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將我指婚給慶王做正妃。
同時,還指了個側妃。
側妃本是貴妃的宮女,現被認作侄女。
慶王與她情分匪淺。
不僅求皇帝讓她與我同一日入府,還爲她求了管家權。
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話。
覺得我嫁過去無寵無愛,獨守空房,連個丫鬟都比不上,實在可悲。
我卻笑了。
出身顯赫的嫡女正妃,還用得着跟個側妃爭寵?
-1-
皇帝給慶王和側妃賜婚的聖旨下來時。
滿京城都等着看我笑話。
我是皇帝御賜的慶王正妃,只等到了日子,風風光光嫁入王府。
但慶王親自去求了皇帝,要納他母妃林貴妃的貼身宮女爲側妃。
不僅要跟我同一天進府,同一場婚禮,還爲側妃求來了管家權。
皇帝寵愛慶王,準允了慶王的請求,還讓貴妃認了宮女做侄女。
所有人都說,我尚未進府,就失了慶王寵愛,連個宮女都比不上,實在可悲。
我卻不以爲然。
我出身百年簪纓的顧國公府,我爹握有實權。
哥哥在邊關殺敵,屢立軍功。
同一天入府又怎樣?
我爲正妃,她爲側妃。
皇命不可違是真。
可進了王府,我還能讓她踩到我頭上去不成?
-2-
我到正院跟爹孃請安。
關起門來,我娘面色不好,直言聖上這是明晃晃打國公府臉。
又憂心我一無夫君寵愛,二無掌家權,往後在王府的日子不好過。
爹也說,若是不想嫁,他去求皇帝,收回成命。
我明白爹孃的心疼我,卻搖了搖頭,制止了我爹。
聖旨一下,金口玉言,哪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皇帝寵愛慶王,有意扶持他,可顧家顯赫多年,皇帝未必沒有敲打的意思。
我爹去求,只會讓皇上更加忌憚。
自小我便錦衣玉食長大,爹孃寵愛,哥哥心疼。
我不能這麼自私。
我當即開口寬慰得娘:「側妃而已,又是丫鬟出身,不足爲懼。
「寵愛不是最要緊的,有顧家在,女兒只要做好正妃本分,還怕在王府站不住腳嗎?」
我娘出身大家,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心疼我。
誰家孃親不想要女兒夫婦美滿?
爹眼裏也帶着心疼和愧疚。
兩人將我的嫁妝備得更豐厚了些,哥哥知曉後,將這些年得到的賞賜珠寶,都添在我嫁妝裏。
就連慶王府送來的聘禮,也都歸在了我的嫁妝。
我心裏感念爹孃,哥哥對我的愛。
出了正院,我瞧着皇宮的方向勾出一抹笑。
不過是個慶王府,我心裏早有籌謀。
-3-
成婚這天,鴻雁高飛。
出嫁時,我整整一百八十八抬嫁妝。
第一抬已經入王府,最後一抬還未出國公府的門。
可謂是真正的十里紅妝。
側妃的嫁妝雖在貴妃的着意添加下也有八十八抬,與我相比卻還是相形見絀。
入了王府,隨着一聲「禮成」,我便回到喜房等待慶王。
等到深夜,慶王才姍姍來遲。
他身上沾染着脂粉香氣,想必是剛從側妃院子過來。
慶王掀開蓋頭,面上是客氣疏離。
他語氣淡漠:「王妃久等,外頭賓客實在難以應付。」
可外面喧囂Ţùₘ聲分明早早散去。
我淡定自持,並未表現出任何不滿,跟他喝了合巹酒。
禮畢後,慶王道:「槿兒她有夢魘之症,晚上離不了人,我去看看她。」
林木槿,便是側妃的名諱。
我裝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大度道:「王爺與妹妹情深義重,妹妹既然身子不舒服,王爺該去看看的。」
慶王眼裏閃過一絲訝然,再開口時,聲音也不似方纔冷淡。
「王妃早些歇息。」
我面上掛着溫婉的笑,將慶王送出正院。
隨後命丫鬟給我卸下釵環,安置就寢。
丫鬟面上滿是愁容。
我知道她擔心什麼。
新婚第一夜,我就留不住王爺,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若叫外頭的人知道,顧家豈不是要淪爲整個京城的笑柄?
我餘光掃過一旁的合巹酒杯盞,勾起嘴角。
只叫丫鬟備下解酒茶。
方纔慶王來時,身上雖有脂粉味,可更濃的是酒氣。
我不屑與林木槿爭,可新婚夜我還是需要下點功夫。
對內,雖然不是我掌家,但也要立住威信。
對外,我更要保全國公府的顏面。
不多時,慶王果然回來,但臉色不太好。
他坐在圓桌前,用瞭解酒茶,皺着的眉頭才舒緩許多。
他看着我輕咳一聲:「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入宮,早些睡吧。」
說完,他便和衣躺下。
我自覺用被子分出一條楚河漢界,躺在了裏側。
別人不知道他爲何這般,我卻再清楚不過。
我早料到他新婚夜要宿在林木槿處。
故而在合巹酒裏下了讓男子不舉的藥物。
當慶王準備行房時,卻發現他不能人道。
男人的尊嚴讓他無法開口,告訴林木槿他不行。
但新婚夜,洞房花燭時,林木槿只會使出渾身解數。
慶王受不了,最好的選擇就是回正院。
只要他來正院,那便成了。
我不僅成功留下他,還不用跟他有肌膚之親。
又在他和林木槿之間埋下嫌隙的種子。
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爲呢?
-4-
翌日,進宮請安。
林木槿爲側妃,本是不能去的,可她身份特殊,又是皇帝親賜。
加上慶王的偏愛,便跟着我們一同入宮拜見。
我畢恭畢敬向皇帝行禮,又送上提前備好的禮物。
一方紫金硯臺,是西北才能造出來的稀罕物。
上面還叫人邊上描上了天家龍紋,更加彰顯貴氣。
皇帝最愛硯臺,我這禮物明顯用了心,惹得皇上龍顏大悅。
「你這孩子,是個細心妥帖的,慶王能有你這樣的王妃,是他的福氣。
「這門婚事,朕沒指錯。」
我跪地謝恩。
京城流言怎逃得過皇帝的耳朵?
他不過在等我反應罷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今我這樣乖覺,皇帝心裏自然舒坦。
倒是林木槿,皇帝對她就態度平平。
皇帝有意扶持慶王,對他寄予希望。
一個這樣能牽動慶王府心緒的女人,對慶王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從養心殿出來,我們去往貴妃的儲秀宮。
儲秀宮內,林貴妃坐在上首,眼神盛着笑意。
看着我滿是誇讚,只道能有我這個正妃,是慶王的福氣。
這話說得誇張,我聽聽也就罷了。
慶王畢竟是皇子王爺,天潢貴胄的身份,我若順着杆子往上爬,那纔是我不知好歹。
我立馬道:「母妃謬讚,能嫁入王府,纔是兒媳的福氣。」
林貴妃滿意點頭,這才說出了她最終目的。
「如今你雖是正妃,可木槿打理王府,乃是皇上的意思,本宮也不好駁了皇上的話。
「顧國公嬌養你,你來王府後,便安心享福就是,別叫外人以爲,本宮苛待了你這個好兒媳。」
林貴妃說着,招手讓我上前。
將一個水頭極好的鐲子套在了我手上。
又叫宮女端上托盤,裏面是兩套華貴無方的頭面。
我面上笑着應下,只道林側妃是管家的好手,我也偷懶了。
實則心裏明鏡似的。
是皇帝下旨不錯,可到底是慶王去求來的。
林貴妃話說得好聽,實際上是暗地裏敲打我,不要生了爭奪管家權的心思,攪得王府不安。
我還不稀罕去爭這所謂的管家權。
其他人包括林貴妃都不知道,還是機緣巧合下,我哥哥的軍中好友撞見的。
慶王面上順從乖覺,實則背地裏時常流連煙花之地。
府裏的賬爛得一塌糊塗。
要是叫我管家,可有的我忙。
王府這些年估摸着沒攢下銀子,搞不好還要用我的嫁妝去填窟窿。
這個燙手山芋,我巴不得甩開呢。
-5-
帶着皇帝和林貴妃豐厚的賞賜,回到王府。
等姬妾們請完安,我第一時間,讓丫鬟將我的嫁妝,還有宮裏下來的賞賜,全都登記在冊,放入我的私庫內。
又把擅廚藝的陪嫁丫鬟叫來,麻利地收拾了小廚房。
四個貼身丫鬟擅長不同,各司其職,正院上下瞬間井井有條起來。
今日在宮裏,我向林貴妃求了管自己院子的恩典。
中饋權還在林木槿手裏,不算違背聖旨。
林貴妃見我不在意林木槿管家,就也同意了。
傍晚,正院內的人手剛歇下,丫鬟便說林側妃差人送東西來了。
那丫鬟端着一盆開得正盛,豔麗的牡丹。
「王妃娘娘,我家側妃說了,這盆花開得最豔,也最趁娘娘身份,所以讓奴婢送來。
「這可是我家側妃親手打理的,還望王妃喜歡。」
我瞧着那花,雖掩蓋得很好,但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牡丹根部的土顏色微微深了些。
從前便聽說,有的花匠爲了將花賣出去,不管花的死活。
給花施上烈性肥料,花當下是開得豔麗無比,可是不超過半天,這花根部就會腐爛,花也就死亡。
方纔這丫鬟抱着花,一路大張旗鼓得過來。
都知道這花開得正旺送到了正院,若是明早這花就死了。
府裏上下還不知道怎麼議論。
我口頭上將花收下,但並未讓小丫鬟將花放下。
而是給了她豐厚的賞錢,讓她將那花送到前院。
同昨日成婚時,皇帝賞下來的花放在一處。
並叫人傳話,道這花是林側妃親手打理過的,便同皇帝恩賜的花放在一起,也算沾沾皇帝的龍氣,想必會開得更好。
小丫鬟照做,她前腳將花放下,我後腳就悄悄派人前去查看。
果然,那花的根部是爛掉的。
而林木槿聽了我的做法,急得在她院子焦頭爛額。
她想派人將花換走,我哪裏能如她的意?
派人守着,她沒機會動作。
不承想,她直接一把火燒了所有的花。
消息傳到正院時,我冷笑一聲。
這林木槿也是豁得出去。
也是,比起背上克皇帝的名頭,管家不利這個錯處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畢竟我已經讓人傳出去了,那花是她親手打理的。
在龍氣的滋養下,活了不過一天,林木槿怎麼都擔不起這個名頭。
新婚第二天,府裏便失火。
皇帝知曉後,龍顏大怒,將慶王和林木槿召進宮,狠狠斥責了一頓。
我派人向宮裏遞消息,幫二人求情。
皇帝更覺得我受了委屈,新婚第二天用來成婚的鮮花化爲灰燼。
又賞給我不少東西,將慶王和林木槿兩人趕出了宮。
得知這個消息,我正靠在羅漢榻看話本子。
好不快活。
-6-
回來後,慶王奉皇帝之命,來正院安慰我。
我命丫鬟呈上龍井蛋黃酥,再泡上一壺上好的雪頂含翠。
糕點甜而不膩,茶水脣齒留香。
慶王原本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
我只說,讓慶王多去看看林木槿,她剛被皇帝訓斥,最是需要關心。
慶王露出滿意之色:「從前聽聞你是個嬌氣的,不承想這樣識大體。不愧是國公府教養出來的。
「這事是委屈你了,父皇叫我補償你,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我想了想,要了他私庫裏的那株玉牡丹。
畢竟牡ṱű̂ₒ丹,是慶王和林木槿的定情之花。
況且,我打聽到,這玉牡丹慶王原本是許諾給林木槿的。
要不過來便罷,若是要過來,就有好戲看了。
慶王皺着眉,猶豫了一下,便準允了。
說完,他就要起身離開。
只是臨走前,發覺糕點殘渣掉在了衣裳上,弄髒了衣裳。
我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錦袍,順勢提出,讓慶王換身衣裳。
衣裳上燻了慶王最愛的香。
慶王點點頭,換了衣裳纔去林木槿那。
沒多久,林木槿便跟慶王鬧了脾氣。
就算是宮裏出來的,見過大風大浪,也不過剛及笄的年紀。
情之一事,最難自抑。
她心繫慶王,慶王不僅將玉牡丹給了我,還在我院子裏換了衣裳。
那衣裳上除了慶王最愛的香,其中還多了一絲細不可查的甜膩。
林木槿剛受到斥責,正是需要慶王安慰的時候。
誰知,慶王屢屢優待我,她心裏怎能好受?
我百無聊賴地將手上的話本子翻了一頁。
在這王府裏,最大的勝算,就是我不愛慶王。
不愛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7-
林木槿管家,我三朝回門時,她還要親自給我備下禮物。
她簡直咬碎了一口銀牙。
其實我自己早就備好了禮物,只是能給林木槿添堵,又何樂而不爲呢?
因着皇帝的命令,慶王對這次回門格外重視。
林木槿更加破防。
在我回來後,她將府裏的其他姨娘推出來,跟我打擂臺。
將其他姨娘的飯菜份例一再縮減,日日將大魚大肉送來正院。
她美其名曰,我是正妃,這府裏的東西理應都緊着我。
請安那日,姨娘們看我的眼神便帶着輕蔑和幸災樂禍。
都做出一副對林木槿馬首是瞻的模樣。
如今,也該叫她們知曉,站的隊到底正不正確。
不過三五日,姨娘們便頂不住了,個個餓得兩腿打顫。
她們的份例本來就少,指着那點飯菜過日子。
倒是有不少姨娘想對我下手,可我的正院早就圍得像鐵桶一樣,她們自然沒有機會下手。
頂多放出一些風聲,編排我兩句,無關痛癢罷了。
其中最有主意的蓮姨娘,ṱű̂ₜ原本想設計偶遇王爺,好到王爺面前暗戳戳訴苦告狀。
誰知竟然先餓暈過去了。
我暗中給蓮姨娘送去喫食,並表示我也無能爲力。
畢竟掌家權在林木槿手上,我就算想幫她們,也是無濟於事。
我離開後,暗中派丫鬟向蓮姨娘透露,要想在府裏生存下去,依附誰都是不行的,最主要的還是依靠慶王。
蓮姨娘立馬開竅,加上我暗中幫助,蓮姨娘很快重獲慶王的寵愛。
她一手月琴彈得極好,我將失傳的譜子送到她面前。
這新鮮感,夠慶王喜歡上一陣子了。
林木槿氣炸了。
她在那邊被王府的爛賬鬧得焦頭爛額,慶王卻佳人在側,好不快活。
原本是想讓蓮姨娘她們跟我打擂Ṫú⁺臺,沒想到,我直接將蓮姨娘送到了慶王面前。
林木槿愛慕慶王,自然只想着拿捏那些姨娘來害我。
可後宅中,寵愛才是妻妾爭鬥的源頭。
林木槿前兩天本就跟慶王生了齟齬,今天這一出,她更是生氣。
但她氣不能對着慶王撒,蓮姨娘便倒黴了。
林木槿整日磋磨蓮姨娘,讓蓮姨娘前去她面前,抄寫佛經。
可沒了蓮姨娘,還有玉姨娘,柔姨娘,柳姨娘。
我將她們一一扶持起來,林木槿心力交瘁。
其中屬柔姨娘最不好惹,她跟林木槿對上後,林木槿氣得罰她跪了三個時辰。
柔姨娘生生暈了過去。
剛好,慶王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慶王縱然偏袒林木槿,但心裏本就不高興,現下更是斥責了她。
林木槿傷心過度,暈倒了。
府醫一診脈,林木槿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8-
林木槿有孕,慶王高興瘋了,兩人立馬重修舊好。
府裏的一切,都恢復了原先的模樣。
就算林木槿不能侍寢,慶王還是晚上都陪着她。
林木槿愈發神氣,不僅將府裏的ṭū⁵姨娘都明裏暗裏磨銼了一通,還讓人給我送來了一方玉璧。
我的貼身丫鬟氣得臉都綠了,任誰都看得出來,林木槿是在諷刺我。
嫁入王府這麼久了,卻還是完璧之身。
而她有了身孕,不管男女,都是慶王的長子長女。
就算我日後產子,也是隻嫡不佔長。
我讓丫鬟少安毋躁。
傍晚,我請慶王來了一趟正院,給他喫了一碗茶水。
果然不出一刻鐘,便有林木槿的人來請慶王。
第二天,慶王睡過了,連身邊伺候的人都忘了時辰。
等慶王匆匆忙忙趕着去上早朝時,被皇帝狠狠斥責一頓。
晌午時,便以林木槿要養胎爲由,奪了林木槿的管家權,往後便由我打理王府上下事務。
伴隨着這個消息一起到正院的,還有府裏的對牌。
我讓丫鬟接過,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現在接過掌家權,是最好的時機。
府裏的賬目被理得一清二楚,該填的窟窿都填上了,妾室們剛被敲打一通,安分守己。
且林木槿掌家時間不長,府裏上下也不全都是她的人,正好換上我的心腹。
她爲我做的這嫁衣,我穿得極爲舒心。
我早知道林木槿愛薰香,昨日慶王來正院,我院子裏燻得香,裏面多了一味東西。
若是單獨聞,肯定沒事。
但要是再聞了林木槿院裏的薰香,那邊會助眠,讓人昏睡。
皇帝本就覺得看不順眼林木槿。
如今爲着她,慶王上朝都能遲到,皇帝那就能不能忍了。
但看在林木槿懷着皇家子嗣的份上,只奪了她的管家權。
我摩挲着手上的對牌,想着後面的計劃。
-9-
我慢慢將王府上下抓在手裏,重要的位置上都換上了我的人。
林木槿院子的風吹草動,我更好察覺。
她的胎有異常。
她悄悄從府外找了大夫,不過兩月的身孕,便開始喝起了保胎藥。
我皺着眉,心裏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
後宅爭鬥,我從不想將無辜稚子牽扯其中,從來都沒想過害林木槿肚子裏的孩子。
可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囑咐正院上下,務必謹慎,不要跟林側妃院子裏的任何人接觸,或者起了爭執與齟齬。
在林木槿生產前,正院一定要跟她們劃清界限。
除了來跟我彙報賬本的賬房掌櫃,我一概不出院子,我在正院內過自己的日子。
這日,貴妃召我進宮說話。
晨起出門,暮色四合時我纔回府。
誰知剛回去,府裏便出事了。
林木槿流產了。
我眼皮子一跳,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
府裏姬妾出事,我這個做正妃的ŧŭ̀⁸理應關懷。
等我到林木槿院子時,便見大夫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屋內傳來慘叫與痛哭聲。
慶王臉色更是黑得可怕,衝着我發難:「賤人,還不跪下!」
他將手邊的茶盞砸向我,若不是我躲得快,這茶盞怕是要將我砸得頭血流。
我心裏一凜,冷聲反問:「我不知哪裏惹了王爺,竟叫王爺這樣折辱我?」
慶王將一旁揉成一團的衣裳扔在我面前,指着我咬牙切齒道:
「毒婦,這衣裳是你從前給本王的,大夫說這上頭浸了大量的麝香,本王穿着這衣裳,日日陪在木槿身邊,這才害得她滑了胎,你還敢假裝不知道?」
我站在院裏,天色已晚,院內燭火通明。
慶王的臉被照得晦暗不明,有幾分青面獠牙的意味。
我道:「這衣裳過了多少時日,經了多少人的手,魚龍混雜,憑什麼說是我做的?
「王爺若拿出證據,也就罷了,現下空口白牙就這樣污衊我,那我也要到父皇母妃面前,讓他們爲我做主。」
說完,我便命丫鬟,進宮去請太醫。
慶王見狀,眼裏的懷疑鬆動了兩分。
我手上有林木槿在府外找大夫,抓藥的證據。
只是我若不將這件事鬧大,慶王就算知曉我是被冤枉的,也會看在林木槿失去孩子的份上輕輕揭過。
我不可能白受這氣。
宮裏很快知曉了這件事,跟着太醫來的,還有貴妃身邊的嬤嬤。
來的是效忠皇帝的太醫院院判,他定然不會偏私。
林木槿沒想到我會直接找來御醫,怎麼都不肯讓太醫診脈。
我冷嗤道:「難不成林側妃是心虛了?」
慶王和宮裏的嬤嬤都在,我這句話一出,幾人面色各異。
林木槿騎虎難下,只能讓太醫診脈。
我在她臉上看到了灰敗和絕望。
太醫診完脈,實話實說,林側妃是因爲喝了落胎的藥,這纔沒了孩子,跟衣裳上的薰香沒有關係。
又說林側妃曾受過凍,很難受孕,就算是懷上了孩子,也很有可能保不住。
現下滑胎,更是傷了身子,以後都不可能有孕了。
牀上的林木槿面如死灰。
慶王看臉色精彩極了,面上憤怒心疼和愧疚交織。
林木槿名義上是貴妃的侄女,貴妃到底是要保她的。
嬤嬤見狀打圓場:「側妃從前爲了救王爺,身子落下了病,想必是一時錯了主意,才幹出這樣的糊塗事。」
慶王緊繃的下頜總算是鬆了幾分,眼裏的愧疚更盛。
他並未開口,就是在默認嬤嬤的話。
我也未說話,嬤嬤轉向我:「王妃娘娘,林側妃也是一時糊塗……」
我冷笑一聲,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一時糊塗?怕不見得吧ţų₉。」
說着,我就讓人將林木槿從府外找大夫,抓藥,等等的證據拿出來。
兩人都面色一頓。
牀上的林木槿早就暈死過去。
慶王一直未說話,直到現在,他不耐煩開口。
「這點小事,你又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木槿剛失了孩子,你非要這樣咄咄逼人嗎?」
我心裏發笑,若我拿不出證據證明不是我做的,他們可會放過我,又可會這樣輕輕揭過?
橫豎都是要委屈我,此時我若是不反擊,還真會被人當成軟柿子了。
我一揮袖子。
「林側妃陷害主母,王爺還要包庇嗎?
「敢問王爺,若我今日我自證不了,王爺會放過我嗎?
「事情尚未查明,王爺便對我疾言厲色,定了我的罪,怎麼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就要我不要計較了?
「這件事我必會上報父皇,追究到底,不然還叫這滿京城的人以爲,我顧家是好欺負的。」
我又轉頭看向嬤嬤:「還是說貴妃娘娘心疼侄女,非要讓我來受這個屈?」
我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慶王聽到這兒,拳心攥了又松。
就連一旁嬤嬤Ŧü₇,都噤聲了。
從前我不屑計較,那是因爲皇帝金口玉言,顧家君臣有別,只能聽從。
倒叫人以爲,我是個好拿捏的,誰都能在我頭上踩一腳。
那不能夠。
慶王身爲皇子,自然有意那個位置。
他還需要顧家的幫助。
我冷哼一聲,出了林木槿的院子。
陷害主母乃是重罪,按律當亂棍打死。
但皇帝念林木槿剛小產,只責罰她掌摑五十,禁足院內,抄寫佛經,爲逝去的孩子贖罪。
林木槿天塌了。
-10-
慶王爲着這事冷落了我兩個月。
那又如何?
我掌府裏中饋,還不用伺候男人,我母家強大,王府上下沒人敢苛待我。
這兩個月別提過得有多快活了。
今日,慶王忽然來了正院。
原來是皇帝將巡視鹽鐵的差事交給了慶王。
從前這差事都是我爹去做,慶王沒有經驗,還需我爹的幫忙。
他不得不來正院。
我波瀾不驚。
他不來,我不請,他來了那就自便。
可慶王來還沒一刻鐘,林木槿就派人來請。
這些日子,林木槿失了孩子,又受了罰,對慶王的依賴就更嚴重。
但這次慶王並沒有立馬回去,而是陪我用了午膳。
他下午再去林木槿院子時,林木槿好一通哭鬧。
我索性再添一把火,命人送去了一碗魚羹,只叫丫鬟說,中午王爺陪我喫飯時,誇我院裏的魚羹做得好。
既然林側妃已經受了罰,我身爲王妃,也就不跟她計較,只希望她趕快養好身子,不叫慶王憂心纔好。
誰知林木槿直接將我的人攆了出去。
慶王正需要顧家幫助,定然偏幫我多些,便說了林木槿兩句。
誰知林木槿直接情緒崩潰,和慶王吵了起來,甚至將慶王趕了出去。
慶王縱然再寵愛林木槿,可他到底是他堂堂王爺,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
當場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慶王吵了架,又暴露了本性,想要出去喝酒,可想着明日有公務在身,便自己在書房小酌兩杯。
身爲王妃,我理應勸誡,送去解酒湯。
我將這消息暗中傳到了林木槿耳朵裏。
她果然更生氣,竟然將她院子裏,慶王爲她種下的桂花樹全都砍倒,院子裏一片狼藉。
慶王得知這個消息,原本還能剋制的他,直接大怒,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竟然在巡視途中,從馬上摔了下去。
皇帝知曉後勃然大怒。
他寄予希望的兒子,竟然因爲一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誤公務。
他不能容忍,將林木槿從玉碟除名,降爲侍妾。
消息傳到王府時,林木槿當場暈死過去。
慶王也受到了斥責,被禁足在府裏三個月。
-11-
林木槿被降爲侍妾,慶王還是於心不忍,前去看她。
誰知道林木槿稱病,對慶王避而不見。
慶王徹底生氣,轉頭去找了蓮姨娘。
蓮姨娘曾被林木槿磋磨,心懷怨恨,趁着林木槿失勢,在慶王面前暗戳戳給林木槿上眼藥。
慶王不是厭棄林木槿,兩人只是鬧了矛盾,慶王正心煩呢,蓮姨娘這樣,正撞到慶王的槍口上。
蓮姨娘被狠狠斥責一番,又被禁足,抄寫的女戒。
最終,慶王來了正院。
我照舊讓丫鬟給他上了糕點和茶水,慶王用了後,深深嘆了口氣。
「月影,還是你這讓人舒心。
「不知何時開始,這後院內,竟如此鬧心,一個個的,都想在本王身上圖點什麼。」
「唯有你,不爭不搶。」
聽見他這些話,我心底發笑。
不爭不搶,完全是因爲他沒有什麼可圖。
一個爛人而已,有什麼好爭的?
終於將他送走,我心裏一陣噁心。
趕忙讓丫鬟將他坐過的墊子拿去燒掉,去去晦氣。
慶王禁足這段時間,百無聊賴。
又私底下大肆寵幸府裏的丫鬟,簡直荒唐極了。
某晚,他悄悄溜出府去,沒兩天,府裏暗中來了個揚州瘦馬,扮作丫鬟的模樣,伺候在慶王身邊。
消息傳到正院,我微微勾起嘴角。
慶王,實在是越來越荒唐了。
-12-
禁足過後,林木槿一病不起。
慶王一改寵幸他人的模樣,又對林木槿情深義重起來。
但太醫來了也都是束手無策。
正當慶王焦頭爛額之際,府外來了個遊歷的半仙,那半仙說,林木槿是在重度傷心下少了一魄。
只有以陽年辰時出生的,最好是出身好的女子的鮮血爲藥引,入藥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化解。
我坐在一旁,聽着這半仙的話,當即心裏冷笑。
就差指名道姓,直接說是我了。
一看便是林木槿耍的把戲,可慶王卻信以爲真。
我拒絕取血,慶王暴怒。
「你身爲王妃,理應關照府裏的妾室,不過是取你些鮮血,你都不願,簡直自私!
「人命關天的事,你怎能在這個時候意氣用事?」
我看着慶王,掩蓋住心裏的厭惡。
「父皇曾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能因爲一個不知真假的半仙,就讓我取血?簡直荒謬。
「若王爺執意如此,那我們便去父皇跟前分辨清楚。」
慶王自知理虧,不敢與我針鋒相對,直接將我禁足。
這正合我意,關起門來過日子,我還樂其清閒。
我手下的人查到,林木槿果然是裝病。
既然這麼喜歡生病,那我就乾脆真讓她真病。
沒兩天,林木槿患上了頭風,最嚴重的時候,將頭撞在牀頭上,頭破血流,頭風都未緩解。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三日,林木槿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我又暗中派人在林木槿貼身丫鬟跟前透露消息,說是有種東西能緩解頭痛。
翌日,林木槿便用上了五石散,林木槿的頭風也好多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安心地喫上了丫鬟新端上來的瓜果。
-13-
臨近年關,慶王不得不解了我的禁足,府裏也漸漸熱鬧了起來。
除夕宮宴,我和慶王同時出席。
林木槿雖被降爲侍妾,可她掛着貴妃侄女的名頭,便也跟着去了。
誰知在宴席上,林木槿竟然發起瘋來。
將傳菜的小宮女手上的菜打翻不說,還將自己面前的桌子掀翻,又在大庭廣衆之下哈哈大笑起來,狀若癲狂。
皇帝龍顏大怒,滿宮的人誠惶誠恐跪下,我跟在其中低着頭,掩住嘴角的笑意。
赴宴前,我讓人在林木槿斗篷上灑上了少量的五石散。
殿內炭火很足,這樣暖暖烘烘的環境,更容易讓她犯癮。
一切都在計算之內。
皇帝得知林木槿吸食五石散,氣得當場將人杖殺。
並將慶王府上下都檢查一遍,要確保慶王沒有沾染上這害人的東西。
正院外頭,宮裏來的人在搜府, 我則樂得清閒。
皇帝現在着急,恐怕爲時已晚。
慶王早已沾染上那東西。
這樣危難關頭,慶王想起了我,問我該如何是好。
在他看來, 我跟他夫妻一體, 會無條件爲他着想。
我道:「近日邊關告急,父皇正爲出使和談人選憂心。
「我悄悄打聽了, 西北能有解藥。」
慶王聽後, 也暗中找人查探,證實我所言不虛。
他向皇帝申請,要出使敵國。
皇帝原本還因爲林木槿對他頗有微詞, 可此舉一出, 皇帝深感欣慰。
在朝堂上對慶王府和貴妃大加賞賜。
-14-
慶王不在的日子, 我將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
又時常進宮, 陪伴皇帝和貴妃左右,替慶王盡孝。
京中衆人都對我讚不絕口。
我卻愈發謙卑沉穩,從不邀功賣弄,只說是自己該做的。
又每隔幾日就慶王寫信,做出一副盼夫歸家的模樣。
可三個月後,我只等來了慶王的屍體。
慶王死訊傳來時,我當場暈死過去。
待醒來, 便趴在慶王的棺槨上哭得肝腸寸斷。
許是我太過傷心,周圍人的目光都很不忍。
押送慶王棺槨回來的人是哥哥。
哥哥說,慶王到了邊關後盡職盡責, 可敵國卻耍了陰私手段,以和談的名義將慶王哄騙過去。
刺殺未遂,慶王受了重傷。
後來,他不治身亡。
哥哥只說,他已打破敵軍, 拿下兇手的首級,還請皇帝降罪。
皇帝眼裏似有點點淚光,可下一瞬他便調整好。
只說哥哥做得很好。
我在慶王靈堂前跪了七天, 直到再次暈過去才作罷。
皇帝又心疼又愧疚,給了慶王府極大的封賞和恩賜。
直言等過兩年, 讓我過嗣一個世子,以承襲王府爵位。
我強忍悲痛,叩謝皇帝。
-15-
一場喪事過後, 王府的擔子便落在了我的肩上。
所有人都說我命苦。
剛嫁過來時, 被側妃壓一頭。
好不容易日子要好起來了, 慶王卻死了。
自己一個人守着偌大的王府, 孤苦伶仃。
此時,我關起門來, 收起了悲痛的模樣。
正歪在小榻上, 任由幾個脣紅齒白的清官兒給我捶腿捏肩。
他們懂什麼?
我快活日子纔剛開始呢。
西北天高皇帝遠, 哥哥是鎮守邊關的主將。
慶王到了那,犯起癮來便不成人樣。
哥哥只消稍稍設計,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至於真相, 還不是憑哥哥一張嘴說?
誰也不會知道。
從此往後,這王府的富貴,便由我一人獨享。
豈不快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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