。」
我咬牙切齒:「季西城。」

-14-
季西城的傷口在癒合中。
晚上就出院了。
不過他回家的方向是相反的。
電話裏,秦錚還在催促:「我的蛋糕就等你來切了。」
剛被滿足的少年心情還算不錯:「五分鐘。」
今天是秦錚二十歲的生日。
他喜歡熱鬧,熟得只是能叫上名字的都喊來了。
好在酒吧是自家的,隨便他揮霍。
季西城是最晚到的那個。
他的出現,成功讓這場生日宴偏移了重點對象。
對比以前,現在的季西城可太乖巧了,毫無攻擊性。
頭髮染回了本色,耳釘也沒戴了,纖細漂亮的脖子被白紗布包住。
眼神單純得好像你給一顆糖,他就會乖乖跟你回家。
有不太熟悉季西城的,蠢蠢欲動。
「這就是你們說的有精神病的那個?」
「哪一點跟你們說的那些事情沾邊?」
她被同夥拉住:「勸你別去招惹,注意,姓季的都不能。」
「皮囊都是假象,真把他惹火了,你再跑就來不及了。」
這邊剛說完,那邊就出事了。
有個喝多的男人把季西城當陪酒的了。
摸了一把他的臉。
「多少錢?」
秦錚只是去了趟洗手間,回來腦海裏只有兩個字:找死。
叫了保鏢過來將人按住。
沈潯也在,他跟秦錚一樣的想法。
季西城現在脾氣收斂了好多。
要是以前……
少年將手裏的酒瓶往桌子邊沿一敲,只有手握的部分是完好的,裏面剩下的酒摻雜着碎玻璃。
缺口處尖銳到能輕鬆劃破血管。
秦錚有心理陰影了,他拉住季西城:「你別又來!」
又來什麼?
上次,季西城沉着臉找他們喝了一夜的酒,沉默地敲碎酒瓶,拿起其中一塊,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徑直往自己脖子上割。
瘋子一個。
「我今天心情好。」少年踩在男人的脊背上,遞上碎了一半的酒瓶,不緊不慢地說。
「你把這個喝了,我就不計較。」
分明眉眼帶着笑意,卻讓人無故生寒。
男人不認識季西城,他是順帶着關係來的,喝多了就想出個風頭,沒想到,得罪了這位。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對不起!」
季西城使了個眼神。
保鏢會意,強行將男人的嘴掰開。
有膽小的已經捂上眼睛了。
沈潯出聲:「季西城。」
放置在桌上的手機有微信消息彈進來。
像及時雨。
少年眉眼舒展,扔了手中的東西。
撤開腳。
「開玩笑的。」
「都說了我今天心情好。」
他拿起手機打開消息欄,頭也不抬。
「滾吧。」

-15-
「哥哥,我被人欺負了。」
還有一個哭得可憐兮兮的表情包。
我擰着眉,問怎麼回事。
剛好下班了。
季西城發了自己的位置。
我過去接他。
掐着點,十分鐘就到了。
是在一個蛋糕店門口。
穿着衛衣的少年乖乖坐在臺階上,盯着眼前的蛋糕發呆。
「季西城。」
他聽到聲音看過來。
眼眶是紅的,表情可憐又無辜。
「哥哥。」
我瞥到他的右手上好像被什麼東西劃破了,一直在流血,他也沒管。
「你怎麼了?」
他抱着我的腰,不說話。
看起來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我怕碰到他脖子上的傷口,不敢亂動。
瞥了眼蛋糕,猶豫地說:「這蛋糕……」
季西城悶聲道:「我做的。」
……怪醜的。
上面畫着一個火柴人,頭頂寫着大大的 JRN。
腰被人輕輕戳動:「哥哥,祝你二十六歲生日快樂。」
不說年紀我還是很快樂的。
「江入年?」
梁燼慈提着一個蛋糕出來,眼神意外。
我淡定地打着招呼,隨便問起:「今天也是你生日啊?」
男人不做聲,只是沉默地盯了我幾秒後,表情鬆懈。
「生日快樂。」
我回了謝謝,也祝了他生日快樂。
季西城牽着我走。
「哥哥,我們回家。」
等走出了好遠,我再回頭時,看見梁燼慈還在原地,眼神黯然。

-16-
這是季西城陪我過的第三個生日。
挺不可思議的。
居然會有人陪在我身邊這麼久。
剛吹滅蠟燭,手機裏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的:生日快樂。
好幾年了,這個號碼都是準時祝福的。
我問他是誰。
沒有得到過回覆。
季西城沾了點蛋糕抹在我臉上。
「哥哥想要什麼禮物?」
少年眼裏全是濃烈的情色,在期待着什麼。
我如他所願。
勾脣:「白嫖你。」
季西城扯起衣襬,走近。
「跟我想的一樣。」
要不說,我們能睡一張牀呢。
蛋糕還沒有喫完,我人就不行了。
開始後悔。
「要不……今晚先做十萬的?」
少年還在專注,不聽。
「哥哥不能耍賴。」
……
凌晨三點,我剛睡下。
季西城還沒有睏意,他在客廳喂貓。
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曲子。
少見的好心情。
大半夜的,羣裏還在鬧騰,原因是今天秦錚沒收到季西城的生日禮物。
他在羣裏鬧。
「見色忘友!」
「重色輕友!」
「薄情寡友!」
段見川:「樂子。」
沈潯:「作死。」
季西城:「要什麼?」
秦錚得瑟地發了一張跑車照片:「你覺得它配得上我嗎?」
季西城屬於錢多話不多的。
往他卡里轉了筆鉅款,夠買三輛了。
秦錚得寸進尺,追問,車帥,還是他帥。
身後的房間門開了。
季西城眼裏染上笑意:「哥哥,是我吵醒你了嗎?」
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沒精打采的:「不是,有病人。」
想睡覺。
好想睡覺……
值班醫生打電話來說出了場嚴重的車禍,人手不夠。
有時間的醫生都去幫忙了。
「我送你。」
我擺手。
「不用,梁醫生也要去,他順路來接我。」
季西城不說話了。
眼眸泛着冷意。
——
等了老半天的秦錚收到了一句。
「車醜,你更醜。」
不帥就不帥嘛!
怎麼還人身攻擊了!

-17-
忙完時,已經快凌晨三點了。
我癱坐在椅子上放空。
梁燼慈敲了敲門:「一起去喫飯?」
我說好。
男人出聲提醒:「外套穿好,外面冷。」
我坐在空調下,吹了會兒暖風手才緩和過來。
梁燼慈將菜單還給服務員,囑咐了一句:「不要放香菜和蔥。」
我隨口道:「你也不喫這些啊?好巧。」
男人垂眼,輕嗯。
菜上來後,還是被放了香菜和蔥。
服務員連忙道歉,說是廚師搞錯了,想幫我們換一份。
ṭŭ⁼我想想,算了。
「沒事。」
自己夾到碗裏,又一點一點地挑。
因爲太專注,沒注意到對面男人的眼神。
不一會兒,手邊推過來被挑乾淨的菜。
梁燼慈若無其事地說:「喫吧。」
坐上回家的車,我才發現手機因爲沒電關機了。
算了,估計季西城早就睡了。
我沒多在意,和梁燼慈聊了一會兒,什麼時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醒來時,車窗外已經大亮了。
駕駛室的人將空調調低了些。
「還行嗎?」
我睜眼緩了會兒,懶得問爲什麼到了沒叫醒我,也許是人家好心想讓我多睡一會兒呢。
準備解安全帶時,身上的外套掉了。
梁燼慈從容地撿起。
我莫名其妙地想起,有人說骨科的梁醫生潔癖嚴重到不許有人坐他的車,更不許有人碰他的私服。
果然,謠言就是謠言。
人家這不挺好的嘛。

-18-
手機沒電了,萬幸帶了鑰匙。
萬歲蹲在玄關處舔舐爪子,給我打招呼:「喵。」
我對寵物無感,純屬是看在同住一個屋檐下,也算是室友了,應付似的摸了一把它的頭。
「你爸呢?」
以往開門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季西城。
萬歲黏了上來,前爪搭上我膝蓋,仰着頭,叫聲溫柔,在求抱。
我抿了抿脣。
伸出手指默默推開它的頭。
等手機充上電開機後,通話記錄空空蕩蕩,微信上只有醫院的羣聊消息和廣告,和季西城的記錄還是昨天的。
有點反常啊。
洗完澡躺在牀上,剛閉眼沒一會兒,我不放心地打了個電話過去。

-19-
地下拳擊酒吧。
刺激,暴力。
前三個剛被救護車拉走。
血淌成細流,延至臺下。
二樓,有兩個帥哥氣定神閒地聊天。
「西城還沒有玩夠?」說話的是沈潯,戴着副銀絲邊框眼鏡,斯斯文文的,當然,只是表面上。
他抬手看了下時間。
都五個小時了。
臺下那個連勝的人與其說是打人,不如說被打,要不是有人守着,恐怕早就裝死跑了。
他踢了踢旁邊玩遊戲的秦錚。
「今天出什麼事了?」
遊戲界面黑了。
秦錚沒好氣地把手機丟一邊,瞄了眼最裏邊沙發,用外套蓋着睡覺的男人。
「不知道。」
「他用自己的跑車撞廢了別人幾十萬的車,還將人揪到這裏來。」
「季西城的原話是,只要沒死,就站起來打。」
這折磨人的手段,也就這位想得出來。
秦錚佩服季西城兩點。
人狠。
還有個就是,再吵的地方都能睡着。
就比如現在,他耳朵都快受不了了。
某人睡得一動不動。
哦,忘記了,他少了一邊的聽覺。
段見川今天沒在,他去韓國了,這貨十分擔心自己毀容。
不知何時落到地上的手機響了。
兩人不約而同看去。
一隻又白又清瘦的手從外套裏伸出,尾指上戴着一枚裸戒。
摁了拒聽。
又翻身繼續睡。
兩人習以爲常了。
「江入年也不管管。」
「他要是管,某人又不會來這裏了。」
「也是。」
聲音吵醒了裏邊的人。
不耐地揉了揉頭髮。
「幾點了?」
一旁安靜待着的保鏢看了看時間:「十點,少爺。」
少年半睜着眼起身,戴好助聽器,靠在沙發上緩緩。
那張臉,該怎麼形容呢?
單眼皮,不大不小剛剛好,鼻樑處長了一顆小小的痣,恰到好處,頭髮睡覺時揉亂了,微卷,很顯幼態,但是讓人晃眼一看,生在他這張臉上,特別配。
如果是女孩的話,這類應該叫甜妹Ṫũ₆。
「甜妹」臉甜,脾氣可不甜。
是幾人中最壞的。
睚眥必報。
少年的膚色白得不像話,血管清晰可見,修長的脖子上還纏着紗布。
他身上只穿了件短袖,揉出幾道深深淺淺的褶皺,伸懶腰時,衣襬下露出一截又細又白的腰。
要是湊近仔細一瞧,上面還有一個牙印。
誘人。
搭在身上的外套一半落在地上,保鏢頭也不敢多抬,跟在身後撿起,仔仔細細疊好。
季西城接過倒好的溫水。
「人死了沒?」
他指的人就是樓下臺上今晚的「連勝冠軍」。
保鏢說:「還差一口氣。」
秦錚好奇了。
「他跟你什麼仇啊?」
季西城放下杯子,眼波流轉,看了他一眼:「他對一個老人家彈菸頭。」
那確實挺過分的。
但是這見義勇爲的事情放在季西城身上,就有點稀奇了。
他也好不到哪裏去。
少年一手拿過外套,一手打開手機,要走的樣子。
秦錚探頭問:「你去哪兒?」
他晃了晃手機。
要跟某人回電話了。
保鏢看了臺下快沒氣的人:「少爺,他怎麼辦?」
季西城扭了扭睡得難受的脖子。
「丟醫院門口。」
說完,他撥過去的電話被人接起。
少年臉上掛着特別特別假的溫柔,眼底的笑摻和着冷意。
聲音卻是軟軟的:「哥哥。」
「抱歉,剛纔我在忙,沒接到你的電話。」
「……」
秦錚目睹了男人整個變臉過程。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季西城到底要玩什麼把戲。
也不敢問,因爲他剛喝了杯加了陳醋的茶,才吐乾淨。
噁心死了。

-20-
我眼睛都懶得睜開了,聽到季西城那邊有點吵鬧,猜到是在酒吧。
「沒事。」
少年換了一處較爲安靜的地方,抵着牆:「哥哥,你是在查崗嗎?」
我瞬間睜開眼。
梁燼慈打來電話。
「你的東西落在我車上了。」
我問是什麼。
男人沉默了三秒,欲言又止:「一盒……」
行了,我懂了。
該死的,昨天隨便套了件衣服就去醫院了,那衣服兜裏還揣着前幾天去超市結賬時隨手買的東西……
雙方好像都有點尷尬。
該說點什麼。
我強裝淡定:「梁醫生不介意的話,可以留着自用,親測,這款還不錯。」
梁醫生似乎冷嗤了一聲。
「抱歉,我不喜歡這種味道的。」
……
被晾了一會兒的季西城有點小脾氣了。
聲音冷了很多:「誰給你打的電話啊?」
我好睏,不想動。
「梁燼慈。」
季西城耷拉着眼皮。
又是姓梁的。
不高興。
「你們聊了什麼啊?這麼久。」
其實就五分鐘。
「我東西落他車上了。」
少年追問:「什麼東西?」
我:「……小孩嗝屁套。」
跟季西城倒是自然多了,我繼續說:「新的呢,待會兒去拿。」
少年突然吭聲:「我去拿。」
「你不許去。」

-21-
梁燼慈也是獨居。
門鈴比想象中來得快。
他在貓眼裏看到來人時,眼神慢慢冷下來。
門開後,臉色又恢復如常。
「又見面了。」
上一次見面是早晨六點那會兒。
少年站得不算直,眼神涼薄,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一明一滅,火光在他下頜處跳躍。
「梁醫生主業是給人治病,副業是來當小三的嗎?」
梁燼慈不怒反笑,微微勾脣:「你怎麼就知道,自己不是多餘的那個呢?」
氣氛很僵硬。
少年緩緩摸上自己的脖子。
神色嘲弄:「可是他好像不記得你了。」
男人冷下眼。
七個Ţúₓ小時前。
季西城一直在樓下等着。
車燈晃過來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裏面坐的人。
看到梁燼慈解掉安全帶,將外套披在江入年身上。
還看到,梁燼慈低下頭,吻了副駕駛的人。
少年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靜。
眼神冷漠,目睹完這一幕。
他想做點什麼。
但是不能被哥哥看到。
他在哥哥眼裏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哥哥不愛他,只是同情他,不忍心而已,所以他要一直裝下去,不能暴露。
那個酒駕的男人將菸頭彈到一個老人身上。
季西城心裏在興奮。
找到宣泄口了。
「季西城。」
「放過他吧。」這是梁燼慈說的最後一句話。
少年漠視着他:「可能嗎?」

-22-
週一的病人不多。
科室的人約着下班一起聚餐。
「江醫生,我可以蹭你的車嗎?」
肛腸科的徐醫生也要一起。
他工資不算低,但是都花在做皮膚保養上了。
不過好在,這錢沒白花。
三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就二十來歲,聽說追求他的男人都是心甘情願被渣的。
我點了下頭:「可以。」
隨後給季西城發了個消息:「晚飯我不喫了。」
季西城拍了張餐桌,上面全是他做的菜。
又發了張自己貼着創可貼的手指。
「手切疼了。」
我轉了筆工傷費。
季西城沒收。
「你以爲我是要錢?」
「算了,玩去吧你。」
有病。
有人勸酒時,徐醫生替我先開口:「入年待會兒要開車的。」
然後,我成了桌上唯一一個沒喝酒的清閒人。
當然,也不是完全清閒。
一堆人喝得不省人事。
我當起了臨時司機。
梁燼慈昨天開始突然出差了,什麼時候回來還不知道。
季西城打來電話時,我正在送最後一個。
少年不帶情緒地提醒:「十二點了。」
我說知道。
然後推了推副駕駛的人:「徐醫——」
哦不行,十分鐘前,喝醉的徐醫生撲在我身上,再三強調讓我叫他名字,我不答應,他就哭。
「徐馳,你家到了。」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不悅:「他是誰?」
站在金主的角度,我覺得季西城管得有點寬了。
「跟你沒關係。」
少年反問:「那是跟你有關係?」
他在無理取鬧什麼。
季西城聲音很冷:「江入年,你對其他人也是這樣的嗎?」
我細品出他的意思。
「沒有。」
「你是第一個被我包養的。」
少年沉默下來。
不說話了。
我想掛電話,問他還在不在聽。
「在。」
他心情好像又好了,尾音裏帶着雀躍:「我等你回家。」
凌晨一點,我才停好車。
沒直接上去。
高檔小區的地下停車場是二十四小時都通明的。
所以我第一眼就看到抱着白貓的季西城。
穿着白色睡衣,身段比例優越,頭髮未經打理,隨意中帶着點自來卷,配上稠麗的五官。
好漂亮的一個少年。
他將萬歲舉起。
「歡迎哥哥回家。」
睡衣領口較低,將他那個被紅繩繫着的東西完美露出來。
我盯了幾秒,從容移開視線,將車鑰匙揣進兜裏,走過去。
語氣隨意:「你穿淺色的衣服挺好看的。」
穿深色就顯得壞多了。
剛入電梯,萬歲就被放下自己活動溜達了。
我猝不及防被人推到牆面上。
少年逼近。
「哥哥,你身上好香。」
我低頭嗅了嗅,好像是徐馳身上留下來的。
剛纔他喝多了,我怕讓他一個人上樓不安全,就扶着他上去了。
我簡單解釋:「不是我的。」
季西城低頭輕咬了下我的脣。
「我知道。」
「可是,我對香水過敏。」
我這才注意到他鎖骨上已經冒出好幾個紅疹了,將人推了推。
「別親了,我待會兒回去就洗澡。」
少年圈在我腰上的手不爲所動。
低聲哄道:「……要麼再讓我親一下,要麼,待會兒我給你洗。」
我……
他好流氓。
小小年紀。
我板着臉:「不是收費嗎?」
昨晚親了一個小時就花了十萬。
別人是金絲雀,他是吞金獸。
季西城將嗓音放得更輕:「額外獎勵。」
那我該說謝謝嗎?
「正經點,萬歲看着的。」
少年低頭,看過去:「萬歲。」
萬歲:「喵?」
「轉過去。」
萬歲:「喵!」
然後,它真轉過去了,只是不耐地搖着尾巴。

-23-
我是被季西城單手直接從浴室扛到臥室的。
「想讓哥哥幫我擦藥。」
我鑽進被窩,臉發燙。
「等我穿個衣服。」
少年跪在牀尾,將我的睡衣扔到屋外。
眼神輕掃過來:「去吧。」
他故意的。
……
前幾日萬歲叼走我內褲時,就是這種表情。
果然,上樑不正下樑歪。
我剛預備起身,一道炙熱的目光粘着不放。
……
忍了忍,還是坐回來:「把燈關上。」
少年撐着臉笑,聲音柔弱無害:「可是哥哥,我想看……」
金絲雀不聽話怎麼辦?
能打嗎?
好像打不過。
最後,我是裹着被子給季西城上的藥。
他也是能忍。
紅疹已經蔓延到後背了。
我不放心。
「去醫院吧。」
少年趴在我腿上,手有些不安分:「不去。」
「爲什麼?過敏不是開玩笑的,嚴重會死人的。」
腿上的癢意沒了。
他起身,猝不及防地吻上來。
輕描淡寫地說:「那就死了吧。」

-24-
又是同一個夢。
這次我看到了聽見暴雨,看到了車燈晃過的他。
在地面砸起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他費力地伸出手,拽住少年的褲腳:「救我。」
看不清對面這個人的樣子。
只覺得清瘦。
少年慢條斯理道:「我從來不做好事。」
他懇求:「我會報答你的,做牛做馬都可以。」
少年笑聲輕蔑。
不甚在意地說:「想給我提鞋的人,數不勝數,不缺你一個。」
等了良久。
「不過——」
事情迎來了轉機。
少年突然拽下他脖子上用紅繩繫着的東西,隨意拋在手心。
「也可以多你一個。」
「記住你說的。」
「敢忘記,我就殺了你。」
……
手背上傳來刺痛,我醒了。
視線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
季西城摸了摸我額頭,「你發燒了,39 度。」
我望着他不說話。
因爲我好像在夢裏聽到跟這個一模一樣的聲音。
給我扎針的護士是熟人。
她眼神揶揄地在我和季西城臉上打轉。
什麼都沒有說,但我大致懂了。
不到一會兒,小羣就是瘋狂艾特。
「江醫生,那個是你的誰啊?好帥!」
提問的人還附贈了一張偷拍照:季西城將我放在牀上坐着,手還攬着我的腰,微微偏頭,以額抵額,來試探我的溫度。
好讓人耳紅的一幕。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剛纔他說自己是江醫生的家屬。」
「這少年,好眼熟。」
「301 房 11 牀的病人,姓季的那位。」
「哦嚯~」
關於我先前給季西城墊付了醫藥費的事情,在這裏得到了解釋。
我打算裝死。
說出來會帶壞小姑娘的。

-25-
我請了一天的假。
心理諮詢室。
林教授貼心倒了一杯水:「您還好嗎?」
我面無表情:「不好。」
「你不是說一輩子都不會想起來嗎?」
林教授解釋:「當初您選擇做這個 mect 療法的時候我有提前囑咐過,有概率會失效,這種概率會是在你回到了熟悉的場景,又或者是遇到了重要的人。」
我離開了那個地方好多年,再也不曾回去過。
……那隻能是後者。
「今先生,你可以嘗試放下過去。」
我抬眼。
今纔是我的姓。
只是在十八歲那年後,改成了江。
我給自己編織了一個很普通的人生劇本,在經歷了十次 mect 療法後,讓他們對我進行催眠。
可是如今,我腦海裏開始出現五歲以後的記憶,它在遞進,在讓我慢慢想起十八歲那年發生的事情。
我很清楚,當年能選擇這個決定,那就代表這個回憶是我最不想存在的。
它不應該被我想起。
我向林教授預約了下一次的治療。
教授嘆了一口氣。
「那就定在下個月吧。」
「但要避免這種情況再次發生,今先生,你該做出抉擇。」
「比如,放棄一些人。」
我沉默地走出心理諮詢室。
在門將要合上時,有隻手穩穩扶住,走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林教授起身:「梁先生。」

-26-
壞消息。
我的車把一輛賓利刮蹭到了。
好大一個痕跡。
好消息,是個熟人。
有救了。
「梁醫生?」
男人笑笑。
我反應過來,要喊他的名字:「梁燼慈。」
不穿醫袍的他更好看了,板正的西裝,身長玉立,像個清貴公子。
「有受傷嗎?」男人看也沒看自己被撞毀的車。
我搖頭。
那不至於。
「我來這邊辦點事情,還沒有喫飯,你——」
我搶先一步:「我請你!」
他不要我賠償,什麼都不表示一下,我很內疚。
我對京州不熟悉,梁燼慈是這裏的人,偶爾充當起嚮導,說說這裏的趣事。
在等紅綠燈時,我被一家蛋糕店吸引住目光。
店門前掛着許願牌,新舊都有,看起來有好多些年頭了。
梁燼慈眉眼舒展開來,說話慢條斯理的。
「我曾經有一個好朋友,嗜甜,尤其喜歡喫這家的蛋糕。」
「上面的許願牌屬他留下的最多。」
「後來他十八歲生日那天,向我討要一個願望,說要這上面的所有願望都實現。」
真浪漫。
「後來呢?」我問。
男人神情一陣恍惚。
笑得苦澀:「後來,他家裏出現變故,他把所有都放下,選擇了忘記,也包括我。」
我啞然。
沒想到會是這個故事。
只能安慰:「或許,他沒有忘記你呢。」
梁燼慈略微怔松,看向我。

-27-
季西城看了手機好幾次。
只有沈潯注意到了。
他揮手,讓所有人都先出去。
端起茶,吹了吹:「在想江入年?」
少年抿脣。
「纔沒有。」
嘴硬。
沈潯就不明白了。
「喜歡就坦白,反正你又不是做不出來。」
季西城眸色幽深地看着他。
身邊最瞭解他的就是沈潯。
他說的這些,季西城不是沒有想過。
他喜歡在深夜時,趁着江入年熟睡,用手丈量着他的手腕,判斷手銬尺寸。
但是……
少年握緊手心。
沉默幾秒後,悶悶不樂道:「他不會喜歡這樣的。」
感情專家段見川曾給季西城出過主意。
太過於主動,對方就會越快失去新鮮感。
感情要是沒了新鮮感,你再死皮賴臉去挽回也沒用了。
所以他裝得很成功。
不主動,不負責,不溫柔。
一演就是兩年。
可是他總感覺,哥哥更不喜歡他了……
沈潯瞄了眼他手心裏那塊年久的玉佩。
「你說有沒有種可能,在看到這個東西時,他就認出了你。」
季西城渾身一怔。
「少爺。」保鏢是來彙報情況的,「大少爺又發病了,還捅傷了一個傭人。」
季西城臉色變冷,脣角掛着厭惡。
「丟瘋人院去。」
沈潯給出了不同的意見。
「外邊對你這個養子繼承的事情本就意見很大。」
「要是這事不演演,到時候可能會生出事端,比如,說你連個自家兄弟都容不下。」
少年神色不屑,更多的是反感。
「誰跟他季南之是兄弟。」

-28-
週五,醫院的病人增倍。
首當其衝是三樓的男科。
「醫生,不知道爲什麼,我對其他女人沒反應,但是在看到你的那刻,就——」
我停下了敲擊鍵盤。
「先生,我是男的。」
男人不但沒有感到意外,眼底還劃過幾分驚豔。
摩挲着下巴:「我不介意的,雖然沒玩過男的,但是吧,你真的讓我心動了,下班約一個?」
「先生,你這個病可以去做個詳細檢查。」
我將打印出來的診斷結果單遞過去。
來看診的是前幾天酒駕出了場小車禍的男人,我那晚值班,給他做的包紮。
沒想到,就被纏上了。
男人接過,看也沒看,折在手中把玩,笑得不正經,往桌上甩出一個保時捷的車鑰匙:「多少錢,說個價,爺開得起。」
我冷下臉:「先生,再不出去我就要叫保安了。」
他絲毫沒怕。
指着自己:「知道我是誰嗎?李副院長是我哥。」
怪不得都有這個臭毛病。
我拿出手機。
男人沒了耐心,抓住我的手,氣勢嚇人:「老子是給你臉了?」
門被人敲了下。
我還沒說話,外面的人主動開門進來。
「江醫生。」
來的人很年輕,估摸還沒有二十歲,戴着帽子,臉上被口罩遮住。
皮膚很白,眼尾帶笑,左耳戴着嶄新的助聽器,脖子上的傷口還沒有拆線,有種凌虐美感。
穿的是最常見的運動服,身段好穿什麼都顯貴。
外面路過的病人護士時而投來探究的目光。
「車庫裏不知道是誰的車自燃了,保安讓我來通知你去挪一下自己的車。」
剛纔囂張的那位李先生瞬間鬆開了我。
「兄弟,你有看ŧŭₙ到是什麼顏色的車在燃嗎?」
「紅色的保時捷。」
「我靠!」是李先生的愛車。
……
季西城把門鎖好。
早就到午休時間了。
「餓了嗎?」
他是來送飯的。
三菜一湯,都符合我的口味。
「不用這麼麻煩。」
我脫了醫袍,洗乾淨手。
季西城把筷子遞過來,自己搬了個椅子坐下。
「我只是履行自己的職責。」
他的職責就是陪我喫飯,做一個合格的飯搭子。
我不挑食,有什麼喫什麼。
季西城喜歡做飯,每天都不帶重樣。
我喫飯喜歡刷着視頻,所以喫得很慢。
坐了一會兒。
季西城收起手機,輕敲了下桌子。
「我出去接個電話。」

-29-
負一樓的地下停車場。
哪兒有起火。
李照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不捨得踹自己的愛車,所以踹的是旁邊一輛不起眼的奧迪。
在打電話:「我不管,哥,那個醫生反正我是要定了。」
「你要是不答應幫我,我就去舉報你背後乾的事。」
爲了一個男人不惜大義滅親。
李副院長氣得頭疼。
「當初爸警告過你,你可以亂搞,但是不能到我醫院裏搞,一個江入年而已,外面隨便找個不比他聽話?」
「喜歡一個男人,不嫌惡心?」
李照舔了舔脣,眼裏冒着興奮的光。
「你不懂。」
「什麼樣的女人我都睡過了,第一次看到這麼想睡的男人,錯過就可惜了,你也試一次嘛。」
李副院長聽不下去了,只是提醒他別惹禍上身。
李照纔不信邪呢。
一個小小的男科醫生,能不能升職還得自家人說了算。
就算是鬧過火了,他也不怕,大不了多花點錢擺平。
他想好了,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那個江入年要玩欲擒故縱,他可沒耐心。
哼着歌,準備去乘坐電梯時。
身後,突然亮起很刺眼的燈。
被他踢過一腳的奧迪車不知道何時停在了路中間。
燈亮得他睜不開眼,抬着手臂擋:「誰啊!有沒有公德心?」
車內很暗,看不清駕駛室的人。
油門被踩到底。
車輪在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
一閃而過的燈光晃到了駕駛室內的人,長相驚豔,過目不忘的那種。
地下停車場響起了臨死前的慘叫。
不一會兒。
肇事者踩着血走過來。
影子被拉長。
少年雙手插兜,步態略顯懶散。
他生了雙單眼皮,可能是從小待的環境影響,不笑時給人一種怵人的壓迫感。
皮膚白得晃眼,鼻樑處有一顆很小的痣,如同點綴,過分魅惑。
少年微皺着好看的眉頭:「這麼惦記別人的男朋友,特別沒禮貌,你家裏人沒教過嗎?」
「還是說,你沒家人?」
李照仰躺在地上,表情驚恐。
手機早已被碾碎。
血糊了一臉,他艱難地睜着眼,想看得再清楚點。
頭頂的白熾燈被人擋住。
他沒見過這個人。
但是聽過這個聲音。
就在剛剛。
那張診斷單被撿起。
下方寫着:沒救,建議切除。
少年輕笑了一下。
指尖一鬆,診斷單飄落在李照的身上,正好是那處。
…….

-30-
我喫完飯剛洗完手。
門被人推開。
「江醫生,停車場起火了。」是熱心善良的肛腸科徐馳醫生。
他是來提醒我去挪車的。
我愣住。
剛纔以爲季西城是開玩笑的。
沒想到是真的。
季西城發來消息。
「不用下來。」
我這才發現桌上的車鑰匙不見了。
這會兒不忙,徐馳有心停下來閒聊。
他雙手握在一起,抑制住激動:「江醫生,你男朋友又來送飯啦?」
這段時間季西城經常會來醫院。
有過一次因爲這張臉,被誤以爲是哪位明星,還混進來一個狗仔偷偷拍攝。
爲了少生是非,我讓他都戴着口罩。
久而久之,關於三樓男科的江醫生男朋友的事情被編造出了好幾個版本。
有人說我是被季西城強制愛的,有人說我和季西城不得家裏長輩同意,私奔逃出來的。
當然,也有接近真相的版本。
「保不齊是被包養的,那天我在門口聽到那少年對江醫生說,想開着他的車去接一個朋友,聽說現在還是住的江醫生的房子。」
沒車沒房,長得又年輕,還不敢見人。
這個傳言被傳得越來越真。
徐馳強調自己不是來八卦的,只是來幫江醫生澄清謠言的。
「那個。」他剛要開個頭。
江醫生的男朋友來了。
他只是遠遠瞧見過,單看那身材比例,如果真是個小白臉的話,那價格肯定不低。
江醫生一個月工資都得搭進去。
「我先回去了。」季西城是回來還車鑰匙的。
他直接無視了徐馳激動、興奮還好奇的眼神。
等到季西城走後。
「江入年。」
「嗯?」
「聽說你跟你男朋友是包養關係?」
我反應平平,點頭。
「是啊。」
承認得坦坦蕩蕩。
徐馳的表情可以用震驚來形容了。
不過,他想了想,現在又不是以前那種封建時代了。
一個出力,一個出錢,各取所需。
他覺得這個法子好啊。
忍不住取經:「那個,能問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他也要去包養一個!
「你……不是有男朋友嗎?」
見一個愛一個的徐醫生擺擺手:「好男人不嫌多。」
嗯?

-31-
醫院今天的八卦是關於從市醫轉來的一個特殊病人。
有多特殊呢?
有人在大羣裏分享了一張偷拍照,還是很遠的地方偷拍的側臉。
病人靠在沙發上,仰頸閉目,角度使然,將那如同上帝精心捏出來的眉骨、鼻樑、脣、下頜線展現得淋漓盡致。
估摸年紀就在二十歲上下。
羣裏人點評:「漂亮又風情。」
還沒有聊幾句。
當天下午,那發照片的人就被辭退了。
大羣也被禁言了。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大人物啊,只敢私底下偷偷提一句。
中午,季西城這幾天都不在,說是學校有事,我去食堂喫飯。
對面坐下人。
「入年,有個八卦聽不聽?」徐馳一臉激動。
我點頭。
八卦下飯。
他也是說的那位大人物。
瞧了下左右,男人傾過點身子,手擋着嘴。
「聽說是京州的人,世家貴公子,是被弟弟陷害,失去了家族繼承權。」
「打發到這裏來,表面是看病,實際上是軟禁。」
我點了好幾下頭,絞盡腦汁搭了嘴:「他叫什麼啊?」
徐馳往嘴裏夾了塊排骨。
口齒不太清晰:「我想想……好像是姓季,這個姓還挺少見的。」
我若無其事地端起抿了口水。
又問:「季家,很厲害嗎?」
「我怎麼跟你形容呢。」徐馳擦着嘴,打了個比喻,「李副院長的家世你知道吧,在季家面前,連門都沒資格進。」
我沒說話。
李副院長的厲害我是知道的,早些年他那個弟弟闖了不少禍,要是追究起來一輩子都出不來,但是經過他擺平後,人一點事都沒有。
用完餐,徐馳的話題已經轉了一百八十度。
「下班你有事嗎?」
他突然不好意思起來:「我想去你上次說的那個酒吧,看看能不能偶遇一個小帥哥。」
我沒想到他來真的。
「好啊。」

-32-
晚上八點。
這個點酒吧的人不算多,音樂也比較輕緩,一般在十點開始進人。
徐馳是瞞着幾個男友來的,到處看,眼神很稀奇。
我訂的是位置很好的卡座。
徐馳立馬轉錢給我。
「我出就行,畢竟你只是單純來陪我的。」
我沒收。
抬了抬手,不遠處的服務員小跑過來,彎下腰。
我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服務員看了看徐馳,態度很好。
「好的,我馬上安排,兩位稍等。」
最西邊的幾個卡座都是空着的,但是上面擺滿了酒,全是貴的。
很顯然,是被包了,來頭還不小。
一直到十二點,酒吧才進入狀態。
該蹦的蹦,該跳的跳,沒一會兒親到一起的,我見怪不怪。
低頭專心在剝花生。
面前就放了一杯珍珠奶茶,一個豪華果盤,還有一堆殼。
林教授叮囑我戒菸戒酒。
剛開始,徐馳還很矜持。
不敢看,不敢摸。
我給她叫了一杯度數低的酒。
一杯見底後。
徐馳已經大膽到躺在男人懷裏了。
喫完最後一顆花生後,我拍了拍手,服務員看懂了眼神,及時遞上紙。
「看好我朋友,別讓他走,也別讓其他人靠近他。」
「好的,江先生。」
洗手間。
隔間傳來喘息聲。
我以爲是成年人那事,沒管。
準備關掉水龍頭走人,放置在洗手檯上的手機彈進梁燼慈發來的消息。
前一條是監控視頻,後面一條是:「關於季西城的。」
手指剛要點開。
隔間的門從裏面被撞開,有人倒在地上,外套包裹着的是一身病號服,手背上有針孔的痕跡。
我來不及多想,將他放平,試探男人的呼吸。
男人突然睜開眼,抓住我的手。
「我兜裏有藥。」
……
靠着牆坐着的男人仔細看着我,眼裏是探究和趣味。
「你很眼熟。」
我:「你也是。」
「我叫季南之。」
原來他就是醫院剛封的最美病人啊。
那個提都不能提的大人物。
一看就是偷跑出來的,手背上的淤青是自己強行拔針留下的。
男人五官偏柔和,雌雄莫辨,渾身貼合「病美人」這個詞。
眼神溫溫柔柔,卻讓人莫名不喜,涼颼颼的。
讓我突生熟悉感。
「既然你沒事,我就走了。」
剛走沒幾步。
「你好像記不得我了。」
我疑惑地回頭。
沒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男人偏頭,眼裏帶着懷念:「今入年,今少爺。」
我怔住。
季南之端詳了我上下:「你變化真大。」
我一言不發,繼續走。
「——你和季西城是什麼關係?」
季南之輕呵一聲。
「離他遠點。」
我看着他快要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問:「我們在很久以前見過嗎?」
男人沒再回頭,也沒有說話。

-33-
西邊被包下的那幾個卡座,已經玩嗨了。
「季西城。」
段見川尋了一圈,纔在一個角落找到人。
他是唯一一個能在季西城的頭上偶爾造次的人。
在韓國找的美容醫院技術還不錯,臉上一點疤痕都沒留。
季西城右耳戴着耳機打遊戲。
真不知道在這種環境戴耳機的用處是什麼。
段見川摘掉他耳機,把酒杯塞他手裏:「今天可是我兒子的五歲生日,你心裏到底有沒有他?」
他口中的兒子是一隻烏龜,是心上人送的,跟供祖宗似的,不僅生日安排上,該有的節日也不遺漏。
季西城脖子上的傷口剛拆線。
他穿着淡藍色襯衣,脖子處紮了一個同色蝴蝶結,剛好遮住傷痕,絲帶一長一短,別有風味。
哥哥說,他穿淡色的好看。
季西城記得明明白白。
喝酒不利於傷口恢復,可能會造成留疤。
對於顏控的季西城來說,也記得明明白白。
少年友好地說:「滾。」
「好勒。」
沈潯處理家事,來得最晚。
他不喝酒。
「你家那事鬧得可大了,老爺子都不打算管管嗎?」
季西城仰頭,雙手舒展在沙發靠上,眉眼要多懶散就有多懶散。
「他季家現在全靠我,他拿什麼管?」
季西城將自己的養父折磨得不成樣才送進牢裏,繼承季氏後乾的事情沒有一件不轟動的,把老爺子都架空了。
以前,沈潯覺得,季西城這人壞到骨子裏了,就不是個正常人。
後面,他發現,季家的人,個個好像都這樣Ťú₋,相比之下,季西城偶爾也像個正常人。
他不跟季家人接觸,不過,可以和季西城做朋友。
因爲好幾年前,季西城救過他。
不遠處,幾個女孩躍躍欲試。
「那個穿西裝的好有範兒,總裁照進現實,不知道會不會看得上我這個真灰姑娘。」
「別想了,人家戴着婚戒呢。」
是的,沈潯英年早婚。
夫妻倆都喜歡低調,婚禮都是簡單走個流程。
季西城放下搭在眼睛上的手。
換了個姿勢坐。
剛纔他那個角度很難讓人看清模樣。
這會兒,剛好有一束光打在他臉上,眉間寡淡慵懶。
單眼皮的男人多,但是單眼皮的帥哥可是少見。
雖然耳朵殘了一隻,戴着助聽器,但是不影響。
反而覺得多了那種憐人的破碎感。
看起來又乖又純,很乾淨。
感覺很容易被騙回家的那種。
幾個女孩想法一致。
拿下他。
拿到微信也行啊。
放在酒桌上的手機亮屏震動了幾下。
那是季西城的手機。
「那個。」
「小帥哥,可以加個聯繫方式嗎?」
女人撩了撩短髮,亮出自己的二維碼。
她很美,五官精緻,頭上扎着蝴蝶結,蘿莉風的那種。
季西城拿過手機,打開微信。
她面上一喜。
心裏在想:居然這麼簡單。
只是,等啊等。
少年回覆完微信消息,就玩起了遊戲。
還是消消樂。
完全無視了她。
蘿莉美女笑容微微僵硬,忍不住又問了句:「小帥哥,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事情?」
季西城慢吞吞地抬起頭。
笑得天真無邪。
「姐姐,我未成年,你確定要嗎?」
「你快走吧,待會兒我媽就來了。」
蘿莉美女覺得自己不瞎。
剛纔他分明還喝酒了!
但人家都拒絕到這個份兒上了,她也不糾纏了。
「好嘞,再見。」

-34-
「在哪兒?」
「在家等你。」
表情包是一個可憐兮兮的小狗。
我看了看這個消息,又看了看卡座上正在跟一個蘿莉風美女說話的少年。
突然發現。
自己一點都不瞭解季西城。
「是嗎?」
「過來一起喝杯吧。」
沈潯剛纔是看到了熟人,過去打了招呼。
端着半杯酒過去,回來時還是一樣多。
他看到季西城在收到兩條消息後,臉色變得不淡定。
隨口一問:「你這樣子,有種被男朋友抓到出軌似的,既心虛又慌張。」
季西城嘴角一冷。
起身:「閉嘴。」
他眼神四處搜索。
定在了某處。
男人遙遙向他舉杯,旁邊還坐着個男妖精。
手搭在他腰上,嘴在他耳邊說着什麼。
沈潯也看到了。
他抬起手裏的酒,淺笑,虛虛點頭,跟江入年半空敬了一下。
算是打招呼了。
男人挑了下眉梢,對着季西城說:「你這個金主,似乎找到新歡了。」
少年彎腰拿手機的同時,側眸睨了下準備看好戲的男人。
嗓音涼涼:「你話真多。」
作爲多年的兄弟。
江潯好心提醒:「你不喜歡人家,就不要去招惹人家,玩弄感情會遭報應的。」
「別忘了,最開始你可是奔着報恩去的。」
季西城停下快要離開的腳步。
「誰說是我先招惹他的?」

-35-
徐馳喝得暈乎乎的。
他甩了甩頭。
眼瞪大:「入年,我好像看到你男朋友了。」
我無動於衷,摸上男模的腹部。
「多大?」
男人故作羞澀:「二十五。」
我笑笑:「我指的是那個。」
「哥哥~」
快要親下去時。
「哥哥。」
所謂的失控並沒有。
季西城臉色異常平靜,瞥了我身旁的人。
「你怎麼在這裏?」
我實話實說。
「找新鮮感。」
少年脣角流露笑意,微微歪頭,乖得不行:「那你先忙,我在外面等你。」
我沒挽留。
指尖漫不經心地搭在手機上,目送少年筆直的背影離開。
若有所思。
……
「季西城可會裝了。」
「騙走我季家的一切,把我父親送去牢裏,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年紀小,手段高。」
「對了。」季南之略有深意地看過來,「他還是個精神病。」
「江醫生,如果當年你沒有救他的話,你或許還能趕上你父母臨死前的最後一面。」
「你後悔了嗎?」
被封藏的記憶隨着這些話,在腦海裏不斷宣泄。
我扶着牆面,指尖用力到泛白。
像是瀕死的人。

-36-
十八歲之前的今入年。
是被家裏寵養大的。
玩世不恭,放浪形骸。
將頑劣刻進骨子裏。
他看不起感情。
辜負了不少人的真心。
可能是遭到了報應,所以他遇到生命裏最大的一次劫。
場景和夢境重合。
讓一直看不清的人臉有了實感。
暴雨在地面砸起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爬着的小孩費力伸出手,拽住我乾淨的褲腳。
他讓我救他。
一束強烈的車燈打過來。
刺得他閉眼別開頭。
我看清了他的左耳。
上面全是很醜陋的傷疤。
那是被高溫燙出來的。
他在被什麼人追趕。
遠處,有幾輛黑車在逼近。
我不緊不慢地道:「我從來不做好事。」
男孩仰起一張漂亮的臉,懇求:「我會報答你的,做牛做馬都可以。」
他在害怕,渾身顫抖。
我笑得輕蔑,天生沒有同理心。
不甚在意地說:「想給我提鞋的人,數不勝數,不缺你一個。」
等了良久。
他心灰意冷。
等死般泄氣地躺在地上。
「不過——」
事情迎來了轉機。
我蹲下,突然拽下他脖子上用紅繩繫着的玉佩,隨意拋在手心。
「也可以多你一個。」
「記住你說的。」
「敢忘記,我就殺了你。」
…….
我站直ŧṻ₉,讓他躲好。
將繫着玉佩的紅繩在腕間繞了幾圈。
雨還在下。
我會賽車,玩大的玩命的都有。
車子在加足油門的那一刻,我仍舊穩操勝券。
只待那些車子靠近,逐一撞廢。
但是唯獨沒想過我駕駛的車會被人動過手腳,不受控制。
重力衝擊高架橋的圍欄,從幾十米的高空一落而下。
連人帶車一起沒入深海。
巨大的窒息感席捲而來。
心臟仿若被一隻手緊緊拽住。
看不清,聽不見。
有個小小的人影也跟隨跳下來。
他向我游來。
抓住我的手。
想帶我走。
但是我的下半身被卡在車裏。
車在下墜。
但是手腕上的力度越拽越緊。
在那些殘骸快要砸下來時。
我將男孩推開了……
……
這不是夢,是真實發生的。
後來,我以爲我死了。
醒來後發生的事情,又覺得,還不如死了。
我的車是被仇家動的手腳。
對方是有計劃的。
我的父母死在自燃的工廠裏。
而就在我失蹤的第三天,他們在醫院嚥氣了。
聽說父親閉眼前還在說對不起。
說不該對我發脾氣。
聽說臨死前母親一直重複喊着我的名字,她想見我,死不瞑目。
只差一點……
我守着他們的墓碑,不喫也不喝。
來到那個出過事的高架橋上。
被撞毀的欄杆還沒有修繕。
我站在殘缺處,望着底下的水。
腳快要踏出去時……
有人突然拉住我,語氣懇求。
「今入年。」
「你答應我的。」
少年時期的梁燼慈還不擅長隱藏情緒,眼裏全是擔憂。
他用自己的前途跟我做了交換。
「你要是死了,我也死。」
我問:「你不去畫畫了嗎?」
「不要。」
他喜歡畫畫,要做世界知名畫家,如今快了。
「你不要你親人了嗎?」
少年紅着眼,直勾勾看我:「不要,只要你。」
從小到大都是乖小孩的他,此刻渾身都是叛逆。
漆黑的眼眸全是說到做到。
「我要是爲你死了,你會被他們譴責的。」
「今入年,你用命去賽車贏的獎金全部捐給了那些小孩,這是你自己的錢,是你自己攢的好名聲,他們一直在給你寫信。」
「你自己說的,明年會去看他們。」
我慘笑:「梁燼慈,你這是道德綁架。」
他用力地抱緊我,聲音在抖,害怕失去。
「如果你能活着,那我寧願綁架你一輩子。」
梁燼慈真傻。
他出生在一個很傳統的家庭,一生都被規劃好往上走。
不出所料的話,我們會漸行漸遠,甚至忘記對方。
可是他不顧一切,想與我定下終身。
他說:「等這裏的事情處理好了,我們就去國外,去一個你喜歡的地方。」
「我們會結婚,會有一個家。」
「今入年,你不要放棄我。」
我不捨地望着他。
「梁燼慈,不要喜歡我。」
在將仇人送進監獄後,我不辭而別。
我給梁燼慈寫信,告訴他我不會死的,讓他也好好活着。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我選擇了 MECT 治療。
我想忘掉過去。
忘記父母不在的事實。
我給自己編織了一個巨大的謊言,然後換了姓,換了一個城市。
如果沒有再遇到那個男孩的話……

-37-
我走出酒吧,看到坐在石階上的少年。
他看着遠方的霓虹燈發呆,眼神空洞。
穿着天藍色襯衫的少年美得沒有一絲攻擊性,頸間的絲帶隨風向後晃盪。
像迷藥。
一眼就喜歡上。
左耳上的疤痕已經不在了。
藏在衣領間的紅繩已經開始泛舊,他戴了好多年。
「季西城。」
少年循聲望過來。
「哥哥?」
我望着那雙漂亮的眼睛,緩緩道:「我們分手吧。」
「以後再也別見。」

-38-
我離職的消息傳得很快。
梁燼慈最先找我的。
他的目光中多了許多打量。
「還是想逃避嗎?」
我笑得坦然。
「沒有。」
「只是想換個地方了,這裏我待膩了。」
「入年。」男人在猶豫。
我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梁燼慈,謝謝你。」
「但是我希望,沒了我,你能過得更好。」
他靜靜注視了我好久。
「不會好的……」

-39-
我的車裏坐了一個人。
男人臉色蒼白,身上還穿着病號服。
「我以爲你會報復他。」
季南之一副無趣的樣子。
他活不久了。
我不是詛咒。
季南之的病是遺傳的。
從小被人算命,活不過二十歲。
季家生不出第二個兒子,就領養了季西城。
因爲不是親生的,對他的態度也好不起來。
養到六歲時,季家人查出季西城的親生父母其中有一個是精神病。
他們唯恐季西城遺傳了這個基因。
用盡各種極端的方法試探。
逼迫他露出一點嫌疑。
那天,梁燼慈發的監控視頻是來自於那個地下車庫的。
我看到他不爲人知的一面。
可是,緊接着,我還看到他很小很小時候的照片。
有被綁着吊在冷庫的他。
有被人按在游泳池裏的他。
遍體鱗傷,不成人樣。
還有,他的耳朵,是被人用燃燒的蠟燭液灼燙的。
施暴者錄製了一段很短的視頻。
我聽到了不到六歲的他疼得在哭,在喊錯了。
很突然地想起,某夜,我摸着季西城的眼睛,問:「你哭起來是什麼樣的?」
少年睫毛顫了顫。
說話輕輕的:「很醜,很難聽。」
特別可笑,他們就像是想方設法爲虐待找藉口。
把一個健康的孩子,逼成了神經病。
然後再對別人說:「看,我就說他是個神經病吧。」
我看着眼前的季南之。
「跟他分手,是因爲我看到他,總會記起那天的事情。」
「只是我心裏過不去這個坎。」
「也怕他不放過自己。」
「這其中,他最無辜。」
「你想讓我對季西城報復,是因爲你輸給他很多次了吧。」
男人冷下眼:「他算個什麼?」
我終於知道季西城這麼極端了。
因爲在面對季家這些人的時候,確實冷靜不下來。
「他算個好人。」
「不像你們,連人都不是。」
季南之就那樣冷冰冰地看着我。
「你是在給季西城出頭嗎?」
他問這句話時語氣很奇怪。
我臉色不變:「是。」
男人看了我良久,忽地別開眼冷笑:「他命真好。」

-40-
一連幾天,我都被人跟蹤了。
我以爲是季南之急了。
直到看到一則社會新聞。
說是有人持刀傷人,被路過的好心人救下。
兇手正是剛出院的李照。
情況混亂,沒人看清那個好心人是誰。
我眼尖地看到視頻中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戴着口罩,頭被帽子蓋得嚴嚴實實。
手指在袖中垂落微曲,尾指處戴着戒指,血順着流下。
季西城。
我已經三天沒見過他了。
那天,我說完分手。
少年毫無徵兆地哭了。
「是我不好嗎?」
「哥哥?」
他想過來抱我。
我很認真地說:「季西城,是我不好。」
「我不是值得你喜歡的人。」
「還有。」
「你不需要報恩。」
我走出好遠,還能看到他站在原地,紅着眼看着我。
在奢求我回頭。
可是季西城,我不想你用報恩的名義綁架自己來愛我。

-41-
季南之快死了,他想見我。
我站在病房門口沒進去。
才幾天不見,他已經虛弱到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男人目光空洞,也不管我有沒有在聽。
「其實我很嫉妒季西城。」
「他再怎麼樣, 都有人愛他。」
季南之說起自己的過去。
他出生在季家, 是不幸的開始。
因爲父親早些年就被診斷出不育。
可是母親還是懷孕了。
季家的人最沒人情味,父親需要他的存在來爭奪家產。
一邊厭惡他的存在, 一邊虛情假意。
母親生完他後,就死了。
死得很蹊蹺。
但是季家沒有一個人在乎。
季南之是早產兒。
他的父親曾無數次詛咒他去死。
接替他的悲慘的是季西城。
一個剛從孤兒院接回來的小孩。
他所受過的苦, 季西城都經歷了。
他被算命的說活不到二十歲。
父親在做其他打算。
他不想做被拋棄的那個。
於是, 他什麼都學, 爭奪第一。
他覺得上天在眷顧, 讓他活過了二十歲。
可是,爺爺親口說出季西城是最合適的繼承人時。
他覺得自己像是個笑話。
父親入獄,瘋了,道出了真相。
「你母親就是被我找人睡的, 不然哪裏來的你!」
「你就是個野種!」
「就連季西城這個外頭來的,也比你有資格!」
季南之臉色淡淡地說完這些。
初見時, 我只覺這人倨傲高冷,心思極重。
這一刻, 他可憐至極。
「你找我來,是說這些嗎?」
季南之撐起最後一點力氣, 看着我。
「我快要死了。」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冷靜得不像個正常人。
他緩緩向半空伸出手, 目光欣賞。
「可我又不想看到季西城活着。」
我突然明白了什麼。
轉身就走。
季西城接了電話:「哥哥。」
「你在哪兒?」
少年稍頓後:「醫院門口。」

-42-
腳步聲漸行漸遠。
季南之一點點收起笑。
他看向窗外。
低聲說:「我都把自己說得這麼慘了,你怎麼也不可憐可憐我……」
季南之有一邊耳朵也聽不見。
他不ƭų₎想被當作殘疾人,從來不用助聽器。
所以也沒有聽見江入年問的那句:「我們在很久以前見過嗎?」
見過。
因爲一場遊戲賭約。
還是叫今入年的他,找上了季南之。
「同學,你的手能借給我一會兒嗎?」
那時候的季南之戴着大框眼鏡,不愛說話, 只愛坐在角落。
他認識這些壞學生。
雖然不怕, 但是不想招惹。
老老實實地伸出手。
今入年也交上自己的手,倆人十指緊扣。
「抱歉哈,他們讓我找一個人牽手。」
「看了一圈, 你是這裏最好看的,我顏控, 就選你了。」
緊貼的手心開始發燙,粘膩。
季南之目光大膽, 肆意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說不出的漂亮。
臉上帶着稍許不耐煩。
少年主動找話題:「你有喜歡的人嗎?」
季南不擅長應付這些, 只搖頭。
「喜歡女生還是男生啊?」
他遲疑了。
今入年理解成另外一層意思。
在一分鐘還沒有到時就鬆開了他,主動站遠了點:「不好意思。」
對方給了他一顆棒棒糖。
「我只有這個了。」
「再見。」
十七歲的季南之顧慮很多, 缺乏勇氣,不敢去追, 只敢握緊棒棒糖, 輕聲說再見。
二十七歲的季南之還是膽小,空無一人的病房, 帶着遺憾緩緩閉上眼, 說:「今入年, 再見。」

-43-
我不顧一切地跑出去。
「季——」
手機裏傳來巨大的撞擊聲。
我站定腳步。
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車子被撞進了石牆裏。
車頭和車尾全部凹了進去。
季西城。
季西城……
我腳不聽使喚地走過去。
不知道該帶着什麼情緒。
也說不出話。
車子在燃燒。
火在變大。
裏面的人還沒有出來。
地上全是玻璃殘骸。
我加快了步伐。
最後,一聲爆炸。
我被人抱回躲在懷裏。
「哥哥。」
熟悉的聲音。
我愣愣地抬頭。
是安然無恙的季西城。
少年一手摟緊我的腰,一邊給我擦眼淚。
「哭什麼?」
「我沒事。」
我哭是因爲慶幸。
幸好他還在。
「季西城,我有話要跟你說。」
少年低下頭,用額頭蹭了蹭我。
「巧了, 我也是。」
我讓他先說。
季西城摘下那枚裸戒,抬起我的手。
「哥哥,我們好好在一起吧。」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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