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見繁星

婚禮前一週,顧宴讓我借婚紗給白月光。
「凌悅回國後第一場紅毯必須隆重,紅毯結束婚紗就還你,你別太小氣。」
我心底漸冷。
七年感情比不過回國白月光的事業。
所以我學會大方。
婚紗不要了。
男人也不要了。

-1-
「凌悅回國後的第一場紅毯至關重要,你把婚紗借給她穿。」
顧宴表情冷淡。
彷彿在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攥緊拳頭,竭力控制情緒。
「顧宴,我們下週就要結婚了,你應該知道婚紗對我有多重要。」
顧宴眉頭輕簇,聲線裏含着幾分不耐煩。
「她明晚紅毯結束就把婚紗還你,根本不會耽誤婚禮,你別太小氣。」
話音剛落,他手機屏幕亮起。
屏幕上明晃晃「凌悅」兩個字。
顧宴沒有任何不自在。
拿起手機後對我說了句:「我不想逼你,你好好想想吧。」
緊接着起身離開。
電話接通一瞬間,原本冷漠的聲音瞬時變得溫柔。
【怎麼了?】
【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什麼時候食言過。保證不會耽誤你的紅毯……】
顧宴的聲音越來越遠。
我的心也跟着逐漸變冷。
顧宴曾經很愛我。
事事以我爲先,不捨得讓我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直到凌悅回國。
原本無微不至的愛一點點沖淡、蒸發。
只因凌悅弄髒了高定禮服,沒辦法參加明晚的婚禮主題時尚晚宴。
顧宴就在我們婚禮前一週的節骨眼,命令我借婚紗給她穿。
明目張膽地偏心,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
難過的情緒堆積膨脹。
我看向倚在遠處窗邊,模樣溫潤打電話的男人。
忽然覺得七年的感情只剩倦怠。
是時候該放手了。
所以在顧宴打完電話回來落座時,我不着痕跡地抹掉眼角的淚。
「想通了麼?」
他的聲音依舊冷淡。
我卻不在乎了。
「嗯,想Ṭũⁿ通了。」
我點頭,脣角微微上揚。
「她只是借婚紗,又不是借老公,我沒那麼小氣。」
顧宴喝茶的動作一頓,意味不明地看向我。
見我沒什麼反應,他不着痕跡地鬆了口氣。
「說什麼胡話呢,她不會不懂事。」
我笑而不語。
他說的是:凌悅不會。
言下之意,只要凌悅明確表示喜歡他。
他便會毫不猶豫捨棄我。
在他心裏,凌悅遠比我這個未婚妻還重要。

-2-
距婚禮還有六天。
凌悅在顧宴陪同下來家裏取婚紗。
她一見我就笑盈盈的,像朵嬌嫩的花。
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泛着濃濃的綠茶氣息。
「不好意思呀程芋,我衣服髒得太突然,來不及借第二件高定婚紗,都決定不參加紅毯了。可是阿宴非說這是我回國後第一場紅毯,對我的回國後的演藝事業很重要,必須豔壓羣芳一鳴驚人,所以只能麻煩你。」
「多虧你大方善解人意,我都不知道怎麼謝你好了。」
說是道謝。
我卻聽不出半分謝意。
正要開口,身後傳來顧宴無所謂的聲音。
「你紅毯好好亮相就行了,這點小事還謝什麼謝。」
我蹙眉。
回頭冷冷看向顧宴。
他愣了一瞬,立刻攬住我的肩膀。
「我的意思是,我們阿芋最體貼大方了,肯定不會在意這些小事。」
這是顧宴的慣用伎倆。
總是獨自做決定。
惹我不高興後,又自圓其說回來。
把我捧上高高的位置,讓我不好和他翻臉。
以前這種情況下,我總是又氣又無奈。
如今我才明白,他擅自做主我的事,就是不愛,不尊重。
所以眼下我絲毫沒給顧宴留顏面。
退後半步避開顧宴的懷抱,神情冷淡:
「拿完衣服就走吧,我不舒服要休息,不送了。」
顧宴似乎沒預料到向來乖順的我,竟然在外人面前對他態度冷淡。
眉頭微微蹙起,隱隱不悅。
甚至都沒問一句我哪裏不舒服,就鬆開環着我的手臂,推着凌悅一同離開。
大門關上前,外面傳來凌悅委屈的聲音。
「阿宴,程芋是不是不喜歡我?」
回應她的,是顧宴冷淡薄情的聲音。
「她性格就那樣,不招人喜歡,你不用在意。」
我心口被刺痛。
顧宴以前可不是這麼說我的。

-3-
戀愛七年,我家裏幾乎每個角落都有顧宴存在的痕跡。
我換掉沙發上的情侶抱枕,抽掉書桌上的合照,拿走旅行時買的冰箱貼……
所有和顧宴有關的東西都被封裝成箱。
能穿能用的丟進舊物回收箱。
貴重珠寶送去拍賣,把錢捐給慈善機構。
七年很長。
和過去割捨道別卻只用短短半天。
做完這一切後,我覺得周身舒暢。
躺在沙發上看手機時,看見凌悅憑藉頂奢高定婚紗全球首穿上了熱搜。
作爲二線小花,能拿到頂奢資源可見背景不凡。
網友紛紛猜測她是富貴千金時,頂流季繁穿着同品牌高定西裝走上紅毯。
有眼尖網友發現,他倆的禮服剛好是該品牌的官搭。
採訪時,記者問季繁是否和凌悅提前約定好。
作爲豪門季氏的獨生子,季繁毫不掩飾地眯了眯眼,露出困惑的表情。
「誰啊?不認識。」
因爲一句不認識,兩個人同時登頂熱搜。
我反覆看季繁的採訪視頻,和後臺直播鏡頭裏凌悅得知消息後的委屈表情,沒忍住笑出聲。
季繁的衣服是我送的。
——是顧宴婚禮上要穿的那套西服。
熱搜發酵沒多久,顧宴打電話質問我。
「你爲什麼擅自把我的衣服給別人?別人穿過的衣服,你讓我還怎麼穿!」
我幾乎能想象出他氣急敗壞的表情,冷笑了一聲。
「季繁紅毯穿完就還你了,又不會耽誤婚禮,你小氣什麼?」
這是他昨天對我說過的話。
今日原封不動還給他。
顧宴一時語塞,說不出反駁的話。
此時聽筒裏傳來一道委屈的聲音。
「阿宴怎麼辦,網上已經有人罵我故意炒作碰瓷了……」
是凌悅。
原來顧宴說的晚上應酬,是陪凌悅。
顧宴呼吸沉重,提高聲音。
「程芋,你如果不想借婚紗大可以早點告訴我,不該用這種方式報復凌悅。這件事不管怎麼說都是你做錯了,我要你立刻來給凌悅道歉。」
我斂去笑意,心底蒙上一層寒意。
「顧宴,你是不是覺得,我非你不嫁?」
顧宴愣了一瞬。
「你什麼意思?」
藉着窗外的月光,我望向遠處燈火明亮的江橋。
覺得初夏的夜也凍得人心冰涼。
「顧宴,我們分手吧。」

-4-
其實我和顧宴,原本很相愛過。
初相識時,他還是個籍籍無名的窮小子。
爲了省錢住郊區陰冷潮溼的老舊出租屋。
爲了送我生日禮物,他穿笨重的人偶服在遊樂園發了一週傳單,送給我一串鋯石手鍊。
三百元,足夠他一週的生活開銷。
我心疼他被寒風吹得皸裂的手。
他心疼我生日禮物簡陋,發誓要出人頭地,給我這世間最好的禮物。
後來他功成名就後,果然送了我許多價值不菲的珠寶首飾。
可再多的禮物都攔不住他爲了給凌悅接機謊稱出差,缺席我的生日。
那天晚上,我在凌悅微博照片裏看到一個穿着黑色定製西裝的男人背影。
他腕間的紅寶石袖釦精緻奪目。
是我去年送給顧宴的週年禮物。
我不哭不吵。
在牀上坐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日早晨,顧宴風塵僕僕地敲響我家門,滿懷愧疚地抱住我。
「阿芋,我好想你,生日快樂。」
遲到的生日禮物是一款精緻的鑽石胸針。
貴重。
但款式老氣。
而他曾藏在書房抽屜裏的粉鑽項鍊,昨夜被凌悅擺在一堆禮物正中央炫耀。
——顧宴臨時換了禮物。
彷彿預示短短一夜,他就變了心。
後來我才知道,凌悅是他高中時期的白月光。
因爲家庭變故,高二就去了國外。
這段暗戀無疾而終。
而在七年時間裏,顧宴一次都沒和我提過凌悅的名字。
我用一個月的時間接受現實。
在婚禮前的第六天,提出分手。
可顧宴以爲我在開玩笑。
「夠了程芋,喫醋也該有個尺度。」
停頓的幾秒鐘裏,聽筒傳來腳步聲。
直到背景音裏再也沒有凌悅的抱怨。
顧宴放緩語調,用大發慈悲的態度對我說:
「是我考慮不周,不該讓你借婚紗給凌悅。不過你做得也不對,我們倆算是扯平了。」
說着,他嘆了口氣,好似無奈又苦惱。
「明後天我會抽時間陪你試婚紗,婚禮照常舉行,分手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他篤定我只是一時氣話,捨不得和他分手。
我莫名想笑。
不知道顧宴哪兒來的自信。

-5-
說是要陪我試婚紗,可顧宴根本顧不上我。
凌悅憑藉紅毯造型吸了一波顏粉。
也讓更多人開始關注她的後臺背景,揣測她蓄意蹭季繁的熱度。
讓她隱隱有了黑紅的趨勢。
顧宴爲了安撫,高價拍下她喜歡的寶石項鍊,又給了幾個劇本供她挑選。
我本來不關注這些。
但是架不住有個八卦又話癆的季繁。
季繁連續給我發了好幾條顧宴和凌悅的八卦新聞。
【當紅小花疑似戀情曝光,神祕男友豪車接送】
【L 姓女星夜會神祕男,二人同進同出舉止親密】
每段視頻裏,顧宴的臉都被馬賽克了。
稍微打聽就知道這些八卦新聞是凌悅授意放出去的,又怕惹顧宴生氣,遮住他的臉。
顧宴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一味縱容。
季繁發完這些,很不客氣地諷刺我:
「程老師,你寫歌和挑衣服的水準都很高,選男人的眼光可真不怎麼樣。」
我不置可否。
把剛填好的歌詞發給他。
季繁收了文件後,屏幕上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但過了很久都沒等來下文。
當初籌備婚禮時,顧宴怕累着我。
除了兩個人的婚禮着裝,其他一切準備工作都由專業團隊負責。
「你只需負責做最美的新娘,我保證其他一切都符合你的審美,讓你做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現在回憶這段話,只覺得虛僞諷刺。
我不善社交,沒什麼朋友。
因而婚禮賓客大多是顧宴生意上的朋友。
我只邀請了程院長。
爲此,我特意回了趟福利院。
將婚禮取消,我和顧宴分手的消息告訴她。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輕輕抱住我。
「孩子,人生沒有幾個七年,既然做了決定就別回頭。大膽往前走,不管你選擇哪條路,院長都支持你。」
她是養我長大的人。
見證了我和顧宴從相識、相知、相愛、分手的全部過程。
我在發現顧宴騙我的時候沒哭。
在顧宴勒令我借婚紗的時候也沒哭。
可是在最親近的長輩面前,我終於忍不住落淚。
人生沒有幾個七年。
顧宴幾乎佔滿了我整個青春。
其實如果他忘不掉凌悅,大可以早點告訴我。
我不是糾纏的人。
我會放手的。
他不該捨不得我的陪伴,在我給的溫暖中懷念遠在國外的凌悅。
浪費我的年華,配不上我的喜歡。

-6-
回程時心情不好。
我特意去酒店打包一份甜點。
離開時,迎頭遇見顧宴和凌悅。
我愣了一瞬。
很快別過目光,腳步未做停留。
沒想到擦肩而過時,顧宴拉住我的手臂。
他眉宇輕皺,焦急地解釋。
「阿芋,凌悅剛回國沒靠山,我擔心她在飯局上受欺負才陪她一起來的。僅此而已,你千萬別誤會。」
他本該是我的靠山。
此時此刻,即便我和他提過分手,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凌悅,不讓凌悅受一點委屈。
偏愛至此,讓我無端生出一陣厭煩。
我拍掉他的手,聲音淡淡的。
「無所謂,顧總做什麼不用和我報備。」
這話落在顧宴耳朵裏,又變成我喫飛醋,無理取鬧。
礙於周圍人多,便態度強硬地把我拽到一旁。
「好了,醋兩天夠了,再多就不聽話了。我已經安排明天試婚紗,你早點起,我去接你。」
我偏頭避開即將碰到我頭髮的手,忍着厭惡情緒沉聲道:
「我明天飛港城,沒時間。」
港城後天會舉辦一個行業內的沙龍,我半個月前就收到了邀約。
由於活動舉辦時間臨近婚期,一直猶豫是否要去。
如今提了分手,再也沒有猶豫的理由。
顧宴是知道這件事的。
他眸色晦暗,壓低了聲音質問。
「程芋,我們週末就要結婚了。你的工作有多重要?非要在這個節骨眼去港城,你到底長沒長心?」
我抬頭,視線掃過跟在他身後神情緊張的凌悅。
「你有資格質問我麼?」
顧宴愣了一瞬。
氣勢洶洶地往前剛走了半步,就被凌悅拉住胳膊。
她依舊那副體貼模樣,柔聲勸顧宴。
「算了吧阿宴,程芋工作忙的話,我可以幫她試婚紗。上次她的婚紗我穿着很合身,相信這次能幫上忙的。」
說完,她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出乎意料,顧宴沒有責備她,反而沉默地看着我。
試圖用這種方式要挾我乖乖留下,不去港城。
「阿芋,不要任性。」
這場面實在可笑。
顧宴不信我捨得分手,自作主張非要舉行婚禮。
凌悅假裝大度,實際寸步不離粘着顧宴,對他已有未婚妻的事實置之不理。
挺配的。
我越看他倆越配。
反正我都提過分手了。
「誰試婚紗,誰嫁給顧宴,我都不在乎。」
「總歸最後丟人不會是我。」
所以我對顧宴笑了下,口吻淡淡。
「我沒意見,都隨你。」

-7-
婚禮前四天,我動身前往港城。
登機後才發現,隔壁座位上是季繁。
他戴着墨鏡靠在椅背,像是在補眠。
我猶豫了一下,沒叫醒他。
沒想到他很能睡。
直到飛機落地才醒。
彼時我剛打開手機刷朋友圈。
看見凌悅發了試婚紗的九宮格照片。
「每一件你都說喜歡,我該選哪件呢?」
發佈時間在二十分鐘之前。
可是一個贊都沒有。
一猜就是僅我可見。
鬼使神差地,我給她點了個贊。
幾乎同時,顧宴給我發來消息。
【這個時間應該下飛機了吧,快點選一套吧。】
他發了好幾張凌悅身着婚紗的照片。
不知是否故意爲之,顧宴每張照片都只拍到凌悅脖子,沒露出她的臉。
我懶得點開圖片看。
回覆:【你喜歡就好。】
下一秒,身旁突然傳來低沉的嗓音。
「他這麼對你,你還要和他結婚?」
嚇得我抖了一下。
一回頭,對上季繁黝黑深沉的眼底。
我舒了口氣,拍拍胸口,穩住聲音。
「不會結婚的。」
季繁狐疑地看了我好一會兒後放松表情,重新帶上墨鏡。
「這纔對,男人麼,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機艙門打開。
季繁推着我下飛機,聲音歡快。
「走吧程老師,來了港城我做東,請你喫分手快樂大餐。」

-8-
季繁的母親是港城人。
港城算是他半個老家。
他帶我去了太平山頂的餐廳。
美輪美奐的香港夜景盡收眼底。
我看得出神。
「喜歡麼?」
我回頭,看見季繁眼含笑意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他身後是繁星滿天。
遠處是霓虹閃爍。
我忽然想起《斷章》裏著名的那兩句,心臟不由自主地顫了顫。
「喜歡的,謝謝你。」
「喜歡就好,不白來。」
季繁笑意蜿蜒。
一改舞臺上鋒芒畢露的形象,端起酒杯搖晃香檳。
「程芋,既然脫離苦海了就別回頭。祝你往後前程大好,璀璨昂揚。」
我有一瞬恍惚。
他和程院長說了一樣的話。
我曾經以爲,我和顧宴在一起七年,共同經歷了太多風雨,未來的戀情只會更加緊密牢固。
可現實狠狠抽了我一巴掌。
做分手決定的那一個月,我掙扎過,懷疑過,後悔過。
怕被嘲笑。
怕七年的付出被輕易否定。
可是程院長和季繁都沒糾結我的過往。
他們只是單純出於好意地祝福我的未來。
程院長是我的家人。
至於季繁,我自認爲和他不熟。
他是衆星捧月的天之驕子,我充其量只是被他賞識的工作夥伴。
可如今看來,季繁早已把我當作好友。
感動和愧疚同時蔓延。
我端起酒杯,笑中含淚。
「季繁,謝謝你。」

-9-
車停在酒店門口。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前天給你的詞看了嗎,你要不要?」
論起工作,我和季繁算是老搭檔了。
當年他瞞着家裏人偷闖娛樂圈。
沒有背景,拿不到好資源。
我不出名,寫詞便宜。
他不嫌棄,反而很喜歡。
季繁第一張專輯的十首歌全是我寫的。
那一年,他在金曲獎頒獎禮上滿載而歸。
我也有幸獲獎,跟着他水漲船高。
許是惺惺相惜,後來我們成了習慣。
寫完的作品都會發給對方看一眼。
他要就收下譜曲。
不要我再找別人。
所以那天寫完詞,我第一時間發給季繁。
可是兩天過去,他一個字都沒回我。
如今面對面,我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板着臉看了我幾秒,忽然開口:
「程老師,分手情歌也給我唱,是不是太苦了點?」
「……嗯?」
我有點懵。
他以前又不是沒唱過苦情歌。
但一想到他剛ƭṻ₊才還慶祝我分手快樂,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苦了點,你不喜歡也正常,我再問問別——」
話說了一半,季繁打斷我。
「給了我的就是我的,不過……」
停頓,他嘆了口氣,湊近過來。
「程老師,再寫首甜的吧。你寫得出來,我知道的。」
呼吸一滯。
我聽得出來,季繁並不只是找我要詞。
而是希望我儘快走出陰霾,重新找回快樂。
他離得很近,眼睛漆黑明亮。
我幾乎能看見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彷徨、懷疑、怯懦過後,徐徐彎了眉眼,露出自信笑容。
「嗯,我答應你。」

-10-
沙龍在第二日下午舉辦。
許多同行前輩到場參加。
活動的組織者,是一位利落灑脫,又光芒四射的女性。
我很喜歡她。
做了好幾次心理建設後,我藏起人本性,鼓足勇氣找她要了聯絡方式。
活動在三個小時後結束。
離開會場時,我看見等在門口的季繁。
他對我點頭微笑。
然後揚起手,朝我身後的人說:
「你沒欺負我們程老師吧?」
我回頭,看見許恩儀踩着高跟鞋笑着走近。
她輕柔地撫了下我的手臂。
然後毫不客氣地掄起拳頭砸在季繁肩膀上。
「你特意交代過,我怎麼會欺負呢。」
季繁笑嘻嘻地應了這一拳。
然後親密地攬住許恩儀的肩膀。
許恩儀不掙脫,回頭溫柔地看我。
「程老師不忙的話,和我們姐弟一起喫個晚飯吧。」
我那時才知道,許恩儀是季繁的堂姐。
我收到的沙龍邀約,也是季繁讓許恩儀發給我的。
我心存感動。
「季繁,謝謝你,我送你份禮物吧。」
季繁眼睛亮了。
「我喜歡什麼都Ţũₜ送嗎?」
我點頭,態度誠懇。
「嗯嗯,你喜歡就送。」
以我現在的收入,只要不是豪車豪宅,其他都買得起。
可季繁不說話了。
只用一雙溼漉漉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我。
直到看得我渾身不自在,許恩儀輕咳了一聲。
「好啦,禮物的事情你們私下再談。」
停頓了下,她溫柔地問我:
「阿芋,我明天就結婚了,你能在港城多留一天參加我的婚禮麼?」
我愣住。
明天舉行婚禮,今天還在工作。
怪不得我喜歡許恩儀,覺得她閃閃發光,連笑容都是有力量的。
反觀我自己。
當初收到沙龍邀請時明明很想參加,卻因爲舉辦時間在婚禮前三天,就猶豫不決,糾結內耗。
直到和顧宴說分手後纔買來港城的機票。
比起我喜歡嚮往的人,我到底是少了許多堅定和灑脫。
又或者,七年的感情讓我過於依賴顧宴。
讓我忽略了,我其實擁有喜歡、並引以爲傲的事業。
我也滿意工作帶給我的價值和情緒肯定。
成熟健康的感情,應該讓生活錦上添花。
不該像我這樣,顧此失彼,忘記初衷。
我抿了抿脣,收起心底的苦澀,內心彷彿受到鼓舞。
小心翼翼地問許恩儀:「真的可以麼?」
許恩儀粲然一笑。
「當然!我喜歡你,相信我們以後會成爲好朋友的。所以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我眼眶溼潤,鼻尖酸澀。
和顧宴在一起的七年裏,我好像整顆心都撲在他身上。
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新朋友了。

-11-
港城婚禮講究派頭。
許家是港城頂級豪門,許恩儀的婚禮格外盛大隆重。
從前只能在財經晚報上看到的人物悉數到場。
脖子上掛着邀請函的記者攝像穿梭其中。
我不認識其他人,許恩儀便囑託季繁照顧我。
他盡職盡責,寸步不離地守着我。
還在攝像頭轉過來時微微側身,替我擋住鏡頭。
我笑了下。
「沒事的。」
季繁微蹙着眉,壓低了聲音和我確認。
「不行,你會被罵的。」
後天是我和顧宴的婚禮。
雖然我提了分手,但是顧宴不信,遲遲沒發出婚禮取消的聲明。
一旦我獨赴港城參加婚禮,還和季繁形影不離的畫面傳出去。
網上免不了議論紛紛。
往往這種時候,大家不會在意事情真相,只會看圖說話。
捱罵的只有我,不會是顧宴。
所以季繁纔會替我擋住鏡頭。
可是我提分手是事實。
顧宴不信是他蠢。
我爲什麼要爲了一個蠢貨,掩蓋我參加好朋友婚禮的事實呢?
更何況季繁站在我身邊。
他都不怕被罵。
我怕什麼!
季繁見我態度堅決,忽然笑了。
他站了回去,自言自語:
「那我一會兒得去找許恩儀,讓媒體挑好看的照片發。別不長眼發那些醜了吧唧照片的毀我形象。」
邊說,邊不着痕跡地往我這邊挪了半步。
我憋着笑,心想這麼多年,季繁還是沒改掉愛美的毛病。
可是一偏頭,才發現季繁貼得很近。
近到我能清晰看見他睫毛投下的一小片陰影。
像蝴蝶翅膀,忽閃忽閃。
正看得認真時,季繁突然轉過頭來,笑着挑了下眉毛。
「我好看麼?」
我倏地挪開目光,感覺自己像個偷窺狂。
心臟跳得很快。
有塊冰封寂靜的地方悄然崩開裂痕。
透進晴朗日光。

-12-
我在第二天中午回到北城。
飛機落地後打開網絡。
才發現自己上了熱搜。
港城媒體放出許恩儀婚禮現場賓客照片,裏面好幾張是我和季繁。
萬幸季繁不是愛豆,他的粉絲對我不排斥。
她們閉眼誇季繁帥,誇我美。
期待季繁早日出新專輯,讓我們多多合作。
怎麼說呢,粉隨正主。
粉絲和他本人一樣,都人美(帥)心善。
可是躲過季繁的粉絲,躲不過廣大網友。
他們譴責我對婚禮不重視,辜負顧宴的感情。
熱搜快要擠進前五時,有八卦號放出顧宴陪凌悅試婚紗的視頻。
和以往不同。
這次顧宴的臉沒有被馬賽克,反而格外高清。
連他俯身貼在凌悅耳側幫她戴項鍊時的笑容都拍得清清楚楚!
輿論矛頭調轉。
原來是【顧總不守男德婚前出軌,程芋傷心過度遠走港城!】
八卦號取標題的誇張程度不輸港媒。
這篇文章一發布就佔據熱搜榜首。
網友可憐我、痛罵顧宴和凌悅時,有熱心網友爆料他倆高中時的事蹟。
【顧宴喜歡凌悅,我們全班都知道。要不是凌悅出國,後來就沒程芋什麼事兒了。】
【哭死,分別十年,歸來還是愛你,這纔是純愛啊。】
【狗屁純愛,出軌就是出軌,別把白月光回國那套說得冠冕堂皇掩蓋他渣男事實。】
【就算曾經曖昧過,知道人家有未婚妻了也該避嫌,成年人不會連這點分寸都沒有吧。】
【聽說凌悅上週紅毯穿的婚紗原本是程芋結婚的婚紗,顧宴渣男啊,這都能借給凌悅。】
【怪不得要臨時試婚紗呢,原來是婚紗被穿了,呵呵。】
【程芋實慘,人生有幾個七年呀。】
……
我津津有味地看評論裏的爭吵時,顧宴電話打了過來。
他聲音焦急,告訴我機場都是等我的記者。
讓我跟着工作人員走 VIP 通道出機場。
可還是有記者得了消息。
我到達停車場時,已經有很多記者在等了。
顧宴護着我上了車,自己卻被記者圍住。
「顧總,您和程芋分手了嗎?明天的婚禮還會照常舉行嗎?」
「您和凌悅究竟是什麼關係,您真的喜歡她嗎?」
「程芋和季繁一起去港城這件事你知情嗎?你對此事有什麼看法?」
……
長槍短炮的圍堵下,顧宴面若寒霜。
他抓住那名懷疑他出軌的記者,咬牙切齒道:
「婚禮照常舉行,我愛程芋,我們不會分手。」
「凌悅只是我的朋友,我沒有出軌。」
說完,他在保鏢的配合下擠進車廂。
嘭地一聲關上車門。
隔絕所有喧囂。

-13-
顧宴有許多年沒受過這種無理對待了。
上車後便冷着臉,一言不發。
我冷眼瞧他氣急的模樣,沒忍住笑出聲。
顧宴倏地轉過頭。
擰着眉毛,欲言又止。
我懶得搭理他。
面朝窗外閉目養神。
直到車拐進小區,穩穩停在地下停車場。
我解開安全帶。
手剛摸到車門,就被顧宴一把按住。
他忍了一路,再也忍不住了。
「阿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出軌。」
看着他這幅緊張無措ẗů₅的模樣,我忽然來了很想逗狗的興致。
「和她上過牀麼?」
顧宴搖頭,態度堅決:「沒有。」
「那抱過吧?」
他愣了一下,不說話。
「應該也親過吧?」
顧宴臉刷一下白了。
嘴脣翕動,聲音顫抖。
「阿芋……」
我冷哼一聲。
顧宴所有答覆都在我意料之中。
他現在還能義正詞嚴地向我保證沒出軌,就是因爲他還守着他認知中最低的道德底線:
——沒和凌悅滾牀單。
可並非只有身體出軌才叫背叛。
顧宴先前的種種行爲已經表明,他心裏那杆稱爲愛的天平,早已向凌悅傾斜。
在事實面前,一切解釋都格外蒼白。
「顧宴,你這樣挺沒意思的。你喜歡凌悅直說就是了,何必和我糾纏。」
顧宴像是忽然被踩了尾巴,抓着我的胳膊不依不饒。
「那你呢!我怎麼不知道你認識什麼許恩儀,還和季繁關係這麼親密?」
他死死盯着我,勢必要在我身上尋出千百個錯處。
「我能保證我沒有出軌,你能麼——」
「啪——」
車裏響起清晰響亮的巴掌聲。
我氣得渾身發抖。
「顧宴,別把我想得和你一樣噁心。」
顧宴偏着頭,呼吸沉重。
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眼底閃爍着迷茫和悔意。
「對不起阿芋,對不起。」
「可能之前我做了許多錯事,是我不對。」
「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過了明天,我們一輩子都不分開好不好?」
看着他魔怔般自言自語,我心情更加煩躁。
偏偏車門被中控鎖着,我打不開。
爭執時,顧宴手機亮了。
他下意識看了我一眼,猶豫少許後接通了電話。
下一秒,他臉色大變。
「凌悅割腕了,我得去找她。」
「你出差好幾天,應該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要做最美的新娘。」
我氣笑了。
立刻推開車門下了車,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

-14-
許是出於愧疚。
顧宴下午主動給我發消息解釋。
【凌悅不堪網暴割腕自殺了,她在國內沒有家人,只有我一個朋友,我不能不管她。】
【阿芋,我保證不會耽誤明天的婚禮,你別生氣好嗎?】
彼時我正在寫答應季繁的另一首歌。
可是腦袋空空如也。
在電腦前坐了一個多小時了,一句詞都寫不出來。
本來就煩得要命。
一看顧宴的神經病發言就更煩了。
索性扔了手機。
把自己埋進被子裏睡覺。
直到太陽落山,夜幕降臨。
我被手機震動吵醒。
季繁接連發了好幾條微信。
【本來不想噁心你的,但是又怕你心軟,還是得給你扎一針。】
【我問過護士了,就一道小傷口,晚來半個小時就癒合了,搞得像出了人命一樣興師動衆,矯情得要死。】
後面是好幾張病房裏的照片。
凌悅面容憔悴,可憐兮兮地流眼淚。
顧宴喂她喝水,幫她塞被子,給她擦眼淚。
最後一張照片裏,他們在病牀上相擁。
深情、忘我地接吻。
簡直辣眼睛。
我後悔點開圖片了。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覆季繁。
猶豫時,季繁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聲音緊張、焦急。
「你看見我的消息了嗎?是不是生氣了,都不回我消息。」
生什麼氣?
我一時間沒明白他的意思,索性先問出心中疑惑。
「你怎麼去醫院了,是生病了嘛?」
明明昨天在港城婚禮上還生龍活虎的。
對方靜默了幾秒。
久到我開始懷疑電話是否已經掛斷時,季繁突然開口。
「嗯,是有點不舒服。所以程老師能否屈尊,陪我喫個晚飯呢?」

-15-
我一聽這語氣,就知道季繁在開玩笑。
坐上車後,更加篤定了這種想法。
被我瞪了一眼後,季繁撲哧樂了。
「我沒事兒,去醫院只是看望朋友,沒想到湊巧碰上那對戲精了。」
戲精是誰,不言而喻。
我笑了下,也不生氣。
剛巧此時手機屏幕亮了。
凌悅給我發了張照片。
男人上半身光裸,趴在枕頭上睡得很安穩。
肩背處一道道清晰的暗紅色抓痕,揭示他剛剛經歷了怎樣一場濃烈的歡愛。
很可笑,哪怕顧宴說得再冠冕堂皇,還是敗給原始的慾望,突破了最後的底線。
凌悅:【只要我想要的,他都給我。他根本就不喜歡你,你爲什麼非要嫁給他?】
我忍着噁心保存圖片。
回覆她:【那你嫁給他吧。】
恰好是紅燈。
季繁餘光瞥見我的屏幕,神情擔憂。
「還好嗎?」
我「嗯」了聲。
覺得他這樣緊張的樣子有些可愛。
「放心吧,我早就料想他會背叛,已經免疫了。」
「那你怎麼還愁眉不展?」
我苦笑。
解釋自己心情不好不是因爲顧宴。
純粹是缺乏創作靈感,寫不出詞來。
季繁聽完,緊張的情緒漸漸散開。
「我帶你去個地方。」
綠燈亮起,他調轉車頭,朝着城市的另一頭開去。
半個小時後,越野車停在西山。
他熟練地從後備箱拿出露營帳篷。
安裝好後,他坐在露營椅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遞給我一瓶打開的啤酒。
「程芋,我邀請你一起看日出。」

-16-
我心口忽然酸澀了一下。
其實以前,我和顧宴提過很多次看日出的建議。
可都被他否決了。
一開始,他說時間緊迫都用來賺錢,沒時間陪我。
後來事業風生水起,他又說夜晚山裏不安全。
我沒朋友,約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這事便一拖再拖。
直到分手。
更沒想到人生第一次看日出,會是和季繁一起。
「季繁,謝謝你呀。港城那幾天也是,你一直在幫我照顧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謝意了。」
季繁身後繁星閃爍。
他眼底也綴滿了星星。
「程芋,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不用對我說謝謝。」
我愣了一瞬。
後知後覺明白了什麼。
可是成年人彼此默契,都沒說破。
夜空很美,山裏很冷。
我裹着毛毯,看他在寒風裏只穿了件衝鋒衣,心中不忍。
「你要一起嗎?你的毯子挺大的,應該夠兩個人蓋的。」
季繁沒什麼表情地看了我好一會兒。
好像在審視什麼。
在我按捺不住想解釋時,季繁忽然湊近,張開手臂撐開毛毯。
毛毯披在兩個人身上。
季繁擁抱着我。
等待日出的時間枯燥且漫長。
可是第一縷陽光灑進眼眶的時候,所有等待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漫天橘紅裏,季繁笑着對我說:
「程芋,答應我的歌一時間寫不出來也沒關係。你可以慢慢寫,無論多久,我都願意等。」
我眼底含淚。
「季繁,我會努力一點ṭṻ₇,不讓你等太久。」

-17-
(顧宴視角)
婚禮當天,顧宴遲到了。
昨晚送凌悅回家時,她拽着顧宴的衣袖。
「阿宴,我現在一閉眼就能聽見無數罵我的聲音。我害怕,你能不能留下陪我?」
顧宴瞥見她腕間清晰可見的紅痕。
忽然細軟了。
後來這晚發生的一切都水到渠成。
顧宴忘了白天車裏對程芋說過的話。
突破了視爲自律的最後底線。
第二日一早,顧宴被助理的電話吵醒時,離結婚典禮只剩兩個小時。
他慌忙從凌悅的牀上爬起。
再三叮囑她今天留在家裏不要出門後,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婚禮現場。
到了才發現,程芋還沒來。
電話打不通。
微信不回覆。
顧宴終於開始心慌。
他故作鎮定安慰自己:程芋可能只是路上堵車,手機恰好沒電了。
就這麼想着,他換好西裝,弄了頭髮。
一切準備就緒後,站在窗邊等她。
可是直到典禮時間過去半個小時,賓客喧囂不止。
程芋始終沒有出現。
顧宴幾乎要瘋掉。
他轉身,卻看見凌悅穿着婚紗站在門口。
用一雙眼睛溼漉漉地望着他,模樣楚楚動人。
「阿宴,程芋辜負你了,她配不上你。我在國內沒有親人了,我回國就是爲了見你。你知道我喜歡你,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願意退圈嫁給你——」
顧宴眼神冰冷,斬釘截鐵。
「我不願意。」
他抬起手,把鑽石皇冠從她頭髮上拿下來。
那是程芋答應他的求婚後,他重金在歐洲拍賣回來的禮物。
顧宴視線落在皇冠上,聲音滲出寒意。
「沒我的允許,不許碰程芋的東西。」
程芋有些意外,試圖拽顧宴的衣角。
被顧宴嫌惡地避開。
他死死盯着凌悅,心底生出對她從未有過的討厭。
明明已經告訴她待在家裏,她偏偏要出門。
還穿上程芋的婚紗,妄想嫁給自己。
顧宴想起他和程芋之間的爭執。
忽然覺得凌悅就是罪魁禍首。
如果凌悅不曾回國就好了。
顧宴默默地想。
那樣程芋也不會生氣,氣到連婚禮都不參加。
都怪凌悅。

-18-
我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
撈起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早上回家後忘記給充電,早就關機了。
我揉了揉腦袋,把手機接上電源,然後出去開門。
推開門,發現外面站着面容冷峻的顧宴。
他穿着筆挺的白西裝,頭髮一絲不苟。
看樣子剛從婚禮上過來。
見我一ţù⁴副沒睡醒的模樣,顧宴胸口起伏,聲音像是從齒間擠出來。
「程芋,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們的婚禮!」
老生常談。
很沒意思。
我打了個哈欠,有些不耐煩。
「我已經在一週前就告訴你我們分手了,還結什麼婚?」
顧宴瞳孔緊縮,忽地拔高聲音。
「什麼分手,我沒答應!如果你覺得借婚紗給凌悅讓你委屈,你可以和我吵,可以和我鬧,爲什麼因爲這麼一件小事就要提分手,你把我們七年的感情當什麼了,怎麼可以隨意丟棄!」
很諷刺。
施害者歇斯底里,試圖掩蓋自己的罪行,把鍋全都推給我。
可我不認。
「顧宴,先背叛這段感情的人是你,不是我。」
顧宴梗着脖子,字正腔圓地反駁:
「我沒有!」
我嗤笑了下,對他說:「你等着。」
然後關上門,回房間拿手機。
重新回來後,我打開門,把手機遞給顧宴。
「你自己看。」
顧宴蹙着眉接過手機,表情瞬間僵硬。
我給他看的是凌悅之前發的僅我可見的朋友圈,還有昨晚的牀照。
「阿芋……」
他顫抖着想要碰我的手,被我嫌惡撇開。
「顧宴,如果不是在一起七年,我會在你缺席我生日,騙我臨時出差那晚就提分手。」
顧宴臉色蒼白,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嘆了口氣,繼續道:
「七年的沉沒成本很高,我需要知道這段感情哪裏出了錯。結果很明瞭,我行端坐正問心無愧,從頭到尾欺瞞背叛的人只有你。」
「你明明對凌悅有好感,卻捨不得和我提分手。喫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封建糟粕也不過如此。」
「顧宴,是你薄待我,虧欠我。你就是個垃圾。」
顧宴身體晃了一下。
他顫抖着,把那枚鑽石皇冠舉到我眼前。
一開口,聲淚俱下。
「對不起,對不起阿芋,是我錯了。你打我罵我我都認。我們以前那麼相愛,你能不能不放棄這段感情?」
他哭紅了眼睛。
我心底仍舊平靜。
「不能。」
我將他推開一段距離,聲音冷淡。
「顧宴,你應該還記得,我答應你告白時說過的話。」
當時我說,我要愛就要百分百的愛。
如果不能給我,我寧可不要。
話音落下, 顧宴的手無力地垂下去。
他身形搖晃,無力地退後幾步,跌靠在身後的牆上。
該說的都說了。
我垂下眼眸, 毫無留戀地關上門。

-19-
我打了個哈欠。
準備回房間補眠時,洗手間的門開了。
季繁頂着雞Ţû⁽窩頭。
左手託着毛毯, 右手拎着運動鞋。
站在洗手間門口,一臉委屈無辜地看我。
我這纔想起來,早上季繁送我回來時,我看他也困極了,擔心他疲勞駕駛, 就讓他留在家裏補眠。
剛纔睡迷糊了。
竟把這事兒給忘了。
「你,你怎麼躲到衛生間去了?」
還拿那麼多東西。
他吸了吸鼻子, 聲音委屈。
「顧宴那破嗓子一個人喊出好幾個人的氣勢,我不知道他身後跟沒跟記者,怕被拍到不該拍的,到時候你又要被網友罵了。」
季繁的眼睛很好看。
加上這幅委屈的表情,活脫脫像只委屈的小狗。
我笑着別開眼,視線掃過牆上的鐘表。
「你還要再睡會兒嗎?」
季繁把毯子放在沙發上, 揉了揉腦袋。
「不了吧,餓了。」
話音落下,我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
我們倆同時笑出聲, 一同走進廚房。
外面突然傳來嘭地一聲重響。
透過窗子,我看見一輛邁巴赫撞進花壇裏。
跟着顧宴身後趕來的記者圍成一團,把他從駕駛室拖出來。Ṫŭ₈
他額頭流血, 手臂無力垂着。
沒有半點意識。

-20-
顧宴手臂骨折, 在醫院住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期間, 他和凌悅的新聞刷屏網絡。
凌悅形象大損。
顧宴原本給她介紹的導演和投資方紛紛對其避如蛇蠍。
再也沒有劇方願意接納她。
聽說凌悅走投無路, 去醫院求顧宴。
可是顧宴根本不見她。
顧宴出院那天, 打電話想要見我。
我沒答應。
當天下午,我收到一個快遞。
是那枚滿鑽古董皇冠。
季繁是和快遞同時到的。
他見我看着皇冠出神, 怪聲怪氣地問:「程老師,好看麼?」
眼看他氣得頭頂冒煙, 我連忙搖頭。
「不好看。」
我把皇冠塞回盒子, 然後聯繫拍賣行的工作人員晚點過來取。
和之前顧宴送的那堆東西一起拿去拍賣換錢, 做慈善。
收拾好後, 我問季繁:「你怎麼突然過來了,是有什麼事麼?」
他仍舊剛纔那副氣勢洶洶的表情盯着我看。
「程芋,你還記得你欠我一個禮物麼?」
我想起在港城,在許恩儀面前答應他的諾言。
「記得的。」
季繁挑眉。
「你當時說不管我想要什麼, 你都給, 還算數麼?」
「算數的。」
季繁忽然笑了。
「那親一下, 給嗎?」
我感覺心口酥麻了一下。
呼吸紊亂, 下意識閉緊雙眼。
可是等了許久,預想中的事情沒有發生。
只有額頭落下輕柔的吻。
我疑惑地睜開眼, 對上季繁狡黠的、含着笑的眼睛。
下一秒, 他按住我的後頸,俯身貼近。
帶着濃烈的、糾纏的氣息,吻得綿長沉醉。

-21-
後來我完成了答應季繁的那首歌。
和其他的歌都不一樣。
這是我送給季繁的週年禮物。
時隔多年,我和季繁再次並肩站在金曲獎的頒獎臺上。
他眼眸流轉, 笑着同我講:
「何其有幸,讓我喜歡你呢,程老師。」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