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有一門祕術,能把女孩變男孩

我們家是村裏唯一的富戶,因爲我媽有一門泡酒的手藝,孕婦喝了她的酒,就可以改變腹中孩子的性別。
每次有人上門求酒,我媽就會連續好幾天都讓我去河裏抓鱔魚。
既然用鱔魚泡的酒就可以改變孩子的性別,那他們這麼介意我是癟褲襠,爲什麼當初我媽生我的時候,卻不改變我的性別呢?

-1-
「貴子家的,你那東西還有嗎?」
來人是我們村裏的李寡婦,她手裏提着一大塊肉來的,說話的同時心照不宣地將肉塞進我媽手裏。
又是來求男娃的。
我搖搖頭,繼續在井邊洗衣服,忍不住心想。
真不知道男娃有什麼好的,那神酒的製作方法怪噁心的,這些人爲了傳宗接代,還真的什麼都可以付出。
我媽掂了掂手裏的重量,滿意地笑了:「李嬸,你三天後再來拿神酒吧!我得先去準備材料。」
「誒誒誒,好!貴子家的,你可要給我弄最好的神酒啊!這一大塊肉可不便宜啊!」
李寡婦一步三回頭,終於離開了我家。
李寡婦離開後,我媽這纔將視線轉移到我身上,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嫌惡:
「死丫頭,洗完衣服去後山抓一百條鱔魚回來。」

-2-
後山是一個可怕的地方。
村裏人鮮少願意到這裏來,因爲這裏漫山遍野爬滿了黏黏的鱔魚。
這些鱔魚奇形怪狀,有的兩個頭,有的三隻腳,還有的渾身長滿了鱗片。
可它們卻有一個共同的地方,那便是它們都長了一口鋒利的牙齒。
以前我媽最開始搞這個的時候,常常因爲抓這些鱔魚而被它們咬得遍體鱗傷,可是後來發現,這些鱔魚不知道爲什麼不攻擊我。
從那以後,這項任務就落在了我身上。
而每每我媽讓我來這後山抓鱔魚時,村裏不久之後就會多一個男娃。
我媽女變男的這一名聲,是從村長家生了一個男娃後才傳開來的。
殊不知,那些男娃都是這些可怕的東西變成的。

-3-
這些鱔魚很好抓,他們幾乎不掙扎就被我抓進了罐子裏。
沒多久,我就抓了一百條鱔魚。
回到家後,我將這些鱔魚交給我媽,她抱着罐子轉身就進了房間。
三天後,李寡婦天沒亮就跑來我家取神酒了:
「大丫,你媽呢?我的酒呢?」
李寡婦一把推開了我,徑直跑進我們家院子裏,四處張望着。
我剛想說話,我媽就一臉疲倦地抱着一個黑瓶子走了出來:
「李嬸,你拿去吧!記住,喝完這個後,直到生產那天都不能讓你家媳婦見光。」
李寡婦笑得合不攏嘴,彷彿從我媽手裏接過的不是酒,是她心心念唸的大孫子。
李寡婦走後,我媽忽然腳下一軟,整個人差點摔在地上。
我眼疾手快一扶,結果,下一瞬間卻是重重一巴掌甩在臉上:
「誰讓你碰我的?你這個噁心的東西!」
「貴子!貴子!你出來扶我一下!」
我媽朝着屋內大喊着我爸,可是房間內卻始終沒有傳來一點動靜。
我爸還沒醒酒,又怎麼能聽到她的叫喊聲?就算是聽到了,他也是翻個身繼續睡。
於是,我媽只能自己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明明腳下虛浮,走起路來踉踉蹌蹌,也堅決不想與我有任何身體接觸。
她極度厭惡我,從我記事起,她一向如此。
在她眼裏,我跟那些噁心的鱔魚沒什麼區別。

-4-
我媽的賣酒之路一向很是順暢,可是突然有一天,變故突生。
之前跟我們家買過酒的李寡婦家出事了。
她兒媳婦死了。
聽說她懷胎十月生出來的不是孩子,是一肚子的鱔魚。
李家媳婦死不瞑目,高聳的肚子不斷起伏着。
李寡婦擔心把她的乖孫憋壞了,於是拿剪刀剪開了兒媳婦的肚子,結果卻被一肚子鱔魚嚇得半死。
那些鱔魚將她兒媳婦肚子裏的器官全都喫光了,還將她家鬧得人仰馬翻。
李寡婦在家裏躺了好幾天後,才帶着一幫人氣勢洶洶地衝到我家:
「把這裏全都給我砸了!」
我嚇得躲在角落裏,我爸媽聽到聲音趕忙從屋裏出來:
「李嬸,你這是幹什麼?」
我媽憤怒地看着李寡婦,氣得胸脯不斷地起起伏伏。
她早就知道李寡婦會來鬧事,可是沒想到,她居然帶着這麼多人來,一來二話不說就開始打砸。

-5-
「臭婊子,你居然敢賣那種害人的酒給我!我的乖孫子都讓你害死了!今天老孃不把你這裏一把火燒光了,老孃跟你姓!」
「我那些酒都賣了多少出去,怎麼沒見別人來找我算賬?誰知道你是不是把我的叮囑當耳旁風了,讓你媳婦喝酒之後還見光!」
李寡婦聞言瞬間神色一僵,我媽就瞬間明白了所有事情的真相。
她怕是真的把我媽的叮囑全都拋在了腦後。
「你讓你媳婦見光了?」
我媽的眼神瞬間就陰狠無比,看着李寡婦的眼神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撕成碎片。
李寡婦儼然有些心虛,卻還是梗着脖子說道:「哪有人可以幾個月不曬太陽的?你想我媳婦渾身爛透生不了金孫子是吧?你這個臭婊子,自己生了個見不得光的兒子,就見不得別人的兒子曬太陽。」
我哥見不得光這件事,一直以來都是我爸媽心中的痛,如今被李寡婦當衆撕開,我媽頓時就瘋了似的朝她撲了過去ẗŭ̀⁽。

-6-
「賤人!我要撕爛你這張嘴!」
我爸也氣瘋了,一起朝李寡婦打去。
李寡婦帶來的那些人後知後覺地上去將他們拉扯開,結果就是李寡婦被打得鼻青臉腫,兩邊臉頰高高腫起。
李寡婦顯然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此時還十分囂張:
「臭婊子,你敢打我,今天不把你們家一把火燒了,這件事絕對沒完!」
說罷,李寡婦就指使着她帶來的那些人在我們家放火。
那些人還有些猶豫,左看看右看看,一直沒人敢動手。
「都是廢物!有膽子爬老孃的牀,沒膽子放火燒這個賤人的家!」
「你要死了!」
我媽的聲音在嘈雜聲中格外清晰,李寡婦瞬間便安靜下來,下一秒跳起來就想來扇我媽的嘴。
我躲在一旁看着,我媽的神情格外認真,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
李寡婦被人拉住了,腳還在不停地撲騰着,死活都要踹上我媽一腳。
「你以爲不能見光是要害你兒媳婦,殊不知這是在救她的命,你現在不僅害了你自己家的人,把其他人也害了。」
「你以爲那些男娃是怎麼來的?還不是通過這些鱔魚才換性成功?現在讓母體見了光,也間接讓那些鱔魚都看得見了,過不了多久,這些鱔魚就會成羣結隊地去到那些由鱔魚變成的男嬰家把他們殺死。」
李寡婦被人拖走了,可是我媽的話也傳遍了整個村子。
幾乎沒有人把我媽說的話當一回事,只不過是鱔魚而已,長了滿嘴牙又怎樣?還能翻了天不成?

-7-
連續好幾天,我媽都讓我去後山抓鱔魚,幾乎一天一百條,有時候還要得更多,後山的鱔魚越來越少。
自從出了李寡婦那件事之後,我媽的酒就完全沒了生意,可她卻頻繁地讓我去抓鱔魚。
我的心隱隱不安:
「媽,你都不賣酒了,還抓那些東西幹什麼?」
我小心翼翼地詢問,結果卻換來我媽的一頓毒打。
直到她累得氣喘吁吁,再也揮不動手裏的棍子,我纔得到喘息的機會。
「你再敢多嘴,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我媽越來越古怪,她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狠毒,我有時候都覺得她似乎是恨不得弄死我。
僅僅只是因爲我是女娃嗎?
她不是可以改變性別嗎?既然這麼介意我是女娃,爲什麼當初又不喝酒改變我的性別呢?
如果我是一個男娃就好了。

-8-
果然,我媽的報復開始了。
村裏有人死了。
那家也曾向我媽買過酒。
據說是半夜的時候,地底下突然鑽出一大堆鱔魚,拼命地撕咬着那個改過性別的人。
那個人被咬得遍體鱗傷,沒多久就嚥氣了,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的肚子卻突然爆開,一大堆指頭大的鱔魚從他肚子裏面炸了出來。
不一會兒的工夫,這些鱔魚就又鑽到地下逃走了。
一連幾天,村裏就死了好幾人。
無一不是跟我們家買過酒的人。
「貴子家的,你說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要怎麼才能解決?」
爲首說話的是村長,他五十多歲纔有了一個兒子,平日裏寶貝得很,如今鬧出了這種事情,他自然要想方設法地解決。
來我家的不僅村長一人,幾乎那些買過我家神酒的人,此時此刻都在我家院子裏站着。
「禍是誰家闖出來的,就要誰家去解決。」
這一句話,我已經確定,我媽就是明晃晃地要報復李寡婦了。
僅僅因爲李寡婦那一句扎心的話。

-9-
「貴子家的,李寡婦一個人能解決這件事嗎?」
黑暗中,村長狠狠地吸了一口旱菸。
哪怕站得遠遠的,我都能看見我媽眼底那詭異的光。
「村長,解鈴還須繫鈴人。」

-10-
李寡婦死了。
全家都死了。
是我再一次來到後山時發現的,他們全家都被拋屍荒野。
那些用來釀製生子神酒的鱔魚密密麻麻地趴在他們身上啃食着。
「媽,李寡婦死了。」
我媽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從她臉上看不出一點驚訝。
「活該!誰叫她自己找死!」
果然,李寡婦全家的死是村裏人跟我媽的交換。
李寡婦死後,村裏真的再也沒有男人死去。
村裏人似乎恢復了以前的安詳日子。

-11-
而這段時間,我的眼睛一直模模糊糊。
似乎是從李寡婦媳婦死的那天就開始的。
我很怕自己是得了什麼疑難雜症,要是眼睛瞎了,伸手不見五指,爸媽一定會拋棄我。
所以,我一直不敢表現出來。
可是自從李寡婦那件事後,我媽對我的態度竟也和善了許多。
至少,她時不時就問我:
「大丫,媽最近老見你有事沒事就眨着眼睛,你眼睛是不是不舒服?跟媽說,媽帶你看醫生去。」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我總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媽,我沒事,我是跟大花嬸家的二丫學的,聽說多眨眼睛可以讓眼睛更漂亮。」
「你怎麼好的不學壞的學?以後少跟你大花嬸家那個二丫混在一起!」
我媽這突然轉變的態度,令我隱隱有些不安。
哪怕她是我媽。

-12-
我媽不知道又在憋什麼大招。
安分了一段時間,她又開始讓我去後山抓鱔魚。
只不過這一次,她讓我要格外注意一件事。
如果看見血紅色的鱔魚,一定要立刻把它弄死,後山只能留下那些以往常常見到的黑灰色鱔魚。
「媽,爲什麼要弄死那些紅色的鱔魚啊?」
我媽聽到這話,盯着我的嘴巴幽幽說道:「大丫,你忘記我跟你說過的話了嗎?」
我瞬間感覺毛骨悚然,一股寒意從後背升起。
我媽是在提醒我,如果我敢多嘴,會割了我的舌頭這件事。
「媽,我立刻給你抓鱔魚去。」
「記住,紅色的鱔魚一定不能留,如果讓我知道你漏掉一條,我一定會把你的皮活生生地剝下來!」
我媽的話陰惻惻地從身後響起,我發了瘋似的逃往後山。

-13-
來到後山,我才發現後山的鱔魚不知何時竟多到數不勝數。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隱約覺得這些鱔魚就連模樣也變得兇狠多了。
長長的獠牙,怪異的四肢竟也長出了長長的利爪。
我擼起衣服要去抓那些鱔魚,可是以往一動不動任由我抓的鱔魚,如今卻像是有了神志般,矯捷地從我手裏溜了出去。
成羣的鱔魚一窩蜂地湧進林中。
我折騰得一身汗,卻連一條鱔魚都沒有抓到。
望着黑而空曠的森林,我頓時又驚又懼。
以前來這後山抓鱔魚的時候,我媽就一再叮囑,不能進到林子裏去。
這林裏林外的鱔魚可不一樣,裏面的鱔魚可是喫人不吐骨頭。
可是想到抓不到鱔魚沒辦法跟我媽交代的那個後果,我一咬牙,還是一股腦地往林中衝去。

-14-
越深入,空氣中瀰漫的那股腥臭味就愈發濃郁。
那些鱔魚就像消失了一樣,竟一條也看不見了。
我只能硬着頭皮一直往前走着,直到前方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嘶嘶嘶——」
洞內傳來奇怪的聲音。
我努力睜着眼睛往裏面望去,清晰地看見十幾條鱔魚趴在山洞內的地上,吐着舌頭髮出嘶嘶聲。
我的頭髮有些發麻,卻還是抬腳往洞內走去。
我一靠近,那些鱔魚就拼了命往山洞深處爬去。
可是爬一段距離,又停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像是在等我過去似的。
詭異的是,黑暗中我的視力變得更好,清晰得連地上的灰塵也看得一清ṭū́₇二楚。
我壯着膽子跟隨那些鱔魚一路深入,七拐八拐,最後卻來到了一個陰暗溼重的地方。

-15-
我一看就看見不遠處的地上躺着的那個東西,差點尖叫出聲,幸虧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這才不至於叫出聲來。
那是什麼?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大的鱔魚。
通體紅色,體型跟一個成年男人不相上下,滿口獠牙,四爪鋒利,頭上兩根長長的觸鬚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剛毛。
簡直看得我頭皮發麻。
最可怕的是,這種巨型鱔魚還不止一條。
整個山洞中,放眼望去,地上幾乎是趴滿了這種巨型鱔魚。
此時,我腦海中突然想起我媽說的那番話:「紅色鱔魚不能留。」
遇見這種巨型鱔魚,誰弄死誰還不一定呢!
我此時已經顧不上抓鱔魚了,小心翼翼地向來的方向挪去。
誰知下一刻,我的腳下卻踩到一顆碎石。
在安靜的山洞中,這點微弱的聲音卻顯得格外清晰。

-16-
「嘶嘶嘶——」
瞬間,耳邊傳來的聲音令我全身發麻。
黑暗中,一雙雙血紅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
「啊——」
我尖叫着往出口跑去,下一刻,一條溼滑黏膩的東西卻猛地纏上我的脖頸。
我被這股力道往後拽去。
失去意識前,我親眼看到我自己被那隻巨大的紅色鱔魚一口吞進了嘴巴里。
它的嘴巴張得老大,滿口的獠牙輕而易舉就能將我嚼成碎片。
我以爲我就這樣死了。
直到我有意識的時候,我媽尖銳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跟你說話你聽見了沒有?」
下一瞬間,我的小腿就被人用力地踹了一下,我喫痛地叫出聲來:
「啊!」
我的眼睛瞬間恢復了光明,一睜眼我又重新回到今天早上,後山經歷的一切彷彿都是錯覺:
「我知道了。」
我收起沉重的心思,頂着滿臉的麻木和恐懼往後山走去。

-17-
後山的鱔魚還是和以前一樣。
好抓,溫順,甚至它們就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裏等我抓住。
我心事重重地看向林中,那裏似乎有很多祕密,我直覺我們家的祕密就藏在那裏。
當我回到家的時候,我們家被人羣包圍起來。
嘈雜聲中,我甚至都能清楚地聽見我媽那撕心裂肺的聲音:
「住手!住手!你們快住手!」
我悄無聲息地站在人羣之後,靜靜地看着裏面的動靜。
村長此時正帶着十幾個青壯年衝進我哥的房間裏,死活都要將我哥從房間裏面拉出來見人,我爸媽此時正拼了老命攔在門口。
可惜無濟於事。
在我爸媽的叫嚷聲中,我哥被包裹在被子裏被兩個青壯年扛了出來。
他們狠狠地將我哥扔在了院子中央的地上,我哥順勢在地上滾了幾滾。
「不!」
我媽撕心裂肺的聲音,很快就被尖叫聲掩蓋。

-18-
「啊——」
「怪物啊!」
「這是什麼東西?居然會有這種噁心的東西存在!」
……
我爸媽驚慌失措地推開人撲到了我哥身邊,趕忙將我哥的下半身用被子包裹住。
那是什麼東西?
我現在人羣后面,也清楚地看見我哥的下半身不是兩條人腿,而是尾巴。
就像鱔魚一樣。
難不成,這就是我爸媽一直以來都在隱瞞的祕密?
在這個家,我從始至終就像外人一樣,爸媽對我宛如仇人一樣,這個哥哥我見過的次數一隻手的數得過來。
可每每見到,他那雙詭異的眼睛,總是透着攝人心魄的寒冷。
人身鱔尾。
難不成那些神酒,跟我哥有關係?

-19-
我這邊還在想着事情的緣由,我哥就突然渾身抽搐起來:
「啊——」
我哥在我媽懷裏死命地掙扎,慘叫聲尖銳沙啞。
「小寶小寶!小寶這是怎麼了?」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我爸這樣慌張的模樣,此時身體的不適被我心中的苦澀壓了下去。
「快把他抱回去,抱回去啊!小寶不能見光的!」
「滾開!你們全都給我滾開!」
我爸抱起我哥瘋了似的往裏面屋裏衝去,可是村長等人今天是鐵了心要給我們家一個教訓。
十幾個男人站在門口攔着,任我爸媽如何硬闖,他們依舊死死地攔在門口。
「會死人的!會死人的啊!你們快讓開!我求求你們了!我兒子真的會死的!」
我媽此時已經像個淚țů⁴人似的跪在地上求着村民,可是以村長爲首的所有人卻冷漠地俯視她:
「你兒子的命是命,我們兒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貴子家的,答應你的事我們已經做到了,可是你答應我們的事卻辦成這樣,你讓我們失去傳宗接代的香火,那你們家也該跟我們一樣,斷了香火纔是。」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村長,他如此的冷漠,視人命如草芥。
就連那些圍觀的村民,他們都是家裏死了兒子。
他們的臉上也絲毫看不見一絲同情。
在爸媽的撕心裂肺中,我卻絲毫體會不到我爸媽的那種絕望。
Ṫũ̂⁶

-20-
我哥死了。
他被我爸抱在懷裏。
在陽光的照射下,我哥尖叫着變成了一條面容枯槁的人形鱔魚。
「啊——」
我爸抱着我哥痛苦地大叫着,我媽神情絕望地癱軟在地。
可是忽然,我媽像是有了感應似的,視線忽然直直定格在人羣之外的我身上:
「是你!是你!你沒有殺掉那些紅色的鱔魚!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你!」
我媽撞開人羣,直直撲到了我面前,她的手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
「如果不是因爲你,我的小寶怎麼會變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啊?爲什麼這麼多年來,我怎麼殺不死你,你總是陰魂不散地跟着我們?爲什麼?」
「媽,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陰魂不散?什麼怪物?什麼殺死我?」
我有種即將昏死過去的感覺,眼前一片眩暈發白。
「原來,大丫就是當年那隻鱔魚妖!貴子家的當年不是說那隻鱔魚妖已經死了嗎?沒有副作用的換子術絕無可能再實現了。」
「原來她當年就留了這麼一手,要不是今天鬧出這麼一件事,我們還不知道要被她瞞多久呢!」
「賠錢貨就是賠錢貨,永遠都不知道以村子的利益爲第一位!只知道顧自己!活該她兒子死了!」
……
我用力地掰着我媽掐着我脖子的手,可不知爲何,她的力氣卻格外大,我怎麼使勁都掰不開,耳邊卻對那些聲音聽得格外清晰。
原來,我真的跟那些鱔魚有關係。
難怪它們不傷害我,難怪我媽一直讓我去抓它們。

-21-
「嘶嘶嘶——」
在我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我的耳邊傳來那熟悉的聲音。
我聽見有村民在慘叫:
「啊——」
我媽的手鬆了開來,我終於死裏逃生,狼狽地趴在地上大力地喘息着。
成羣的鱔魚從後山爬了過來,包括那些成人大的紅色鱔魚。
它們見人就咬,現場一片血腥狼藉。
我死裏逃生後,此時身體的那種不適感更加明顯,甚至有種無法忍受的感覺。
我感覺我的眼睛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在逐漸地長出血肉,瘙癢難耐,又隱隱作痛。
我裸露在外的皮膚更是突然長滿了血紅色的紋路,那些紋路生長在皮下,卻好像有生命力一樣,我感覺它們似乎在皮膚下面掙扎,想要破開這層皮衝到空氣中。
「啊——」
我痛得在地上打滾。
我媽被一條紅鱔魚纏住身體,另外一條鱔魚張着鋒利的牙齒一口一口地咬在她身上,此時,她已無暇顧及我這邊。
可是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還是死死地定格在我身上。
混亂中,我看見一雙腳,踩死一條又一條的鱔魚朝我走來。

-22-
當我醒來的時候,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房間裏。
房間裏格外安靜,不知道我們如今是在哪裏,那些兇狠的鱔魚此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房間裏晦暗不明,但是我的眼睛在黑暗中卻看得格外清晰。
熟悉的五官,清晰可見的面部絨毛,以及花白的頭髮和上了年紀鬆弛的皮膚。
在黑暗中,我看得明明白白,視力比白天好上太多太多了:
「村長?怎麼是你?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村長依舊還是那副慈祥和善的模樣,圍攻我家那天,他的冷漠似乎是我的錯覺一般:
「丫頭,等了這麼久,你終於醒了。」
「我昏迷了很久嗎?」
我的腦子此時還有點遲鈍,那天晚上的記憶還格外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裏。
「距離你家出事的那天,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我試圖坐起身來,卻猛然間發現,我的下半身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鱔魚的模樣。
與後山那些變異的鱔魚不一樣的是,我並沒有尖銳的利爪和鋒利的牙齒,僅僅只是下半身變成鱔魚的模樣。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村長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眼底閃着詭異的光: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本來就是這個模樣,人形鱔身,不人不鬼的妖怪纔是你真實的身份。」
我努力壓抑住內心的情感,抬頭望向村長:
「你的目的是什麼?」
村長卻直接岔開話題,眼神有些神祕莫測的意味:
「跟你講個關於我們村的故事吧!」

-23-
「很久之前,我們這個村子是信奉鱔仙的,因爲他們覺得鱔仙可以賜予他們多子多福。」
「可是日子久了,鱔仙也變得貪婪邪惡,它威脅村民,如果每個月沒有給它獻上一個童女,它就要徹底斷了我們村的香火。」
「村民被鱔仙威脅了十幾年,最後村民們實在忍受不了自己的孩子一直被邪惡的鱔仙喫掉,於是在某一天夜裏,所有村民一擁而上,加上幾個全村傾家蕩產請來的老道士,那個怪物終於被殺死了。」
我聽着村長的故事,許久沉默不語:
「所以呢?你說這麼多,目的是什麼?抑或是說,我跟鱔仙到底有什麼關係?你抓我來這裏,到底想幹嗎?」
「你很聰明,怪不得他們會奉你爲鱔仙。」
「原來如此,那你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換子術?還是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你不會真的這麼天真,對那些虛無縹緲的話信以爲真吧?」
村長從桌上拿過一把小刀,陰森森地朝我走來:
「你可是被奉爲神仙的存在,如果喫了你的血肉,那我也許就能擁有你換子術的能力,更甚至可以跟你一樣,擁有不死不滅的能力。」
「如果是假的呢?喫了我的血肉就會變成沒有意識的行屍走肉,你也不後悔?」
村長兇狠一笑:「那也得我試過才知道。」
「原來……」
村長手裏的刀毫不留情地劃開了我的皮膚。
我笑了:
「但願你別後悔。」

-24-
我被放了一次又一次的血,割了一次又一次的肉。
村長的模樣一日比一日奇怪,可他卻對我的血肉格外癡迷,甚至已經到了瘋魔的程度。
他的皮膚泛着熟悉的血紅色,眼睛透着血淋淋的猩紅,指甲變得又尖又長,半邊臉上長出了一片硬硬的剛毛。
「你現在後悔了嗎?」
我並沒有被他綁起來,因爲我從始至終都是不反抗不掙扎的狀態。
他的腦子也沒有想那麼多,早已被那些虛無縹緲的想法侵佔了,只要我不跑,他哪裏還想得起來這種手段:
「怎麼會後悔?」
他此時已經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聽到我的話後,張着嘴伸着長長的信子在我臉上舔舐着。
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我的臉被他粗糙的信子颳得生疼。
「是嗎?」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如今,就連他的身體也變成了鱔魚的模樣,下半身與那些紅色的鱔魚幾乎沒有區別。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他此時還有自己的意識了吧!
不過,很快就不會有什麼區別了。
「說不定這就是你最後一次擁有自己的意識了,還是那句話,你不要後悔就行。」
「當然不會,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我已經感覺到我身體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凡人也能成神,也能不死不滅,永生不死。」
原來,他是這樣期待永生。
而我,卻恨極怕極了永生,那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單人行。

-25-
他似乎忘記了自ťṻ₌己是誰。
在最後一次喫下我的血肉之後,就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滾着。
此時,我們所在的這個地方,早已悄無聲息地爬進來數不勝數的鱔魚。
先前它們感受到我的命令,於是都潛伏在地底下和遠處,不敢靠近這裏,如今聽到我的召喚,紛紛湧向這個房間。
房間內放眼望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鱔魚,一雙雙詭異的眸子和溼滑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我第一次敢露出享受沉淪的表情。
這種味道,令我覺得十分舒適。
「啊——」
耳邊是自作自受的痛苦聲,一隻半人半獸的東西在地上打滾,皮膚下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湧動,隨時都會破開皮膚生長出來。
就像我的皮膚一樣。
我皮膚下面的紋路已經破開表面那層皮生長出來了,我的上半身佈滿了詭異的粗糙紋路,崎嶇不平,下半身是鱔魚一樣的紅色尾巴,也浮現出大量的古怪紋路。
不知過了多久,他變成了一隻血紅色的鱔魚。
模樣與我倒有幾分相似,不過與後山那些大型鱔魚相比,更是如出一轍。
我擺動着尾巴來到他身邊,居高臨下地與那雙呆滯的眸子對上視線。

-26-
「知不知道那個女人說殺了我那麼多次,我還陰魂不散的意思?我被殺了很多次,喫過我血肉的人,最後都變成了沒有意識的鱔魚。」
「人心不足蛇吞象,所有人都以爲喫了鱔仙的肉會變成神仙,殊不知是自己往沒有思想的奴隸之路越走越近。」
「那個女人比起你們,還真是聰明瞭不少!她當年喫掉了我的心臟,所以纔沒有變成怪物,可惜最後卻生下了一個見不得光的怪物。」
「你們以爲她擁有換子術,ŧũ⁺可以通過釀製神酒來改變孕婦腹中的性ţůₒ別,可曾知道那些神酒是怎麼來的?讓一百條鱔魚自相殘殺,最後剩下的那一條就餵給她兒子喫,他兒子嘔吐出來的東西就是你們爭破頭的換子酒。」
「換回來的東西,哪裏還是人?只不過是數以萬計的鱔魚僞裝成的人類罷了,即便沒有李寡婦家那件事,等他們體內的鱔魚成年,依舊還是會破體而出。」
我早已經恢復了記憶。
只不過是冷眼看着這悲劇的發生,畢竟這種事情發生了無數次,我已經習以爲常。
貪婪讓人類變得邪惡,無恥,已Ṭů₅經無懼生死。
我已經死了無數回,後山的那些紅色鱔魚,皆是喫了我的血肉的村民變化而成,他們生前喫我血肉, 死後卻成爲我的傀儡,爲我所用。
在很久之前, 我只不過是林中一條具有獨立意識的鱔魚。
可是在偶爾一次機會中, 我突然就成爲具有神力的神仙。
不是每個得到鱔仙祝福的村民都能生男娃,它沒有要求被信奉,是人類一廂情願。
可是所有人都想有兒子, 得不到兒子的人心存恨意, 伺機尋求報復。
於是就有了喫鱔仙的血肉可以擁有換子術的說法, 要多少兒子就有多少兒子。
人類自作主張將精怪推上神壇,又因私心將其拉下神壇,還將神仙污名化。
於是,鱔仙成了喫人的妖怪。

-27-
我被那幫村民分而食之, 我的血脈在這些人的身體裏流淌着。
每十年會出一個能控制鱔魚的孩子, 這就是鱔仙的轉世。
我會在某個階段突然就恢復意識, 可往往那個時候, 我已經到了被人分食的階段。
村民會喫掉這個孩子, 然後他們就可以擁有換子術, 可以生出一個又一個他們期待的男孩。
可是在我這一代,鱔仙出了問題。
我媽不小心將村裏的鱔仙弄丟了, 而且一夜之間,所有鱔魚都變得十分兇殘。
因爲控制鱔魚的人死了, 所以那些鱔魚變得暴躁易怒, 隨時都有攻擊人類的傾向。
村裏人逐漸接受鱔仙死了這個說法, 認爲鱔魚無主便會失控。
要不是因爲我媽自稱繼承了鱔仙的能力, 當年死的絕不會僅有鱔仙一個。
沒多久之後我媽就生了我哥, 可是我哥一出生就見不得光。
只有村長知道,我媽生了個怪物。
村裏人也只以爲我哥是一出生就生了什麼重病,見不得光。
村長那時候以爲是我媽自己獨吞喫了鱔仙, 於是暗地裏逼迫我媽必須爲村裏人釀酒, 讓村裏人也具有生男娃的能力。
因爲這個村受過詛咒, 在殺了鱔仙之後, 我們這裏的人一輩子也生不了男娃。
這一切, 還是他跟我說的:
「人之所以要男娃傳宗接代, 是因爲人會死,如果我不老不死,那我也沒必要追求傳宗接代, 我自然可以將我的優良血統發展下去。」
於是,直到後來,我媽釀的酒出了事。

-28-
卻說如今,他一點一點地喫掉了我的血肉,殊不知我卻日漸變得強壯。
我被喫掉血肉的同時, 我的血肉也在吸取食用者的精血和精力, 以此讓我更加強大和健壯。
我本不是神, 可是信奉的人多了,我也就成了神。
人類爲了野心把神拉下神壇,卻妄圖坐上神的位置。
這世上哪有那麼簡單的事情!
在回到後山的途中,我遇見了那個不稱職的父親。
他在人羣中,惶恐厭惡地盯着我。
這種眼神,幾乎跟村裏人看我的眼神一樣。
只不過他對我的恨意更勝一籌, 畢竟我是毀了他兒子的始作俑者。
我回到了屬於我的深山,重新坐上我的神壇。
很久很久之後,或許又有人重新踏足這裏。
新一輪的故事又將開始。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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