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準則

身爲當家主母,我恭順柔和。
婆母立規矩,我全盤接受。
老爺納妾,我親自操辦。
庶出頑劣,我盡力教養。
從不逾矩一分一毫,是當世典範。
所有人都說娶妻當娶林姜氏。
也正是所有人都誇讚的我,在女兒出嫁那日。
一刀捅進了丈夫的心臟。

-1-
當朝官員的婚宴上出了妻殺夫這麼忤逆的大事,我當天就被扣押到了死牢。
主審我的人是我夫君曾經的下屬,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宋序。
他不可置信地問我爲什麼。
京中再無比我更幸福的婦人。
但我衝動殺夫,還是個正四品的朝廷命官,除非陛下特赦,誰也救不了我。
我笑起來,看着他那張剛直擰眉的面龐,輕輕問他:「你知道我的璃兒在哪麼?」

-2-
我從懂事起,就被教導要遵守三從四德。
但凡有一點逾矩的地方都要收到父親和母親的指責。
我就這樣被安排着長大、議親、成婚。
沒有自由,不能選擇。
嫁給林柏舟後,更是遵守婦德,以夫爲天。
所以婆母對於新媳立規矩,我只能全盤接受。
日日要先於婆母醒來,去侍奉她起牀。
還要侍奉她度Ťųₓ過一個時辰的誦經時間。
全程不能坐下,只能站着。
「這樣心誠。」
婆母坐在椅子上,手裏轉着佛珠,如是說。
可我因爲連日晚上都被折磨,腿痠軟不已。
只不過開口說明了原因就被掌摑,說我淫蕩,沒有正妻樣。
不該讓夫君沉淪與房事。
也不管其實是林柏舟自己願意,在我勸說下還生了氣。
此後婆母對我更加嚴厲,稍不順心就要責罰。
我也朝着林柏舟抱怨過,可換來的是第二日婆母的罰跪。
在宗祠裏,跪着抄林家家規、林氏族譜和女戒。
三本書,足足有我小臂高。
若不是我因爲有孕暈倒,婆母擔心危害到她的金孫,怕是還要讓我繼續。
可讓她失望的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是女兒。
我狼狽的躺在牀上。
看到的是婆母板着臉,失望又嫌棄的表情。
「女娃而已,之前的懲罰記得繼續。」
臨走時我還能聽見她在罵我女兒就是賠錢貨。
林柏舟站在外間門口沒有進來,也沒有表態。
逆着光,他的神色不明。
他並沒有看一旁丫鬟抱着的孩子。
只是捂着鼻子,甕聲讓我好好休息就離開了。
而我的女兒直到週歲,纔等來了她的名字——林歡。
歡兒聰慧可愛,會討人歡喜。
就連婆母也軟了臉色。
林柏舟對着歡兒也是疼愛。
但他始終惦記着要一個兒子。
但大夫診斷後,對我的建議是多修養幾年。
因爲懷着歡兒身體太過操勞,加之祠堂寒涼,一下傷了身體。
所以當他打破求親時的承諾,要納妾的時候,我只能咬着牙接受。
一個接着一個,直到第三房姨娘進門後,他才停歇。
「夫人,辛苦你了,這些都是其他大人送來的,爲夫不好拒絕。」
他雖嘴上說着不妥,可眼裏的笑意卻不假。
堂而皇之的以不能拒絕爲由接受了鶯鶯燕燕。
婆母還特意敲打我,讓我要有主母的肚量。
於是我操持着笑容,看着那些人在我面前炫耀。
但我終究不是木偶。
在看到我歡兒慘白着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時。
我第一次想殺人。

-2-
歡兒是被人害死的。
可林柏舟卻說是意外。
據說,歡兒是貪玩,爬上假山後不慎跌落到湖裏。
結果午後下人懈怠,沒有及時看顧。
歡兒被救起時,已經沒了氣息。
「夫人,那些粗心的下人已經打死了,你節哀。」
我摟着歡兒小小的身體,跪坐在地上,默然地聽着林柏舟的話。
可歡兒最怕的就是爬上假山。
她畏高,連假山的高度都害怕。
我爲了鍛鍊她的膽子,還將她最愛的紙鳶放了上去。
可歡兒上到一半就軟了腿。
摔下來的時候我還給歡兒當了墊背。
但還是讓她磕到了頭,我自己也撞傷了手。
那時她哭得很傷心,覺得自己沒用。
我只能不住的向她道歉,是我的錯。
我還頗爲自責地告訴了林柏舟。
他也安慰過不是我的錯。
可現在他卻告訴我,歡兒死亡的藉口是貪玩,是下人粗心。
若不是我在處理因他分配不均而鬧到我面前的姨娘們。
是不是也該怪我,看管不力。
我看着他連蹲下都不曾蹲下的挺拔身軀,諷刺一笑。
林柏舟不想查,我便自己來。
當夜,我的桌上出現了一封信。
信上寫着,歡兒就是被柳氏推下水的。
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她說的是真話。
因爲歡兒的手裏死死握着的珍珠扣,是柳氏領口彆着的那個。
婆母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林柏舟是第二個。
但他們都沒說出實情,甚至還想隱瞞。
因爲在歡兒入殮的第二天,柳氏被診出有了身孕。
大夫說,柳氏這一胎,可能是男胎。
而我懷着歡兒的時候,大夫也說是男胎。
更何況,大夫是可以收買的。
爲了不衝撞胎兒,婆母要讓歡兒匆匆下葬。
林柏舟也默許。
無人問過我的意見。
爲了讓我不要鬧,甚至還將我關在了屋內。
直到歡兒下葬,成了定局,我才被放了出來。
當我要去討個說法的時候。
迎接我的不是林泊舟的解釋。
是我爹孃。

-3-
「逆女,你要幹什麼?」
迎面來的一巴掌,讓我猝不及防。
而我手中的剪刀也被打落在地。
母親在一旁面露難色,卻也沒有阻止父親對我的訓斥。
「爲父教過你,出嫁從夫,首要任務就是開枝散葉,穩固後宅,你做到哪個?如今想要做什麼,殺人嗎?」
「不然呢,我的女兒死了,你的外孫女死了,我要無動於衷放任兇手逍遙法外嗎?」
我頂着紅腫的臉,淚眼婆娑。
這是我第一次頂撞父親。
他顯然被氣得不輕,還想伸手打我,被母親攔下。
「心然,母親知道你心裏的痛,可你現在若是去殺了那人,歡兒會回來嗎,她已經死了,你若是真的要爲她報仇,那你就該好好活着,你是這個家的主母,你該待在這個位置看她們哭。」
母親安慰我,卻死死抓着剪子不肯放手。
手裏還不停將我往房間裏推。
「女婿他定然是被騙了,那些狐媚子最懂拿捏男人的心,你得把屬於你的心掙回來,才能立身知道嗎……」
母親同我說了很多。
無非就是要我放下仇恨,要有肚量。
現在我還年輕,應該趁着機會有個兒子。
這樣我就能掌權,能立足。
而那些姨娘也不會爬到我頭上。
在他們心中,林泊舟好像還是那個在求親時溫文爾雅,一諾千金的人。
納妾只是林泊舟的無奈之舉,他有他的苦衷。
父親和母親耗費了口舌,就是想要說服我。
他們不想背上教子不當的名聲,也不想收留一個被休或者和離的女兒。
可我不想被說服。
歡兒僵硬的身體還在我的眼前。
但我知道,若我不同意,不被說服,我就永遠走不出這個房間。
永遠不能爲歡兒報仇。
「娘,女兒知道了,是女兒一時想岔了。」
我任由手中的剪刀掉落在地上。
母親也送了一口氣,抱着我連連說好。
從縫隙裏,我看見父親朝着門外擺了手。
拿着木板的小廝們離開了。
「恕女兒身體不適,就不遠送了。」
我當着父母的面躺上了牀,面無表情地請他們離開。
父親還想生氣,被母親一把拉走。
「這樣不就都保住了嗎,你的職位也不怕了。」
我聽到了門外他們的小聲討論。
對跨門而入的林泊舟,我背過身視而不見。
「夫人,是爲夫對不起你,主要是他們成了親的同僚一直在嘲笑我沒有香火。」
他低聲下氣說了幾句,直到有些不耐煩了,我才轉過身。
我早已淚流滿面。
這樣就觸動了他的心絃,我也得到了一句承諾。
「一旦柳氏生的是女兒,她們隨你處置可好?」
他走後,我擦乾了臉上的淚。
母親有句話說對了,我得站穩腳跟,才能替歡兒復仇。
有命在纔是資本。

-4-
柳氏也正如我猜想的那樣,足月生下了一個女嬰。
當穩婆把孩子抱出來的時候,門外只剩下了我在等待。
婆母只是派人來過問。
知道結果後,丫鬟撇嘴離開。
林泊舟在聽到是女兒,連門都沒有踏進去。
只是留下一句任我處置,甩袖就走。
柳氏比我幸運。
至少孕期沒有受過傷害。
在這鬼門關李走了一遭,身體還足夠強健,人是清醒的。
見到我進門的時候,還眼巴巴地望着我身後。
可惜,沒有她想見的人。
「你來了,坐下說吧。」
我聞着滿屋子的血腥味,面色如常地坐下。
「我知道我自己逃不過,但我的女兒是無辜的。」
「夫人,我告訴你一個祕密,換我女兒一條命好嗎?」
我當然沒那麼好心。
在宣佈柳氏血崩而亡後。
我將手伸向了那個在襁褓中的嬰兒。
可她小小的手抓住了我,睜開了眼睛,嘴裏有囈語。
我想到了歡兒。
她還在襁褓中時也常常握着我的手,對我咧開嘴笑。
我終究是無法下手。
但我也不想看見仇人之女在眼前晃悠。
於是我將她送了出去。
對外對說柳氏難產,一屍兩命。
婆母只回了一句葬了就行。
這個消息傳到林柏舟那,他還頗爲惱怒。
「夫人,那孩子不是活着麼?」
「不,她死了,和柳氏一起死了,是夫君你下的命令。」
兩次的隨我處置,讓林柏舟緘默無聲。
他以爲按照我的性子會不忍放過她們,所以敢說隨我處置。
「夫人,你變了。」
林柏舟眼神複雜,有遺憾,有懊悔。
我福身,露出了一個溫婉的笑。
「夫君多思了,我爲林家主母,自然是要變的,這不是夫君所希望的麼?」

-5-
我又夢到歡兒了。
清晨,我抹去眼角的淚,看着牀幔發愣。
夢裏,歡兒還是那麼乖巧。
趴在我的膝上,仰着頭眨着眼睛和我說話。
嘴裏總是孃親孃親的喊着。
要引起我的注意,可說的話也只是發現了新開的小花,新結了果子這樣的事。
歡兒的手還是那麼愛扯着我的衣角。
以前,我總是讓她鬆開手,但也無用,沒過多久她又抓了回去。
好幾件衣服都被扯歪了。
如今想要讓她扯,也來不及了。
可歡兒如今出現在我夢裏,是不是也預示着什麼。
爲了那一點希望。
向來討厭神佛的我,也在房內設了一個佛堂。
日日誦經抄經。
只求我的殺孽,不要歸到歡兒身上。
還奢求佛祖能夠將歡兒還給我。
我在佛堂潛心ṱũₘ,宅內之事也無心再管。
柳氏死後,後宅清淨了許多。
剩下的那兩個姨娘認清了事實。
我是主母,我若要處理他們,是輕易的事。
我告訴他們,想要在這府裏活下去,自己去爭寵。
只要不犯在我手上,不要惹怒婆母和林柏舟就行。
我無心與他們爭,反而還鼓勵她們開枝散葉。
一時間後宅安寧。
我的舉動倒是獲得了婆母和林柏舟的好感。
他們以爲我身懷愧疚,在爲死於我手的柳氏恕罪。
婆母讓我多抄經,將兩處佛堂都供上。
我還親手縫了平安經幡,一併送上。
一時間,府內關係和諧了不少。
我的「懺悔」,在他們看來是做出了改變。
所以婆母還叮囑讓林柏舟放下芥蒂。
該給我這個當家主母一個孩子。
「你也該有嫡出,若是先有庶出,被人笑話寵妾滅妻怎麼辦?」
婆母也不避諱我,在飯後對林柏舟耳提面命。
先是數落我的不是,再大度的讓我有個孩子。
「好,就聽母親的。」
林柏舟看了一眼恭順的我,滿意地點點頭。
我低眉順眼,把他們的話當作耳旁風。
只要有孩子就好。
「辛苦你了,心然,你想通了就好。」
林柏舟拉着我的手,在他的下屬面前,對我多加讚賞。
那些人嘴裏恭維着他御妻有術,有眼光。
羨慕着林柏舟的後宅安寧。
有溫柔大度的妻子,有嬌俏客人的妾室。
那段時間,林柏舟滿面紅光。
我也高興。
因爲懷上的前一天,夢見了歡兒。
她說又能來陪我了。

-6-
這次有孕,婆母倒是沒在爲難我。
我能好好養着。
也正是我這幾年的修養,讓我身體強健,順順利利地生下來孩子。
爲了保證孩子的安全,我直接放權。
不再過多操勞後宅之事。
那兩個妾室有了權,自然會相互制衡,不用我再多管。
我的璃兒也能健康長大。
我看着璃兒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
從需要人抱,到她能自己撲上來抱着我的腿,奶聲奶氣地喊着孃親。
璃兒很乖巧,也會討人歡喜。
連婆母都被她收服。
林柏舟也許是愧疚,也許有父愛。
對她也是百般呵護。
某日小憩初醒,我正想抱着她去洗漱。
身側的衣角傳來熟悉的拉扯感。
璃兒翻了個身,趴在我的膝上,抬着頭。
手裏一直攥着我的衣角沒有放手。
她的眼裏似有萬千光芒,驅散了我心頭的晦暗。
「孃親,我告訴你哦,上午我發現了花園裏有棵樹結了果子,但我聽話,沒有去摘來喫。」
這一瞬間,我的鼻頭一酸,眼淚刷的掉了下來。
歡兒也曾說過同樣的話。
花草樹木,都是她同我分享的小驚喜。
璃兒連忙用她的小手替我擦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沒事,孃親是喜極而泣,高興璃兒聽孃親的話。」
我抱着她,無聲哭了很久。
也許是神佛見我多苦楚,所以將歡兒還給了我。
不管如何,我定要璃兒平安順遂。
我的生活中只有璃兒和禮佛。
林柏舟與婆母打算如何,已經不在我的範圍內。
所以當婆母通知我,林柏舟要再次納妾時,我也只是點頭應允。
利落地打點好一切,將林柏舟送進了妾室房內。
哪個姨娘有孕需要打點,我一概點頭。
她們爭吵,我也是按理評判。
璃兒也在我的呵護下出落得ƭű₋亭亭玉立。
她有着和我一樣的眼睛,裏面卻藏着年輕人的無限期盼。
這日,她找到了我,眼裏全是羞澀。
「孃親,女兒有意中人了。」

-7-
璃兒的意中人,是我的遠房子侄,名喚姜宸。
年紀輕輕便以中了會試榜首,如今只剩殿試便能做官。
我們都相信,以他的才學定能獲得好名次。
璃兒說,他們約定好了。
等到姜宸高中了狀元,他就在跨馬遊街的時候,來到府上求親。
我還調侃,若是姜宸未中又該如何。
「纔不會!三哥最厲害了。」
璃兒的眼裏滿是驕傲和信任。
她的感情純粹,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對姜宸充滿了信任。
像極了原來的我,不過比我還有底氣。
因爲姜宸是個知根知底的孩子,對我的璃兒也是真心的。
這門親事我當然同意。
兩個都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我放心。
何況姜家和林家的再一次聯姻,也能鞏固兩家的關係。
林泊舟不會拒絕。
我信誓旦旦地和他談起這件事。
林泊舟自然同意。
他也明白,若是有個新科狀元做他的兒婿,能給他在朝廷裏增加一份力。
尤其是在他的下屬高升,和他同樣成爲了正四品的情況下。
林泊舟需要有人維穩。
他答應會和姜家議親。
我將在此事告訴了璃兒,她也興奮不已。
但是隻在我的面前放縱自己的情緒。
在林泊舟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璃兒只是柔順地聽從意見。
我們都在等着來年春闈,姜宸大放光彩。
璃兒每日都是帶着笑的。
可偏生有人要來掃興。
「喲,璃娘這是要議親了,那可真得好好瞧瞧,免得看錯了人,付錯了心。」
「說來也是,姐姐久不理外界之事,怕是看少了對象,都說貨比三家,姐姐還是放亮眼睛吧。」
趙晴不請自來,在我和璃兒聊得最開心的時候,出言嘲諷。
我在用心看護璃兒長大的那幾年,林泊舟新納的妾室趙晴也生了個女兒林若。
但林若從什麼方面都不及璃兒。
她自然看不順眼我們。
趙晴還總在惦記我的主母之位。
可我沒犯錯,林柏舟再怎麼寵愛她都不能將我休妻。
最近林若還鬧騰得不行,吵着要和人私奔。
結果被林泊舟訓斥了一頓,連帶着她這個受寵的姨娘也被牽連。
林泊舟說林若教養遠不及璃兒,若是不會教女兒就給我教。
所以趙晴有怨氣,但她也只能用言語來嘲諷。
可她不應該說我的璃兒,我當即打了她一巴掌。
「趙氏,你別忘了你只是個姨娘,我若真的要發賣你,很簡單。」
趙晴只能憤恨地捂着臉離開。
她臨走前的那一眼讓我心驚。
但我還是低估了她的狠心,但我心想,只要我小心不出錯,這個刁鑽的女兒便掀不起風浪。
我沒想到,一時疏忽,竟會釀成我此生最悲痛的錯。

-8-
這兩日我與婆母去上香,我本想帶着璃兒一同去。
但她犯懶,加上不喜神佛就找了藉口推辭。
我也不勉強,讓她好好待在家中。
姜宸卻突然找了來,他說璃兒不肯見他,連信件也不回,只能求到我這裏。
爲了解開兩人之間的齟齬,我乾脆停了禮佛回了府。
可天光漸暗,璃兒屋內都還未點燈。
我進屋子差點被絆了一跤。
璃兒趴在牀上悶悶不樂,神情萎靡。
可我怎麼勸說她都沒有反應。
在我提到姜宸在府外等她時,璃兒竟流了淚。
越提起姜宸,璃兒哭得越兇。
我只好停了勸說,讓姜宸先離開。
等我回到房內,璃兒還是默默流淚。
我點起燭火,想要和她好好談一談,卻在她的脖頸和手上發現了傷痕。
在府裏怎麼還能弄成這樣。
我招來丫鬟逼問,卻得到了讓我肝膽俱裂的消息。
昨日有人假傳我的消息,將璃兒騙出了府。
璃兒被人迷暈,馬車帶着她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直到夜裏,璃兒才被人送了回來。
昨日一回來,璃兒就瘋狂地洗刷自己的身體。
已生了兩個孩子的我怎麼會看不出來璃兒遭遇了什麼。
這是有人故意要害璃兒。
丫鬟還說,昨日她看見了趙晴送一個老男人出了府。
她面色諂媚,嘴裏還喊着王爺慢走。
兩件事不得不讓我產生猜疑。
而璃兒的話給了我答案。
「娘,那個人就是恭王。」
璃兒沙啞的聲音傳來,她起身,看着我又留下了淚。
「是趙姨娘設計的一切,她說我不配嫁給三哥。」
「娘……我現在確實不配了。」
璃兒的哭聲絕望,眼裏一片死寂。
我心疼地攬着她,任由她發泄了一場。
璃兒哭累了,我纔將她放下,捂着她發燙的眼睛,向她保證。
「不是你的錯,娘去給你討個公道,你爹不會放過她的。」
我沒有等待,直接闖進了林柏舟的書房。
想要讓他處置趙晴。
可屋內,趙晴正在和林柏舟有說有笑。
我怒從中來,直接扇了她一巴掌。
「你害我兒至此,還有臉在這說笑。」
「混賬,你在做什麼!」
面對林柏舟的怒容,我憋着悶氣,忍着委屈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他。
此刻的我對林柏舟有期待。
作爲父親,他之前也愛護璃兒,我不相信他能接受自己的愛女被人算計給老男人。
但令我沒想到的是,我說完後,他只是沉默。
良久我纔得到了一句話。
「恭王府沒什麼不好的。」

-9-
「哈,姐姐,恭王可是成心要娶璃兒作爲續絃呢。」
趙晴在一旁眼裏全是惡意。
她緩步走到林柏舟身邊貼了下去。
「如今生米煮成熟飯,璃兒成了王妃,咱們府上還能搭上王府這門姻親,對老爺官途不是很好麼?」
趙晴一甩帕子,捂着嘴笑。
「恭王見着璃兒就歡喜,妾身不過是幫助有情人而已。」
林柏舟還是一言不發。
ṭû⁼我心涼了。
趙晴幹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甚至是樂見其成的。
就因爲對方的王爺身份。
他比姜宸這個未來的新科狀元穩固得多。
因爲恭王救過皇帝一命,只要不是篡位,他都能一生無憂。
只要攀上了恭王這顆大樹,林柏舟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官途會止步於此。
「我若是不願呢,恭王年歲……」
「年歲大會疼人。」
林柏舟不耐煩地打斷了我的話。
「你以死相逼也無用,這門親事就這樣定了。」
恭王年歲比他都大,好色殘暴已經是京中有名。
爲了利益,他們竟然把我的璃兒送到了這樣的人手中折磨。
可ƭúₜ我無用。
連改變林柏舟想法的能力都沒有。
姜家也不會幫我。
他們若是知道璃兒要成爲王妃。
會立刻畏懼把婚事退了,再將璃兒雙手奉上。
嫁爲人婦多年。
我賢良淑德,處處爲他們着想,卻只是被架在高臺之上。
衆人拾火,將我們母女三人活活炙烤。
……
直到深夜,我纔敢去見璃兒。
我不知道怎麼和她說。
她卻已經看出了一切,嗚咽着撲倒在我懷內。
「娘,我知道了,這些年辛苦你了。」
璃兒的安慰讓我也不住流淚,只能抱着她痛哭。
其實要阻止這場婚事,我有辦法。
那就是去狀告家中妾室和王爺勾搭暗害嫡女。
哪怕她因爲這件事曝光再也嫁不出去,我也養得起她,不會讓她嫁給殘暴的恭王,成爲王府中又一個亡魂。
但畢竟也會斷掉璃兒的婚約,我得問清楚她的意願。
至於姜宸,倘若我的侄兒也只是看重璃兒的初夜,而不是全然愛護我的女兒,我也是不放心將璃兒嫁給她。
第二日,璃兒在我懷中醒來,一夜過後,她精神狀態好了很多。
「娘」她依偎着我。
我摸着她的鬢髮,問她這件事她想怎麼處理。
「璃兒,世道對女子不公,尤重貞潔,但女子的貞潔從來不在羅裙之下。倘若你願意,阿孃替你去伸張正義。」

-10-
昨日璃兒已經同意了我的做法。
所以我一早就出了府。
率先找到了姜宸,同他開誠佈公地說明了緣由。
聽到璃兒的遭遇,他紅了眼眶。
在知道我有讓他們斷開的想法時,直接朝我跪了下來。
「姑母,侄子不會辜負璃兒的。」
姜宸說他會如約求娶璃兒,若是璃兒想離京,他就申請去做外派官員。
更是弄出了一張按着他手印的承諾書要我轉交給璃兒。
在知道我要告官後,主動幫我寫了狀紙。
他知道我此去會揹負了什麼,所以跪了下來。
「侄子定待姑母如親母。」
我擺擺手,攥着剛寫好的狀紙,低調地進了衙門。
我有會元寫的狀紙,定然會引起衙門注意,鄭重審查。
我隱去身份就是爲了在林柏舟趕來之前立案。
可就在我等候的時候,他還是趕來了。
他的身份比衙門的官員高。
只要一施壓,我就做了無用功。
只能看着那個官員諂媚地將狀紙撕了粉碎,丟了一地。
我的心空了一瞬。
只能看着那些碎紙被人踩踏,被人掃淨。
我也林柏舟強硬拖上了馬車。
「姜心然,你知道這樣會讓林府的臉面丟盡,讓我的臉面丟盡嗎?」
「你簡直就是朽木不化,回去之後我就休了你!」
我木然地看着面前暴跳如雷的人。
他在乎的只有林家利益,他的臉面,根本沒有其他。
「嗯,你休吧。」
我背過身,不再理他。
休了我,我便是自由的。
大不了我帶着璃兒逃出京城。
這樣想着我的心裏竟然詭異的鬆快許多。
可我剛到府裏,伺候璃兒的丫鬟哭着跑了過來。
「夫人,小姐她跳河了。」
我的腿一軟,徹底暈了過去。

-11-
「娘,是女兒不孝,在失了貞潔後本就不該苟活,還連累娘替兒擔憂,四處奔波,如今只求娘看到這封信後能原諒女兒的自私,望娘珍重。」
我顫抖着將璃兒的絕筆信放在懷內。
璃兒投河後,屍身不見蹤影。
連日的打撈也無果。
這條河通着城外,璃兒的屍身也許沉了河,也許飄向了遠方。
我只能看着璃兒留下的信整日以淚洗面。
丫鬟說,在我出府的時候,林若來找了璃兒。
告訴她姜家已經知道了璃兒的事,斷不會再讓姜宸娶她。
而他們又不想放棄姜林兩家的親事,所以要把婚約轉給林若。
讓林若嫁給姜宸。
而林若還帶來了姜宸的斷絕書。
可我一眼就認出這是假的。
璃兒或許也知道,可林若的話讓她徹底死了心。
「你若是嫁給他,姜宸哥哥定然會讓人嘲笑,你也不想讓姜宸哥哥背上醜聞吧。」
「爲了你的事,你娘也背上了壞名聲,要我是你,死了算了。」
正是璃兒最重要的兩個人,成爲了壓死她的稻草。
她趁着丫鬟不注意,跑出了府,找了偏僻無人的地方,跳了河。
璃兒說,她死也不要死在林府,太壓抑了。
我一想到璃兒死前還要備受內心煎熬,就痛苦不已。
她知道我沒有怪她,可她戰勝不了自己的內心。
「林柏舟,你的女兒死了,你一點行動都沒有嗎?」
我拿着絕筆信找到林柏舟質問。
可換來的是林柏舟的冷漠。
「林府現在需要一個女兒出嫁,若兒很重要。」
恭王知道璃兒投河的消息,覺得晦氣,直接斷了這門親事。
林柏舟只能寄託在姜府身上。
而趙晴則趁機提出將林若嫁給姜宸。
林柏舟同意了。
林若很重要,所以璃兒的死就只能一筆帶過。
我身爲母親,卻無法爲她報仇。
只能看着兇手喜氣洋洋地準備她的嫁衣。
趙晴生怕我再去搗亂,乾脆讓林柏舟將我囚禁在了房中。
璃兒已死,對我來說待在哪裏都無所謂。
可他們還是不願放過我。
因爲林若是庶女。
姜家人覺得她配不上姜宸。
於是將主意打在了我身上。
他們要將林若記在我的名下。
要頂替璃兒的位置,成爲林府嫡女。

-12-
我當然不同意。
憑什麼我要接受一個殺女仇人當我的女兒。
可我的拒絕無用。
他們只需要在族譜上動個幾筆,就能改變一切。
林柏舟來通知我,不過是想要讓我乖乖出席婚禮。
老實坐在主位上接受新人的敬茶而已。
許久不管事的婆母也來勸說我,要我看開。
「你糊塗啊,林若記在你的名下,你不就可以用母親的名義去磋磨她。」
我跪在蒲團上,面無表情地聽着婆母的唸叨。
「嗯,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婆母滿意地點頭離開。
我望着佛像悲憫的面容,緩緩起身。
拎起了剛纔婆母坐着的椅子,猛地砸了過去。
我踏着一地的碎塊,走了出去。
神佛既無用,那我便自己來。
……
姜林兩家再度結合,這場婚禮也盛大。
姜家還提議在林府也舉辦家宴,給足了林府面子。
我的爹孃也到場,就是爲了要見證這一門親事。
這就是林柏舟一ṱŭ̀ₔ定要我出席的原因。
林府紅綢漫天,鮮豔得讓人刺眼。
宴席間觥籌交錯,所有人面上都是喜悅。
林柏舟滿面紅光,拍着姜宸的肩膀叮囑。
我穿着盛裝,當着所有人的面,走進了廳堂。
席上穿着紅衣的姜宸與我對視了一眼。
林柏舟沒有在意我的來遲。
他只要我在新人拜別長輩的時候在場就好。
現在我的出現剛剛好。
「來了,拜別儀式快開始了,去……」
他還未說完,就被我的動作打斷。
我藏在廣袖中已經磨得鋒利的短刀捅進了他的下體。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又接連往他身上通了幾刀。
「林柏舟,你該死。」
「你妄爲人夫,妄爲人父!」
直到我的雙手被鮮血淋透,面上也滿是血色,才被人拉住攔下。
攔下我的人,是姜宸。
「姑母,夠了,已經夠了。」
他穿着紅衣,眼裏是痛楚。
席間其他人根本無力動彈,全都捂着腹部哀嚎不已。
我看了一眼廳堂上掛着的高山景行四個字,嗤笑一聲丟掉了手中的刀。
「你去報官吧,走之前記得喫點東西。」

-13-
「不可能,大人他不會做這樣的事。」
宋序第一時間搖頭否認,可他自己說完也沉默了。
我盯着手裏沉重的鐐銬,冷笑一聲。
「有什麼不可能,你不早就察覺林柏舟是個什麼樣的人麼,不然爲何你要離了他,自尋出路。」
我隱去了姜宸在裏面的作爲,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宋序。
大牢裏只有我淡淡的敘述聲。
這些事全都有跡可循,我也只是說出了實情。
宋序沉默了許久,也不再說話。
「那璃兒呢,真的死了麼?」
我頓了一下,用平靜無波的眼神看着他。
「那宋大人能把璃兒的屍身找出來還給我麼?」
宋序嘆了口氣,面上Ṭü⁽再也沒有剛纔的嚴肅。
剛直的臉上只有悲傷。
璃兒也可以說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
在他還未脫離林柏舟的時候,他見到璃兒每次都會柔和了面色。
璃兒也不怕他, 總是纏着他問詢一些大理寺的案子。
兩人關係如叔侄。
後來林柏舟不允許我們在與他往來。
但璃兒私下裏還與宋序做了筆友。
而宋序剛回京要督辦的第一件事, 就是我謀殺親夫, 毒害林府。
璃兒更是死在了林柏舟的利益交換中。
「我的呈堂供詞就是這些,其他的一概不認, 宋大人, 你交上去吧。」
我拖着鐐銬, 在證詞上按下了手印, 轉身不再看他。
「夫人, 爲什麼不選擇告官呢?」
「按照我朝律令, 無論緣由, 妻告夫,五十大板, 宋大人覺得我能活下來麼?」
我靠着陰冷的牆壁, 沒有回頭。
「妻殺父,死罪, 判腰斬, 加上毒害他人, 罪加一等。」
宋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他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都是死,罪加一等不過是死得更難看而已。
我還能在死前帶走林泊舟,賺了。
「宋大人, 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我死前的斷頭飯可以給我送城南的那家糕點麼?」
良久, 宋序答應了下來。
我靠着牢門揮了揮手。
「多謝。」

-14-
行刑的那日, 天氣晴朗。
也算是上天送了我一程。
宋序說, 我的案子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整個朝野都在爭執那兩條律法的合理性。
雖然現在無法廢除, 但總歸有了希望。
只不過我的罪名已經定下,無法改變。
我走上了刑場, 圍觀者也對我議論紛紛。
一個穿着素淨衣服的女子,帶着食盒來到了我的面前。
「我們一切都很好, 夫人,值得嗎?」
這份糕點做的有些粗糙, 沒有了往日的細膩。
我嚥了下去, 眼淚再一次掉了下來。
「值得,就像你娘用了一個祕密交換了你活着一樣。」
眼前女子正是柳氏的女兒。
而柳氏用來交換的祕密也很簡單。
她的女兒不是林泊舟的。
我朝着女子露出了一個真摯的笑。
「今後就靠你們姐妹扶持下去了,別哭, 我沒法伸手替你擦淚, 去吧,薇薇。」
那日我發現了璃兒的不正常,在她要割腕自盡的時候趕到了。
把姜宸的承諾書遞給了她,讓她消了死志。
但我們都知道, 若是璃兒還在林府,林泊舟不會放過她。
所以我找到了薇薇,聯合姜宸一Ṭű¹起, 做了璃兒假死的局。
讓她徹底離開林府。
可我不行, 我得要林府上下所有人死。
只有這樣,才能杜絕之後所有的麻煩。
更何況,歡兒的死,我還牢牢記着。
午時已到, 我帶着從容的笑意低下了頭。
天很藍,風也很輕。
人間,還是很好。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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