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崢嶸

我到會所的時候,傅遠之坐在主位,表情剋制,眼尾泛紅。
一圈兒富二代大氣不敢喘,見到我像見了救兵,趕緊立正:「嫂子好」。
坐在他身邊的姑娘看到我,慌了,紅着眼對他說:「遠之,我回來了,你還要跟她回家嗎?」
我走過去,拎起桌面上的紅酒瓶。
「傅遠之,回家或者腦袋開花,選一個。」

-1-
包廂裏安靜得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傅遠之掀起眼皮看我,就這麼一個動作,我清晰地感知到了他的不耐。
原本站成一圈的二代們怕被波及,默默往後退到安全距離。
我捏着酒瓶子穩穩地站在他倆面前,一動不動。
半晌,傅遠之勾起嘴角:「誰把你們嫂子喊來的?」
話一出口,坐他旁邊的姑娘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整個人看上去像要碎掉了。
她攀住傅遠之的手臂,顫抖着聲音問他:
「遠之,你是不是要跟她回家了?」
我被氣笑,拉了張椅子坐下來,平視着她。
「阮玲玲,趁我還忍得住,你最好自己滾。」
一滴淚從她的眼角劃落。
「你既然知道我,那你知不知道……」
我打斷她的話。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他的白月光。他的書房裏至今還擺着你的照片。」
羞澀的紅暈爬上阮玲玲的臉,她的眼裏突然有了光,她把頭輕輕靠在傅遠之的肩上。
「遠之,我回來了。你離婚吧,這麼多年過去,嫁給你,依然是我最大的夢想。」
「我知道你不幸福。這些年,你過得太苦了。」
傅遠之雖然竭力保持他慣有的撲克臉,但額角冒起的青筋,出賣了他內心的澎湃。
他抬起手,想要輕撫阮玲玲的背。
我冷笑着,打斷他們的溫情時刻。
「傅總,看來你是不想回家了。」
「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高高地揚起手,手裏的紅酒瓶直直地朝着阮玲玲的腦袋砸下去!

-2-
砰!
跟酒瓶的爆破聲一起響起的,還有包廂裏的尖叫聲。
阮玲玲臉色慘白地看着把她護在懷裏的傅遠之,血混着紅酒,從他的額角汩汩往外冒。
「遠之,遠之,你怎麼樣,你怎麼樣……」
阮玲玲從傅遠之的懷裏站起來,顫抖着手扶着傅遠之坐下來,她手忙腳亂地拿起桌子上的抽紙,拼命去捂傅遠之額頭的傷口。
抽紙很快被血浸溼。
阮玲玲回頭,瘋了一樣朝我咆哮:「你這個瘋子!!!!你要殺人嗎???遠之怎麼會娶了你這個瘋子!!」
傅遠之緩了一會兒,自己拿起抽紙,擦了擦滲進眼睛裏的血液酒液,拉住阮玲玲。
「玲玲,別惹她。」
「你有沒有哪裏受傷了?」
阮玲玲嘴一癟,伸出她的手,手上有一道被玻璃碎片劃出的 1CM 左右的傷口。
傅遠之馬上緊張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手,帶着她往外走。
「受傷了怎麼不說,快,我帶你去醫院。」
我低頭看向自己一直垂下來的手,血沿着指尖一滴一滴往下滴,沒入地毯裏,消失不見。
在集團裏忙了一天,爲了接待重要的客戶,中午只來得及啃幾口麪包,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看到別人發給我的信息,便火急火燎地往會所趕。
傅遠之,我又累又餓又困,我也受傷了。
小時候那個磨破雙手、被打的渾身是血將我從綁匪手裏救出來的傅遠之,怎麼陌生成了這樣?
眩暈的感覺一陣一陣地襲來,我感到天旋地轉,下意識地抓着桌子的邊緣,跌坐在椅子上。
我聽到有人喊他:「哥,嫂子也受傷了,她看上去很不好啊!」
傅遠之的聲音遠遠傳過來。
「她那麼強勢,她自己能解決。」
我抬頭看他,離開的背影那麼絕決。
也好,這樣,我收網的時候,也不至於太愧疚。

-3-
抬頭看過去,這幾個京圈出了名的紈絝子弟,規規矩矩地站着,看向我的眼神裏滿是擔憂。
我笑,揮揮手:「餓了,醒目一點。」
「哎!姐,馬上來!」
王雲是會所的太子爺,他最積極,馬上安排人來清理桌子,重新上菜。
我看着他們幾個人忙忙碌碌的,像極了小時候,還跟在我和傅遠之的身後叫着「哥哥姐姐」的模樣。
從什麼時候開始,「哥哥」還是「哥哥」,「姐姐」卻變成了「嫂子」呢?
從我 5 歲的時候被保姆拐走,比我大 3 歲的傅遠之硬是靠着分析保姆留下的丁點兒痕跡,在警察之前找到我的時候開始吧?
當昏迷的我醒過來,發現自己趴在傅遠之單薄的背上,他咬着牙,揹着我,搖搖晃晃地走出那個可怕的廢棄工廠的場景,一輩子刻在我的心裏。
長輩們打趣,說往後餘生,遠之永遠都會是曦曦的偏愛與例外。
可是,後來啊,後來傅遠之有了他的白月光。
跟從小因爲那場綁架案失去了母親的我不一樣,我被按照繼承人的標準來嚴格要求,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家業和復仇。
可阮玲玲她不會大聲跟傅遠之說話,不會強勢地要求傅遠之看財經雜誌學八國語言。
她會安靜地陪在他身邊,看着他溫柔地笑。
會願意爲他洗手做羹湯。願意花大把大把的時間,陪他上她壓根聽不懂的課。
她爲他做的這一切,我都做不到。
我成長的環境教給我的,是衡量利弊與得失。
直到阮玲玲因爲傅遠之太有錢和ṭŭ̀⁷他鬧矛盾。她說她永遠融不進他的世界。
轉身後,她遠走異國他鄉,傅遠之也沒有去追。
我知道他有大志向,他要傅家,也要尚家。
在沒有得到傅家和尚家之前,他不會因爲阮玲玲放棄我。
所以,當傅遠之向我求婚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傅遠之給過我所有錢可以堆出來的浪漫。
我安心享受着,我比誰都清楚,傅家,和尚家,最終都是我的。
他用錢堆出來的所有美好,只不過是我提前享受罷了。
我低頭喫飯,腦子裏快速覆盤我的計劃,籌謀了十幾年,我不允許它有任何紕漏。
也許是我太沉默,王雲先受不了了,他一拍桌子站起來。
「姐!你對我哥身邊出現的女人,從來沒有心慈手軟過!」
「今天怎麼就認慫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飯桌上突然安靜下來。
我笑了笑,說:「因爲她是阮玲玲啊。」
白月光的殺傷力,一刀致命。
我拿出手機,屏幕乾乾淨淨,沒有電話沒有信息。
我想,這時候,阮玲玲的傷口都該癒合了吧。

-4-
如我所料,傅遠之一整晚都沒有回來。
我在客廳守了一晚,安安靜靜地看了一遍這座城市的 0 點到 7 點。
我知道,屬於我的時代,來了。
當時針指向 8,我穿戴整齊,用厚重的粉底遮蓋了眼底的青紫,準時坐上來接我上班的車。
我怎麼也沒想到,會在公司裏見到阮玲玲。
她穿着嶄新的職業套裝,坐在傅遠之辦公室外間。
看到我走過,馬上站起來,微笑着向我打招呼。
「尚總,早上好。」
她的嘴角向上勾起得意的弧度,搭配着她毫無攻擊性的臉,讓我覺得十分刺眼。
我沉了臉,當場把人事經理叫來,大聲質問他怎麼回事,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往公司裏塞了嗎。
阮玲玲難堪得恨不能把臉埋進地裏,她漲紅了臉,眼裏含着淚水,在我咄咄逼人的質問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動了氣,沒人敢惹我。
說了幾句狠話,自己突然覺得索然無味。揮揮手,對人事經理說:
「辭了吧。該給的補償,一分不少地賠給阮小姐。」
一直低眉順眼的阮玲玲突然抬起頭,看着我,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下來。
「尚總,求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求求你,別辭退我。」
「你們的世界高高在上,我只能在你們的施捨下存活。連我的這點權利,尚總也要剝奪嗎?」
好熟悉的茶言茶語。
我抬起眼,越過她單薄的肩,看着她身後那扇門。
如我所料,門打開了,傅遠之冷着臉出現在門口。
「尚詠曦,你出身好,但這不是你仗勢欺人的資本。」
「這是我的特助,不是你的。」
只需一句話,孰輕孰重,高低立判。
他走上前,牽起阮玲玲的手,環視一圈,沉聲說道:
「從今天開始,阮小姐就是我的特助。她說的話做的事,我負全部責任。」
這就是例外與偏愛嗎?
我沒說話,退後兩步,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快下班的時候,助理提醒我,晚上要和傅遠之出席一個重要的晚宴。
我跟了半年的項目能不能談成,就看今晚了。
深深深呼吸,給自己做足心理建設,我換好晚禮服,重新化妝,去找傅遠之。
剛想敲門,門從裏面打開,阮玲玲穿着晚禮服,挽着傅遠之的手,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出來。
我愣在原地。
初秋了,有風從窗口吹進來,吹過我裸露的肩,有點冷。
傅遠之停下腳步,冷漠地看我一眼。
「以後這種應酬,阮特助陪我就可以。」
「不勞煩尚總了。」
兩人越過我,走向電梯口。
「傅遠之,這是我跟了半年的項目。」
傅遠之的聲音漸行漸遠。
「從今天開始,交給阮特助了。」

-5-
傅遠之親自出面,替阮玲玲簽下了那個項目。
項目還沒啓動,要給阮玲玲發放提成的結算單就擺到了我的桌面上。
我沒有簽字,把結算單原封不動地退回去。
雖然沒領到提成,但並不妨礙阮玲玲一夜之間成了集團的紅人。
她的名氣甚至傳到合作伙伴那裏去了。
這天,我接到合作伙伴陳董的電話。
「曦曦,最近在忙什麼,很久不來找你陳伯伯喝茶了。」
我笑。
「陳伯伯,明明您纔是大忙人,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陳董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說:「遠之在我這裏要了棟獨棟別墅,登記的業主,是阮玲玲。」
「應該已經入住了。」
手裏端着的茶杯突然傾斜,茶水打溼桌面。
從第一次夜不歸宿算起,傅遠之已經連續第 29 天沒有回過家了。
計劃理順了,我也從一開始的整晚整晚睡不着,到現在倒頭便睡。
我身上肩負着兩個家族企業,兒女情長,並不是我人生的主旋律。
王雲他們那羣孩子找過我很多次,想要替我抱不平。
我都攔住了。
一切盡在掌握,我並不覺得有任何的委屈。
這些孩子不懂,勢均力敵,容易天長地久,也容易互相傷害。
時間打下的結,就讓時間去解開吧。

-6-
很快,到了傅老太太的壽辰。
我託了很多關係,要到了老太太很喜歡的一位高僧的墨寶。
讓人把它仔仔細細地包裝起來,落款處寫着傅遠之尚詠曦夫婦。
不管內裏如何,世家之間的體面不能丟。
坐在辦公室裏猶豫了很久,我撥出一個月來打給傅遠之的第一個電話。
響到我幾乎以爲要自己掛斷,電話終於被接起來。
「傅遠之,奶奶的壽辰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從哪裏出發一起回去?」
阮玲玲柔弱裏帶着囂張的聲音傳過來。
「尚總,你自己回去吧。遠之說了,他會帶我回去見家裏的長輩呢。」
我把手機拿開,看一眼屏幕,沒打錯,是傅遠之的號碼。
「讓傅遠之接電話。」
阮玲玲咯咯咯地笑起來。
「不好意思啊,尚總,我們剛起牀,遠之在給我做午飯呢。」
掛了電話,手機進來一條微信信息。
「姐,A 計劃。」
我看了很久,叮囑助理幫我預約造型師。
一個人。也是要赴宴的。
下午六點,我準時踏進傅家老宅,長輩們都在,紛紛詢問我怎麼一個人回來。
我敷衍過去,卻在轉頭看到傅老太太時,紅了眼。
老太太看着我長大,看着我嫁進傅家,看着我逐漸在傅家站穩腳跟。
我打過敗仗,但從來沒有示弱過。
她馳騁商場幾十年,我知道她懂,不問,是她留給我的體面。
雙手把墨寶遞給奶奶,她垂眼看到落款處我和傅遠之並排寫在一起的名字,嘆了口氣。
這時,大門口處傳來騷動,我回過頭,看到傅遠之牽着阮玲玲的手,小心翼翼地護着她,一步一步走進來。
在場的人臉色各異,老太太沉了臉。
兩人穿過人羣,走到傅老太太面前。
「奶奶,她是阮玲玲,我帶她過來給您賀壽。」
老太太連餘光都沒分成阮玲玲,冷聲喊管家送客。
管家李伯走過來,禮貌卻疏離地請阮玲玲離開。
阮玲玲眼裏含着淚水,看向傅遠之。
「遠之,對不起,我努力過了,但我真的,夠不着你的圈子。」
「以後,你和尚總好好過日子,忘了我吧。」
說完,她轉身,抽泣着往外跑。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小綠茶的戲越演越厲害了。
傅遠之卻急了,他快步追上去,拉住阮玲玲,低聲哄着她。
「跪下!」
傅老太太喝斥道。
一時間,滿堂寂靜。
傅老太太拄着柺杖走到傅遠之身前,一柺杖敲在他的背上。
「混賬東西!」
傅遠之挺直了脊樑,直挺挺雙膝跪地,受了這一棍。
傅老太太動怒,沒人敢說話。
偏偏有人毫無眼力見兒。
眼看着傅老太太的柺杖一下一下落在傅遠之的後背上,阮玲玲驚叫着撲上來。
她抱着傅遠之的後背,哽咽着對傅老太太喊道:
「我們追求真愛有什麼錯!」
「他是您親孫子!以後整個傅家都是他的!有什麼能比他更重要!」
老太太冷哼一聲,手裏的柺杖毫不留情地落下來,
一聲悶響,阮玲玲結結實實捱了一棍。
跪得筆直的傅遠之急了,他反手把阮玲玲護在懷裏,脫口而出:
「奶奶!玲玲懷孕了!」

-7-
無數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傅遠之卻像鬆了口氣。他站起來,走到我面前。
「曦曦,我們離婚吧。」
「我應該要對玲玲負責,我欠她一個名分。」
我爸冷哼一聲。
我的公公,傅董事長,大踏步走過來。
揚起手就要打他。
「爸!」
我喊住了傅董事長。
慢慢走到傅遠之面前,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傅遠之,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們離婚。」
我點點頭,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揚起手。
啪!
一個重重的耳光甩在傅遠之臉上。
「傅遠之,你聽清楚了,只要我們離婚,傅尚兩家名下所有產業,馬上脫鉤。」
我看向我的爸爸媽媽。
我爸點頭:「尚家你可以全權做主。」
我笑了。
「所以,ẗù⁻傅遠之,你確定要離婚了嗎?」
傅遠之急了,眼裏的勝券在握在頃刻間瓦解,他看着我爸爸。
「爸,不能脫鉤!一旦脫鉤,兩家的利益都會受損!」
「我掙錢就是爲了讓曦曦過上好日子。我的閨女兒不開心了,利益算個屁!」
我又問了一次傅遠之。
「你確定要離婚嗎?」
傅遠之看看傅董事長,看看我爸,又看看我,躊躇着不敢說話。
我爸冷哼一聲,過來牽起我的手。
「老傅,我的孩子,我帶回家。」
說完,我爸強硬地帶着我往外走。
傅董事長在後面急切地喊我們,爸爸頭也不回。
我們走到門口,傅老太太的聲音遠遠傳來。
「尚董事長請留步。」
「子孫不肖,我給曦曦一個交代。」
ṱŭ²「傅家永遠不會承讓這女人肚子裏的孩子。」
「我名下 5 個點的股份,無條件贈予曦曦。不管曦曦是選擇留在傅家,還是跟遠之離婚,都有效。」
撲通一聲,阮玲玲跌坐在地上。
傅遠之沒有伸手扶她。
跟着爸爸出了傅家,爸爸在後座摟着我,心疼得眼眶發紅。
我伸手擁着我的爸爸,自從媽媽死後,他一夜白頭,但這些風霜雪雨,以後都有我陪他一起。
「爸爸,不要擔心我。故事很快就要大結局。」

-8-
阮玲玲搶走的項目出了問題,甲方拒絕見她,要求一切按合同走。
能讓我親自跟半年的項目,賠償金自然是天價。
倒是不枉我花高價將阮玲玲從國外挖回來,爲她處處提供機會。
她對傅遠之,是真的有些本事。
傅遠之爲了幫她,每天忙着拜訪各位世家叔伯,想請人從中斡旋,求得一個跟甲方溝通的機會。
轉了一大圈,終於有人透露給他,甲方從一開始信任的人就是我,只有我出面,這件事纔有迴旋的可能。
等他焦頭爛額地回到辦公室,我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擺在了他的桌面上。
傅遠之拿着離婚協議書,怒氣衝衝地衝進我的辦公室。
「尚詠曦,你這是落井下石!」
我抬頭看他。
「傅總,這個項目的賠償金,會全數擠佔集團的現金流。在商言商,及時止損有問題嗎?」
他冷冷地盯着我,眼神裏的不可置信簡直要溢出來。
「我們二十多年的情分,你跟我說在商言商??」
我被氣笑了。
「傅總,你都搞出人命了,你來跟我說情分?」
傅遠之的氣勢馬上弱下去。
「曦曦,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手裏也有集團的股份。集團利益受損,你的利益也會受損。」
「你能不能出面,幫幫我。」
我往後靠在椅背上,看着這個曾經那麼不可一世的男人。
他竟然也會爲了某個女人低頭。
在他期待的眼神裏,我緩慢卻堅定地搖頭。
「傅氏的股份對我來說,是白得的。漲點跌點,關係不大。」
「傅總還是儘快簽字吧。」
「我給你的白月光讓位置。」

-9-
事情拖不下去了,終於鬧到了董事會。
董事會給傅遠之下了死命令,必須妥善解決,否則將依規啓動問責。
會後,我跟在傅遠之身後,走出會議室。
阮玲玲紅腫着眼,在會議室門口等他。
一見到他出現,便撲上去,摟着他的腰。
「遠之,怎麼樣,董事長同意安排尚總出面幫你解決嗎?」
我笑出聲。
「阮特助,向你通報一下董事會的決定。」
「第一,傅總必須解決這件事。第二,如果不能解決,給集團造成損失,會依規問責,甚至影響傅總在集團的決策權。第三,作爲當事人的你,阮特助,集團也會追究責任。」
阮玲玲呆了。
當着那麼多董事的面,她抱着傅遠之,哇一聲哭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啊遠之,我好害怕……」
董事們遠遠避開他們倆。
傅遠之的臉色很難看,他連拖帶拽,拉着阮玲玲往他的辦公室走。
我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大聲喊道:
「傅總!傅總!你悠着點啊!阮特助有孕在身!」
回應我的,是砰一聲重重關上的門。
有爽到。
從傅遠之辦公室裏傳出來的爭吵聲,持續了一整天。
我下班的時候路過,還能聽到裏面傳來摔東西的聲音。
開開心心地約朋友喫了個飯,回到家,意外發現傅遠之竟然在家裏等着我。
「不容易啊,傅總,幾個月了,還記得家門朝哪邊開啊?」
他站起來,接過我手裏的外套。
他的臉色很難看,字面意思的難看。
「曦曦,幫幫我。」

-10-
「傅遠之,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搖搖頭,疲憊地坐在沙發上。
「曦曦,都是我的問題,跟玲玲沒有關係。」
「董事會逼得太急了。幫幫我。」
心裏剛剛升騰起來的一點點同情心,瞬間偃旗息鼓。
「傅遠之,值得嗎?」
他沒說話。
「爲了你的白月光,失去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你也願意嗎?」
他激動地抬頭看我。
「玲玲跟你不一樣!她天真善良,她不會爲了利益百般算計。」
我不想跟他浪費時間,手機上給他發了個地址,是一個相對偏僻的咖啡廳。
「明天晚上八點,請你看場戲。」
「看過了,你自己再做決定吧。」
說完,我便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震驚地看着我:「曦曦,這也是我的家。」
「很快就不是了。」
說完,我便轉身上樓。
第二天晚上八點,我到達咖啡廳的時候,傅遠之已經到了。
他坐在角落裏,朝我招手。
我示意他不要出來,選了離他最近的卡座。
沒讓我久等,阮玲玲按時到了。
「尚總,我懷着孕,不適合在外面逗留太久,有話你直說吧。」
我掏出一張支票,遞到她面前。
「五千萬,把孩子打掉,離開傅遠之。」
「不可能!」
阮玲玲激動地說:「我愛遠之!我不會離開他的!你別拿錢玷污我對他的感情!」
「我會把孩子生下來,我們一家三口會好好過日子!」
我喝了一口咖啡,耐心地等她冷靜下來。
「阮小姐,你們現在的處境有多難,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你捅的簍子,一旦處理不好,傅遠之隨時會失去總裁的身份。」
「當錢多到一定程度,就是個數字。拿了這筆錢,把孩子打掉,換個地方生活。」
「單身,有錢,有閒,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你留在傅氏,項目的事我不會幫你。等着坐牢吧。」
阮玲玲沉默了。
我掏出第二張支票。
「再加兩千萬。給你三分鐘考慮。」
阮玲玲沒讓我失望。她只考慮了一分鐘,拿起桌面上的兩張支票。
「謝謝尚總,我會把事情做妥當。」
阮玲玲消失在街角, 我轉身看傅遠之。
「傅總,你的白月光,只值七千萬。」
噗!
傅遠之一口血噴出來,軟軟地朝旁邊倒下去。

-11-
傅遠之住院了,檢查結果驚呆所有人。
胃癌。晚期。
最平靜的人,反而是傅遠之。
或許他不是平靜,只是麻木了。
阮玲玲兌現了支票,不告而別之後,傅遠之就像被抽空了靈魂。
他平靜地接受一切檢查,對醫生提的所有治療方案,全盤接受。
他沒有求生欲,但也不尋死。
同樣平靜的人,還有我。
每天睜開眼睛,我都告訴自己,計劃的最後一環,要撐住。
傅遠之倒下了,阮玲玲離開了。
他們倆捅的簍子,我要去善後。
偌大的兩個集團,靠我一個人撐着。
我無數次在傅遠之的面前後悔。
他一直都有胃痛的毛病,我們都以爲是因爲飲食不規律引起的。
他說這段時間胃痛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但阮玲玲的項目讓他焦頭爛額,總想着等事情緩一緩再去檢查。
終於拖到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工作再忙,我每天都會抽出一點點時間,到醫院裏陪陪他。
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是相對無言。
熬過最初的煎熬,傅遠之的精神狀態稍微恢復了一點。
偶爾,他也願意和我說說話。
每天在兩個集團和醫院之間來回奔波,我也快熬不住了。
再一次出席傅氏的董事會,經歷了一輪在董事會上對於重新任命總裁的激烈討論,我身心俱疲。
晚上來到醫院,傅遠之在小憩,我趴在他的病牀邊睡着了。
等我醒來,已經是凌晨三點。
病房ţű̂₈裏開着小夜燈,傅遠之斜靠在牀頭,安靜地看着我。
我一個激靈坐起來。
「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他搖頭,伸出手,停在半空,又縮回去。
「今天在董事會,吵架吵累了吧?」
我知道瞞不住他。
「嗯。董事們想換總裁,我跟他們吵了幾句。」
他笑着拍拍我的頭。
「他們的人選是你,挺好的,我同意的。」
我搖頭。
「你還是趕緊養好身體,自己回來背這個擔子。尚家已經夠我累的了。」
他沉默半晌,緩緩伸手握着我的手。
「曦曦,對不起。」
「我可能,撐不下去了。」
「我沒想到,最後的日子,是你陪着我。」
「我會給你鋪好路。」
「你別怕。」

-12-
忙起來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當我終於把阮玲玲捅的簍子收拾好,安撫好董事們,一個多月又過去了。
經此一戰,我在公司的威望空前高漲。
提議任命我爲新總裁的呼聲越來越高。
傅遠之的身體卻越來越差了。
這天,祕書處突然通知,董事長要召開臨時董事會。
我到會議室的時候,意外地看到傅遠之也坐在會議室裏。
他坐在輪椅上,臉色臘黃,看到我的時候,還是露出了笑臉。
「曦曦。」
我快步走過去。
「你怎麼跑出來了?」
他握着我的手,朝我露出安撫的笑。
「我過來處理點事情。」
人員都落座後,傅董事長帶着一個外形跟傅遠之有三分相似的男人走進來。
我疑惑地看向傅遠之。
他笑着告訴我:「我堂哥。」
我知道傅遠之有一個遠房堂哥,我被綁架的時候,他好像還在傅遠之家裏做客。
在我被綁架後沒多久,就全家一起移民,後來再也沒見過。
我有些奇怪:「怎麼突然回來了?」
傅遠之笑笑,沒說話。
我抬頭,看着他堂哥,他也正看向我,眼眸彎彎。
快二十年了,終於回來了。
這時,傅董事長清清嗓子,開口道:
「今天召開臨時董事會,有三件事情要向大家宣佈。」
「第一,這位是我的遠房侄子傅昇,畢業於哈佛,學成回國,我提議由他擔任集團副總裁。」
「第二,總裁傅遠之因身體不適,正式辭去總裁一職。」
我震驚地轉頭看傅遠之。
他很平靜,我明白,這是他和傅董事長商量好的結果。
傅董事長笑笑:「第三件事,還是由遠之來告訴大家吧。」
董事們的目光全落在傅遠之身上。
他依舊牽着我的手,另一隻手接過他身後的律師遞給他的文件。
「這是我簽好字的贈予協議。我自願把我名下傅氏 20% 的股份無條件贈予尚詠曦尚總。協議書已經經過公證,生效了。」
會議室裏一片譁然。
我震驚地看着傅遠之,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
傅董事長笑笑說:「從今天開始,尚總纔是持有集團股份最多的人。我提議,股東們投票,產生新的董事長。」
毫無疑問,一致通過,我成了傅氏新一任董事長。
散會後,傅昇敲開我辦公室的門。
「曦曦,我回來了。」
我朝他伸出手。
「合作愉快。」

-13-
傅遠之的身體越來越差,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每次清醒過來,就要找我。
我索性把手裏的工作都交給傅昇,專心在醫院裏陪護他。
ẗũₚ也許是時日無多,他開始喜歡懷舊,一遍一遍地回憶過去發生的事。
我耐心地陪着他,把那些曾經,翻來覆去地講。
某天,陽光正好,我把他推到小花園裏曬太陽。
他抬頭看着溫暖的陽光灑落地上,突然跟我說:
「曦曦,你看,這陽ṱù²光,是不是像極了把你救出來的那一天。」
我笑。
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
「對啊,那天我知道媽媽的死訊,哭着趴在傅昇的背上,走出那個暗無天日的廢棄工廠時,第一眼看到的陽光,跟今天簡直一模一樣。」
「後來,你硬要從傅昇的背上接過我,走得搖搖晃晃的,好幾次差點摔倒了。」
「多虧了傅昇一直在後面護着,我才不至於摔到地上。」
「我記得,傅昇好像問你,爲什麼要弄泄露我的行蹤害我被綁架,害我媽媽心臟病發死去。」
「我還記得,他問明明是他先找到我,他明明比你高比你有力,你爲什麼硬要那麼喫力地揹我出去。」
「你說,尚家太龐大了,只有這樣你纔有機會,你要讓尚家永遠記得,是你救了我。尚家永遠欠你一份情。」
「你還說,等你長大了,你會娶我。到時候,傅家和尚家,都是你的了。」
我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遠之,你回憶一下,我有沒有哪裏記錯了?」
傅遠之低着頭,他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僵硬着,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冒出來,順着鬢角往下滴。
我掏出紙巾給他擦汗,關心地問他:「怎麼突然出這麼大汗?我哪裏說錯了嗎?」
他抬起頭,原本臘黃的臉變得蒼白,緊緊地盯着我。
「你才 5 歲!明明醒過來了,爲什麼要裝昏迷!」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打算,爲什麼還要同意嫁給我!!」
我蹲在他面前,平視着他。
「因爲,從我懂事起,我爸爸給我上的第一課,就是不要把所有的底牌暴露給別人,最親的人也不可以。」
「至於爲什麼要嫁給你。很簡單啊,你想要我尚家的資產,我也想要傅家給媽媽報仇的啊。」
「你看,我這不是得到了嗎?」
傅遠之的情緒很激動,他已經站不起來,但他握着輪椅扶手的手,條條青筋暴出來。
「尚詠曦!你!你!最毒婦人心啊!!!」
我退後一步,避開他激動得噴出來的口水。
「傅遠之,這能怪誰,怪你自己的戀愛腦啊。」
「你還不知道吧,阮玲玲是我找回來的。她真的是一個優秀的演員啊,每次和她飆戲,我都覺得連我的演技都進步了不少,可以逐夢演藝圈了。」
「如果你一心一意搞事業,牢牢地把傅氏抓在手裏,我頂天了也是個副總裁。」
「棋差半子,便滿盤皆輸。」
「怨得了誰呢。」
傅遠之的手在激烈地顫抖着,眼珠子往上翻,隨時要氣暈過去。
「別急,還有件事沒跟你說。」
我從包裏拿出一份體檢報告,遞給他。
「阮玲玲回來之前,集團組織過高管集體體檢。你的體檢報告,我幫你拿的。」
「但我急着去米國找阮玲玲,所以忘記給你了呢。」
傅遠之愣愣地看着報告上加粗的「疑似胃癌ẗù₌,建議複查」幾個字,嘴脣顫抖了半天,最終兩眼一番,徹底暈過去。

-14-
由於情緒激動導致顱內血管破裂,傅遠之再也沒有醒過來。
也沒死,在昂貴的療養院吊着命。
我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用最好的藥。
能多活一天,便是我在這世間最好的安慰。
跟醫生再三確認,他恢復意識的概率,約等於 0,我買了機票,直飛米國。
阮玲玲來接的機。
她開車載着我,沿着海岸線一路往西,終於到了她自己買下的莊園。
她跟在我身後,一邊走,一邊介紹她的莊園。
盡頭的會客廳裏,有高大帥氣的外國小奶狗,穿着得體的僕人服, 在等着她。
我問她,恨我嗎。
畢竟傅遠之是真的用心待她。
阮玲玲笑着搖頭。
「姐,我永遠感激你拉我一把。」
「傅遠之的愛,太窒息。他折斷我的翅膀,想把我禁錮在他身邊。」
「可是,我來世界一趟, 不是爲了做他一個人的金絲鳥。我也想看看星辰大海。」
「我拼了命從他身邊逃開,躲在米國, 那麼多年, 不敢用自己真實的身份生活。」
「是你給了我重生的可能。」
阮玲玲笑着, 朝我舉起酒杯。
「敬你。敬我。敬自由。」

-15-
回國的飛機落地, 接機的人是傅昇。
他親自開車送我回家, 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彙報傅氏的運營。
時差的關係, 我有點犯困,掙扎了一會兒, 索性調低座椅睡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等我悠悠醒過來, 發現天已經黑了,車子停在別墅門口,身上蓋着一張薄薄的毯子。
傅昇站在車外抽菸。
我推門下車,拿着行李箱,開鎖進門。
傅昇țű̂₀站在門口, 猶豫了一會兒, 問我:「曦曦,我能進去嗎?」
我搖頭。
「傅總,很晚了, 請回吧。」
我順手想關門, 傅昇一手撐着門, 急急地說道:
「曦曦,當年,傅家怕我泄露我救了你的這個祕密, 強迫我們全家移民。」
「我們一家在國外窮困潦倒, 如果不是尚董事長派人找到我們,我們全家可能已經客死異鄉了。」
「我拼命讀書,考入哈佛,唯一的信念就是想回來,有足夠的能力陪在你身邊。」
「你可不可以……給我這個機會?」
我站直了身子, 直視着傅昇的眼睛,緩慢卻堅定地搖頭。
「我的人生目標,就是有錢有事業, 做自己。」
「我的人生規劃裏, 沒有愛情這個選項。」
「願你也能實現自己的心願。但如果你的心願與我的目標相悖,我選擇愛自己。」
傅昇退後兩步,安靜地看了我好一會兒。
他的眼神是平靜的, 包容的。
嘆了口氣, 他轉身離開。
看着他的尾燈駛過拐角,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此後,漫漫人生路, 終將繁花盛開。
愛自己吧,別的,都沒關係的。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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