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遙望海面,而我遙望你側臉
六月最後一個晚上,我蜷在沙發前喝掉幾罐啤酒,旋即關了手機,出門搭上一輛出租,瞞着所有人從澳洲飛回了大陸。
我能想象到明天顧子朗滿世界找我的情形,他大概想不到,我會逃婚。
我也沒想到。
顧子朗,我大概沒那麼喜歡你。
你是深情的王子,我卻不是沉睡的公主。你許我玫瑰,許我婚紗,我竟還是喜歡安靜地坐在那個人身邊,看一朵凌晨三點慢開慢展的海棠花。
照片上的許清明帥氣極了,他穿了一件橙色 polo 衫,領口開着的兩枚釦子剛好可以讓人看見性感的鎖骨和寬闊肩膀的線條,浮雲輕巧穿過他閃閃發光的耳釘,背景是一片山青水藍的海島,而他露出不深不淺的酒窩,對着鏡頭微笑。
和五年前一樣。
我朝舷窗外看了兩眼,他一定不知道,那時我當着他的面刪除與他有關的一切,事後卻開小號偷偷關注他微博,這麼些年。
下飛機後我便開始坐車倒車,連買瓶水的時間都不捨得擠出,我怕我晚去兩秒,許清明便離開了。
青旅的天台上有人玩狼人殺,許清明坐在地板上翻查單反中的照片,我躲在他後面,思忖怎麼開場纔不會顯得很刻意。
恍惚間,眼前出現一雙潔白的休閒板鞋,我抬起頭,對上他溫和的笑容:「小姐已經跟了我一整天,究竟是想劫財還是劫色?」
我看着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知道他恨我,可是有必要裝作不認識我嗎?見我不回話,他朝樓梯口走去。
我攥了攥拳頭,蹭地一下站起來:「許清明,你站住!」
他腳步明顯一頓。
空氣跟着寂靜了兩秒,忽而響起一陣熟悉的音律,許清明輕輕劃了下手機屏幕,對着電波的另一頭細細說着什麼,聲音很溫柔。再回過身時他已經換了一臉溫謙,好像剛纔給他電話的人已經拯救了他內心的一場狂風暴雨。
我有些懵,難道他有喜歡的人了嗎?
我不敢繼續想下去,向他靠近了兩步:「我要結婚了。」
他笑笑:「林芙雪,我以爲我們已經達成協議,分手了就不要再有一絲聯繫,生死嫁娶都跟彼此沒關係,你這時跑來找我,是想表達什麼?」
他朝我邁了一步:「難不成……」
我知道他的意思,的確,我對他餘情未了。
可他這樣盛氣凌人的態度,我說了又能怎樣呢,還不是自取其辱。我立馬掐斷他的話:「婚姻是座巨墓,我只是來散心,沒料想能遇到你。」
「世界廣闊,你怎麼偏偏來了這兒?」他忽而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很期待我的回答。
我驀地回想起那年,他推着單車走在我身邊,披戴着夕陽的餘光對我說,我不是爲了誰都會去爬一棟高樓,原來我想成爲蜘蛛俠,爲你飛檐走壁。
我收回心神,轉過頭看向窗外的燈塔:「能告訴我你爲什麼在這嗎?」
他怔愣了片刻,卻像忽視了我的疑問,冷笑道:「散心最好,別到最後我不愛了,你卻說捨不得?」
話音剛落他便走下樓,木質樓梯咯吱咯吱地響,我看着他的背影,小聲說出真話。
許清明,我不過是想看你一眼,倚着你的肩膀,和你吹一吹東極島的海風。
就像那年一樣。
(二)一念之差,已是兩個世界
許清明的眉眼出現在我眼睛裏,是初二的暑假。
那時我在琪琪家裏啃西瓜,而他揹着雙肩揹包,輕叩了房門。後來我知道是因爲他媽媽工作忙,才把他送到小姨家生活。
時光裏的少年還沒有長開,只頂着一頭營養不良的髮色,皮膚有些黑,休閒外套套在他偏瘦的身子上顯得特別寬大,唯獨一對眸子裏像藏了無數顆小星星,明亮又好看。
他很少說話,也從不跟我們這一羣生活在小鎮大院裏的小破孩玩耍,更多的時候他選擇坐在藤蔓橫生的亭子裏看書聽歌,小夥伴們從未見過這樣不合羣的人,大多與他說過一兩次的人便再也懶得搭理他。
可我覺得他很酷。
於是我時常纏在他身後,問他:「動作行爲研究者是什麼工作呀,阿姨好厲害哦!那一定可以看見很多華南虎,長頸鹿,還有北極熊咯?」
起先他不理睬我,後來他被問得煩了便甩給我一些照片,上邊都是我沒聽說過的動物,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蝴蝶還有那麼多品種,蝸牛竟然有幾百顆牙齒。
他低着頭聲音輕小,都是她拍的。
可惜那時我聽不懂他的孤獨,只知道他父母離婚,他跟了阿姨,阿姨的心卻在荒郊野嶺中,一心只追隨動物的行跡。
所以當他開始張牙舞爪做鬼臉嚇唬我說,還有喫人的蟒蛇時,我總是被嚇得做惡夢,然後伺機報復他,而他毫無紳士風度,我欺負他一次,他必定雙倍奉還。
我們就這樣水火不相容一直到高二的寒假,春節的喜氣四處洋溢,阿姨也終於從非洲回來,準備接他回 A 市。
那個寒假我像瘋了一樣,偷偷坐上火車千里跋涉,只想看他一眼。
時至今日,我還記得那時的心情,害怕火車上有拐賣兒童的犯罪團伙,二十多個小時的車程,我一直緊緊攥着自己的書包,廁所都不敢去。可只要想到很快就能見到他了,心裏便像被蜜澆出一朵花。
後來我終於明白,那朵花的名字,叫愛情。
可那時啊,除了許清明一個名字,我不知道他的任何消息。
我迷失在十字路口,警察詢問我的住址後,將我送回了家。
媽媽氣得臉色鐵青,我捱了一頓打,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被關在家裏,媽媽連課都沒讓我上,生怕我再亂跑。
而那時,許清明已經回來了。
他時常站在樓底的月光下,抬頭問我有沒有嘴饞,想不想要街邊小喫,於是我將竹籃放下再提上,繼而對着板栗糖糕大快朵頤。
我說,我想看一看他。
大院的樓房年久失修,看起來很破敗,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站到三樓的陽臺上來的,我只知道,那天我推開房門,便看見他逆着月光,微微笑眯了眼,問我,他好看嗎,是不是變帥了。
島上起風了,海面掀起不大不小的波瀾,我伏在窗戶邊上,輕聲道,好看。
許清明,原來我曾經的一念之差,已將我們隔成兩個世界,我們能走到如今的地步,全是我咎由自取。
(三)最怕你突然要挽回,然後再痛一遍
七月的風吹來很涼爽,我跟着大部隊一起上船出海。
隔着人羣攢動,我看見許清明立在船頭,白襯衫被風吹得鼓鼓的,他安靜地看着海平面,看起來沒有半點不適。
完全不像那年因暈船而雙腿瑟瑟抖個不停的少年,那時我就站在他前方一米的位子上,捂着肚子笑話他,你這副樣子簡直弱爆了,不等這艘泰坦尼克號撞到冰山你就 ko 了,可怎麼做我的 Jack?
他當時拉長了臉,連反駁我的力氣都沒有。
如今卻可以變得這麼從容,原來時間在明確的告訴我,一切都在變。
就如我也曾對他,變得那麼荒唐。
我第一次接觸到死亡,是阿姨的離世,那是我們高考的前一週,許清明經常一個人發呆,話少得可憐,這件事直接影響他高考發揮失常,勉勉強強能夠上個三本。
我猶豫很久,最終選擇了一個與他南轅北轍的重點大學。
大學期間我一次沒有去找過他,每次都是他穿梭在兩個城市之間,自從阿姨離世,他的生活費便都是自己辛苦賺取,生活算的上貧苦。可他寧願啃一個月的饅頭鹹菜也會花幾千塊給我買心儀的裙子,伊始我只感到幸福,可後來接觸的人多了,眼界高了,便漸漸地對他越來越不滿意。
而那時顧子朗正在追求我,他良好的家世滿足了我所有的虛榮心。
許清明大概早就發現了我的心不在焉,所以那天才會和一些混混起了爭執,打成一片,最後性質惡劣到被學校開除,還出了一場小車禍,在醫院躺了許久。
我覺得很丟臉,冷眼對他說,許清明你真是太糟糕了,只有他才能給我想要的生活。
那天起我就不再理睬他,直到他終於心灰意冷,學着放棄我。
後來偶爾一次同學聚會,我才得知他打架鬥毆被開除的真正原因是,當年那個混混搶走了我曾送他的手錶。
直到現在,掀開他額頭的碎髮,還會看見一道長長的傷疤。
如今的我已看過全世界,也在外瘋夠了。終於想爲年少走錯的路買單,他卻已不再給我機會。
身後急速駛過一艘船,濺起很大的水浪,我看着水浪有些失神,順着水浪往船身上看,只有一人穿着西裝領帶,在這吹風喝酒拍照的場所顯得很突兀。
而我看了兩眼,纔看清他的眉目,顧子朗。
有腳步聲靠近,許清明看着後方的船又瞥了我一眼,語氣讓人聽不出感情:「即將入墳的人還是少亂跑爲妙,看,和你一起下葬的人找上門了。」
我剛要開口,船突然停了下來,身旁經過的人極其沒有重心,搖搖晃晃地一下把我撞到船的欄杆上,欄杆特別矮,我又沒有防備,看着海面忽然有些眩暈。
若不是有人及時拉住我,我就成爲落海狗了。
慌亂中我轉過頭,卻對上許清明一對充滿緊張的眸子。
一秒鐘的百轉千回後,他忽然觸電似的一下子鬆開我的手臂。他沒有說話,只將目光移到別處,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我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我緊了緊拳頭,有些鬼使神差開口:「其實你是關心我的對嗎?」
「不關心能來這裏嗎?」我循着聲音看去,發現顧子朗已經在剛纔停船的時間裏走到我身邊,不知有心還是無意,他接過話頭,看着我聲音很溫柔。
而許清明背對着我,身子挺得筆直。
看着臉色蠟黃的顧子朗,我在揹包裏拿出暈船藥,又將手裏的純淨水遞給他,對這個也是暈船患者的他不滿道:「你來幹什麼。」
他只是接過藥服下,對我笑笑不說話。
而我偷瞄許清明,卻發現那道筆直的身影已經抬腳,漸漸遠離了我的視線。
(四)想聽你說謊,一個永遠的慌
顧子朗沒跟我說我逃婚之後的情況,也沒問我爲什麼許清明會在這裏,他只是說想我了,便來看看,我什麼時候走,他就陪我到什麼時候。
說這話時,他正從大包小包裏往外拿物品,除了些定製的奢侈品,他還給我帶了隨時聽和一些維 C。
我喜歡聽歌,也重視所有女人都視之如命的皮膚,虧他想的這麼周到,我接過他遞來的水杯,喫了幾顆維 C,心裏卻計劃着要怎麼跟他攤牌。
他公司挺忙的,這一小會兒的功夫就接了十來個電話,我有些無聊,透過窗子眺望海景。
有海鷗飛過被夕陽灑得金燦燦的海面上,飛輕輕一吹,彷彿時光都跟着輕柔,而我的心,在看到光着腳丫的許清明牽着一個姑娘滿臉陽光地在沙灘上奔跑時,瞬間結成了冰,好像一敲就碎。
顧子朗叫我第三遍時,我才緩過來神:「怎麼了?」
「晚上一起喫個飯吧。」他走上前,揉揉我的頭髮,又向窗外看了看我剛纔目光追隨的方向,輕聲道,「和許清明一起。」
他聲音雖小,語氣卻一反往常地很強硬,讓我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天漸漸黑下來,我跟顧子朗在農家樂裏等了一會,許清明就來了,還帶着今天下午我看見的那個姑娘。
從許清明替那姑娘擋下我的酒中,從他看那姑娘的眼神裏,我就全明白了,那是他女朋友。
顧子朗奪下我手裏的酒,夾了我愛的鯽魚小排放入我面前的盤子裏。
我像忽然想起什麼,連忙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就把許清明面前的瓷盤塞滿了,我甚至沒去看顧子朗的臉色,我猜,一定很難看。
因爲我看見對面的姑娘,也在用一種奇怪又不友好的眼光打量我。
只有許清明,淡淡看了我一眼,隨即將那些菜品夾給了他身旁的姑娘,語氣疏離:「多謝林小姐,這些雅茹都喜歡喫呢。」
雅茹真是個可愛的姑娘,忽然就一反陰霾地露出兩個梨渦,笑道:「謝謝林小姐,我是重慶人,最喜歡喫辣。」她看了看瓷盤裏的菜,又看了我一眼,「可清明口味淡,像這些,他根本喫不了。」
原來我不在的這幾年,許清明的口味都變了。
真心酸啊。
許清明屬於別人了,從此以後他都不會再關心我的死活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企圖倒杯水來掩飾自己的不堪,而我轉過頭,卻看見顧子朗用種很複雜的眼神看着我,像是難過,又像是心疼。
他熟稔地拿起水壺,給我倒了杯茶,溫柔地責怪我:「說了多少次,不要把所有人的口味都想的和我一樣重。」
我不知道怎麼接話,也不知道顧子朗是在替我打圓場還是在埋怨我,因爲他是真的喜歡喫辣,我只知道我快撐不下去了,我心裏掀起的滔天巨浪就快要把我淹死了。
我吸了吸鼻子,忽然頭疼腦脹的厲害,匆匆啜了口水,便落荒而逃。
低頭跑到門外時我撞倒了一個人,我根本沒心思看被撞倒的那個人是什麼模樣,草草說了句抱歉便離開了,我也不清楚,我離開之後飯桌上發生過什麼事。
我甚至在想,是不是顧子朗對許清明做過什麼,纔會把我們兩個人的距離拉得那麼遠,遠得再也不能靠近。
次日清晨,我是被雅茹的敲門聲吵醒的。
她的身旁還站着一個人,我認識她,叫鬱夏。說起來鬱夏喜歡顧子朗挺久了,具體有多久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沒跟顧子朗在一起時,她就喜歡他了。
儘管我已經有幾年沒見過她,但人的第一印象很不容易改變,我依舊不喜歡她。所以我寧可轉身,問許清明的女朋友:「有事嗎?」
雅茹像是哭紅了眼,她還沒出聲,我卻被一股力道猛地扯回去,對上鬱夏惡狠狠的眼神。
啪!一記耳光火辣辣地扇在我臉上。
我不知狀況,卻不會容她欺負,準備還手時,顧子朗忽然衝過來一把將鬱夏推到一邊,對着我的臉心疼的左看右看。
我一肚子氣就要發在顧子朗身上,抬頭的瞬間卻發現他受了傷,眼角嘴角都是淤青一片,不知是不是看錯了,我竟然在他的額頭上看見了一條長長的傷疤。
許清明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雅茹旁邊,他的臉腮很腫,鼻樑似乎塌陷下去,我別過頭,拼命忍住想要上前看看他的衝動。
鬱夏忽然走到顧子朗跟前,想要看一下他的傷,顧子朗卻甩開她,繼續看着我。
可剛剛鬱夏糾纏顧子朗的場面,像一個暴雨天的響雷,讓我的頭轟得一聲炸開了,很疼,像有千萬只蟲子在噬咬,我環住幾近裂開的頭部,漸漸失去意識。
(五)只陪你一人,去看地老天荒
許清明看着顧子朗把昏過去的林芙雪抱進房裏,忍不住嘆了口氣,他實在不能理解顧子朗對他提出的請求,他竟然要他和林芙雪在一起。
可他已經在國外求學工作了七年,現在終於回國,就是準備和交往十年的女友雅茹結婚,怎麼能答應?最主要的是,假裝和林芙雪一起,總也不是辦法,他是一個醫生,在他的認知裏,生病就要治,而不是一味善意的欺騙。
是的,林芙雪有妄想症,她跟許清明不過是有幾面之緣的陌生人,那些和許清明之間的過往,實際上,都是她和顧子朗之間的故事。
高考那年,顧子朗的母親在北極發現了研究很久的動物的行跡,她和同事心心念念追過去,卻不幸遭遇到雪崩,沒人知道死活。
顧子朗在研究院那裏得知情況日夜難安,就連外人都覺得他們母子關係很冷淡,可大家怎麼都沒想到他會選擇去北極找自己的母親。
林芙雪哭哭啼啼地拉着他,讓他不要走,她害怕他也會跟阿姨一樣,失去消息再也回不來,他便耐着性子一次一次安慰她,跟她保證他一定會回來的。
自那之後,他在她的世界裏消失了三年。
顧子朗沒有在北極找到母親,他聽那邊的居民說雪崩發生時,他母親一行人應該已經離開了,可他分明得不到母親的任何消息,於是他開始輾轉世界各地尋找。
而這期間林芙雪讀完了高中,上了大學,短髮也長長了,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看新聞,因爲顧子朗,這世界上任何一處發生的災害,她都會擔心。
知情的室友都打趣說她神經質,可她統統不在乎。
那是大三的寒假,她許下春節的第一個願望,而沒幾天,願望成真了。
顧子朗終於見到了他母親,活生生地,安全地站在她面前,溫煦地對着她笑。
可他的身旁還站着一個女生,而他的話像刀子一樣剜她的心,他說,芙雪,我們不適合,我已經找到了陪我一起流浪的人,她叫鬱夏。
顧子朗又像陣風一樣離開了,在她的世界裏消失的無影無蹤。
從那天起,林芙雪便開始恍恍惚惚,精神變得不正常,時常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應該受到懲罰,甚至有一次她跳進江水裏,險些丟了性命。
可如果知道是這種後果,顧子朗怎麼都不會同意母親的請求,他自小缺失家庭的溫情,他渴望親情,所以纔會答應母親,和鬱夏走到一起。
鬱夏的父母在雪崩中爲救他的母親身亡,臨終前他們拜託她照顧好自己的女兒,鬱夏又瘋狂地喜歡顧子朗,顧子朗的母親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這個孩子痛苦,便在不自覺中造成了別人的悲哀。
是有一天,顧子朗忍不住想念,跑來偷偷看林芙雪,正在過馬路的她沒看到橫衝直撞而的汽車,顧子朗擋在她的前面,出了場不大不小的車禍,事後在額頭上留了道傷疤。
也是那天之後他才知道林芙雪的情況,終於結束了那段自欺欺人的感情。
江湖之大,他只想陪她一人,去看地老天荒。
儘管她已把他這個人,自動隔離。
他邊創業邊帶她四處求醫,仔細想想,就是那時認識了許清明,只是那時許清明也沒什麼資歷,接診後她病情也不見好,顧子朗留了個聯繫方式便給她換了醫生。
時間很長了,所以那天在青旅許清明沒有認出林芙雪,只是他突然接到了顧子朗的電話,顧子朗本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問她有沒有找過他,許清明這纔有了印象,答應顧子朗先幫他穩住林芙雪,等他過來。
可是許清明沒想到,顧子朗會爲了讓她開心,請求他跟她在一起,一段時間就好。
不論顧子朗怎麼請求,還是怎麼說他自私,許清明都沒有答應,誰知最後顧子朗竟會和他廝打在一起,險些要了半條命。
(六)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裏,我仍喜歡你
我醒來時,看見顧子朗趴在牀前目不斜視地看着我,見我醒了,他給我倒了一杯水,還奇怪地遞給我一些維 C,我不想動,沒有接。
顧子朗將那瓶藥放在桌子上,淡淡開口:「我們該回去了,芙雪。」
「許清明呢?」我坐起來,抬了抬眼,「他走了嗎?」
顧子朗點點頭,我沒再說話,頓了好大一會兒,又找了話題問他:「鬱夏呢?」
「不知道,可能也走了吧。」
「顧子朗,我想去一個地方,你能帶我去嗎?」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眼睛。
出門時,我竟然又看見了許清明,他看着我,努了努嘴,大概想說些什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卻只是對我笑了笑:「我找顧子朗。」
我朝房內指了指他便進去了,顧子朗回身看了他一眼,扣上行李箱,轉回身道:「昨天的事,對不起啊。」
「沒事兒。」許清明拍拍他的肩膀,又從皮甲裏拿出一張名片給他,「我看她病情挺嚴重的,但如果治療得好即時好轉的可能性也很大,陳醫師是精神科的專家,希望能幫得上你。」
離開東極島後,我跟着顧子朗回澳洲,在飛機上他問我:「你想去的那個地方是哪兒?」
看着還在耐心等我回答的顧子朗,我閉上眼睛:「我想去蹦極,去哪裏都好。」
以前許清明對我千般萬般好,可就是不答應和我一起去雙人蹦極,他恐高的要命,我一提蹦極,他就點頭哈腰作自殺狀說,女王,你殺了我吧,所以蹦極幾乎成爲我這幾年來最大的心願了。
顧子朗抽出紙巾擦了擦汗,對我點了下頭。
我忽然想起來,顧子朗,他也恐高呢。
其實這幾年顧子朗對我的好我都看在心裏,我暗暗想,等蹦極結束,我會試着和他好好在一起。
可坐着纜車上山到了蹦極臺後,看到那高度顧子朗腿都軟了,我拉過他的手,說,別怕。
工作人員在我們腳上栓了保險繩,好像把兩個人的命全栓在了那一根繩上,跳下去的一刻顧子朗完全失去了意識,等意識恢復時,他的保險繩呼哧一下斷了。而我收起手裏的刀片,冷眼看着他在空中直直摔向地面。
下面遊客尖叫聲一片,我的話在風中呼嘯:顧子朗,只能怪你拆散了我和許清明。
顧子朗心疼地看了一眼病情反覆的林芙雪,便像一隻蝴蝶,砸在地面上。
沒幾天,鬱夏哭着來找我,她求我不要再折磨顧子朗,求我放了他。
我有絲詫異,顧子朗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
這個瘋女人竟然拉着我去了醫院,病牀上的人頭上纏滿了紗布,臉腫的讓人看不清眉目,胳膊和腿打着石膏,一雙眼睛緊緊閉着,似乎睡了很久。
我一直看着病牀上的人,終於認出了他是誰。
我哭着問鬱夏,許清明爲什麼變成了這樣,她卻歇斯底里地衝我大喊,林芙雪你看清楚,那是顧子朗,是爲了你生死不明的顧子朗!
我聽不懂她的話,只是看着牀上的許清明,我忽然難過得直不起腰來。
我跪倒在牀邊上,好像無法停止哭泣。
從那之後,我開始日夜不停地照顧許清明,而他也是在一個陽光充足的午後輕輕抬起了眼簾,看到牀前的我,他艱難地扯動嘴角笑了笑,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便像沾染上淚珠。
但他很奇怪,老是讓我聽放鬆輕緩的音樂,做那些解壓的無聊卷子,還讓鬱夏三天兩頭帶我往醫院跑,跑完這家跑那家,好像在生病的人是我。
之後的一年中他養好了傷,也養成了一個習慣。
那就是每次我叫他許清明的時候,他都會不自覺地皺起眉,樣子孤單而憂傷,讓我忍不住想伸出手爲他撫平。
那天下了雨,我窩在家裏看泰劇,他伏在旁邊的書桌前寫文件,認真工作的樣子很迷人。
我起身走了走,一邊逗着慵懶的貓,一邊問他:「許清明,我想去一個地方,你能帶我去嗎?」
第三次來東極島,這裏好像一切如舊。
晚上起了風,我執意看海,許清明拗不過我,只好去租了一個竹筏,陪我看夜燈。
月亮被烏雲遮住,時隱時現,還有幾顆星星散出微乎其微的光芒,我看了眼安靜的許清明,柔聲問他:「你知道我爲什麼想來這裏嗎?」
他動了動嘴,我並沒聽清。
狂風掀起的海浪聲淹沒了他本就輕小的聲音,等我後悔時小船已經被颶風暴雨打翻,我不會游泳,雙手使勁拍打海面,海水把我嗆了一口又一口,我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呼吸,任由身體沉寂海面。
那刻我腦海忽然浮現出少年的眉眼,他在這裏吻了我的眼睛,說,等他回來。
而那個少年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顧子朗。
(七)別怕,我的 rose
身體越沉越深,我絕望地鬆開緊攥的拳頭,恍惚中,我似乎看見有人拼命來到我身邊,他的手緊緊地環住我的腰,我好像聽到有人輕聲說:「別怕,我的 rose。」
睜開眼睛時,我正躺在海岸上,而他攥着我的手,躺在我旁邊看着我。
周遭依舊有風,而我感到異常暖心。
他起身拉我,撞到他懷裏時,我的臉紅成一片。他忽而就露出一副不正經的表情,問:「重新喜歡上我了,嗯?」
重新這個詞好奇怪。但我仔細想了想,對他搖搖頭:「沒有。」
像是一點不意外,他朝前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道:「許清明,我喜歡的那個人,是顧子朗。」
他猛地頓住腳步。在他是顧子朗時,她把許清明當成自己來喜歡,可等她記起顧子朗時,卻又把自己當成了無關痛癢的許清明。
倏爾一陣秋風走過,掃起滿地落葉,而他微微側仰起頭,太陽的光芒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他動了下眼睛,便有眼淚劃過鼻樑砸到另一隻眼睛上,他哽咽了一聲,好巧啊,林芙雪。
你喜歡的那個人,剛好也喜歡你。
可惜這一切,你全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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