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不再憐憫蒼生

我是誅仙台,我不想幹了。
姐今天就要原地爆炸,把這些跳誅仙台的仙人戀愛腦統統打出來。
看着頭疼的玩意兒!

-1-
我是誅仙台。
我原本也不是誅仙台。
我是被人封印在這裏的。封印我的人我認識,他說是爲了防止我去作惡多端才這樣。
可我不明白我能作什麼惡?
我連肉都不喫。
千年前我腦子不大清醒,非撿個小孩過來養,等孩子大了才發現是條龍。
這龍還是天君的孩子。
我將他送回去,他抱緊我,哭着說:「我一定會回來的!」
我沒當回事,繼續過我的小日子。
但過了百年,他真的來了,卻不是來帶我過好日子的。
他不認識我了,還將我打入天牢,說我是什麼上古妖女。
煉火、雷針、天雷、天牢灌水,統統都給我來了一遍。
但即便是這樣,我依舊沒死,存留一口氣吊着,生不如死。
最後有個人提議,既然死不了,那就索性將我封印在誅仙台,正好替他們看管誅仙台。
被封印前,我看見了他和神女的世紀大婚,神女輕聲笑:
「仙君果真信守承諾,扒了古妖那骨血皮肉,做成古琴,來當作我們的新婚慶賀。」
原來他殺我,只是爲了給神女送彩禮。
戀愛腦果然不得好死。

-2-
被封印的第 99999 天。
今天誅仙台又來了幾個仙人,你追我趕,你鬧我抱,淚撒了幾遍後,又和好離去。
我打了個哈欠,好無聊。
好想把他們統統埋糞坑裏炸了。
其實我也得感謝那個提議將我封印的人,畢竟如果沒有他,我還得受折磨,如今日子雖然無趣,但好在不必受苦。
我打了瞌睡,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又看見了這條龍了。
我養的,叫褚淵。
他每逢我生辰這天,都會來此地,看我這顆石頭個幾個時辰,抿着脣一句話也不說。
然後在黃昏前離去,留下一束花。
是我最喜歡的海棠花。
我有時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記得我,還是忘了我。
如果記得,又爲何這般對我?我從前可沒剋扣他什麼喫食。
如果忘了,那就算了吧。
反正我都已經被封印了,事情到了這一步,愛和恨都無法改變現狀了。
今天的褚淵感覺有些不對勁。
從前都是靜靜看着我,今日卻開口說話了,音調裏有一絲顫抖:「你可恨我?」
他囁嚅着雙脣,隨着這句話的升起,再也抑制不住的淚水揚起。
他們都說我是妖女。
那我自然也不懂恨。
現在的我也沒法說話回應他,不然我多少也是要罵他幾句的。
「老孃辛辛苦苦、省喫儉用把你養大,你個不懂感恩的傢伙。」
就這麼罵。
可惜,這封印一旦開啓,便是永生永世,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我都沒法給他一個大逼兜了。
更何況,我的嗓子被煉火燒啞了,就算說話也只能發出乾枯又嘶啞的聲音。
除非——
除非他願意用他心愛的神女之力,來換我這個妖女,我才能從這裏出去。
但是想想也是不可能。
他這麼愛神女。
愛到哪怕我求饒了一千次、一萬次,他也沒有放過我。
你知道雷針紮在身上什麼感覺嗎?那痛讓我至今回想起來,仍舊冷汗連連。
他早說是爲了將我扒皮抽筋獻給神女,我也不會日日在天牢裏等他,只爲了好好解釋一番。
我以爲他會聽我解釋,可自始至終他連一個眼神都未曾給過我。
所以如今,我實在不解他到底在哭什麼。
而我,也不是妖女。
我阿母還活着的時候,就同我說過我的身世。她說我乃長留一族最後一脈,叫我千萬隱藏好自己,切Ŧû₁莫和天界沾惹上是非。
阿母說:「天界的人腦子都不太好,整天情情愛愛的,黏糊得很,誰知道會對你做什麼呢?」
可惜阿母死得太久,這話我也是最近纔想起來。
——阿母說得果然很對。
他們腦子都不太好,沾惹了情愛,還纏纏綿綿。
沒有仙人的道義。
虛僞至極。

-3-
褚淵這次沒有留下花,我心裏有些遺憾。
海棠花的氣味,會讓我想起母親。
這是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如今的我,只能勉強嗅到一些氣味,靠對母親的一些想念,苟延殘喘。
在這之後,褚淵日日都來,搞得都沒人跳誅仙台了。
沒人開臺演戲,我對着褚淵這張臉,只想吐口唾沫。
「養條狗都好過養你。」
「住我隔壁的九尾狐撿了條狗,狗長大了對她可好了,哪像你。」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褚淵伸手想觸碰我,卻在快靠近的時候瑟縮了回去。
他不敢。
我也不喜歡他靠近我,他離我近些,我這縷殘魂就開始戰慄。
「別打我,好痛。」
我忍不住開口說話。
褚淵面色一凝,如雕刻般的臉開始露出悽苦笑容:「我不打你,別怕我,阿瑾。」
他喚我的名,我本名叫白瑾。
小龍一開始不會說話,等會說幾個字後,就跟着隔壁九尾狐喊我阿瑾。
「阿瑾,阿瑾,今天喫什麼?別給我喫草了,我想喫肉肉,隔壁大娘給她的狗狗喫肉。」
「只有壞妖才喫肉,我們都是好妖,喫草的。」
小小的褚淵委屈地癟起小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哭也沒有肉喫。」
我惡狠狠地說道。
褚淵眼眸中的那泡眼淚,硬生生讓我給憋了回去。
不是我不讓他喫肉,是我下不去手。
弱飛禽,我憐愛。
大猛獸,我打不過。
阿母說,我命裏有一大劫,就算勉強活下來,也是個廢神罷了。
於是她在死前封了我所有神力,更是抽了我的情絲。她只盼我做個尋常散仙,好逍遙快活一世。
阿母啊阿母,我如今這處境,是否在你意料之外?
你替我百般籌謀,怕情劫怕雷劫,更怕有人饞我的神力。
可劫就是劫,無論怎樣都會發生。
它是命定的,變着法地給你迎頭一擊。
我好想你,阿母。
阿母,阿瑾沒那麼想活了,你帶阿瑾走吧!

-4-
可惜阿母已經死了有萬年。
偶爾回憶起我這一生,感嘆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果然只有阿母。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褚淵見我不說話,留下了一碗糕點後走了。
他確實很奇怪。
這糕點是我之前最愛喫的,可現在給我,無異於羞辱。
我連喫飯的那張嘴都沒有。
石頭不會餓,所以我也不會。
再次打起瞌睡,醒來的時候看見一個人直勾勾看着我,她披着聖光,模樣很似阿母。
她手中拿着一把琴,這琴頗有點好看。
我忍不住嘟囔:「玩得越來越花了,還帶着琴來跳誅仙台。」
似是聽見了我的嘟囔,那女子面色不悅,露出一抹憎惡的淡笑,輕飄飄將琴丟到了誅仙台下。
見過跳誅仙台的,沒見過在誅仙台扔垃圾的。
只是女子爲何看着好生面熟?
想起來了,她是褚淵大婚那日,站在他身側,笑得滿臉明媚的神女,鬱柔。
他們舉案齊眉,衆仙祝福。
我滿身瘡痍,被刻進誅仙台。
痛,太痛了。
日子太久,記憶上了灰,連這大仇人都忘記了。
那這琴,估計就是我那可憐的肉身。
「你在幹什麼!」
琴被丟的一瞬間,從她身後傳來褚淵的怒吼。
顧不得誅仙台下重重天雷,褚淵沒有絲毫猶豫,縱身一躍,跳進了誅仙台。
「褚淵,不要!」
鬱柔不知道他會瘋到這個地步,狠狠瞪了我一眼,便也縱身躍下去。
我打了個哈欠,好無聊。

-5-
天帝派了人來將他們撈上來。被撈起來的兩人緊緊纏在一起,像極了苦命鴛鴦。
他親生阿孃也來了,抱着他哭泣:「你這又是何苦啊,我那命苦的兒。」
褚淵滿身血污,昏迷不醒,髮絲和污血纏繞在一起,他手裏緊緊抱着那把古琴。
鬱柔扯着他的衣角,她只受了些許輕傷,眼淚啪嗒啪嗒地,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今日這兒頗爲熱鬧。」
主角我竟然都認識。
我又打了個哈欠,熬不住了,我困了。
我沒有肉身,殘魂中有一縷阿母遺留的上古神力,它在慢慢修補我的魂魄。
阿母最後一卦,算到我也許會死,於是死前傾其所有,將她的神力化爲一縷上古之力,打入我靈魂內。
這也就是爲何,無論他們怎麼折騰我,我都沒死。
阿母死了,但她的愛護着我。
她當真是世上最好的阿母。
褚淵在帝后不斷輸送法力後,雙眼睜開一道縫,淚水從縫裏流下。
他聲音嘶啞,帶着數不清的哭腔:「阿孃,我錯了。」
這話是對着帝后說的,但是,他目光所到之處,卻是我的位置。
我被他這一句阿孃,嚇得瞌睡飛了。
在他百歲的時候,我曾決定重振母綱,擺出ŧű₃爲娘架勢,逼迫他喊我娘:
「我養的你,爲什麼你不叫我阿孃?」
我扯着褚淵耳朵,在他耳後大聲嚷嚷。
少年褚淵耳垂通紅,低着頭,和我犟嘴:「你叫阿瑾,爲什麼我不能喊你阿瑾?阿瑾、阿瑾、阿瑾,我就叫。」
一連三發,我認輸。
喊阿瑾也行吧。
我沒生過孩子,只帶過他一個娃娃,不知道做母親是什麼心情。
反正我當時挺想揍他的。
褚淵少年時,眉眼清秀,笑起來彎彎眼,他一襲墨髮被我高高豎起,平日裏只是去替我買菜,也能惹得女妖紅了臉。
女妖三五不時就來我家中,問我可賣孩子。
「不賣,不賣,我養大的,就是我的。」
我高抬下頜,頗爲炫耀地說道。
拜託,哪個妖妖能像我這樣,撿條龍,還是個大帥龍。
女妖們嫌睨我的態度,紛紛翻了個白眼。
只是褚淵聽見的時候,十分高興:
「我是阿瑾的,阿瑾也是我的。」
那是自然,我誰也不賣。
——
往事不堪,如今回憶起來,我倒有些後悔了。
早知道就賣了他。
不愛就不生憎恨,也就無畏無痛。
我被抽了情絲,不知道恨是什麼滋味,只覺得心口一直很疼。
想來,這就是九尾狐說的,恨。
阿母,我好恨。

-6-
帝后緊握住他的手,往日裏矜貴的眼神流轉,又是宣泄了滿地的苦楚:
「我們將她刻在誅仙台內,是爲了讓妖女不禍害蒼生,如此酷刑都沒將她體內的上古妖根抽出來,兒啊,你要爲蒼生想想。」
帝后苦口婆心。
她話音落下,眸光落在了鬱柔身上。
鬱柔領會其含義,牢牢牽住褚淵的另一隻手,目光清澈堅定。
和方纔瞪我的時候,判若兩人。
帝后接着說:「你就莫與長留神女鬧了,她纔是要與你相伴一生的人啊。」
信息量如此大的兩句話,差點沒把我繞暈。
等下,長留山一脈,不是隻剩我一人了嗎?
她到底是哪路的神女?
至於妖根……
他們當然抽不出來我體內的妖根,因爲我壓根就沒有。
褚淵眼眸中佈滿絕望,他抬頭看蒼天,話語含恨:「你們都騙我,天道騙我,阿孃騙我。」
鬱柔趕緊解釋:
「阿淵,我沒有騙你,她真的是妖女,你看她活着,就是最好的證明。」
鬧劇到了末尾,一個重傷,一個輕傷,三人抱在一起哭。
天帝而後匆匆趕來,不知他們又說了何許。
我沒聽見,我睡着了,神力又在定期修補我的殘魂了。
我太困了。
夢裏想起了阿母身邊的一個卦師,曾語重心長地說:「末法時代,衆生不再一心向善,地獄烈鬼藏於天界,神女隕落。」
——果真如此,如今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成仙。

-7-
等褚淵再次來誅仙台的時候,是百天後的事情了。
他身上的傷,看着已經好全了。
今日他一襲黑衣,墨髮被高高束起,青年打扮的他,也別有一番俊朗。
只是往日裏那個會笑成彎彎眼的少年,面上不再有笑靨。
他臉上是化不開的陰鬱。
「阿瑾,我知道你恨我,仙魔開戰,父親派我領天兵衝鋒,此去不知是死是活,你……」
他哽咽了一下,隨後吞下苦楚,用破碎眸光看着我,帶着無盡繾綣。
「你若恨我的話,就咒我死在戰場吧……」
他拋下這句話,又放下一株海棠花,轉身毅然決然地走了。
我若有所思,盯着海棠花發呆:
「我若有這本事,天庭衆人早被我挨個咒死了。」
我嘶啞着嗓子,算是回了他的話。
這也是我被關的這些年來,我們頭一次正式對話。
許是沒想過我會搭理他,他離去的身形一僵,又轉身回來。
這下輪到我尷尬了。
說實話,我沒那麼想看見他。
而他是死是活,和我沒幹系。
這句話讓褚淵的情緒撕開了一個裂口,原先的冷靜再也找不見。
他瘋了,倒在地上瘋狂地捶打着自己,口中低喃復念着我的名諱:
「阿瑾,阿瑾。」
他哭聲哽咽,念我名字的時候,有着無盡的悔意。
「他們騙我,他們都騙我,他們說我是被你偷走的,他們說你會禍害蒼生,他們還說……還說你偷了神女一族的古琴,做成了你的皮相身軀……」
我:「……」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我乏了,不願再搭理他,但他最後一句話,我必須替我們長留一脈澄清下:
「長留一族的舊物,早在萬年前隨着母神的仙逝一同灰飛煙滅了。」
何來古琴?早就隨着我阿母的仙逝,一同消散了。
神物認主,主上身死,它們也不苟活。
他並不知曉我是長留山最後一脈。
原先可能以爲我是山上一隻小妖,現在以爲我是上古妖女。
蠢笨不堪,愚昧至極。
褚淵脣邊牽連出濃厚的苦澀:「他們說,你不會死,還會爲你找肉身,他們騙我,阿瑾,阿瑾……」
我打斷他:「夠了。」
阿瑾阿瑾的,聽得我腦袋嗡嗡響。
褚淵給我磕了三個頭拜別,眼淚在地上化開,落成了心間血。
胸口,又開始疼了。

-8-
仙魔開戰,時局動盪。
近日裏來誅仙台上尋死覓活的仙人都少了些。
我的殘魂不知不覺就被修補了大半,還剩一個小缺口,無論怎麼都修補不上來。
就算補完,我還是得被關在這裏。
沒什麼區別。
「阿瑾,阿瑾。」
睡夢中的我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呼喚,尚且存留一絲清明,睜開雙眼。
我莫不是眼花了?
竟看見了一位熟悉的故人。
想起往昔,我鼻頭微酸,沒有眼淚,卻感覺眼睛紅得很,我喊道:「九尾狐姑姑。」
九尾狐原本還在到處尋我,聽見我乾啞的嗓音,不可置信地回頭:
「阿瑾,你在哪兒?」
她到處摸索,甚至敲起了地板。
如今的我實在是不好看,我悶悶地說:「我在誅仙台裏。」
姑姑聽見我的聲音紅了眼,原本豔麗的朱脣,此刻蒼白無比:「好阿瑾,我的好阿瑾,你怎會被折磨成這樣啊?」
她的眼淚順着平滑的肌膚落下,她想抱我,卻摸不到我的實體。
這幅場景,像極了阿母死後,她緊緊抱着哭得地動山搖的我,哄我道:「阿瑾,姑姑在,別怕,姑姑在。」
如今也是,我從未見過哭得如此蒼白的姑姑,她從身上摸索着什麼,最後拿出來一個法器,不停喃喃唸叨:
「阿瑾別怕,姑姑來了,姑姑來救你了,姑姑來晚了。」
「姑姑,阿瑾不怕。」
我寬慰她,可聽見這句寬慰後,她的淚水如洪水般止不住:「姑姑沒有用,只能趁着大戰的空隙來見你,別怪姑姑,姑姑今天就算死也要帶你走。」
九尾狐姑姑,是阿母還活着之時,撿來的一隻小狐狸。
愛撿路邊小孩這回事,我們三人算是一脈相承。
關於和阿母的過去,我記得很模糊了,如今看見姑姑到來,又想起來了些許記憶碎片。
我實在忍不住,道出了內心所想:
「姑姑,我好想阿母。」
他們九尾狐都愛穿紅衣,我姑姑卻偏愛白衣。
一襲白衣薄衫的姑姑,用法器試了一次又一次,卻仍舊沒法將我從誅仙台內拉出來。
「沒有用的,肉身已毀,誅仙台內有禁術,除非那個神女願意放我出來。」
姑姑破口大罵:「哪位神女?這世上除了你,還有誰是神女?」
她不死心。
直到手中沾染血跡,直Ṱú₈到她養的那隻小狗衝出來阻攔她。
又直到,我們鬧出來的動靜驚擾了天界的人。
帝后帶着幾個隨從,來了這誅仙台,而她身後緊緊跟着鬱柔。
鬱柔看見姑姑,眼神閃躲,更是不敢大聲喧嚷。
與上次的她,很是不同。

-9-
姑姑活了已有七萬年。
普通的伎倆在她面前根本沒用。
更何況,九尾狐一族,對於心有壞水之人,最是敏捷。
她瞧出來了,發出不屑冷哼:「我竟不知,你何時成了天界之人。」
這話不知在說誰。
帝后見狀,面色凝起不悅:「天界怎可容妖,天兵,將她擒住。」
天兵蜂擁,將姑姑圍住。
只消一步的距離,卻都不敢靠近。
有隻小狗擋在她身前,變成人身後揮起太乙劍,眼神堅定,聲音鏗鏘有力:
「我手中,乃是上任長留神女留下的太乙劍。」
他大聲恐嚇:「誰敢靠近,灰飛煙滅。」
小狗的氣勢很足,和我認識的他大有不同。
他同褚淵一起長大,又一同被教養,只是他們性子天南地北,又一黑一白。
帝后倒退一步,出於面子裏子,這戰必須打。
她歇斯底里地喊:「給我殺啊!」
太乙劍是我阿母留給姑姑的,姑姑又傳給了小狗。
小狗很好。
在撿東西這方面上,姑姑和我阿母的氣運,着實比我好。
刀光劍影,如寒風急速閃過,天兵盡數倒地。
小狗將劍收鞘,背過身說道:「自找死路。」
帝后被削落了一抹鬢髮,她徹底崩盤,質問着神女鬱柔:
「太乙劍怎麼會在他手中?你不是長留神女嗎?」
姑姑冷笑:
「當真蠢笨,她若是長留神女,我便是天上西王母。」
「原先我還不明,爲何天界這般對待我的阿瑾,看見她,我便一切都明瞭。」
簡短兩句,道出了往事,也牽出了故人。
小狗替她用劍指着鬱柔,鬱柔哆哆嗦嗦地出來,匍匐在地上:
「我錯了,九尾狐姑姑,我不該偷神女的皮相,又饞她的神力,我不該。」
她被嚇得說話磕絆,又猛扇自己巴掌。
我這纔看清,她長得真的很像我阿母。
她也配用我阿母的長相?
若我有身軀,定要親手剝了她的麪皮。
辱我阿母,不可饒恕。

-10-
姑姑走近一步,帝后和鬱柔二人徹底慌了。
姑姑審判這位冒名頂替、又害我身死的假神女,卻突然吐出鮮血。
從她身後傳來一股強而有力的一道仙力,直接將她擊飛。
再爾後,天帝的聲音悠悠傳來:「天界重地,帝后威嚴,豈容爾等小妖褻瀆?」
緩緩有力的腳步,讓倒在地上的二人看見了救星。
「天君,救我!」
可率先上去抱住天帝大腿的,卻不是帝后。
鬱柔眨着柔弱的眸子,天君則溫和地撫摸她的髮絲,一臉垂愛。
帝后看到這一幕,驚ťũ̂₉覺不對,驚恐伸出食指道:「你們竟然有這等勾當?」
事情到了這一步,容是我再蠢笨,我也看明白了。
大家都是天君的一顆棋子。
他什麼都知道。
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所謂的妖女。

-11-
天君不怒自威,變成真龍,吐出火焰。
姑姑不敵他的力量,被打得連連敗退。
她養的那隻小狗緊抿雙脣,不顧一切擋在她前面。
小狗割破掌心,鮮血滴入刀劍,他殺紅了眼衝過去。
太乙劍,可與天君來那麼幾個回合。
姑姑身上不停冒出螢火點點,鮮血從她嘴角源源不斷溢出來。
我知道她在做什麼,我不顧疼痛的嗓子,慌忙大喊道:「姑姑,不要!」
這一刻,我永生永世難忘。
向來沒耐心的姑姑,執意用自己的魂魄修補我最後那絲靈魂碎片。
她用禁術,以命換命。
巨大的疼痛之後,我殘魂的最後一縷終於被修復完成,上古神力的任務完成,在我身體之內四處流竄。
無數道金光在誅仙台迸發。
除了姑姑和小狗,他們天界之人,都承受不住神女之力,昏厥在地。
姑姑看到此景,哽咽地說:「阿瑾,一切都過去了。」
小狗被天君打倒在地,奄奄一息。
他強撐起身軀,朝着姑姑的位置爬去,直到他們的手心合在一起。
殘魂被修補,上古神力採集天地之靈,化成一個全新軀殼。
這是阿母送我的最後一道保護,這把鑰匙的開啓人便是九尾狐姑姑。
金光消散後,有一個少女自金光內走出。
我對新身體頗爲不適應,摔倒在姑姑面前。
姑姑欣慰地笑,只是吐出源源不斷的鮮血。
她請求我抽走她的情絲。
我不解,嗚咽着搖頭,執意不肯。
姑姑說:「我要去見阿姐了,抽吧,這是姑姑最後送你的一個禮物。」
見我無動於衷,姑姑發狠,自己拔了出來,放進了我的身體。
「阿瑾別怕,等劫過去了,便是福。」
「阿姐同我說,感受過世間的愛和恨之後,才能成爲真正的神女。」
她說話都開始喫力,還是不停和我敘述。
「你的情絲已經不可能回來了,姑姑的給你,別怕,阿瑾。」
情絲進入我的身體,巨大的痛苦在我心頭蔓延。
我淚流不止,拼命搖頭。
我可以不要蒼生,不做神女。
但求姑姑活着。
求求你,不要自殞,不要死。
不要爲了阿瑾,犧牲自己。

-12-
我匍匐在地,努力想修復姑姑的碎落的魂魄。
姑姑搖頭拒絕,附在我耳邊說:「其實,我也想阿姐了,就將我埋在她旁邊吧。」
迷途的星星不會說話。
但我會流淚。
姑姑的眼神逐漸開始迷離,似乎真的看見了我阿母。
她高興地大喊:「阿姐,是你來接我了嗎?」
我哽咽不成聲。
等她完全化作繁星消逝在天地間的時候,我才蒼白麻木地站起身。
姑姑死了,小狗也死了。
這世上最後一個愛我的人,也不在了。
若說我對這世間還有什麼眷懷的話,那也不過就是巨大的仇恨支撐着我罷了。
愛可救萬物,恨可滅萬物。
當情絲歸位,愛恨交錯,我方纔頓悟。
原來天地要我歷劫,是爲了重組這個破敗不堪的蒼生。
蒼生,着實可笑。
於是,星河連線。
天地間倏然綻放鳥語花香,長留山上原本一片死寂的神樹急速開枝散葉。
鳳凰自雲端盤起,慶賀神女迴歸。
仙魔大戰正打得激烈之時,兩方因這奇景,暫停了片刻。
神樹開花又結果,果實落下之時化成利劍,又出現在我手中。
這是天地送我的禮物。
我吹了一口氣,一抹海棠隨着流光印刻進我額心。
當赤金色的眼眸掃過周圍,看着他們三人因驚恐發出的顫抖聲,我露出一抹譏誚詭笑。
我說:「今日諸君,皆死盡。」

-13-
天君倒退三步。
他掩蓋了心怯,竟不顧夫妻情分,將帝后推出來倒打一耙:
「是她出的主意,是她想殺你,不關我的事。」
他怒吼,又咆哮。
如此失態,想來是怕極了。
與那位在夜半時分,抽我筋骨之人,大有不同。
帝后也沒想過他竟然倒打一耙,用尖銳話語反駁道:「分明就是你,是你說去緝拿上古妖女,是你騙淵兒,說妖女抱走了他,是想等他長大後喫了他。」
天君被她的反駁激怒到跳腳,一個巴掌將帝后扇到誅仙台一角。帝后含着血淚,不甘地看向他。
看戲也很累的。
於是我的刀鋒落在地面石板上,劃出一道刺耳鳴叫,隨後施然開口道:「既然都有錯,那就一起送去丹爐剝皮抽筋做成琴絃好了。」
讓他死,並不是什麼難事。
可折磨,卻會讓人生不如死。
鬱柔聽見我這話,臉色頓時煞白,再也裝睡不下去。
她匆匆轉醒,用柔弱的眼神掃向我,膽怯地開口道:「神女明鑑,我真的是受了帝君的蠱惑,求你,啊——」
話音未落。
她臉上的麪皮被我一掌扇飛,疼痛讓她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號叫。
「你是什麼東西,也配用我阿母的樣貌?」
這件事,我早就想做了。
如今撕起來,倒是十分順手。
她臉上的麪皮連着經絡,幾點血色在上頭蔓延擴散,她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慘叫。
「救我,天君救我!」
「天君他不可能救你,天君自身都難保。」
她不復往日的囂張跋扈,匍匐在地上連連求饒。
我蹲下身,捏起這張臉左右端詳,竟然還是覺得有些熟悉。
「原來是你。」
從腦海中提取出記憶,纔想來,這張臉的主人是誰。
是我阿母生前救過的一條可憐小蛇。
記憶塵封太久,我都快忘了。
我將劍抵在她脖頸,冰冷刺骨的劍鋒讓她顫抖。
「我阿母救你,你就這般回報她?」
我真摯發問。
「神女救我又怎樣?還不是對我的處境不聞不問,我爲何不能跟神女走?就像那隻狐狸一樣。」
想起往事,她也徹底不裝了,恨意徹骨地看向我。
「你被欺負後,是不是遇見了一人指點你去投奔天界?」
鬱柔怔怔看向我,也不說話。
我繼續說:「那人是我阿母,看破了你的命格,指引你去明路。」
可惜,養不熟,就是養不熟。
長劍劃破她的肌膚,我正欲殺之後快。
「你不能!你不能這樣對我!」
「爲何不能?」
「等褚淵回來,等褚淵回來,你的死期就到了。」
她這話提醒我了。
我點頭,表示贊同:
「確實應該等褚淵回來。」
「當着他的面殺你,才比較暢快。」
鬱柔還想刺激我,我嫌聒噪,射出一道法力,直接噤了她的話。

-14-
魔尊妄想霸佔天界,外頭皆是戰亂聲。
天界無主,天兵被逼得連連後退。
我用實力坐上了天君之位,從上到下整頓了天界。
原先的天君,被我做成了琴絃。
等硝煙散去後,我又見到了褚淵。
他不知道天界發生了何事,只知道匆匆趕來彙報戰果,看見的卻是我的面容。
有震驚,有眷懷,也有淚水。
他沒問我發生了何事,只是怔怔看着我。
我在上方撥動琴絃,奏起悠長歲月。
等一曲完畢,我問他:「好聽嗎?」
他不知如何開口,只能悽苦地抿脣:「只要是阿瑾奏的,都好聽。」
我淡然一笑,比過去任何一次都笑得豔麗。
這笑將褚淵看呆了,他走上前一步想摸我的臉,驗證我到底是真的假的。
只是我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倒退三步:
「用你爹孃身軀做成的琴絃,確實十分好聽,我也歡喜得緊。」
褚淵的臉色很難看,如同被雷劈過。
他瞳孔地震,不敢相信:
「阿瑾,你不是這種人,你莫要騙我了。」
他說得對。
我確實不是這種人。
但我現在是神,我可以是。
我朝後使了個眼色,拍了拍手道:「帶上來。」
鬱柔被人帶了上來,看見褚淵,彷彿看見了大救星,爬到他身邊哭喊:「褚淵,救我,救我,我是鬱柔啊!」
她的麪皮被我撕了,現在的容貌是她真正的容貌。
褚淵不認識她,眼中有狐疑。
直到看見她手上胎記,還有我的恨意,纔敢確認:「鬱柔神女?」
我沒工夫看他們演相認戲碼。
我抽出劍柄,刀光落在鬱柔脖頸。
我含笑問他:「聽她說,等你回來便是我的死期,我倒想知道,殺了她,你會如何要我命?」
笑有冷意。
笑得越是明媚,劍尖就往裏深一寸。
凌遲處死不Ṭŭ²過如此。
鬱柔的淚水決堤,雙眼緊閉,楚楚可憐。
褚淵到底是心軟了,在她將死的時候,打出一道法力護住了她。
劍,被打偏。
看見他護住鬱柔的那一刻,不知爲何,我的心尖還是忍不住抽動。
擁有情絲後,我多了許多不一樣的體驗。
姑姑走了,沒人會告訴我,這些莫名的抽動都是爲何。
褚淵扶起鬱柔,哪怕她不再是神女的面貌。
這一幕,有些刺眼。
我冷笑,如今,我又成了壞人。
褚淵跪倒在我的腳邊,聲音裏不住地哽咽:「阿瑾,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要殺就殺我吧,你放過他們,都是我不好。」
鬱柔躲在他身後,眼中有精光閃過。
刀劍插入他皮肉之中,又飛速旋轉,疼得褚淵痛叫出聲。
鬱柔丟掉小刀,磕磕巴巴地說:「神女,我殺了他,你就放過我,對嗎?」
我甚是滿意。
看來這段時間有人去給她洗腦奏效了。
我柔和地看向她,頷首點頭:「是的,我會放過你。」
鬱柔這才如釋重負,飛速爬起來,就想逃離天界。
這日子她真的待夠了。
可一隻腳還沒踏出天界,就被我的手下抓回,打入了牢獄。
等待她的,將是極端煉獄之苦。

-15-
褚淵嘴角淌血,事情到這一刻,他反而不哭了。
也是。
父母身死,愛人被我丟進煉獄。
想來他也是夠絕望的。
我原以爲我恨他、惱他、怨他。
但真到了這一刻,反而下不去手。
神女憐憫衆生,是不由自主。
但衆生可不憐憫神女。
「神女若是下不去手,本座可代爲執行。」
魔尊熱鬧看夠了,從我身後出現,上下打量,發出一聲讚歎:
「原來這就是天地新出的神女,確實好看,就是不知滋味如何。」
魔尊舔舐脣角,一臉玩味。
現在的皮ťų¹囊,是天地贈予我的。
容不得半分羞辱。
我釋放神壓,衆人不堪重負,倒在地上哀嚎。
魔尊也擋不住,連連求饒:「是我的錯,我不該多說,我願將功補過,將他帶走折磨。」
正合我意。我笑道:
「那就謝謝魔尊了,請務必將他剔骨抽筋後,帶着殘魂回來找我。」
魔尊領會我的意思,覺得甚是好玩,用滿含深意的目光看向我。
我慈祥地笑。
他害怕得瑟縮一步。
沒用的東西。

-16-
魔尊他打不過我。
也十分服氣我。
有了神女坐鎮天庭,仙魔簽訂了萬年和平。
等我再次看見褚淵的時候,是在百年後。
魔尊玩膩了來找我,將褚淵捏在掌心之中,如同把玩一個玩物。
他頗有些無趣,問我:「剝皮抽筋不夠滋味,可否讓他下凡體會人間苦態?我也好解個悶。」
我在處理公務,冷淡答應:「別玩死就行。」
抬頭的時候,就見褚淵看着我,眼神裏有期冀的光。
他聽見我說的話,眼中的光芒又黯淡。
我掃過一眼,心中又滋生了恨意。
想來是許久沒看見他了。
一眼便想起了往事。
從前在天牢中,我也是這般期冀地看向他。
故人尚在,我卻不似往日那般沒用。
可入夜,我還是踏進了魔尊的老窩。
褚淵被關在磨神盒裏,小小一個盒子,卻能讓他日日體會雷劫ƭű̂₂之苦。
他的魂魄傷痕累累,卻不曾發出一記悶哼。
他看見我的時候,期冀中又帶着歉意,啞着嗓子道:「對不起,阿瑾,我不知道你這麼疼,對不起。」
道歉若有用,也不會滋生那麼多恨。
我搖頭,放了一道神力在他身上,囑咐魔尊:「靈魂不破,他就不死,你放心玩吧。」
魔尊很滿意。
故人啊故人,你可要一直在。
不然我的恨,又往何處寄託呢?

-17-
魔尊拿了褚淵的命薄格子,閒來無事,悠哉地看他歷劫。
我去看過一眼。
第一世,他是個小乞丐,被人污衊偷東西,受萬人棍棒敲打而死。
又是一世,他身爲皇子,卻被污衊叛國,架在火堆上炙烤。
也不知爲何,每一世,他面對污衊都不曾反抗。
茶水涼了,我喝了一口。
挺苦。
恨也不解氣,報復也不解氣。
鬼使神差般,我站在姑姑的墓前。
今天也放了一束海棠花。
姑姑的墓緊挨阿母,她旁邊是小狗的墓。
長留山恢復繁榮,神樹也結滿果子,有一顆果子掉落,落在了我手心。
我撫摸石頭上的刻字,低喃道。
「姑姑,我到底該怎麼做呢?」
「阿瑾不想恨了,卻又無法釋懷恨。」
果子化成一隻蝴蝶,又化作我阿母的形象。
是我阿母的一縷殘魂。
這百年來,我頭一次泣不成聲:「阿母,阿母,阿瑾好想你。」
阿母的殘魂沒有說話,指了指樹上的一顆鳥蛋。
小鳥破殼,渾身烏黑,卻在飛向天空的一瞬間變成鳳凰。
它無畏往昔,朝着光明而去。
「阿母……我懂了。」
阿母莞爾一笑,消散在風中。
我沒抓住她,只抓到一隻蝴蝶。我將她放生,蝴蝶就迎風而飛。
那麼,我也是時候向前看了。

-18-
我下凡看了他一眼。
褚淵這一世是個孤兒,被一個道士撿去,收做徒弟。
同院裏,比他年長些的看他道行淺薄,便一直欺負他。
小褚淵,不哭不叫,也不恨。
我現身在他面前,在他睜大的雙眸下,遞給了他一把琴。
是他父母身軀做成的琴。
小褚淵不解,忐忑接過。
我什麼也沒說,也什麼也不想說。
轉身走之際,小褚淵拉住了我的袖子問:「你可是仙女?」
我搖頭,抹了他的記憶。
——我將一切還給你,從此再見是陌路。

-19-
千年後,有一凡人飛昇。
轟動天界。
凡人飛昇不稀奇,稀奇的是這人飛昇,卻被攔在天門外。
如今天界的人已經被我洗了一波,可還是有人認識他,指着他同其他仙人竊竊私語。
褚淵進不來,在天門口彈着琴。
我聽聞琴聲,心中已然毫無波動。
眼前的少年不復之前傲氣,不停地撥動琴絃,試圖引起什麼人注意。
他身上是滿目瘡痍,看着讓人觸目驚心。
褚淵恢復記憶,日日都來彈琴,癡心的模樣,讓衆仙都歎爲觀止。
看見我來,他停了琴聲,哽噎抽泣,又十分苦澀:「阿瑾,  阿瑾,我們,還有可能嗎?」
他Ṫűⁱ站起身,想抱住我。
我後退一步,他眼神中閃過失落。
他小心開口道:「我不該受爹孃蠱惑,  阿瑾,  我真的知曉錯了,  給我一次機會吧!」
這千年,他過得確實不好。
我用十分疏離淡漠的語氣回他:「既然你重新飛昇,  那往後便要尊稱我一聲天君,  至於過去,我和你,沒有過去,也不會有未來。」
褚淵心臟抽痛,捂着胸口,痛苦萬分。
我沒有理會,還有很多公務等着我處理。
褚淵到了天界,並沒有擔起責任,只是日日癡癡地看着我。在一遍又一遍地確認後,  他終於確定,  我心裏已經沒有他了。
萬念俱灰下,他又犯了錯。
他被衆仙排擠,  又被我派去鎮守混沌鍾。
再然後,便聽到他爲阻止惡獸現身而身死的消息。
我處理公務的手一抖,心想:「死了也好。」
魔尊看到此景,  逮着機會問我:「我聽說,  神女可是來拯救蒼生的,  爲什麼你卻這麼殘忍?」
我不以爲意,回道:「我可不是什麼愛普度衆生的神女。」
蒼生安好,  所恨的人已逝。
往後,  便是我的福。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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