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門之天仙局

你聽說過蜂、麻、燕、雀嗎?
他們是古代江湖四大騙門,哪怕到了今天,他們的騙術依舊是形形色色騙術的基石。
我爺爺就是蜂字門的老騙子,小時候老人家常說,天上永遠不會掉餡餅,更不要輕信別人口中聽到的事情,不管說話的人是誰,一定要多想想他們是不是故意對你說,或者,這一切只是一場騙局。
對於爺爺我一直都覺得他很神祕,在我很小的時候,每當全市發現新型騙術的時候,家裏時常會有一些民警過來找我爺爺探討,往往過不了一個月,全市的報紙就會把那些伎倆揭露個底朝天。
包括某某企業、銀行被騙大額現金的事情,同樣會找我爺爺幫忙出謀劃策,無論從預防再到破案線索,爺爺從沒有讓人失望過。
作爲蜂門的「少門主」,爺爺說我心眼實,沒有繼承他的優良基因。
說起一件事還真挺丟人的,因爲剛上大學那年,我差點被騙走一萬塊錢。
整件事要從我接到一箇中獎電話開始說起,當然,擱在現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肯定以爲是假的,十年前電信詐騙剛剛興起,層出不窮的騙術讓人防不勝防。
但如果這麼低級的騙術,它也不配稱爲「蜂麻燕雀」了。
我出於好奇,接通這個陌生號碼。
「你好,請問你是張先生嗎?」
「是我。」
「恭喜你在飯店消費發票編號 2xxxx 中獎了,獎金爲 10 萬元。」
「我上飯店從來不開發票。」
「可我們系統顯示的號碼就是您,請您把銀行卡號發過來,我們會在三個工作日將獎金匯到你的個人賬戶上。」
我覺得沒勁,就把電話號掛斷了。
但是,很快我又接到一條短信。
「張先生你好,請把賬號以短信形式發給。」
當天我依舊沒有往心裏去,可回到宿舍以後與室友聊起這件事,他們有人就開玩笑,說發個卡號也不怕什麼,反正對方取不走你的錢。又說他們老家某某發票中獎五十萬,白喫一頓飯不說,還買了套房子。
我承認自己有些僥倖心理,抱着嘗試的目的,將卡號發給對方。
結果,第二天上午我就接到對方的電話,她說錢已經匯了,必須先去繳納個人所得稅纔可將錢款提現。
我剛準備掛斷,她督促我去銀行查一查,因爲銀行距離不遠,帶着身份證和銀行卡順便去櫃檯問問,櫃員告訴我,果然有一筆 10 萬元的延遲到賬,要取的話,需要 24 小時,大概明天就可以到賬。
我腦子一片空白。
10 萬塊錢的餡餅把我砸昏。
離開銀行,那個人又給我打電話,督促我去廣東繳稅如果不繳稅的話,這筆錢是不能到賬的。
這使我犯起了難,畢竟,廣東距離遼寧何止千里之遙。
看在十萬塊錢的面子,我甚至想過買票去一趟。
她給我建議,因爲今天是週五,明天稅務局放假,如果不能繳納個人所得稅,這筆錢公司會撤回的。所以,她建議我打電話給當地稅務局,問問能不能異地繳稅。
對方又發給我一個電話號碼,我鬼使神差般讓人牽着鼻子走,接聽的是一位自稱稅務局的辦事員,他用蹩腳普通話爲我解答各種政策。
當時我才上大一,那個人用層出不窮的名詞解釋,以及各種各樣的稅務政策給我說的暈頭轉向。
直到許多年以後的今天,我再次面臨繳稅,回想當初的經歷,毫不誇張地說,當時的騙子業務真的太熟練了,今天的電信詐騙根本沒法比。
他讓我把錢轉給他,按照個人所得稅百分之十,一萬塊錢就可以。
接着,他給我發了一個銀行賬戶,還叮囑我匯款單要保留好。
可他們忽略了一個特點,我一個窮學生,上哪搞一萬塊錢去?
向同學借?其實我人緣不怎麼好,又不太喜歡張嘴求人。
我想到了爺爺,當時就給他老人家打過電話,索要一萬塊錢。
接聽電話,我爺爺第一反應問我是不是被騙進傳銷了?
我說:「爺爺,我中獎了,十萬塊錢呢。」
「真的假的?你還有那狗命?」
「真的,銀行查了賬戶,應該明天就能到賬。」
「你中獎不應該給我錢嗎?管我要什麼錢?」
「個人所得稅啊,你不懂,人家辦事員說了,中獎必須要繳稅的,而且還有什麼什麼政策,好像不遵守就是犯法。」
我在電話裏還跟他老人家犟犟,我爺爺在電話裏當時就火了,劈頭蓋臉臭罵我是不是傻子?快二十歲的人了,怎麼還缺心眼呢?錢沒到手,說破天也沒用,什麼稅務局啊,都是做的假局騙你。
我當時猛然一驚,恍然間清醒過來,自己被九ƭů⁹萬塊錢衝昏了頭腦,好在爺爺總算是個我罵醒了,接着,他讓我去問一問櫃檯,延遲到賬,對方是可以隨時撤回的。
天底下哪裏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
從我發過短信開始,一切都在人家的意料之中。
我很幸運,爺爺的提醒使我免遭損失。
爺爺說,像是我這種剛剛進入大學的學生最容易上當。
年輕、氣盛、自大、主意正。
尤其遵紀守法,對國家的規章制度很敬畏。
只要稍起貪念,騙子抓住機會,順杆打蛇,你就離上當不遠了。
而我最好的室友沒有那麼好命,他在大二那年退學了,原因是他母親被電信詐騙騙所有的存款,母親因爲承受不住打擊跳樓自殺,父親也自此一蹶不振,全家背上鉅額債務,僅靠他輟學打工還債。
如果不是騙子,我的那位同學可能會有一番精彩的人生。
大二那年暑假我去爺爺家,進門看到有幾位便衣找我爺爺探討一件天仙局。
「天仙局」在騙子術語中的意思是「無懈可擊」,讓被騙者喫啞巴虧,明知自己上當,但只能忍氣吞聲不敢去報案。
被騙的人叫胡剛,四十二歲,家裏拆遷得到政府補償上百萬的拆遷款。
他不工作,每天都會拎着大茶壺,早早第一個去彩票站研究大盤走勢,有時候一待就是一整天,幾乎每一個常來買彩票的人,他都能叫出對方的名字。
直到彩票站進來一個陌生人引起胡剛的注意,他三十歲左右,三伏天穿着牛仔褲,戴着黑色的鴨舌帽和口罩。
這個人只買了一注 2 塊錢的排列三,第二天就中了一千塊。
到了第三天他又中了五千,等第四天居然中了一萬、第五天又中三萬。
每次男子都是彩票站一開門進來領獎,幾乎胡剛第一個進來,他準排第二,買完下一期的彩票,便匆匆離開。
第六天,青年比平時晚了一個小時。
見到對方,胡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主動上前搭話。
「兄弟,屋裏挺黑的,你戴着墨鏡看得清嗎?」
「還好還好。」
「你好像又中了?」
「僥倖而已。」
青年笑了笑,始終低着頭,似乎不太喜歡與人交流。
越是這樣胡剛越感覺這個人好像有點問題。
當青年抱着五摞紅燦燦的獎金轉身匆匆離開,胡剛一個箭步到彩票機,拿出一萬塊錢拍在桌子上,「老闆,他剛剛打的什麼號?跟他一模一樣,給我打一萬塊錢的。」
「你先別激動,他打的什麼,我真不知道。」
「什麼意思?三位數你還記不住嗎?」胡剛很疑惑。
彩票站老闆嘆了口氣說:「大哥,我也不瞞你,已經不單單你一個人問我了,最近幾天好多人問這小子打的什麼號,可他只是到我這兒取獎,不在我這裏打票,有時候隨便買幾注,你是我這兒常客,我不能騙你,真要是買他剛纔的號碼,您一萬塊錢都得打水漂。我也問過他下一期什麼號,可人家就是不說啊,前兩次的中獎金額太高我不願意給他兌,他出手闊綽直接給我拿了五千塊錢的好處費,你們幾個可得給我作證,萬一他犯法,跟我可沒關係。」
胡剛愣在原地,有種煮熟的鴨子飛了的感覺。
莫非有內幕?
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
旁邊有位中年彩民叼着煙,長嘆了口氣感慨道:「對啊,你看現在每天中獎的新聞什麼怪事兒都有,不是和老婆吵架出門偶然買彩票中大獎,要不就是意外做夢看見號碼,但凡中獎的人,各個都有離奇古怪的事情,前陣子我爲了中獎,天天找事兒和媳婦吵完了架出來買彩票,現在老婆都和我離婚了,我也沒見中一次,要我看啊,保不準彩票中心內部肯定有鬼兒。」
胡剛頓時覺得對方說到他心坎裏,老闆也感慨,自己全家都靠彩票站生活,萬一人家有背景,他也得罪不起啊。
三個人相互抱怨一陣,話裏話外都認爲青年中獎的事情裏面絕對有貓膩。
這時,旁邊的那位彩民說:「要我看,真不如給那小子抓起來逼問他下期開的什麼號,如果他是內部的人肯定不敢報警。」
氣氛在短短的一瞬間變得尷尬,畢竟違法的事兒普通的老百姓也就想想。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胡剛回到家以後整整一夜未睡。
腦子裏全是該如何發財的夢想,如果買一注中一千,一百注豈不是十萬塊?一千注,一萬注…,由瘋狂的念頭趨於冷靜,內心卻無端泛起陣陣淒涼,畢竟,若想實現自己的美夢,他必須得知道下一期的中獎號碼是多少。
他躺在牀上輾轉反側,腦子裏面想起的全是今天那位彩民的話。
如果再次看到那個人,他一定要綁架他!
一夜未睡的胡剛早早的就去了彩票站,他特意攜帶一把水果刀。
但在彩票站等了足足一整天,也沒見到那位青年。
胡剛心裏懊悔不已,感覺好似煮熟的鴨子飛走了。
他不死心的仍然每天都來堅持守候,就在幾乎快要失望的時候,他遇見了那天志同道合的彩民。
彩民手裏拿着一份報紙,氣急敗壞進了彩票站,把報紙往桌子上一拍,「你們快看看報紙,我早就說那小子有問題!瑪德,這人絕對是彩票中心的內部人員。」
胡剛隨手撿了起來,只見報紙上寫着「某某地區,喜中頭等獎五百萬!」
照片正是那日領獎的青年,五百萬就算在大城市也能買一套房了,這對於胡剛來講卻成了魔咒。
胡剛腦子都是蒙的狀態,如果一個人可以連中十幾萬的排列三,還可以用「運氣好」三個字解釋通。
但要是在中完了排列三又中雙色球,自然顯得太過於奇怪。
嫉妒心促使他想要報警,可心底的貪念隨之又起,假如找到對方要來中獎號碼,豈不是自己也能成爲百萬、千萬富翁?
然而,茫茫人海如大海撈針般,去哪找啊!
天堂地獄間的轉換掏空他所有的理智。
胡剛失魂落魄的走出彩票站,沒多遠那位志同道合的彩民追上來,他把胡剛叫到一邊,壓低了聲音說:「兄弟,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胡剛停下來,那人拉着他去了小衚衕,左顧右盼確定沒人。
對方這才壓低了聲音說:「兄弟,我說的事情可能會特別敏感,如果你覺得不行,就當我今天從來沒找過你。」
胡剛點點頭,心裏也隱隱約約猜到一些什麼。
「我今天撞見報紙裏面的那個人了。」
「真的假的!」
胡剛壓抑住心裏的狂喜。
「當然是真的,我要做的事情你應該也能猜到。但這件事兒我自己一個人怕搞不定,如果我回去找朋友去做,事後泄露消息恐怕會殃及朋友家人,但咱倆不一樣,你我誰也不認識對方,更不需要知道彼此的名字,哪怕事情敗露也不會影響對方,何況,我覺得你應該也有那個想法吧?」
沒等胡剛來得及思索,那人又說:「你想想,他能連續中獎肯定是彩票中心內部人搞的鬼,咱倆就算是逼問出中獎號他也絕對不敢報警,再說了,現在法律上可沒規定搶彩票是什麼罪刑。」
胡剛被他說動了心,問彩民是怎麼知道青年住處。
「我是出租車司機,昨天他正好坐車,等他下車以後我悄悄跟蹤了上去。」
聽他這麼說,胡剛把心放在肚子裏。
當時就答應了對方。
倆人是一拍即合,由彩民開着沒牌子的轎車載着胡剛前去尋找目標。
說說聊聊到了郊外一戶開放式的小區,把車停在路邊守株待兔。
從上午一直等到下午三點多,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當中。
沒錯,就是那個五百萬的中獎者,他戴着壓低的鴨舌帽、墨鏡、口罩捂一應俱全,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可胡剛還是一眼就認出對方,尤其那人身上還揹着帆布包。
乍看打扮好似那電影明星出去幽會似的。
男子匆匆進入小區,胡剛與彩民隨之下了車,他見彩民在後備箱拿出刀,緊張的問:「兄弟你帶刀幹什麼?」
彩民說:「那小夥子體格挺好,萬一打不過也用刀能給他嚇住。」
胡剛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搶劫不帶點傢伙事兒怎麼行!
二人快速進入小區,青年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不見。
難道暴露目標了?胡剛心裏泛起嘀咕,正當他疑惑時,彩民指着不遠處說:「在那兒買東西,小心點!」
原來青年去商店耽擱了時間,胡剛與彩民有機會再次尾隨。
直到對方踏入單元樓道,胡剛有些發懵,他說:「不會挨家的敲吧?」
彩民咬牙說:「我看咱倆假裝扮作修煤氣的,敲開門以後問他們是不是有煤氣泄漏。」
胡剛豎起了大拇指,倆人就此照做,挨家挨戶的找。
終於在五樓見到了青年,進屋裝模作樣檢查一番,確定屋內只有青年一個人時,二人立刻露出兇狠的爪牙,他們同時上前把青年制服,刀卡在對方脖子上,彩民瘋狂道:「別動,動一動,我今天就弄死你。」
青年十分鎮定,舉起雙手,「二位兄弟,咱們之間有什麼誤會都可以商量,如果二位缺錢,我這裏有兩萬塊錢,你們哥倆一人一萬,我就當事情沒發生過。」
「我不要錢。」
「不要錢?我好似並沒有得罪過二位,大家只是在彩票站有過一面之緣,事情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少裝了,你是不是有內幕消息?快點說,要不然別怪我現在就報警給你抓起來!」彩民說。
男子不怒反笑,鎮定道:「既然話要挑明瞭說,你們心裏應該清楚,我能知道彩票中心內幕中獎號,絕對不是你們老百姓能惹得起的。報警抓我,你有證據麼?你可以報警試試,等警察趕來,你看看他們抓誰!」
是啊,他說的沒錯,證據呢?
胡剛當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他們倆是持刀入宅,警察了肯定把他們抓走。
除非有證據證明青年掌握了彩票開獎號碼的內幕消息,但若是沒有證據,倆人豈不是成了入室搶劫?
正當這時,彩民的刀幾乎快要扎進青年的肉裏,氣氛格外的緊張,胡剛頭一Ŧū́₍次經歷,早就嚇得滿頭大汗,六神無主。
青年讓他去翻一番,找找看有沒有什麼證據!
胡剛「哦」了一聲,急忙四處亂翻,他很快在青年的揹包裏翻出三張彩票,上面加在一起的倍數讓他大爲喫驚,足足五十倍的雙色球,如果中獎了那可就是 2.5 億鉅款啊!
拿着手裏的彩票,胡剛都蒙了。
突然,青年瘋了似的開始反擊,突然一腳踹翻身旁的彩民,他脖子被劃了道血痕,嘩嘩往下淌血,瞪着猩紅色的眼睛拼命。
彩民大喊:「別看着啊,快來幫忙!」
胡剛冷靜下來,趕緊上去幫彩民,三人在屋內扭打的時候,誰知那位青年在地下一個翻滾滾,竟然在沙發底下拽出一把改裝槍!
彩民和胡剛不敢亂動,同時舉起手。
「有什麼話好好說,別開槍!」
「瑪德,你們搶錢時候怎麼不好好說!」他用毛巾捂着脖頸傷口,鮮血漸漸殷紅了衣服,他端着槍冷冷道:「老子能每次中大獎,你們也不用屁股想想,老子是你們能招惹的人麼!」
胡剛徹底蒙了,他嚇得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青年幾步過去將槍頂在了胡剛的頭部說:「長長記性,下輩子別做貪心的人。」
胡剛聞到淡淡的火藥味,他被嚇尿了褲子,眼淚鼻涕的一大把求饒。
他真很害怕會死,事情鬧到今天這一步,他自己也沒料到啊。
聽着子彈上膛,胡剛完全虛脫了,同行彩民ţũ̂₂卻在此時表現的異常神勇,他突然撲過去奪槍,青年與彩民倆個人在地上撕扯。
胡剛大口大口喘氣,極度的恐懼已經讓他說不出話。
然而,在這個時候槍卻響了!
青年竟然被彩民一槍打死,鮮血飛的到處都是,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下來。
胡剛癱軟在牆角,彩民同樣滿臉是汗。
過了足足十分鐘,彩民上前檢查青年,回過頭緊張道:「兄弟,人已經死了。」
「怎麼辦,我不想蹲監獄!我還有老婆孩子,真的不行,天啊,你爲什麼會開槍!」胡剛徹底亂了,有些語無倫次。
彩民勸胡剛冷靜,說道:「人是我殺的,槍上的指紋也是我,他這人不僅有槍還知道彩票中獎號碼,身份背景絕對不簡單,如果現在事情敗露,萬一彩票中心改了中獎號碼咱們哥倆可就什麼也得不到了。」
「那你說,現在該咋辦啊!」
「你等等,讓我想想!」
彩民在屋內繞來繞去,五分鐘過後,他說:「明天晚上纔開獎,所以現在事情絕對不能敗露,你給我拿點錢跑路,至於一旦開獎以後,還希望念在我救你命的份上,給我老婆孩子打些錢,兄弟就記着你的大恩大德了!」
胡剛一聽說自己被摘除了殺人罪的帽子,哪還敢說個『不』字ẗū́ₙ,他保證領獎以後肯定會給彩民的老婆孩子打錢。
彩民隨即用紙和筆寫下了一個地址,包括他妻子和孩子的名字。
彩民感慨道:「抓一個總比兩個都抓強!好在我老婆孩子的後半生有錢可以過的安穩了,我現在跟着你回家取錢,記住,這件事兒千萬誰也別說,萬一因爲你走漏了風聲我被警察抓到,事情敗露,你也別想得到一毛錢!」
胡剛已經對彩民言聽計從,他問彩民要多少錢?
彩民說:「二百萬給我拿來跑路。」
胡剛說:「太多了,我沒有那麼多的錢。」
彩民當時就火了,棱着眼,說自己犯下的是死罪,也沒什麼好顧慮的。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威脅他,胡剛想起慘死的青年立刻變得膽怯妥協。
胡剛說他最多隻能拿出一百萬,但這也不是小數目,就算是取也得等到第二天預約纔行。
彩民說:「現在就預約,我必須明天拿到錢再走,要不然你領了獎金以後消失怎麼辦?天大地大,我又能上哪去找你!」
胡剛咬咬牙,爲了能夠早點脫身,答應了彩民的要求。
他回家取了存摺,又與彩民在小旅社住了一夜,到第二天一大早便去銀行給彩民取了一百萬的現金。
錢一到手,彩票站換人。
老闆消失、彩民消失、青年的屍體也隨之消失。
整個世界變得靜悄悄,除了胡剛的一百萬拆遷款,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
當然,胡剛的事情就是個騙局。
那天我就在旁邊聽爺爺他們講起整件事情經過,這是古代蜂門騙術,一旦運作起來,乍如羣蜂蜇人,讓人防不勝防,等到被騙者有所察覺,蜂門騙子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話講:蜂門不碰頭。
蜂門中人,彼此都是假的身份,就連說話的口音,生活習慣都是假的。
萬一有人落網,剩下參與騙ṭū²局的人,你根本沒處可找,因爲你所有獲取的信息都是假的。
他們各個都掌握全國所有地區的特色方言,習俗,甚至要學習心理學,話術,語言學,藏匿人海之中,換個口音改頭換面,等待事情平息後再出來活動。
古時候想學習蜂門騙子,都需要當乞丐、雜役、小販、車伕這些下九流的行業。
因爲長期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使他們非常善於揣摩他人生心理。
至於整場騙局聽大爺爺所說,當蜂字門的騙子們得知胡剛擁有補償款便一直琢磨着該如何做局,可胡剛一不嫖、二不賭、三不喜歡交朋友,唯獨愛彩票Ṭü⁵,因此蜂門從此入手。
第一步『築蜂巢』,騙子先與彩票站老闆談承包的事情,坐鎮中央的『老闆』就是蜂王,他負責協調與被騙人之間的關係。
第二步『拋誘餌』,讓青年神祕兮兮的來領獎,幾次三番的中獎的消息勾起目標貪念,如果不貪,自然不會上鉤,如若不上鉤繼續放餌,勾起他貪念的報紙其實僞造出的成本價不到五塊錢。
第三步『挑心』不斷鼓動胡剛產生出強烈的金錢慾望,恰到時機由另外一人過來搭話。
俗話說,不怕沒好事兒就怕沒好人。
胡剛心裏已經升起了貪婪火苗,但只是缺一個負責煽風點火的人,而蜂門的人充當起了推手,當彩民提起到綁架事情的時候,胡剛彷彿找到了知己,二人一拍即合的前去捉人。
自從彩票站老闆換人,胡剛便一直處在騙局當中。
騙子下車以後拿刀,是爲了暗示胡剛他們做的事情就是一場犯罪,既然犯罪必見不得光。
尤其當胡剛在青年家中發現了彩票與槍的時候,更加讓騙局增加真實性,讓人胡剛心裏產生疑惑「普通人會有槍麼?」
答案肯定沒有,同樣,普通人又怎麼可能知道彩票的內幕?
這兩種不普通促成了這件看似蹊蹺的事情成爲理所應當。
實際上,槍是農村做的火藥槍,裏面沒灌鐵砂,根本沒有殺傷力。
血是身上纏繞的血袋,當青年倒地裝死試問一個膽小如鼠的人又怎麼可能會上前檢查屍體?尤其當彩民提出了獨自去抗罪,胡剛腦子裏想到的就是該如何抽身。
如果最終騙子給他價值 2.5 億的彩票真的中了,那也只怪他命太好了,但就算不中胡剛也不敢報警,因爲他參與到了一場殺人案,你再讓他去現場是不可能的。
這就是羣蜂蜇人的特點,在最後關頭將所有招式一湧而出,令被騙者的大腦處在空蕩蕩的階段,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上當。
開獎那天,他攥着彩票等待電視機旁,看到中獎號碼的不一致,胡剛懷疑自己上當受騙。但他不敢聲張,沒有在第一時間報案。
整整過了小半個月,胡剛纔在那場騙局中徹底醒悟。
來辦案的警察是表叔,他叫我爺爺三大爺,那天桌子上擺着他送的菸酒,表叔說:「三大爺,您看案子整體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我們現在毫無頭緒,您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我爺爺翻着那些禮品兜,拽出一條紅河打開以後分給其他人,見沒人要,爺爺自己點了一支菸,他吧嗒吧嗒嘴,思索道:「洋子啊,你也知道我早就退出江湖了,蜂門有蜂門的規矩,我要破了規矩,叫外面的人不得戳我脊樑骨啊。」
「三大爺,天底下所有的規矩都在刑法上寫着呢,我總不能讓騙子逍遙法外吧,再說,您也知道那一百萬可不是小數目啊。」
爺爺咬緊牙關說啥也不答應把人給揪出來。
我表叔知道爺爺犟脾氣,見行官方的話實在沒轍,竟然打出了感情牌。
每天表叔下班,都會帶着燒酒、熟食來我家找爺爺喝酒。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有親戚。
但架不住表叔天天來啊,不是送酒就是送煙,有時候還買上幾斤蝦爬子,螃蟹,知道爺爺愛喫海瓜子,特意買了五斤,回來親手給我爺爺炒。
那段日子,我可真開了口福。
終於,我爺爺喫人嘴短,有次多喝了幾杯,表叔就問:「三大爺啊,我爹活着的時候,經常給我講您年輕時候的事蹟,那可真是老江湖了,五湖四海就沒有不認識的朋友。」
「小憋羔子,少惦記套我話,我雖然老了,可還沒糊塗呢。」
「瞧您說的,三大爺我這不是仰慕您嗎。」表叔依舊笑臉相迎着去倒酒,「我小時候常常聽我爹講你們出生入死替天行道的故事,還有那個蜂麻燕雀四大門。」
爺爺輕笑了一下:「有什麼仰慕的,雁尾子就是雁尾子(騙子集團),找一堆替天行道的藉口,無非就是爲了心安罷了。幸虧你爹命好,認識你娘,倆人早早結婚,否則深入江湖裏的圈子就出不來了。」
「是啊,小時候我太叛逆,現在想想挺對不起我爸的。」表叔嘆了口氣,情不自禁喝了一大口,氣氛有些凝重的時候。我爺爺說:「我知道你啥意思,如果他們折了手藝被抓是自己活該,但我背後捅刀子那叫不道義。這樣吧,我帶着你,咱倆一起去找他們聊聊。」
我表叔特別高興,但爺爺說了,無論事情成與不成,絕對不準把他帶着去的事情說出來,更不能當證據。
表叔一口答應,我在一旁給他們倆夾菜,惦記也想跟着一起見識見識。
我爺爺揮手就搥我一下,「哪都特麼有你,在家老老實實給我照看鳥。」
我揉着肩膀心想,人家爺爺都疼孫子,我爺爺雖說也是真疼我,但他更多是打疼的疼…。
後來的事情,我是聽表叔講的。
爺爺用蜂蠟蜜汁攪拌成紅色塗料,再以毛筆在胡剛家的門口畫了一個圈,然後掛着桃枝。
當天夜裏凌ẗū¹晨就有人敲門,爺爺讓我去開門,門口擺着一封信。
我將信封交給爺爺,他拆開一看,是一張請帖,寫着滿月樓包廂 202。
上面沒寫時間,但爺爺似乎已ťūⁿ經知道幾點。
第二天,表叔請假休息,他和爺爺兩個人下午出門去滿月樓赴宴。
聽表叔講,爺爺在胡剛家門前畫的是標記,意思「這地方我早就踩點了」;掛桃枝,意思是「你佔了我的買賣」。
至於後面留的記號是家庭住址,其中涉及了暗語我並不懂。
事情明明已經過了半個月,可爲什麼騙子還會回去查看?
這點,表叔不懂,我也不懂。
爺爺後來說過,騙子當中有專門負責善後的,他整場騙局的開始都不會露面,等待事情解決以後,負責創造條件接觸被害者,以此打探消息。
所以,我爺爺留下記號,對方立刻就知道了。
按照江湖規矩,他們是撈過界了,就必須當面把話說清楚,否則誰還沒幾個朋友?外行人找不到,內行人還找不到嗎?
那天晚上表叔和我爺爺倆人赴宴,到了包廂,屋內坐着三名男子,分別是彩票站老闆、彩民、青年。
包廂沒有菜,擺着一個大茶壺,五個人只放了四個杯子。
表叔小時候也聽父親講過江湖茶陣,沒想到自己也是第一次見。
據說,我爺爺先是來個江湖禮節,看了眼四杯茶,雙手想取,結果,對方竟然轉了一下桌子。
爺爺毫不在意,換方向另取兩杯。
「彩票站老闆」感慨說:「老爺子真英雄啊,一把年紀還在江湖。」
爺爺擺擺手說:「老了,早已經不中用了。」
對方三人爲難道:「我們哥幾個也不是不講規矩,但老爺子,實在是落了難處。」
爺爺沒回答,他只是把茶壺端起來,茶壺蓋打開分別爲三人倒茶,每人一點,把我表叔都看蒙了。
接着,我爺爺亮出自己心口的刺青。
三人大驚,眼神變得愈發恭敬。
但看了看碗裏的茶水,誰也沒開口。
我表叔後來告訴我,他懷疑當時爺爺明顯就是防着他。
三個人看到爺爺胸口刺青是一個「風」字。情緒有些激動,他們還想說什麼,不過,只見爺爺端起茶壺,唯獨給自己滿了一杯茶,一口乾了以後,他把那茶杯『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青年臉色凝重,站起身說:「單已經買過了,告辭。」
彩票站老闆放在桌上一張銀行卡,「按照規矩,既然是您先踩的點,裏面有一半。」
爺爺靠在椅子上一言不發,表叔同樣十分驚愕。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在包廂的櫃子裏拿出三套服務生的衣服,當着表叔的面兒把衣服換好。
我表叔急了,打算偷摸打電話叫人,結果手機不見了。他一拍桌子站起身,忽然感覺頭昏腦漲,迷迷糊糊眼睛發花,身體後仰靠在椅子,之後的事情什麼也不知道了。
而那三個人換上便裝逃跑,等我表叔醒來以後,桌子的飯菜還熱乎着,爺爺自己喝着五糧液,一邊夾菜一邊說:「洋子醒了?菜還沒涼呢,讓你的弟兄們都進來喫點。」
「三大爺你。」表叔特別懊惱。
我爺爺說:「小鱉羔子吧,老子年輕時候在軍統特務眼皮子底下都溜走過,你那點小聰明,趁早歇着吧。」
原來,我爺爺喝茶的時候給他們暗語, 告訴附近有埋伏,包括茶碗的擺放, 怎麼逃都給對方出了主意,只不過, 這些江湖手段早就已經失傳罷了。
爺爺回家以後告訴我, 他這輩子最不喜歡和官方打交道, 民國的時候是,現在也是。
事後表叔帶着禮品來道歉, 我爺爺也沒拒絕, 畢竟是一家人。
但是, 爺爺告訴我, 那天他們去滿月樓,把我留在家裏是當人質的。
如果對方發現我不在家,肯定不會去赴宴。
假如,大家被我表叔抓了,那我肯定得讓人弄成殘廢。
至於五十萬追繳款,爺爺還給了胡剛。事後還因此上演了一場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
胡剛拿到錢, 就問爲什麼沒有全部追繳?然後一紙訴狀把爺爺告上法庭,說我爺爺和騙子是一夥兒的。
至於那幾位騙子曾在一個月以後登門道歉。我這才知道,他們當中的青年是一位與爺爺同輩叫「劉五」的後人。
劉五的孫女得了絕症,需要錢,這幾個人原本是來找我爺爺借錢, 陰差陽錯, 騙了胡剛一百萬。
而胡剛的事情, 我在瞭解情況以後, 認爲他活該。
他是老胡家唯一的獨苗,上面有三個姐姐, 因爲提前得知拆遷的消息, 他騙老孃把房子過戶給他。
後來胡剛得到了拆遷款, 非但不贍養母親, 還把老孃攆到姐姐家。
幾位姐姐由於錢的事情對老太太心有怨言,三個女兒誰也不肯接納。
老太太走投無路, 身體又有病,自己蹣跚到曾經被拆遷的老房子哭訴,正是那天撞見的那幾位騙子。
不過, 老太太當時已經快不行了。
他們幾個對胡剛的事情非常痛恨,正好手裏缺錢,幾個人一拍即合, 決定設局詐騙胡剛。
爺爺事後給我講起他們那個年代的故事, 早在民國時期的正統蜂麻燕雀統一叫『旁門』, 四門是不分家的,行騙講究江湖規矩,只騙不義之財。並且嚴格恪守不騙善人之家,不騙忠義之後,更不騙走投無路之人。
至於到了今天, 你說胡剛是好人嗎?
他詐騙母親錢財,導致母親死在野外。
四個騙子是壞人嗎?
他們的確做了違法的事情,但論人性,論道義, 他們爲了救朋友的女兒傾家蕩產。
善與惡,是與非,江湖總有江湖的定義。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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